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劫（故事梗概）

　　老九小说集《连环劫》收入了其新作《连环劫》《对象》《永远的迷宫》《白老鼠》《心灵是一个孤独者》等。《连环劫》在2013年走红网络，点击量8000万人次，评论103万条，反响十分强烈； 《对象》凸显年轻人的焦虑、孤独和渴望，近载《中国作家》头条，受到了业界的好评。有评论家称老九的小说是“当代迷宫叙事”，有的空灵、飘逸，有的理性、 苍凉。

　　起因：意外死亡事故发生在2012年1月22日下午3时许，也就是2012年春节的前一天，复兴煤矿的井下。

　　死者一个是地级城市的市委书记张弓子。

　　一个是复兴煤矿井下开拓区矿工罐橛。

　　罐橛姓韩，全名叫韩罐橛。因他爸是个矿工，没啥文化，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大名儿……

　　开拓区区长老丁说：唉！唉唉！我紧张啊，话都说不成个儿了，现在腿都发软……谁承想出了这样的事啊！就地免职了，免职，免职……罪过！罪过！

　　对罐橛，我得实话实说，天地良心啊！他断不会谋害张弓子……

　　罐橛在别的轨道坡把钩11年了，从没溜过罐，从没出过啥事。罐橛人品咋样？真是一百个老实，一千个憨厚，一万个本分，我看还有点儿傻，有点儿倔，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一天超不过十句话，从来没有是非事，没有坏心眼，啥都靠得住，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吊儿郎当的人……

　　罐橛有把子力气，重罐落道，他用胎板一抬一撬就上道了；年轻时一顿能吃8个馒头，两份菜，喝两大碗棒子面粥；长得五大三粗的，有一米八五的个儿吧，两手像小簸箕，脚大呀，46号鞋……

　　刑侦手记之一：张弓子、韩罐橛同志复兴煤矿井下“意外死亡”事故发生后的第3天，经过对那天同时下井同在坡 头的有关人员、从开拓区迎头撤出来的现场抢险当班矿工和矿上救护队员、我们下井的公安干警及其他人员问讯、调查、了解，疑点越来越多，情况越来越复杂，事 故越来越扑朔迷离。我们共发现了8个疑点：

　　其中第二个疑点是，丁区长说他确实看到罐橛双手去抓罐把手了，罐橛的身子斜着扑上去，脸歪着紧紧贴在张弓子的屁股上，双臂张开，像只大鸟儿，双脚拖地，去拽下溜的几个罐，可能后来他力道顶不住了……疑点之五是老九，疑点之六是老叫驴，疑点之八是网络帖子……

　　疑点之八：网上对此意外死亡事故炒得沸沸扬扬，各种说法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真是乱上添乱，树欲静而风不止。摘要记之如下：

　　有帖说：有复兴市网友从六七家网站转帖，说半年前复兴市市长何国家因交通事故意外死亡，背后黑手也是张弓子……

　　有帖说：张弓子的情妇，一个据传是张弓子此生最爱，也就是复兴市老妈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白大勤。另一个据传是复兴市金足赤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劳娜，老叫驴的二女儿。

　　老叫驴之一：谁敢当我面说罐橛是凶手，我立马做了他！啥态度，就这个态度，是你们叫我来的，嫌态度不好，老子这就滚蛋……我拾一辈子大粪，也没见过这么一泡稀屎。我当班长时，往张弓子茶杯里吐口痰，让他喝了，他都喝了，还说啥“不是茶香，是班长口香，口香……”

　　我二闺女劳娜，咱不护短，有时候大大咧咧地野着哪，有时候又安静得像泥菩萨，脾气穷赖，连我也看不透。她高中毕业就下海了，我们好长时间没见面 了，手机也总关着。后来她买卖做得挺大，开着一个什么破洗脚公司，我越让她干啥越不干啥，如果有丢人现眼的事，我打断她的狗腿！

　　老九之一：各位领导同志，对不起，迟到了几分钟。

　　才开完新闻发布会，主要内容是通报了1月22日下午3时这起复兴煤矿井下张弓子、韩罐橛同志意外死亡事故，回应了网上传闻的有关情况。当然，是逐级向市、省有关部门请示同意后才组织召开的，是慎谈原因，多说态度和措施的，贵局的一名副局长也出席了新闻发布会……

　　人这一辈子会犯很多错误，年轻的时候犯得更多。有些错误可能影响你三五年，有些错误可能影响你八年、十年，有些错误直到换了领导才能改变，有些错误可能会毁掉你的一生……

　　刑侦手记之二：意外死亡事故已经过去10天了，头绪不但基本理清，而且在原有基础上发现了一些新的情况和线索：

　　线索一：2011年6月7日，复兴市市长何国家和妻子赵乍荣、司机董玉真三人一起去北亡山北亡镇老家祭拜何父头七，何与董死于意外交通事故，何 妻赵乍荣重伤昏迷，似成植物人，3个月后植物人赵乍荣苏醒后神秘失踪……张是否与何的意外交通死亡有瓜葛？张是不是何死亡的幕后黑手？这些都待查证。昨日 复兴市委市政府门口矿工静坐时，有市政府办公室人员看视频资料后证实，老叫驴在何市长北亡山交通死亡案的第二天上午，出现在案发现场公路附近，他去干什 么？为什么那个敏感时间出现在敏感地点？

　　线索二：何市长的夫人赵乍荣、老九的夫人烈霞，也与劳娜过从甚密。该高层还说，劳娜离婚后，对男人显出了极度的厌恶、失望和不信任，她常说： “男人就是难揍！”“丈夫、丈夫，一丈之内都未必是你的夫！”“男人都是猪，啥食儿都吃！”基于对男人的这种认知，有些男人诱惑她，挑逗她，追求她，她一 概严词拒绝，使得有些男客们不再登门，也影响了生意。

　　今天又有新线索，劳娜为什么那天同样驾车跟在了何市长轿车之后？中午又为什么一直待在北亡镇？她们在给谁一直打电话？她们在等谁的电话？急着想联络谁？

　　线索三：从丁的妻子理发店了解到，丁还有一个侄女丁冬丽，给丁的妻子做过几年帮手，据说后到A市单干，不见踪迹……

　　复兴市公安局刑侦队第二次约谈了老叫驴、老九、丁如林，劳娜的嫌疑随着调查的深入在不断加大……张弓子的秘书和书恒出场了……

　　老叫驴：你们问我第二天为啥出现在北亡山公路那一带？是，我确实出现过，一点儿不假。我是去接罐橛老婆的爸和妈，也就是罐橛的老丈人、丈母娘。我又好凑热闹，第二天路过，见那地儿还有警车，乱哄哄的，就凑前看了看……

　　丫头劳娜去哪了？她说出国散心去了，想得开呀，我都好长时间不见兔崽子影了，你们想找她……

　　秘书和书恒说：张弓子书记的压力太大了，他太难了！大在哪儿难在哪儿，不言而喻呀！

　　张书记的痛苦，像我们这些年轻人的痛苦一样。客观地讲，即使以我们年轻人的知识、创新、反应、能力、精力、体力，紧学快学恶补，苦干实干加巧 干，也难跟得上当今世界扁平化、经济一体化、信息爆炸化的时代，这么复杂多变创新驱动转型升级的新形势，连我们年轻人干着也很吃力，很痛苦，很压抑，很无 奈，不用说年龄大的同志了……

　　再说一些具体原因，那我就再说几句，我个人揣测，张书记不仅身体患了绝症——可能是肝癌，已经到了晚期，而且思想、精神、意志都垮了，他没有信心了，他提不起劲头来了，他彻底不敢与困难斗了，他被已到来的充满危机和困难的2012年吓倒了……

　　老叫驴自首：2012年正月十四上午9时，老叫驴杵着单拐，“咔嗒咔嗒”地走进了复兴市公安局大门，他向公 安局刑侦队承认，他是直接杀害何国家市长的凶手。他交待，他亲自驾着偷来的一辆套牌普桑车，把何市长的轿车撞下了北亡山深沟，就迅速逃逸了。第二天上午他 不放心，又借故去接罐橛岳父岳母，到现场看了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案件似乎出现了新的转机、似乎曙光乍现时，神秘失踪已久的劳娜、赵乍荣一块回来了。她俩头戴灰布帽，身穿灰布袍，脚蹬灰色圆口手工纳底鞋，白色布袜，白色绑腿，俨然两个尼姑，让家人和熟人大跌眼镜。

　　赵乍荣的述说：谁害的？老叫驴？别逗了。要说害何国家的人，应该算是我。怎么算是我？那天上午，走到北亡山 公路出事的那个胳膊肘弯时，司机一直在听我早晨刚给他的佛歌光碟。那会儿司机听得入神了，再加上早晨他刚刚和老婆打过架，一时疏忽，车就冲下了山沟。事故 就是这样造成的，没有任何凶手，啥原因都没有，只有这一种原因……

　　老叫驴自首？哼哼！他多心了。你们看看他编的理由，说的事除了“茶馆”都是死无对证的。不过，我活着，他说啥也不重要了。大难不死，我还活着， 啥都看透了。不说别的，我成植物人期间，我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后来都不常在身边伺候。我平常给了他们那么多钱，那么多好处，那么多照顾，我重伤抢救 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多陪陪我？我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工作忙，应酬多，可不至于一点儿时间也抽不出来吧？这年头好多儿女们怎么忙得连爹妈、老人都忘 了，真有那么忙吗？这还不算，在我成植物人期间，家里的现金、存折、各种卡、黄金珠宝啥的，只要值钱的东西，扫荡得精光，儿子与女儿还打架了。亏我多个心 眼，没把有些存折、卡的密码和房产证都给他们，要不连老本、老窝、其他房子都敢给我卖了……

　　劳娜的述说：看我劳娜的穿戴你们惊诧吧！我已皈依佛门了……现在尘世好多施主与众生似乎都有病，似乎都疯 了，什么都不信，国家、民族不信，佛祖观音不信，钱不信，连自己都不信，满肚子都是嗔怨，都是妄念，都是戾气。我之所以还带情绪、戾气，只因入道不久，尚 欠平和，亟待修炼。阿弥陀佛！

　　张弓子施主确实得了肝癌，确实到了晚期，确实在面对政治上的压力工作上的压力，确实也被经济危机吓倒了，失去了斗志和信心。但最大的打击还不是这个，有个女施主要求太高，他不允，那女施主就拼命告他，说她的儿子是张弓子施主的，后来闹得不得不验DNA……

　　张施主正是在诸多打击和综合压力下，才选择了自杀。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天堂是岸，张施主重生了。

　　我的父亲是个有意思的施主，为了女儿的平安，他命都敢豁出去。可父亲还是不十分了解我，父亲小看我了，错看我了，错爱我了。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哀。善哉善哉，观音菩萨保佑！

　　墓碑前的密语：丁如林：网上那些张弓子贪污受贿的帖子，是你发的吧……可你不该把白大勤和劳娜也卷进去……这些年，你和张弓子秘密接触，是不是想搜集他的证据，诈他的钱，报复他，让他日子难过，不得善终？

　　丁冬丽：是的，包括那个DNA鉴定，也是我逼他做的……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报复，他和我在一起，是为欲望而欲望……

　　尾声：送别罐橛的那天，来了很多人，足有500余众，大多是矿工，韩梅、白大勤、劳琳、劳娜、老九、烈霞、赵乍荣、丁如林等都参加了。老叫驴是被警车送来的，参加完告别仪式，又把他送回复兴市××看守所了。罐橛走得体面、安详而悲壮。

　　据说，老叫驴还得被复兴市公安局再关些天，谁让他捏造事实，藐视法律，妨碍公务，弄虚作假呢？也有市局的哥们儿透出话来，说老叫驴这些天给他们讲的他、罐橛、老九、张弓子和其他矿工的许多事儿，特别是男女那点儿事儿，让他们笑了好多天了……

　　(摘自中短篇小说集《连环劫》，老九著，作家出版社2014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