王以培诗歌节选

　　　　孤独者，离群索居，你还能做些什么？

　　　　用心、用汉字，在荒漠开凿石窟。

　　　　瞧，这是怎样的壁画，怎样的丝路！

　　　　                             ——题  记

　　鸣  沙

　　煌煌鸣沙，静夜冥想之时，钟鼓齐鸣，

　　只有沙砾听见了，颗颗喜盈盈、光莹莹；

　　群星飞落，萤火虫聚集，每一个卑微的生命，

　　每一颗荒漠里的心，都不曾被埋没——

　　人间喧嚣，只能埋没他们自身；荒沙寂静，

　　必酿出葡萄美酒玉人心，她们一闪一闪的——

　　荒漠涌出的欢笑泪水也同流沙一起光顾荒山野岭，

　　给芨芨草添几滴朝露，给苦行僧重新命名——

　　他们的名字不是文字，是隐居石窟的画，埋在沙里的心，

　　是灭在洞中的火，飞在天上的云，统领深山寂静。

　　塔  柱

　　你盘坐在那里，衣衫土红，红土在你身后长成塔柱，

　　这是什么塔？受难受洗，受命于天——

　　于天于地，身钉千针；于地于天，身燃千灯。

　　千灯千针，千手千翼。这会飞的孔雀，千年就停在这里，

　　一心一意，在石窟里飞。一念心清静，石窟钟鼓齐鸣。

　　我们听见的沙山沙砾，自开心窟，自成落英。

　　沙山沙沙，群鸟熠熠。星空于你，只在石窟；

　　百树千灯，万国万民，在你心中，在你身后，一片寂静。

　　经  书

　　经书太暗，王朝太短，舍卫国太小，孤独园太孤单，

　　怎么办？满心欢喜的孩子，你不如去荒漠深处看一眼，

　　那时你才知道，一片森林如何守住一眼泉，

　　一轮明月如何照亮一座山。啊，我知道你已经迷路，

　　我知道你正朝着荒漠孤灯一路走来。

　　心  河

　　心已成河，波浪上的孔雀就将经过的诸神一一请回来。

　　心已成河，昨夜只一千年，夜空诸神只冲人间一眨眼，

　　你就看见洞天石扉，訇然中开，天国奥秘尽在石窟里，

　　众生诸佛，都因听见流水般的心声而喜悦。

　　璀  璨

　　洞突然暗了，你走进去方知什么是璀璨。

　　佛忽然哭了，你听，在深山梦里，石窟与森林之间，

　　最美的笑声，正从哭声里传来。你走进去呀，

　　岩壁会自然开窟开花开心，开在你的心河两岸。

　　讲  经

　　我往这儿一站就开讲了，我还没开口已经讲完了。

　　我讲了些什么你都听见了。瞧，狮子低头了，野狐驯服了。

　　石壁破了，墙上开花了，牵牛花牵出的那头牛开始耕地了。

　　沧  桑

　　老去的容颜在这里聚集，所有沧桑只是桑树遇见沧浪，

　　稍一低头就过去了。过去的是时光，留下的是我们

　　和我们采摘的桑叶、喂养的蚕，每一根蚕丝

　　和破茧时翅膀上的色彩都系在心里，化在墙上——

　　石窟从此不再是石头做的，而是心底一间暖湿的花房。

　　取  暖

　　天阴，我们感到冷，就来你的梦里取暖。

　　你躺在巨大的石窟中，正享受着宁静的涅槃——

　　槃中取火，如光中撒种。我的寒冷，如饥饿的鸟群，

　　只需衔着一粒火种，便可驱散一世严寒——

　　啊，涅槃涅槃，只有飞翔时，才能体会到你的温暖。

　　　(摘自《荒凉石窟·醉舟》，作家出版社2014年7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