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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振刚:面 试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7月25日14:32 来源:中国作家网 邱振刚

  一

  从这里毕业很多年后,他第一次回到这里。院墙都已经没有了,墙基所在的地方,因为潮湿,杂草长得格外茂盛。

  他上了二楼,到了原来的校长室门口。他敲门进去,那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玩着一堆粉笔。男人把一根根的白粉笔掰断,再用中指弹出去。他的目标显然是墙角那只旧脸盆。

  他想,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搪瓷脸盆了。如今人们用的,都是塑料货,在超市或者小商品市场上到处都是。

  他看见桌上有几瓶矿泉水,屋角还堆着一大堆。

  这是断水断电的缘故。他还记得,前不久爹给他写过信,说村小学快被拆了,校长、老师和学生都走了,就剩下一座空学校了。

  爹说,校长是临县人,市里师专毕业生,是村里两年前招聘来的,签了3年的合同。后来拆迁的事儿定下来后,村里让校长走,合同里剩下的工资都支给他。但村里都不给小学拨钱了,校长还不肯搬走。后来,小学里的自来水管和电线都被人弄断了,渐渐就没有学生来上课了,但校长和几个男女老师都在。

  再后来,有女老师早上起床后,刚开了宿舍门,就在门口看到死猫死狗,有男老师半夜上厕所时,被几个人扒了裤子,连人带衣服塞进粪坑。几个老师就都走了,只剩下校长了。又过了一阵子,校长在接到老家的电话后,大哭一场,也走了。

  村里有人说,在市里人才市场见过校长,脑子似乎出了问题。

  脑子是有问题,学校又不是他的,他连这个村的人都不是,村里白给他发工资都不要。关于校长的消息传回村里,村里有人这样说。

  二

  他站在桌子前,对那个男人说,昨晚我打过电话,你让我上午9点来。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你能干得了这活儿吗?

  他说,能,没问题,我在南方打工时,什么活儿都干过。

  男人说,那不一样,打工干的活儿,跟这个可不一样。

  他咬着嘴唇犹豫着,大概过了两三秒的工夫,说,我绝对干得了。

  男人说,我们这儿其实不缺人。

  他又犹豫一下,说,是乡里韩书记让我来的。

  男人说,我知道,可就算韩书记——

  男人摇了摇头,意思是韩书记算老几?

  破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男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说,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他说,是昨天没睡好。

  男人说,陪床陪了一夜?

  他点点头。

  男人又说,现在情况还好吧?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又点了点头。

  男人说,上了岁数的人,恢复起来是慢。

  他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觉得有些难堪,想走。他想,看来没希望了,但想起昨天那个护士,就想再等等。护士昨天告诉他,如果今天不把欠费交上,就要停止用药了。

  男人忽然说,你个头倒是真不矮,一米七八?

  他说,一米八〇。

  男人点点头,拿着一枚粉笔头在手心里画着。

  男人说,光个儿高没用啊,你太瘦了,浑身上下一点儿肉都没有,到时候得把人从屋里往外架的时候,这也使不出劲儿啊。

  我有劲儿,都能扛两桶纯净水。

  男人说,那不顶用。一桶水才多沉,10桶水也没一个真人沉。再说水桶又不会动,人会动,会抡胳膊玩命啊。

  房间里又沉默了。但是,他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感觉,就是这次面试肯定能成功。

  男人说,医院里说你爸啥时候能出院了吗?

  没说。

  男人说,唉——

  他想,这声唉,算道歉吗?

  男人说,其实,上次你家那个情况,正常说不用去那么些人,结果十来个人挤到个小屋里,就出误会了。

  他想,那不是误会。

  男人把手里的粉笔头扔在地上,伸脚碾碎了,说,你来,行,包吃包住,每礼拜休息一天,可公司有规定,休息的时候也得随叫随到。

  他说,行。他早知道这条件。

  男人看着他的神情,又笑了笑说,工钱嘛,没有底薪,工资是一回一千。

  他点点头说,行。

  男人说,你的手机号码给我。

  他说了,男人用手机记下了。

  男人往窗户外边比画着说,行,明天就有个活儿,村西北角上那几间门面房,你知道在哪儿吧?

  男人把重音放在西北角上这几个字上。

  他点点头。他对这个村子太熟悉了,他知道从男人坐的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北边半个村子。他家的洗车房没被拆前,就在村正北,和村西北那些门面房就隔着一片树林。

  男人说,行,回去吧,手机别关啊。

  他说,今天下午镇城关大街那儿,不是有一片房子要拆吗?两层的三层的都有,听说也是你们公司的活儿。

  他本来想说咱们公司,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你们公司”。

  男人挥了挥手,说,下午人够了,再说那是楼房,楼房不好拆。你还是先拆几间平房再说。

  男人拉开抽屉,拿出几张钞票递给他。

  老板跟我说预支工资的事儿了,这是500,你先拿去。男人说。

  他接过去了,说,我写个收据吧。

  男人说,就500块钱,写什么收据,你还敢赖账?

  他说,我是先到这里来集合,还是直接到那几间门面房去?

  男人说,先来这里,人齐了到时候一块儿去。

  他转身刚要走,那男人又叫住他,说,对了,明天干完活,老板还要再面试你一次。

  他下了楼,从瓦砾堆当中穿过去,就到了村里的土路上。几个老人在墙根晒着太阳。要不是为了给他挣钱买房,爹不会去洗车,也可以在这里晒太阳。

  他想他们肯定看见了他是从哪里走出来的,脸上就有些发红,但也挨个“爷叔,爷叔”地叫着。他看着他们枯皱的喉结,有些犯恶心。

  娃回来哩?

  回来哩。

  你爹好点了吗?

  好多了。

  几个老人都想继续问,但都忍住了。他就要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一个老人终于问,娃,到底为啥不把那几个人抓起来?人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些人就没个责任?

  他停下脚步,脸朝着他们,说,镇上书记派人来给调解了,说我爹是被架出来之后,到了当天晚上才犯的病,和他们没有直接关系。

  唔,唔,其余几个老人赶紧点头说。

  但那个老人还在继续问,不是给了8000块钱吗?要没关系,他们赔钱干啥?

  他们说这是人道主义慰问金,给我爹治病用的,不算赔钱。

  噢,8000呢——那个老人得到了答案,这才满意地感叹着。

  8000多吗?还不是都花在抢救上了。他心里说着。

  他走出去好远后,几个老人还在盯着他的背影。

  一个老人说,听说那边——他用干瘦的胳膊指着西北方向说——那几间门面房,马上也要拆了。

  一个老人说,是,断水断电好些天了。

  一个老人说,要真拆的话,饭店里的饭食和超市里的东西,这几天不得打点折吗?

  另外几个老人沉默了,在心里默算着时间,想着要真是拆了那几间房子,自己还真的得去买些便宜东西。

  沿着村路走了一阵子,他就到了自己家门前。家在村子的当中,他摸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家里没人好几天了,院子里到处是土,他进了厨房和几间北房,也到处是土。

  他想,不回来就好了,刚才应该直接去医院。堂屋桌上有本《十五天学会打官司》,他拿起来看了看,又扔回去了。

  这是一个月前他寄回来的。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阵子,想起来,自从昨天晚上他从火车站赶到医院后,只在夜里吃了爹剩下的一点晚饭。他煮了一些面条吃了,又洗了锅,重新煮了面条,打进去两个鸡蛋。他把面条和鸡蛋放进饭盒,就带着饭盒出了门。

  他到了村西北角,站在路边等车。他一边等车,一边看着那几处门面房。那是两家小饭店、一个小超市,还有一个网吧。

  这几间门面房南边是一小片菜园,菜园再往南就是一大片瓦砾堆。这片瓦砾堆包括了十几家村民的房子和村小学。

  菜园西边是一片小树林,树林另一边本来还有另外几间门面房。其中一间是他家的洗车房。天气好的时候,他爹和他娘两人,就在那里用喷水枪和几块抹布洗车。

  洗车店旁边,还有几个别的店,他也不知道这几个店是做什么的。反正不管是什么店,前天中午都变成了瓦砾堆。

  他知道那片瓦砾堆在那里,但他没朝那边看。眼前的这些门面房、饭店和超市里都没什么顾客,只有店主面无表情地坐着。网吧的门关着,但门口停着几辆自行车。他听说,网吧的店主在拿蓄电池给电脑供电。

  这几间房子的每一面墙上都被人喷上了“拆”字。

  没一会儿,车来了,他上了车,进了县城。他进了医院,先把500块钱给了娘。今天娘还找到几个人借了1500块钱。这几个人都是从前在村里住,后来有了钱,就办了农转非户口,在县城买了房。

  娘让他看着他爹,自己去交了费。

  爹还和他上午走时一样,平平躺着,脸上没什么神情,就像熟睡着一样。他想,爹苦了累了一辈子,这回得脑溢血,就当是好好歇息了。

  他刚要在床边趴下睡一觉,就听见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他往床下探头一看,是导尿管在往搪瓷便盆里流着尿。

  他看看爹,爹还在安安稳稳地睡着。他又低下头,很快,那些黄褐色的液体不再流了,变成了滴。他一直半蹲着看着,等尿滴完,他又拿起那根管子,朝尿盆里抖了一阵。确定抖不出来了,他这才把管子小心搭在床边,拿尿盆去厕所洗了。等他回到病房,娘已经回来了。

  娘说,咋样,面试没问题吧?

  他先是点点头,却又说,还有一次面试。他说完,一看娘的神情变得又有些焦急了,就说,肯定没问题,人家都先预付工资了。

  娘说,欠医院的那些钱这回都补上了,还又把明后天输液的药费交上了。

  和娘又说了一些杂事儿,主要是他在外地打工时知道的事儿。他说着的时候,心里想,反正不回去了,以后一直在家了,还说外面的事儿干啥?都和自己没关系了。可他看着娘听得挺仔细,也就一直说着。过了一会儿,病房里渐渐暗了,一个护士从门外走过,往病房一瞟,嘴里嘟哝着,扯亮了灯。

  他这才想起晚饭的事儿,就把饭盒从包里拿出来。娘把面条和鸡蛋分出来一半,饭盒里的另一半就都吃了。

  爹没法吃东西,营养全靠输液供着。虽然是这样,娘每次吃饭都给他留一半。

  他说,娘,你都吃了吧。

  娘摇摇头,说,你爹要是起来了,想吃口东西,咋办?

  他说,昨天大夫不是说过,开颅手术前根本不可能醒过来。

  娘还是摇着头。

  他有些心烦,出了医院在街上胡乱走着。等他回到病房,娘正在铺床,床是医院预备下的行军床,给陪床家属住的。他从娘旁边绕过去,拿起自己的被褥。他刚要转身,被褥就被娘按下了。

  娘说,你睡这个床,我到椅子上睡。

  他说,昨天我睡得挺好的,走廊里挺静的,可好睡哩。

  娘说,我知道,长椅上睡着跟家里凉席似的,今天我去睡,看这个死老头子看了一天,我可得好好歇歇不可。

  他说,你还是在这儿睡吧,爹要是夜里醒了,非得找你不可。

  说完,他抱起被褥到了走廊里。病房外的走廊有不少长凳,可这个时候都睡满了人,有人是铺开被褥睡,有人直接躺下,枕着自己胳膊。

  也有人不打算躺,坐在长凳上,靠着墙就睡着了。

  住院楼一共三层,他到别的楼层看了,也都没地方了。他出了这个楼,到了门诊楼里,在急诊病房外面才找到一处空的长凳。

  他铺好被褥,躺下,想着明天的事儿。虽然有层褥子,但还是硌得很。过了好一会儿,他总算是睡着了,可晚上总有人来看急诊,他的梦不知道让脚步声和诊室里的对话打断过多少次。这时候他会醒过来,微微支起身子,皱着眉头朝诊室里看。但每次他把头放回到枕头上时,他都能重新把断了的梦接上。

  他这个晚上做了好多梦。

  他的枕头是一个裹上洗脸毛巾的饭盒。

  到了早上,他又一次醒了,他知道这次不会再睡着了,就起床了。他叠好被褥,抱回了病房。

  娘把行军床都收拾好了,床头柜上的碗里,还和昨天一样有大半碗面条,荷包蛋也在上面。

  娘告诉他自己吃过了,让他把面条和荷包蛋都吃了。他没说什么,沉默着吃完后,先到水房去把碗筷洗干净,又到医院外的一个早点摊上买了一个茶叶蛋,还用空碗打了一碗粥。

  他进了病房,看见那个护士正在给爹换输液瓶。

  前天让他补齐医药费的就是这个护士。她把满满一瓶子药挂在不锈钢架子上,他走近看了看,觉得自己真喜欢药水一滴滴往下滴的样子。

  护士换了药瓶,又掀开被子,给爹换导尿管。导尿管是一次性的,一天一换。

  他看了看娘,娘在紧盯着护士,两只手背不停地在后腰擦着。

  护士走了,他把茶叶蛋和粥递给娘。娘怪他不该乱花钱,说自己吃过早饭了,还吃这个干什么。说是这么说,等他说完,还是捧着碗把粥喝了。

  这时走廊里响起了一长串乱糟糟的脚步声,这是大夫们开始查房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轻轻掩上门。大夫早就说过,爹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很适合做手术,只要交了手术费,马上就能做。到时把血块从脑子里取出来,等麻醉过去后,人就能醒过来。可他交不上手术费,只能让爹这么继续躺着。

  脚步声、笑声、对话声从周围几个病房传进来,他觉得有些头疼,可能是睡眠不足,就趴在爹脚边,想短暂地眯一会儿,可他很快就真的又睡着了。

  他睡觉的时候,娘一直靠在窗户旁,用手捂着脸哭着。

  他睡醒了,到走廊里看看墙上挂的石英钟,已经是十点半了。他回病房给娘说,得回去工作了。娘点点头,把茶叶蛋给了他。

  三

  他回到了面试的那间办公室。这时,这里除了昨天那个男人,还多了三个人,他们在和那个男人打扑克。他打过招呼,那个男人让他在外面等着。

  他出了门,还有两个人在办公室外,靠在水泥栏杆上抽烟、聊天。

  这两人他都不认识,他朝他们笑了笑,他们先是疑惑地看着他,接着也笑了。

  这时,那个男人也从办公室出来了,点点人数后,骂了几声,回了办公室。

  他也找了处栏杆靠着,这里距离那几个抽烟聊天的人不远也不近。远了,显得自己太不合群了,近了呢,自己和他们不认识,相互都尴尬。

  他在栏杆上靠住了,尽量让自己舒服些,正打算再稍稍眯一会儿,可旁边那两个人一直在大声聊天。他听见一个人说,不知道这块地上面的房子都拆完了,老板打算拿这块地干啥。

  另一个人说,干啥?啥都不干!

  先前那个人说,啥都不干?那还费那么大劲把这块地弄到手?

  另一个人说,那当然,趁着现在买地的钱、拆迁的钱都便宜,这块地只要弄到手,过几年地价房价都上去了,到时候再开发,多赚好几倍都不止。

  先前那个人说,噢,还是老板看得长远——

  他心里烦,换了几个姿势,却越来越清醒。反正睡不着,他索性睁开眼,只见两个男人走上了楼梯。看到他们,先来的那两个人立刻兴奋起来,大声嚷着和他们开玩笑。

  他听清楚玩笑话的内容后,脸马上就红了。

  这两个男人长得很像,脸都是油黑圆胖,粗胳膊上满是黑毛,只是一个头上夹着几根白头发,眼角的皱纹也多一些。

  办公室里的那个男人走了出来,也和他们开了几句玩笑,然后就招呼所有人一起下楼坐车。他看到后来的这两个人动作一下子变得非常灵活,这时才注意到,他们每人都戴着粗大的骷髅图案戒指。

  楼下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中型面包车,这些人挤着闹着上了车。他上车时,看到那两个人的脸映在车门玻璃上,他们的表情非常兴奋,眼睛在快活地闪着,但他却不知为什么,觉得他们的脸看起来很可怕。

  那个男人也上了车,但是没和他们一起,而是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他上了车,才发现车里没什么座椅,也没有什么扶手之类,这些人都是站着。他也站着,车开起来后,他看到村里那几个老人还在那片墙角蹲着坐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辆车在他们面前驶过。

  他想问等到了那几间门面房,他们还需不需要和那几个店主再交涉一番。但他又想,这类事情肯定是早有安排,自己不用再说什么了,直接花力气架人拆房就行。

  先拆哪家?车厢里有人朝那个男人问。

  先拆超市。妈的,就他家说店的位置好,客流大,要拆迁费要的比谁都多。那个男人说。

  行,先拆超市。车厢里几个人轮番答应着。

  本来,他盘算的是,如果真的要冲进去,把店主从房里架出来,再砸店里东西的话,他就先往那个网吧里冲。他从前听说过这个网吧的店主心肠黑,在每台电脑里都装了不少色情电影。

  车停下了,车门哗的拉开后,周围几个人急匆匆往下跳,他也裹在里面跳下了车。他闷头闷脑的,觉得身边到处都是人的手脚,在拉着拽着,踢着蹬着他往前赶。糊糊涂涂进了超市,他看到一个大概四十出头的男人站在柜台后面,正愣愣地盯着自己这拨人。

  那黑脸哥俩儿一左一右,就夹住了这个店主,他双脚在空中蹬得极快,但还是挣扎不下来,很快被架了出去。

  另外几个人则冲到货架旁,举起各种果汁、面包、饼干之类的,狠狠地砸了下去。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耳边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他觉得自己腿脚有些发软,几乎就要坐在地上。

  他忽然瞥见一个货架上摆着一大排瓶装啤酒。大概一个多月前,在打工的那地方,他曾经在一个烧烤摊上喝过这种酒,那次他上吐下泻,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花了500多块钱的医药费。后来,他才发现原来那瓶酒早就过期了。

  让你过期!他一下子有了力气,冲上去抓起酒瓶,像抡手榴弹一样砸在地上。砰的一声酒瓶碎了,碎裂声冲击着他的耳膜。他一瓶瓶地砸着,很快裤腿湿透了,那排啤酒也砸光了。货架上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牌子的啤酒,他愣了愣,又砸了起来。

  你小子,看着挺蔫儿,下手还挺狠,拽都拽不住。

  就是,本来哥几个还打算留几瓶晚上喝呢。这下可好,都听响了。

  今天的工作完成得顺利,他们很快把几个店主都弄了出来,扔在公路边。在铲车轰隆隆朝空无一人的门脸房开过去时,他们已经跳上了那辆破面包车。这会儿,几个人正站在二楼办公室外面大口抽着烟,他本来不抽烟,这时也抽上了。听别人夸奖他,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那黑脸哥俩儿从办公室出来,每人手里都拎着一个信封。让你进去,那个哥哥说。

  他答应着,轻轻推开门进了办公室。

  表现得不错,这是剩下的钱。那个男人把一个信封递给他。

  啥时候再面试?他嗫嚅着说。

  哈哈,啥面试,你都面试完了,你刚才一举一动老板都看见了,说你表现非常好。男人说着,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只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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