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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剧与斯坦尼表演体系

——访河南豫剧院艺术总监、导演张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7月28日10:03 来源:中国艺术报 金涛
张平近照 张平近照

  记者:在执导戏剧之前,您曾是河南省豫剧三团的演员,主演过《爱情的审判》 《倔公公偏遇犟媳妇》 《归来的情哥》等一系列剧目。演员的经历对您的导演生涯有何影响?

  张平:在进入三团之前,我是郑州市京剧团的演员,最初学的是京剧。1971年6月,我在“文革”中间考入郑州市京剧团学员班,开始系统训练,扎下了文武老生的根基。“文革”结束,戏曲市场放开,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在河南,被打倒的老一辈豫剧表演艺术家恢复演出,豫剧以一种无法阻挡的力量对京剧造成巨大冲击。那时按票房,豫剧一枝独秀。当时我去郑州的剧场看戏,豫剧团一演就是一个月,而且一天两场,常香玉的戏、豫剧三团的《朝阳沟》 、豫剧二团的《秦雪梅》等大受欢迎。这令我非常震撼。我虽然在郑州市京剧团,但出生于豫剧院,母亲高玉秋是常香玉的学生,父亲是豫剧三团的。我对阎立品、唐喜成、李斯忠,特别是常香玉等豫剧名家都非常熟悉,对豫剧也有感情。这些伯伯、阿姨都劝我不要干京剧,到豫剧团来。这样1978年经过各方面努力,我被调入河南豫剧三团。

  我现在可以清晰认识到,当年学京剧程式化表演,通过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来表现人物,扎的是梅兰芳表演体系的根。可是三团不一样,三团是演现代戏的新型剧团,它的根是歌剧团。河南豫剧一团是常香玉带领的香玉剧社,二团以唐喜成、吴碧波、阎立品、李斯忠这些前辈为代表,演出古装文戏。三团则完全演现代戏,像《朝阳沟》 《小二黑结婚》等等。所以,三团演员的表演深受俄国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影响,是从生活中出发经过艺术创作在舞台上重新展示生活,跟话剧靠得比较近。

  记者:当年豫剧三团是非常明确地借鉴斯氏表演体系吗?像《朝阳沟》这样的豫剧现代戏,观众觉得非常贴近生活,却很少能想到它深受西方戏剧理论影响。

  张平:确实如此。三团一切都是新的,虽然也学古装戏,但最主要的是继承话剧,捕捉生活、观察生活、理解生活。你看《朝阳沟》中的银环、拴保,跟京剧中的杨子荣、李玉和是不同的,虽然都是现代戏,但感觉不一样, 《朝阳沟》更具生活气息。

  记者:豫剧现代戏的生活化,不仅仅体现在题材以及剧本唱词上,更贯穿在创作理念与演员的表演之中。

  张平:对,生活化的主要是表演。比如我从京剧院转到三团后,先在《小二黑结婚》中上了一个群众角色,就两句台词。我一上台就按京剧的方式,拿着架子,摆开步子,先来了一个上韵,结果第二天就被换掉了。三团要求表演生活化,这跟我学的京剧风格完全不同。我自己也很苦恼。为了能融入三团的整体氛围,我从基础学起,看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自我修养》 ,掌握如何理解人物、如何从松弛开始慢慢寻找人物的内心感受,注意人物的行动线,掌握刺激、交流、反应、规定情境、人物关系等元素。即使是扮演群众角色,也学着为人物写自传,分析人物性格。

  三团现代戏基本话剧化,但又和话剧不同,因为有唱词的旋律、有音乐。当时三团的领军人物是杨兰春老师,他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歌剧系。中央戏剧学院当时就继承了一套完整的现代戏剧创作方法。

  杨兰春老师是豫剧三团第一代导演,培养了高洁、马琳、魏云、柳兰芳、王善朴、杨华瑞等众多知名演员,陈新理老师是第二代导演。经过几代艺术家的实践,豫剧三团形成了独特的演剧风格。不同于一团、二团,三团完全是舶来品,包括音乐,三团建立的不是民族乐队,而是西洋乐队,这一点现在一直在保留。

  记者:此次三团在北京演出,很多观众惊奇于豫剧的乐队里居然出现了小提琴,原来还有这一渊源。那您后来为什么要从演员转行做导演?

  张平:在做导演之前,我在三团确实演了大量人物。为啥要转?第一,我嗓子不错,但高音老是缺一点。更主要的是,我比较喜欢导演。导演在三团有着独特的地位。不同于一团、二团的演员中心制,三团是导演中心制,和话剧、电影相似。导演在三团是整个二度创作的组织者和指挥者。导演不和观众见面,但他的想法和观众见面,是一场演出的作者。1985年,我考入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当时系主任胡导老师也是我们班主任,他吸收了像我这样一批戏曲剧团的学生,又录取了一批话剧学生,让戏曲演员排话剧,让话剧同学排戏曲。这个班中西合璧,融合了两大表演体系,使我们受益匪浅。

  记者:进入导演行当后,您执导了豫剧《红果,红了》 《程婴救孤》《村官李天成》 《焦裕禄》 《魏敬夫人》等一批有影响的剧目,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如近年来新排的《焦裕禄》一剧,虽然是人们熟知的故事,但这部主旋律题材的作品全剧紧凑,在两个多小时的演出中能牢牢抓住观众目光。您觉得是如何达到这一效果的?

  张平: 《焦裕禄》最初震撼我的,是剧本。读完后我理解到,焦裕禄作为县委书记,他对人民的爱不是有意识的,而是天生的、本能的、自然的,这一点打动了我。但具体怎么排?光自己激动也不行,还得让观众坐得住、受感动。我想,这个戏首先要抓真情。为此,剧中设置了双重矛盾:作为领导,老百姓逃荒丢县委的人,要堵;但另一方面,焦裕禄却有秩序地放人逃荒。焦裕禄想不明白,党领导人民翻身解放,怎么还会有逃荒?但不让逃就会饿死人。焦裕禄实事求是,他让乡亲出去逃荒,代表党给大家鞠躬。后来分粮时焦裕禄说,让大家吃饱饭,共产党错不到哪儿去,我们错就错在让大家饿肚子。我抓住了焦裕禄这些情感的自然流露,不是宣传材料照本宣科,这就和观众近了。主旋律的戏不好排,关键要抓住戏的情感实质,而且要被现代观众接受。

  为了排戏,剧组专程去了兰考焦裕禄展览馆,后来舞台上的造型,包括各种道具,都是根据展览馆内的场景设计的,我要把观众拉回到1963年。三团好就好在每一个群众,不是主演,而是普通演员,进入状态以后就能把自己带回1963年。所以观众感觉很真实。兰考人看到后说,噫,这跟那时候是一模一样啊。这一点就吸引观众了。加上三团好的乐队、整体节奏控制,这个戏非常紧凑,得到了广泛好评。

  记者:您导演的作品游走于现代戏与古装戏之间,这两类戏是否也互有启发?

  张平:我基本的导演理念是在表演上要求内外结合。内,就是斯氏表演的内心体验,外,就是中国戏曲程式的外部表现。两种表演体系要在我的剧目中有机融合。比如,我拍现代戏,保持内心体验的同时,要想尽一切方法,大量加进中国戏曲载歌载舞的表演,这样好看。贾文龙演焦裕禄,我们当时跟着照片摆造型,一练就是一天,这是三团的基础。但一旦到了抗洪救灾这样的段落,需要而且能够融入戏曲表演手段时,我大量加入,这是我的强项。

  记者:的确, 《焦裕禄》中运用传统戏曲的程式化表演展现人物内心、渲染氛围、增强观赏性,极为成功,使观众看到了戏曲有别于影视剧、话剧的独特优势所在。

  张平:但是古装戏又有不同。比如创作《程婴救孤》 ,我很注重加入现代戏的表现方法。戏曲演员不太注重规定情境,但这是现代戏的重要因素,大晚上说话不能像白天那么喊,程婴和韩厥在城门口对话,要压低声音,程婴要出宫不能被发现,这就是规定情境,要有胆战心惊的感觉,不是走几个圆场就行了。现代戏注重人物关系,我就大量给古装戏演员增加交流、反应等表演的展示。虽然以前古装戏也观察生活体验人物,但没有明确地运用斯氏表演体系的元素,这两方面,我融合了。所以说,我执导的作品,古装戏有斯氏内心体验的表演痕迹,现代戏又有中国传统美学神韵的关照,让二者发酵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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