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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哈格的秘密:迷雾深湖的守护者》出版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7月08日14:42 来源:中国作家网

   书名:《莫哈格的秘密:迷雾深湖的守护者》   作者:[加拿大]马丁•巴里 著    

  出版社: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定价:29.80元

  六一来临,暑期将至,正是孩子们平常没时间而如今可好好阅读的佳期。现北京新华先锋出版科技有限公司也应时为广大儿童家长推出一部引自加拿大畅销优质获奖的作品——《莫哈格的秘密:迷雾深湖的守护者》。

  本书的作者马丁•巴里:加拿大著名的作家兼编剧和导演。他的众多作品也因精巧的构思和独特的视角而蜚声海外,可说是大众传媒领域中勇于创新的先行者。在策划并执导的多部公益节目、纪录片、电视剧和电影中也饱受媒体赞誉,并赢得了众多国内外奖项。

  此部《莫哈格的秘密:迷雾深湖的守护者》是马丁·巴里特别为年轻读者创作的长篇奇幻冒险小说,也是他本人最得意的一部魔幻书籍,用马丁•巴里自己的话说这部作品倾注了他自己很多真实的情感,也花费了很大心血。也确实,在加拿大的反响极其不错,得到了儿童和家长的热切肯定。

  书中把现代和十三世纪时期的爱尔兰相结合起来,以神秘存在了数百年的水怪为主线讲述了人与水怪,与充满奥秘的自然界,与敦实浑厚的历史之间的故事。十三世纪的爱尔兰是一片纷争、冲突不断的土地,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费兹威廉家族与水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英雄加勒特就是在众多诱导,阴谋的趋势下踏上了“猎杀水怪”的不归路,他的妻儿在无法割舍的爱的感召下也毅然决然走向寻找和救赎的旅程。

  生活在现代的水怪莫哈格,每七年都要游走千里,只为能和亲密的爱人短暂团聚;被噩梦缠身的男孩小飞,跟随梦境的指引,结识了尚且年幼的混血水怪——达诺。人类与水怪再一次相遇,默默守护深湖的水怪再一次走入了人类的视野,沉睡了百年的秘密也随之浮出水面。然而,莫哈格还没来得及向达诺解释清楚身世的秘密,就被来自美国的考察队捕获。科马克神父的幽灵带着水晶走出费兹威廉古堡,化身为水怪的守护者。

  和大多的魔幻题材童书一样,本书也把孩子的需求和教育,成长作为了基本点。只是不同的是它在满足家长儿童最基本需求的同时,也加入了新的活水。在这本书中,魔法是为现实来服务,一切或许都那么神奇但并不突兀。

  合理而实际的幻想,是点亮智慧的火种,作者马丁•巴里就是要带你走进充满智慧和想象却又感到如此真实的童话世界。

  《莫哈格的秘密:迷雾深湖的守护者》试读

  献给

  蕾切尔,

  是她带我第一次见到了多奥湖的旖旎风光。

  作者的话

  世界上每个地区都会吹嘘发现过至少一只水怪或者海蛇,它们总是藏匿于深水之中,极少现身。几千年以来,这些庞大的水生生物一直在我们的想象之中徘徊,成为传说中的主角,抑或是生物界的未解之谜。相信你一定听说过尼斯湖(LochNess)[1]水怪或者尚普兰湖(lelac Champlain)[2]水怪吧?这本书讲述的就是有关这些神秘生物的故事,自然而然,迷人的大不列颠诸岛也就不可避免地成为这个故事的发生地。

  本书中出现的人物都是虚构的,尽管如此,我也参考了一些历史人物。传教士吉罗·德·坎布利(Giraudde Cambrie),他更令人熟知的名字应该是杰拉尔德·威尔士(Gerald of Wales),以及大不列颠国王亨利三世(Henri III d’Angleterre),他们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人物,所以我将他们也写进了书中。以中世纪为背景的章节则是受到历史上某些动荡时期的事件的启发,譬如攻占爱尔兰,又被称为盎格鲁诺曼时代[3]。

  在本书中经常会用到两个术语,“lough”和“loch”。两个词都是来源于凯尔特语,都是“湖”的意思。但是通常情况下,爱尔兰地区的湖被称为“lough”,譬如马斯克湖(lelough Mask)和德格湖(le lough Derg),而苏格兰地区的湖则使用“loch”一词,如尼斯湖(le loch Ness)和莫勒湖(lochMorar)。多数情况下,这两个词都是用来表示内陆的淡水湖,少数时候也指代一些海峡或者海湾,比如爱尔兰东北部的福伊尔湖(lough Foyle)以及苏格兰高地(lesHighlands d’Ecosse)的琳内湖(loch Linnhe)。

  就像苍茫的大海一样,这些幽深的湖中也隐藏着许多不可思议的生物。它们秘密地看守着自己的领地,不与人类做任何接触。直到命运改变的那一天……

  1

  爱尔兰  13世纪

  威廉·费兹威廉(William Fitzwilliam)披上年轻修道士交给自己的粗呢僧袍。这件朴素的衣服有着粗糙的淡棕色羊毛,和他刚刚丢掉的那些华丽的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经过一个月的漫长祈祷和忏悔,他才能重新穿上那些华服。威廉发现奥古斯丁[4]修道士正摆弄着自己的藏品,他小心地整理着点缀了菱形图案的盔甲和装饰着闪耀宝石的匕首,特别是一把他从未离身挂在腰间的大斧子。这把斧子跟着他走过了南征北战的那些岁月。最后,修道士小心翼翼地把一件无袖的小衣服叠起来,衣服的质地和款式点燃了他强烈的好奇心。衣服上柔软的羊毛随着周围光线的变化而变幻色彩。威廉注视着角落的修道士,直到他把衣服和其他小物件放下。他把一顶大风帽戴在自己光秃秃的头上,以便搭配在任何场合他都会戴的唯一的一件小玩意儿:这是一条项链,尾部悬挂着一个流光溢彩的小玻璃瓶,里面装满了浅红色液体。

  六月的一个早上,威廉走出小茅屋,他惊讶地发现雾气已经完全散去。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照耀着静默的万物,发人深省。威廉向码头走去,他的两个儿子及家里的布道牧师正在那里等候。老大名叫大卫(David),长得和他爸爸很像,又矮又壮,肩也很宽,目光敏锐,唯一可以和秃头老威廉区分的地方就是他那头稍微有点卷曲的浓密头发。虽然才32岁,但他看起来却远不止这岁数。过去的那些日子对他来说别提有多苦了。费兹威廉家族的祖业坐落在威尔士[5](Paysde Galles),自打威廉加入解放爱尔兰的队伍后,大卫就继承了费兹威廉家的房子。但就在最近,城堡受到了袭击,这场可怕的威尔士战争迫使大卫不得不流亡在外。

  这些日子对于威廉来说同样很难熬。他不得不在无休止的领土之争中妥协,尽管仍旧精力旺盛、思维敏捷,可是已经没心情打仗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自己位于爱尔兰西部的坚固城堡中平静地了却余生。

  在两个奥古斯丁信徒的帮助下,威廉第一个登上了驶向圣岛(l’ile des Saints)的小船。圣岛位于湖中央,德格湖[6](loughDerg)神庙长久以来一直是爱尔兰乃至全欧洲著名的朝圣地。威廉望着传说中的岛屿,凝视着那些宗教建筑。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石墙,仿佛天堂的圣殿一般,威廉嘴角拂过一抹向往的笑容。他竭力相信如基督徒朝圣般祈祷和斋戒一个月,将会有益于重建国家和平。

  大卫坐在他父亲身边,他们穿着同样的粗呢袍子,身上有着岁月流逝的痕迹,仿佛看着威廉,就看到了大卫的将来。加勒特(Garrett)在一群修道士的簇拥下登上船舷,他是老威廉的小儿子,现年31岁,正在协助父亲管理着家族的爱尔兰城堡。和哥哥大卫不同,他身材修长,举止优雅,比哥哥高出近一个头。他栗色的头发略显纤细,神情永远透着高贵和坚毅。他有着和母亲一样的浅灰色眼睛,浑身笼罩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仿佛天生肩负着某种神圣的使命。但是,显然他的人生绝不会和修道士重合。他没有遗传到父亲结实的骨骼,却已经用自己的经历证明,他身上有着尚未被唤醒的好战细胞。紧靠加勒特坐着的是家里的布道牧师科马克·麦克纳马拉(CormacMac Namara),44岁的他正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水症,他苍白的脸颊和瘦削的五官衬出深邃的黑眸,让人联想起一只受惊的老鼠,他警惕着身边的一切,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两个修道士坐在小船两头,向着圣岛的方向划去。湖水击打着船桨,只听到汩汩的水声和着鸟鸣。威廉感觉自己的信仰又坚定了一分。就在这时,小船轻轻晃动了一下,又重新稳定下来,像是有一股奇怪的水流涌来。两个修道士停下来,慌张地对视,科马克纤细的手指紧握船舷,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修道士们继续向前划去,动作却显然透着不安。威廉父子试图目测出抵达神庙之前的水程,修道士们则小心地窥探着水面,脸上写满了惊慌。突然,一个近十米长的黑影快速向他们扑来,威廉感觉自己惊惧得血液都凝住了。修道士们拼命划桨,然而伴随着一声巨响和哀嚎,小船被这个湖怪击碎了,转瞬之间,六人就落入了湖中。

  加勒特恢复意识后发现大卫正以一种生硬的、难以理解的方式比划着,手中还紧紧抱着一块船身残骸——这个可怜虫一点儿也不会游泳。加勒特朝他的方向移动,想要过去救他,隐约中发现老威廉也紧抱着一块残骸。加勒特突然停止移动,水怪从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游过,用穿透一切的目光击溃了他。突然,它猛扑向老威廉并咬住了他的身子,这场面真是让人无法忍受。这个怪物的头浮在水面上,血盆大口里紧紧叼着自己的猎物,像小狗玩弄一块普通的碎布一样甩动着老威廉的身体。只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鲜血从老威廉口中喷涌而出,伴随着四下惊恐的喊叫声,老威廉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随后,水怪把受害者残缺的尸体拖进了深深的湖水之中。

  威廉·费兹威廉,这个诺曼骑士、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大英雄、费兹威廉城堡的主人,就这样去世了。

  一阵短暂的沉寂过后,修道士和朝圣者惊惧不安的喊叫声久久回荡在湖面。老威廉的两个儿子中只有加勒特活了下来,大卫溺水而亡。奥古斯丁修道士和科马克毫发无损地离开了,加勒特费力地朝海岸游去。几个小时后,老威廉残缺不全的尸体出现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他身上仍旧留有粗呢僧袍的残片,但最初戴在他脖子上的小玻璃瓶却不见了。骑士老威廉虽然死了,但德格湖水怪袭击人类的原因仍旧是个谜。

  布道牧师科马克很快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在遇袭后接下来的几天中,加勒特一直沉默不语,状态令人担忧。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伤心、害怕、愤怒或绝望的神情。1216年6月发生在德格湖的这起惨剧,将会展开一场不可思议的命运之旅。

  在之后的几个世纪,他们的子孙后代以及北半球水怪的命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2

  小水怪一点儿也不敢眨眼。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在这场激战中几个纠缠在一起的巨大剪影,甚至不能分辨哪一个是自己的妈妈。敌人消失在战斗旋涡卷起的泥沙中,只有鱼须可以觉察出苏格兰深邃的湖底中这次混战所卷起的狂澜。小水怪隐藏在高大的藻类中,努力使自己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以便和泥泞的湖底融为一体。但是很快他就缺氧得厉害,不得不游到水面呼吸。“我必须要保持冷静,尤其是不能引起注意。妈妈一定会胜利的,然后就会来找我和我一起到水面上享受新鲜的空气。”小水怪十分乐观,不断给自己打气。他之前从未在德格湖中见过袭击妈妈的这两个大水怪。“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呢?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呢?”

  一串小气泡从他的鼻孔里冒出来,升到海面上。小水怪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确保气泡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的存在,他转过身,然后看到某种生物正悄悄地靠近他。他惊恐得血液都凝固了,那个大怪物虚与委蛇地游动着,猛冲向自己的猎物,在行进的途中暴露了自己瞎了的右眼。小水怪后退了几下,向高处一跃而起,带着一股绝望的蛮力,侧面的鳍有力地摆动着,他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德格湖的水面,而那看起来离他和天空一样远。

  尾随者的下巴轻轻触到他的屁股,突然湖水染上了一层血色,渗透着红色的阳光。他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隐约看见一条巨大的水蛇正咬住袭击者。

  “乔恩(John)!”

  奎宁(Quinn)老师的声音把乔恩从睡梦中叫醒。他睁开双眼,惊恐地尖叫着,引得教室里的同学哄堂大笑。乔恩惊愕万分,担心引起老师的注意也害怕成为被嘲弄的对象。历史课上他又睡着了,再一次做了那个相同的神秘之梦。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苏格兰湖底深处,可怕的激战、缺氧、凶悍怪兽的袭击以及大水蛇介入的画面。

  奎宁老师要求大家安静下来,然后把注意力转向乔恩:“你没事吧?”

  这个11岁的爱尔兰小男孩摇了摇头。

  “我可以去厕所吗?”他迟疑地问道。

  奎宁老师做了个手势表示应允。

  避开同学们的目光,乔恩一溜烟跑出教室,就好像逃离背后袭来的如浪潮一般的议论。

  穿过空荡荡的走廊,乔恩急匆匆地奔向厕所。他停下来,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那个梦不断萦绕在脑海中,就像无法抹去的烙印一样。这个奇怪的噩梦纠缠了他一年之久,长期失眠成为父母担心他的罪魁祸首。每次他累的精疲力竭之时,就会重新浮现出梦里小水怪的画面。

  他洗了把脸,努力想驱逐梦里的那些画面,是时候恢复活力了。“振作点,小乔恩!”他想到了他的爸爸菲利普(Philippe)不经意间说的一句鼓励他的话。他的小名叫小乔恩,是为了追忆罗宾·德博(Robindes Bois)的同伴,同时也是他爷爷的名字:乔恩·费兹威廉(John Fitzwilliam)。

  菲利普出生在蒙特利尔的一个法语家庭,二十年前被爱尔兰的远亲收养。这两种语言、口音和生活方式都十分相似,他甚至娶了一个爱尔兰妻子——他坚持让自己的儿子学习初级法语。

  小乔恩的同学们有时候更愿意叫他的外号“小飞”,因为人们开玩笑称这个瘦胳膊、瘦腿的小男孩跑得和喷气式飞机一样快。

  必须得回到课堂上,小飞重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算了吧。”他想到,可是仍能感到德格湖的动荡不安。

  3

  达诺(Ragdnor)睁开眼睛,看着爱尔兰湖宁静而熟悉的景色。他离开了被其他水怪称为深潭的水域,离开了被爱尔兰人称为格朗岛(laGrande ile)的北部。他又一次在梦中重历了这一场168年前的残酷战争。在一条神秘海蛇的帮助下,他的母亲才得以击退敌方。随后,他们母子就离开了那个位于苏格兰的湖泊,开始了一段漫长而惊险的旅程。他还隐约记得在那些幽暗的海底隧道中,好像永远也游不到尽头,他紧紧贴着母亲,只听她不停地要求他游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但是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们现在身处这片被称为绿岛(l’ile Verte)的爱尔兰水域,日子平静而安宁。

  他从水底的家里探出头来,母亲在湖底西北角精心布置了一些树,这些树的树根缠绕盘桓构成了他们的家。正如大多数水怪的栖身之所一样,这个地方带给他更多的是安全感而非真正的保护。他抬头看了一眼,傍晚的夕阳此时正倒映在水面上。几条鳟鱼戏谑地游到他身旁,显然觉得这头年幼的水怪并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达诺从树房里钻出来,像青蛙一样向前游了几步又停下。这里好安静,不过有点儿太安静了,这种出奇的平静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寻常。就连鳟鱼们也觉得这里的沉寂带着一丝可疑。达诺开始奋力向前游去,激起一股强大的水流,使得其他鱼类都无法近身。他游了一段,又突然停下来。他是如此熟悉这片水域的一切,已经没有任何探知的必要了。他一直有很强的感应能力,现在却感知不到任何从母亲那儿传来的讯号,显然母亲又独自外出了,只留下自己在这幽谷的深水之中……

  每隔七年,莫哈格(Mhorag)就会外出几个月。通常是在达诺熟睡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以免他徒增伤感。她知道达诺在这里会很安全,虽然他不愿意母亲独自外出,却也只能以“母亲要去完成一些秘密的事情”这样的托词来自我安慰。不过达诺已经能够独自生活了,而且也学会了机灵地躲开人类的视线。

  但是也有例外。21年前,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每天都会独自在湖畔漫步,她总是满脸疲惫,肤色苍白。达诺注意到她,从她那里感应到一种巨大的悲伤情绪。有一天那个女人也发现了年幼的达诺,而且用手中的面包屑就把他吸引过来了。比起千篇一律的海藻和浮游生物,达诺更喜欢这种食物。那一年莫哈格外出了近三个月,因而没能阻止儿子这种不够谨慎的行为。但是除了这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并没有其他人见过达诺,几个星期后,这个女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一起消失的当然还有她的面包屑。

  现在达诺已经快成年了,反而对于母亲的周期性出走更为介意。他常常想:“她到底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不带上我?”母亲的第一次独自外出是119年前,这些年里他也从来没有违反过母亲不准离开这片湖的禁令,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想要离开这里。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觉得自己可以陪同母亲出行,甚至可以在危急时刻保护母亲。一种不可名状的欲望渐渐变得愈加强烈,那就是,到陆地上去冒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在他的记忆中,母亲从来不敢离开湖水到岸上去。当然,母亲也曾不止一次跟他讲过勇者多奇弗(Dochvol)的故事,这位冒险家以他在陆地上的远足冒险而出名,但这个与众不同的水怪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物了。而此时此刻,世界上再没有比一次陆地冒险更能吸引这只年幼的水怪了。

  “我为什么长得和别的水怪不同呢?”这是另一个一直困扰达诺的问题。他的这个疑问的确事出有因,母亲莫哈格的外表无疑就是一个典型的水怪的长相,长长的颈部,身体较为臃肿,背部有三个隆起,身体两侧各有一个鳍,看起来像是一只长了恐龙颈部的巨型海豹。达诺则完全不同,母亲的头部没有任何毛发,他却有浓密的鬣毛,当然这对于一个雄性水怪来说也还算正常。但是他的身形却比母亲更加细长弯曲,背部甚至有一对一直长至尾部的漂亮的鳍,这在水怪中极其少见。他经常想,自己的父亲会不会是一条海蛇呢?但是他幼时也从未见过任何海蛇啊,只不过一条像是海蛇的生物经常闯入他的梦中。修长的身躯和尾巴,相同的背鳍,达诺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只典型的海蛇。

  在水生哺乳动物当中,水怪和海蛇在很久以前有着共同的祖先,只不过其中一些在淡水中进化成了水怪,而剩下的则在咸水中变成了海蛇,身体特征也由此变得完全不同[7]。

  虽然达诺常常质疑自己的身世,但毫无疑问,他是莫哈格的孩子。他俩都有着同样的绿眼睛,皮肤上都有青绿色的纹路。

  达诺向湖面游去,然后将眼睛和鼻子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伸长脖子,这样就能看到更多山间的风景。他已经224岁了,但是还没有成年,身长也只不过12米左右。他一边仔细观察着湖畔的峭壁,一边盘算着进行一次陆地探险。正在这时,他看到一只秃鼻乌鸦从西边的山上飞来,停在了水边,就像是一块黑布轻轻落在水草中间。达诺对于鸟类一向很小心,莫哈格不止一次告诉过儿子,在深潭时就是这种身上长着羽毛的奸诈动物将他们母子的行踪泄露出去,由此引发了那场至今还会出现在达诺梦中的恶战。突然,达诺唇边的长须感应到汽车开近的震动,虽然这汽车还在几公里以外,达诺也并没有恐慌的必要,但他还是暂时放弃了上岸探险的想法。他缩回水中,激起微微的水波,打散了水面的倒影。

  4

  路边的矮石墙快速地从车窗边闪过,小飞注视着上面的石子镶嵌图案,在从韦斯特波特(Westpor)到路易斯堡[8](Louisburgh)的狭窄公路边满是这样的图案。在这个六月的傍晚,橘色的阳光温暖地照射着路边的白蜡树。诺拉(Nora)每天都会去学校接儿子,小飞过得并不轻松,他还是会在课上睡着,晚上却又异常清醒。

  视野可见之处是远方光秃秃的山峰,点缀出一种令人迷醉的乡间的宁静,就像是长了牧草的月球表面。这个37岁的女人一边开车,一边出神,小飞六个月来已经看过三个心理医生了,但没有任何好转,那些幻想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她和丈夫已经采取了极端的措施:不许儿子看有关怪物的电影,不准玩有怪物角色的电脑游戏,不准在湖里游泳,不准下载恐龙的图片。简而言之,就是禁止一切可能引发小飞噩梦的东西。然而这些预防措施都是徒劳,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位能创造奇迹的医生了。正在这时,小飞的手抓住了母亲的胳膊,诺拉还没意识到车子正在一条崎岖的公路上飞快地行驶,这样小飞很容易反胃。她将车停在一个斜坡的顶端,山坡下面是一个被险峰环绕的湖,这就是德格湖。

  小飞靠在车门边,好像嗅到了春天的气息,他并没有感到恶心,疲劳和崎岖的山路只是引起了一点无关紧要的眩晕。

  诺拉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来向路边走去,小飞也跟过去,钻进荆棘丛中玩耍。他从山坡上走下来,朝着湖畔大片的青草地走去。几米外有十几只乌鸦,在河岸边不停走动。他们慢慢接近小飞,嘈杂的叫声也越来越刺耳,小飞有些疑惑,他也朝这些乌鸦走去,他们后退几步,又再次前进几步,叫声更大了。在这混杂的声音中,小飞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句话:“达拉克(Dalak)!达拉克!达拉克有危险!”小飞起先为自己这一不切实际的幻听感到好笑,然而紧接着,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从乌鸦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费兹威廉”,他们的发音是如此精确,这使小飞大为震惊。更重要的是,费兹是他母亲诺拉的姓。乌鸦们不停走动着,大声叫着:“费兹威廉沉没了。”这次没有任何疑问了,他们原本毫不相干的词句开始一句紧接着一句,居然有了连贯的条理性。“费兹威廉沉没了!”“他流亡到了波涛的王国之中!”“人们找到他了!”“怪物们发怒了!”乌鸦们一边远去,一边继续着这些话,“费兹威廉沉没了!”“死神窥视着他的爱人!”

  湖底夜幕降临。达诺在水下幽暗的环境中缓缓地游动着。他的视力极其敏锐,很容易可以辨别湖底遍布的枝丫。仅仅数十年时间,这些枝蔓就完全占据了整片水域。一群鳟鱼时而尾随着他,时而改变路线。当他觉得水没有那么深了,于是放慢速度,在离他不到一百米处就是幽谷湖南边的尽头了。就是在这里,德格湖变成了一条小河,继续流向未知的远方。他的妈妈曾经跟他描述过一条大海的支流,无尽的隧道,满是神奇生物的美妙的湖,但这一切在他看来却是一种非常遥远而且充满恐惧的威胁。达诺多么希望妈妈能突然出现在黑暗中。此时,他沉浸在这条死亡通道的寂静中。他望了一眼鳟鱼群,他们转了半圈就不敢再冒险地游得更远了。借着尾鳍的力量,达诺朝湖面猛冲过去。他的头浮出了水底世界,在平静的湖面飞速地游动着,溅起点点泥浆。他仰声长啸,哀鸣打破了夜空的寂静。

  小飞突然打了个寒战。他站在窗前,听到从附近山丘传来一阵怪物的哀鸣,那声音不断回响着。此时是凌晨三点钟,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生物才会发出如此凄厉的叫声。等这个奇特的声音结束后,他呆坐在床上。这一次,他知道惊醒他的并不是噩梦。

  5

  爱尔兰  13世纪

  加勒特·费兹威廉睁开眼睛,目光惊恐地盯着屋顶的横梁。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威严的城堡。他汗流浃背,不明白每次惊醒自己的那同一个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梦中总会出现德格湖可怕的怪兽,用一双阴森可怖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也经常梦到在激战中咬死他父亲的怪物和人类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老威廉被水怪拖进深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我父亲的一生多么奇特啊!”加勒特自言自语道。

  事实上,从1188年9月到1216年6月这将近30年时间里,威廉·费兹威廉英雄的美誉响彻了整个欧洲乃至中东地区。他备受人们的推崇和尊重,各地都有自己的财产。人们崇拜这个勇猛的诺曼骑士、第三次世界大战骁勇善战的将士、威尔士及爱尔兰奢华城堡的主人。没人能够抵挡这个声音洪亮、诙谐幽默的骑士的魅力。然而,吸引众多目光的却不是他的个人魅力,不是他的丰功伟绩,也不是他华丽的城堡。而是他26年来传奇的英雄生涯就这样被远离威尔士的水怪所摧毁。为什么他会被未知生物轻易撕碎并命丧于此,26年来的丰功伟绩归于尘土?这个悲剧被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气息。即使水怪会激起人们的恐惧和好奇心,但是他们从没有介入到人类世界中。德格湖水怪的性格捉摸不定,凶残地袭击了老威廉,这件事久久萦绕在加勒特的心头。

  几只乌鸦的叫声惊动了加勒特。他发现自己的妻子迪尔德丽(Derdriu)不在床上。这些日子里,她也常常睡不安稳,感受到丈夫痛苦的她经常要在夜里出来散散心。加勒特十分珍惜妻子在这段特殊时期的陪伴,即使她不总是能找到诺曼法语中对应的词汇,只要有她的出现就足以带给他慰藉。加勒特决定去找她,他穿上短靴,披上羊毛外套走出门。

  他朝着黑漆漆的走廊门洞走去,然后打开门看了一眼主卧旁边的小房间。他7岁的儿子诺莱格(Nollaig)正安稳地睡着。

  “他睡得就像个天使一样,不像我总是被怪兽吃人的噩梦困扰。愿上帝赦免他,不要陷入和我一样的痛苦。”加勒特暗自祈祷。

  加勒特关上门,走上螺旋楼梯,来到警卫室,在壁炉的微光下几个累坏了的守卫正打着盹儿。他轻轻地推开一扇嘎吱作响的门,走进一个小院,高高的墙壁上长满了攀缘植物,他希望能看到迪尔德丽在这儿呼吸新鲜空气,但却没有她的身影。正如他所担心的一样,她已经走出了城堡。尽管这块领地守卫森严,但他也不希望她一个人在午夜独自徘徊。

  一个守卫半睡着,手里端着盛着食物的碗,根本没时间理会加勒特。加勒特爬上主建筑的楼梯,然后打开了大主卧沉重的门。

  墙上的十支火把中仅有一支在燃烧。加勒特注意到角落里老威廉透着威严的椅子,自打德格湖惨案过后,他就再也不敢坐在上面了。他在壁炉前走过,水平的边缘上显现了费兹威廉家族特有的纹章。他加快脚步,走到大厅的另一头,穿过通往警卫室的一个小厅,最后经过两扇门走到外面。

  穿着锁子甲的赫伯特·菲兹赫伯特(Herbert Fitzherbert)站在主入口处,腰间别着一把佩剑。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加勒特出现在眼前。这个大力士是家里的守卫,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他41岁,身材魁梧有些肥胖,肩膀很宽,一身战袍硬挤在一起像是要炸开一样,花白垂直的胡子下面,总是隐藏着一抹笑意。这个出身贵族家庭的男人总是对加勒特十分友好,常伴随在他左右。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指了一下城堡东北方的树林,加勒特瞬间明白这是迪尔德丽所去的方向。

  “费兹威廉随着波浪沉没了。”

  “费兹威廉在湖中越陷越深。”

  “听士兵们说,达拉克也被杀了!”

  “战争永远让人无法忍受!”

  栖息在森林中某处的一棵松树上的三只乌鸦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听到自己挚爱家族的姓氏,迪尔德丽突然停下脚步。她用一双绿色的大眼睛盯着树顶,在夜空下树的枝干线条更加明显。听见乌鸦说人话,她倒是一点也不惊讶,从小她就从祖先那里继承了这种能力。尽管如此,这些乌鸦对费兹威廉家族的神奇预言仍使她深感困惑。这些神使从来没宣布过什么好事。“这个达拉克到底是谁呢?”她自言自语道。迪尔德丽穿着一条卡其色的裙子,乌黑浓密的秀发上戴着一顶大风帽。她等着乌鸦们接下来的预言,目光在树枝间游移。她想要从任何一点细微的声音中发现些什么,可是乌鸦们却缄默不语。这个年轻的女人恢复了镇定,她知道如果秃鼻乌鸦是作为动物的种类而存在的话,那么他们穿越了时间和地点的流浪精神也是对时空的嘲笑。因此,他们既可以唤起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可以同时唤起这三者,不需要任何区分。他们的灵魂通过与遥远的祖先或后代的心灵感应,毫不费力地传递着不同时期的信息。即使是世间的智者,也很少能成功地从这些混杂在句中的预言里找到准确消息。

  迪尔德丽继续向东走去。路逐渐变得高低起伏,树木也越发稀少。不到一小时前,她才从城堡悄悄溜出来,为了到奥克里根家族的领地上来。她的哥哥卡塔尔(Cathal)现在是这里的首领,他拒绝和加勒特说话,认为他和其他诺曼士兵一样是自己的敌人。但是迪尔德丽厌恶战争,厌恶一触即发的冲突和无休止的争论。她决定和自己暴躁的哥哥进行协商,劝他放弃对加勒特的仇视。

  好一阵子,她都觉得有人跟踪自己。她急匆匆地从周围满是桦树的斜坡上奔下来。这个26岁的爱尔兰女人知道一旦穿过这片山丘,就到了自己家的领地。继续前进几百米,她来到了森林的尽头,然后到了一片长满草的空地。走了几步后,她停了下来,终于到了和哥哥约定的地方。风停了,一切沉浸在令人害怕的寂静中。

  “卡塔尔!卡塔尔!你在哪儿呢?”她用爱尔兰语问道。

  周围还是一片死寂,直到她感觉身后有人走近,她的心怦怦跳得厉害。突然,余光瞥见两个黑影从灌木丛闪过。她觉得自己上当了。“为什么我唯一的哥哥会这样迎接我呢?除非是坏蛋!”她想逃跑,可是深知一切已经太晚了。然而,她突然想到这是自己家的领地。“谁敢这样对待奥克里根家的女儿呢?”她猛地转过头面向来者,看见一个两米多高的巨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朝自己的方向猛扑过来。这个庞大的士兵动作粗暴但很灵活,展开一块布把这个年轻的女人裹了进去。迪尔德丽一边尖叫一边挣扎着,感到头上被重击了一下,然后晕了过去。

  6

  “把饭吃了,小乔恩!”菲利普站在煤气灶前说道。他正在做菜,想要准备一顿丰盛的爱尔兰早餐。

  小飞无精打采地拿起浸在碗里的勺子,把一些湿乎乎的被压成片的谷物放入嘴里。脑海里萦绕着某种生物夜间的尖叫,使得他整晚无法入睡。哈罗德·费兹威廉(HaroldFitzwilliam)坐在他的对面,把视线从报纸上移开,继而投向小飞。这个65岁的男人向他流露出了友好的神情,小飞勉强挤出了个笑容作为回应。他喜欢看到哈罗德舅爷爷出现在自己的家里。他的妻子过世了,生活并不总是那么如意。但只要他亲切地出现,就会使逆境显得没什么大不了。

  诺拉急匆匆地走进乡间小旅馆的厨房,一股紧张感瞬间侵袭了整个房间。她一言不发,想要节省些力气好心平气和地和客人交谈。她手里端着几个盘子,很快转向餐厅招呼客人。菲利普忙着自己的活计,神情有些哀伤。哈罗德明白发生了什么。今早,菲利普和诺拉就周末菜单的设定吵了起来,最近这些日子,他们这种有的没的的争论特别频繁。在都柏林[9],这对夫妻在计算机领域做得很成功。经过了七年的过度劳累、对城市生活的迷恋、照看孩子和各种加班,最终诺拉成功说服丈夫,彻底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就这样,他们成了爱尔兰西部一个乡间旅馆的老板,并给这间旅馆命名为“费兹威廉—塔尔博特旅馆”。五年过去了,尽管满怀希望,小旅馆也不断翻新,但债务仍不断增加,这严重影响了家庭和谐。

  “路易斯堡!”哈罗德看着小飞大声喊道。

  “怎么了?”小飞永远无法预知舅爷爷下一句会说什么。

  “你去过路易斯堡吗?”

  “这算什么问题啊!当然去过了。”小飞心里暗想。

  “咱们去那儿转一圈怎么样?不过我得先到乔·弗里恩(Joe Flynn)家里去换一下风扇传送带。”

  小飞洞察力敏锐,当然知道舅爷爷只不过想找个借口,离开旅馆一会儿。他望向爸爸,想要获得一个许可的信号。

  哈罗德没等菲利普做出反应就匆忙离开了。

  “快点,小勇士!”他起身时说道。

  哈罗德的小货车沿着连接德尔福村庄和路易斯堡的小窄道行进着,厚厚的雾气笼罩着一切,什么也看不清。小飞感觉像是穿越到一个魔法世界一样,在这里一切都可能发生。小货车上装着密密麻麻的旧货,有一些工具、盒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包。舅爷爷的这辆小车是去未知世界探险最棒的交通工具。哈罗德在乡间旅馆什么都做,自打他在卡斯尔巴[10](Castlebar)的一家报社退休后就在自己侄女诺拉家帮忙。他做些维修和采购的工作,大部分时间还是和客人聊天。

  “戴上手套,打开隔板。”

  小飞顺从地照做,发现里面简直是一团糟。

  “在下面一点的地方,你会找到一个袋子。”

  小飞费劲儿地找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发现一个装满巧克力的袋子。

  “是这个吗?”小飞激动地说。

  哈罗德点点头。

  “随便吃,只要给我留一块就行。”

  小飞当然不会客气了。最初,爸妈很犹豫要不要让他和哈罗德一块儿来,因为和这个舅爷爷在一起,所有的饮食禁令都会变得形同虚设。

  小货车朝东边拐了个小弯,然后继续在潮湿的浓雾中行进。突然,发动机开始过热。哈罗德踩了下刹车,然后熄了火。

  “可能是传送带的问题。”哈罗德低声说。

  “能修好吗?”小飞嘴里塞满了食物问。

  “应该能凑合修一下。”哈罗德边说边从车里走下来。

  小飞也走出来,看着外面的一切,在灰白的雾气的笼罩下,世界变得不再真实,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他深知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德格湖。

  哈罗德打开发动机罩。

  听从舅爷爷的吩咐,小飞离开路中央,然后看着他开始修车。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在大雾里开车。”哈罗德一边小声说,一边用粗糙的手捋了一下自己浓密的灰胡子。

  他经常和自己已经过世了20年的妻子爱丽丝(Alice)对话。他这么做更多是因为习惯,而不是他真的相信妻子可以听到。自打她离开后,他的心里从来没有释怀,而这想象中的交谈却可以抚慰他的哀伤。

  小飞手里拿着巧克力,在还有些湿漉漉的草地上走了几步。笼罩在如此浓密的雾气中,这个熟悉的地方变得很陌生。

  “别跑得太远,小勇士!”

  小飞继续向前,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张开耳朵想要窥探周围任何可疑的声响。他呼吸的声音,走在潮湿土地上沙沙的脚步声,都在千米之外回荡着。他走到一个小丘前面,通常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湖面的景色。转过身,仍然可以望见舅爷爷弯腰修理发动机的身影。他爬上小丘,在顶上歇了一会儿,然后从坡的另一面走下来。突然,他停下脚步,好像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生物。他屏住呼吸,听到了一阵深沉而均匀的呼吸声,这声音听起来像是马发出的。

  “哈罗德舅爷爷?”他紧张地压低声音。

  有什么东西向他移动了几米。他想要逃走,可是内心有个声音鼓励他留下来。突然,一个大怪物出现在浓雾中。这个既像海豹,又像水蛇的大家伙用侧面的鳍移动着。达诺在离小飞只有不到两米的地方一动也不动,他吓瘫了,手里的小点心掉在地上。小水怪弯下身子,用他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小飞。尽管十分害怕,小飞的心中却对这个小怪物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深湖中某处的这个无法形容的眼神,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陌生。他认出了这个小东西,他就是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小水怪。每晚,他都和他一起潜在幽深的湖底。他目睹了苏格兰湖中一群贪婪的怪物袭击他妈妈的场景,而他正在寻求他的帮助。小飞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突然,他说出了一个出现在他脑海的陌生名字:达诺。小水怪淡绿色的大眼睛闪现出了诧异的神情,他缓缓伸直脖子,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和他对话的小男孩。

  小飞缓过神,意识到自己站在离小水怪只有几米的地方。在拔腿跑开之前,冒险地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了一步。

  达诺正享受着笼罩在雾气中的早晨,这是他第一次的禁忌探险。而现在他正面对着一个人类,这是妈妈无论如何都会避免发生的事情。他弯下长长的脖子,用下巴碰了下地面,叼起掉落的巧克力。他边咀嚼边闭上了眼睛,然后转了半圈,重新回到河岸,潜入了幽深的水底世界。

  德格湖的景色在浓雾的帘幕中逐渐显现出来。哈罗德已经修好了传送带,他们可以继续赶路了。路易斯堡离湖边只有不到十五分钟的路程,乔家的服务站在离村中心大概一千米的地方。小飞仍未从刚才偶遇神秘生物的惊吓中缓过神来,还在不停地环顾四周。

  “你能确定那不是一只大水獭或者某种海豹吗?”哈罗德问道。

  “我发誓不是。他比你的小货车还要长,这是一个湖里的怪物,一个真正的水怪。”

  “会不会是一头熊呢?”

  “舅爷爷,这里根本没有熊!”

  哈罗德突然不敢再说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说道:“爱丽丝曾跟我说过在湖里见过一种生物。”

  “爱丽丝?你的妻子?”

  “她还给那个生物喂了一些面包屑。这是20多年前的事了。”

  哈罗德的目光变得幽暗,那些远去的痛苦记忆又回到他眼前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汽车离开湖畔消失在这片寂静的山岭中,在湖东岸的雪弗里山丘上,有绵羊在安静地吃着草。

  达诺从平静的水面探出头来,敏锐的目光还能隐约看见远去的汽车。

  7

  爱尔兰  13世纪

  科马克紧张地将细长的手指按在胸前的木质十字架上。他匿身于树林边的一簇灌木中,静静地看着迪尔德丽,她刚刚倒在地上,身上盖着一块粗糙的布。科马克闭上眼睛,口中默念着,为这个可怜的女人祈祷。

  那个高大的爱尔兰人将迪尔德丽扛起来,后面跟着五个随从。

  科马克也是爱尔兰裔,他能听懂这些士兵说的话,只是他后来在威尔士接受一个诺曼底老师的教育,所以40岁的他现如今成了战争胜利者的子民。他才华横溢、思维敏捷,一直醉心于炼金术和超自然现象的研究。他总是能够凭借自己过人的分析能力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忧心和动摇,除了迪尔德丽。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她和加勒特的订婚典礼上,那时,他就被她的美貌所倾倒。

  科马克等那些士兵走远,才悄悄跟了上去。这次他完全违反了平日的原则,自知根本无法救出迪尔德丽,却不想前去向加勒特求救。他宁可相信命运会向他伸出援助之手,无论如何他都能够救出迪尔德丽。

  “加勒特!”赫伯特·菲兹赫伯特的声音充满忧虑,飞快地向加勒特跑来。

  加勒特并没注意到同伴的叫喊。他从一座小山丘的顶部观察着迪尔德丽经常走的一条小道,沉默已经暴露了他的担忧。

  “加勒特!”菲兹赫伯特喘息着跑过来。

  加勒特终于注意到这个高大的士兵,对他说道:“她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我知道。平常她一到这座山顶就掉头了,然后从南边的农场返回城堡。”

  “肯定出事了。”

  “我已经在您的指示下提醒过她要小心了,但是她保证过不会出来很久。”

  菲兹赫伯特觉得自己对于迪尔德丽的贸然出行也有责任。

  “召集一队士兵。必要的话我们步行去奥克里根的地盘。”

  加勒特加快了脚步向城堡走去。

  迪尔德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条临时搭成的长椅上。头部的疼痛愈加明显,她哥哥的妻子布丽吉特(Brigide)正试图在她浓密的头发里找到伤口的位置。

  “为什么我没有在你们的城堡里?”迪尔德丽急不可耐地问道。

  “伤口不是很深。”布丽吉特直接忽略掉了迪尔德丽的问题。

  “这个简陋的地方是哪儿?你的丈夫就是这么迎接家族的客人的吗?”迪尔德丽指着她身处的这个简陋的帐篷。

  布丽吉特仍未回答。

  “他难道以为我会带着一支军队过来吗?”

  她的兄嫂拿过一卷散发着草药气味的纱布,将其缠在迪尔德丽的伤口上。

  “好好按着。你那像狮子鬣毛一样的头发帮你挡了点伤。”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难道想砍了我的头挂在腰上炫耀吗?”迪尔德丽不依不饶。

  “你我都知道我是不会回答你的问题的。”

  迪尔德丽很生气,但还是妥协了。她深知布丽吉特和这场偷袭没什么关系,她照顾自己也只是因为她善于照料伤者。而且迪尔德丽也不可能将满腔怒火发在布丽吉特身上,这个女人一直是个慈悲心泛滥的人,有时甚至有一种盲目的献身精神。虽然她只有24岁,却已经为卡塔尔生了六个孩子,六个都是儿子,卡塔尔把他们称为“未来战士”。

  “如果父亲见到我们今天这个样子,他会怎么想?”迪尔德丽叹了口气。

  “你的父亲是一位高贵的首领。我们都很怀念他。他的灵魂会与上帝同在。”布丽吉特压低了声音,又说,“我想卡塔尔不会把你关在这里很长时间的。振作点,迪尔德丽。我会先告诉他们你准备和他们和解。”

  “布洛冈(Brogan)!”她向帐篷外喊了一声。

  一个巨人微微掀开门帘,等待着布丽吉特的指令。

  科马克躲在帐篷几米开外的一丛小灌木下,月光驱散了一些黑暗,巨人的轮廓也更加清晰,科马克认出他来了。

  “卡塔尔!”巨人大声喊道。

  科马克看到卡塔尔稳步迈进了帐篷。

  迪尔德丽把纱布掀起,用手探着伤口,正在这时,卡塔尔快步走了进来,布洛冈紧随其后。

  “你半夜带着兵器来见我,显然是很怕我吧。”迪尔德丽对她的哥哥说道。

  卡塔尔身穿铠甲,一个精致的胸针别好了厚厚的浅棕色斗篷,隐约能看见他的短剑,剑鞘装饰华美,别在腰带上。他的眼睛和迪尔德丽一样,只是唇边的胡须使他看上去严肃而坚定。

  “我只能这样做。自从普瑞德加斯特(Prendergast)下令逼近我们的领地,我已经在东边安置了一半的军队,随时戒备。这个诺曼杂种和你丈夫是同族人,我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加勒特并没有和亨利·普瑞德加斯特联手。”

  “你怎么能确定呢?”

  “我就是很确定。”

  “你真是无知。”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我是你的亲妹妹啊!”

  “你可能被跟踪了,知道吗?我确定不了你们的真实目的。”

  “简直是荒谬!我这是在哪儿?”

  “在我们的边境上,不过是很安全的地方。”

  “你知道我这次是单独来的,为了和你谈谈。”

  “你要和我谈什么呢?谈咱们的父亲当初想要继续的那个和平盟约吗?”

  卡塔尔说着,手指向他们被费兹威廉家族占领的那些领土。

  “这个盟约是至高无上的。”迪尔德丽反驳道。

  “那可能是在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现在一文不值!30年前诺曼人就蠢蠢欲动,他们抢夺一切。你都忘了吗,迪尔德丽,是谁烧了我们的房屋掠走我们的牛羊?是谁抢走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子民?”

  迪尔德丽厌恶这些话,她厌恶,因为这些都是她想要忘记的事实。

  “这些人逼迫我们的部落首领向外族的国王称臣,他们对我们的土地垂涎三尺。他们不遵守我们的法令也不尊重我们的传统,不皈依我们的信仰也不祭祀我们的祖先。他们将我们的寺庙洗劫一空,然后在我们的山丘上建起石头城堡。这些诺曼野蛮人先是占领了英格兰,又用武力占领了威尔士,现在以同样的手段占领了我们爱尔兰的领土,他们将永远是我们的死敌,迪尔德丽!”

  “你不必告诉我他们是谁!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我怀疑你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属于我们的部族。和我一样,和我们的兄弟们一样,和我们已故的父母一样。”

  “是我们的父亲让我和加勒特在一起的。”

  “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吧。”

  “不,是为了让我们在上帝面前结为夫妇。”

  卡塔尔放声大笑,为了显示自己对妹妹的愤怒。

  “好好记着我跟你说的话,妹妹。有机会一定会证明,加勒特·费兹威廉将会投奔属于他种族的队伍,然后出卖我们仅存的土地。”

  “加勒特不希望战争爆发,”她斩钉截铁地说,语气十分愤怒,“他遵守与长老们的协定。”

  “可怜的迪尔德丽,你永远都不会改变吗?你怎么总是这么天真呢!”他的哥哥说道。沉默了一会儿,他又低声地说,“你怎么能如此蒙蔽自己的双眼呢!”

  “目空一切的人是你。卡塔尔,我的哥哥。是你拒绝相信加勒特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

  “你知道,我关心的是,加勒特这个人并不存在。你和这个陌生人的婚姻也并不存在。存在的是这群诺曼人侵占了河流分开的土地,他们仍在践踏我们同胞的尊严。我将会用武力让他,他的士兵们和他的城堡一起倒下。你选择自己到底该支持谁吧!”

  迪尔德丽宁愿永远没有听到这些话。她的眼泪落下来,转过头发现布丽吉特正垂下眼帘。她鼓足勇气说:“我可以走了吗?”

  “我没阻止你。你朝西边一直走,就会到一个营地,然后就是你熟悉的那片森林了。”

  迪尔德丽起身准备离开,朝着出口的方向缓缓地走着。

  “不然让人护送你到咱们家领地的尽头?”

  她没有看他,做了个手势表示不必了。

  布道牧师科马克成功抓住了迪尔德丽和她哥哥谈话的主要内容。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在士兵们的眼皮子底下离开帐篷,看着她一直消失在暮色中。

  加勒特和赫伯特在森林中迈着坚定的步伐。他的羊毛大衣被一条皮带紧紧拴着,腰间挂着从前属于他父亲的那把短剑。赫伯特和其他跟随的十个人都穿着锁子甲,头上戴着柱形尖顶头盔,脸上戴着面罩,用金属带子保护鼻子,显然是诺曼士兵典型的装备。火把发出的“啪啪”声和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交错叠加。他们到达山顶上的小丘,从上面可以隐约望见爱尔兰部落的领地。

  “加勒特主人!”其中一个弓箭手指着南边喊道。

  加勒特停下脚步,随从们也跟着停下来。离他们三十米左右的地方,一个黑影朝城堡的方向跑去。弓箭手立即准备射箭,加勒特抬了抬手,示意他等一下。然后,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随他去吧,逃亡者于是消失在了树林中。赫伯特狐疑地望着加勒特,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让弓箭手射箭。加勒特认为这个逃亡者并没有构成威胁。

  突然,一串连续拍打地面的脚步声从小丘对面传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所有士兵都拔出剑,只听到金属在夜晚潮湿的空气中回荡的声音。

  布道牧师科马克此时已精疲力竭,他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休息。在他身后,穿过那些交错的树枝,隐约看到加勒特的队伍。火把的光亮照耀着所有人。他情不自禁地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有加勒特仍在沿着小路继续前行。小丘的顶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突然停下来注视着这支队伍。

  “加勒特?”迪尔德丽试探性地问。

  加勒特朝自己的爱人奔去,而她也朝他的方向跑过去。

  赫伯特本来想阻止加勒特,他怕迪尔德丽只不过是为了引自己的士兵们掉入夜晚陷阱的一个诱饵。但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加勒特和迪尔德丽就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科马克把视线从这场景移开,宁愿自己没有见证这一幕。他退了几步,继续赶路。

  加勒特和迪尔德丽紧抱了很久,然后四目相对。尽管加勒特什么都没说,这个年轻的女人明白他在恳求她再也不要到森林中去冒险了。他们张开双臂,又拥抱了一会儿,一点儿也不知道在遥远的未来,他们将迎来长久的分离和短暂的重逢。

  8

  乔的车库成为了一个服务站和大众商店。这个乡间小卖店不仅可以提供整套游戏机、玩具,还有电子设备,在周围赢得了特殊的地位。小飞从来都不会拒绝来这里短暂地拜访一下。

  然而,到乔家做客对于小飞来说也总是暗藏危机:那就是见到莫莉·弗里恩(MollyFlynn)。每当小飞乐呵呵地沿着摆满新鲜玩意儿的架子到处探索的时候,经常会撞见这个老板的女儿。莫莉是一个大胆、博学、精力旺盛的女孩,和小飞读同一所学校,她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接近小飞的机会。不过,小飞只对计算机学得出众的女孩感兴趣,况且莫莉的性格太过激昂,让他有点惊慌失措。此外,对于莫莉来说,小飞的魅力还在于他就像个谜一样。虽然莫莉最痴迷的是学校里的那些足球运动员,可是这个经常梦到水怪的奇怪瘦皮猴却也很难让她读懂。她看他一天到晚在课堂上睡觉,然后又会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也许就是这点打动了她吧。

  这天早上,小飞跳出小货车,可是没有一点儿采购的心情。早晨的雾气已经散去,却没有带走邂逅水怪的神奇记忆。最初,小飞本打算去商店,但是又改变主意,决定跟着舅爷爷去修车厂。

  一辆漂亮的“美洲豹”牌汽车被液压缸略微抬起,悬在维修场上。乔正忙着给赛车的发动机换油,他背对着哈罗德和小飞。他们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影子映在油乎乎的地面上。乔很好辨认:宽大的肩膀,卷曲的红棕色头发很薄,发型显然经过了精心打理,行为举止和过去的士兵一个样。这个健壮的修理工总是穿着同样的沾有泥土的衣服,这衣服都有些装不下他的肚子了,你一定无法想象这个人拉小提琴和他修理汽车一样好。

  “怎么又是你啊!”乔说道。

  “如果没有我这样的客人,你早该倒闭了吧。”哈罗德笑着说道。

  “要跟来访的客人打招呼。”乔对坐在门边的莫莉说道。

  小飞愚蠢地没有注意到小女孩的存在,通常这时候她早就该就座了。

  “早上好,费兹威廉先生、小飞。”她无精打采地说道。

  小飞点点头表示回应,暗自想莫莉该不是染上什么不治之症了吧。

  “麻烦给我拿一下你收集的大螺钉。”乔对她的女儿说道。

  可怜的莫莉脸色看起来很疲惫,她站起身,沉重地朝自己的爸爸走去,就好像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背上一样。她把爸爸需要的螺钉给了他,就又回去坐下。

  “别介意,她晚上没有睡好。”乔做完手头上的活儿说道。

  “我被一阵可怕的尖叫声吵醒,我发誓这是真的。这声音应该属于某种怪兽或者鬼魂,就是从那里传来的。”莫莉说着指了指德格湖的方向。

  小飞打量着这个小女孩。他一点也不怀疑她也听到了小水怪在夜晚呼唤自己妈妈的哀号。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早晚会以自己的方式重新回到德格湖,再看看那个小东西。

  9

  爱尔兰  13世纪

  迪尔德丽从城堡的大厅出来,穿过内堂。在九月金黄色阳光的照耀下,内堂熠熠生辉。她穿着一条翠绿色的裙子,裙子边上的装饰编织得很考究,让人很容易猜出她的爱尔兰血统。太阳就快升到最高点了,从前这个时候,她都会像这一带的其他女人那样,开始准备午餐,而加勒特通常都在听士兵和耕种者们的汇报。但是她的丈夫又一次缺席了,这可是件备受关注的事。于是,她不得不代替他出席,借口他感染了季节性风寒,这刚好可以使她避免不少小问题。她怎么能跟他们解释说,关于水怪的记忆每晚折磨着加勒特,使得他必须要向上帝祈祷以获得几小时安静的睡眠。

  她无视几个七嘴八舌的妇女偷瞄她的眼神,登上通往费兹威廉家城堡小教堂的台阶,缓缓地走了进去。

  在这一时期,除了在宫廷贵族的家中,人们很少能在城堡的小教堂里看到如此高的天花板,抑或如此瑰丽的彩画大玻璃窗。但是老威廉这个传奇的大英雄却享有特权,得以邀请全国最好的工匠。

  迪尔德丽在冰冷的石板上走了几步又驻足。她看见加勒特在大殿的另一头,身穿大红色的长袍,系着一条皮制腰带,跪在地上祷告着,就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拳头紧握顶着额头。迪尔德丽感觉丈夫的绝望像一阵透骨的寒风向她袭来,她本应该上前去抱住他的,可是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母亲?”外面传来一个孩子小心翼翼的声音。

  迪尔德丽知道诺莱格正从门缝向里看。

  “父亲在这儿吗?”他一边问一边打算要进来。

  “不要打扰他,”迪尔德丽一边做“嘘”的手势一边将儿子带往殿外,“你找他做什么呢?”

  “我没事,但是其他人都在找他呢。有一个窥探城堡的可疑人被抓起来了。”

  “在哪儿窥探呢?”

  “很近的地方,东边,树林边上。所有的骑士们都在等着父亲去处置这个人呢。”

  “跟我来,今天我来处理这件事吧。”迪尔德丽边快步向前庭走去边接着说,“你待在里面等我回来。”

  说到这里,她走进了主殿大厅里。

  诺莱格小跑着爬上塔楼,这座塔楼位于城堡主楼东侧,顶部是露天的。他一爬到塔顶,就纵身攀上有锯齿边缘的护墙,这样就能清楚地看到外面正发生的事情。

  威廉·诺莱格·费兹威廉出生于1208年12月25日,大家都管他叫诺莱格,诺莱格在爱尔兰语中,正是“圣诞”的意思,他还有几个月就满8岁。诺莱格是个敏感的孩子,生性孤僻,有时很像他的父亲,总是有点笨手笨脚,比同龄的男孩子迟钝一些。他几乎没有什么交心的朋友,除了菲兹赫伯特的独生女凯瑟琳(Catherine)。这个女孩12岁,高诺莱格一头。这份唯一的友情没少让诺莱格被城堡里的其他孩子调笑。

  诺莱格的眼睛是棕色的,眼眶周围分明有些乌青。他看见树林边聚集着一些士兵,这些士兵们有些烦躁不安,反倒是那个被抓住的人,低着头,好像在静静等待着这片土地的首领来决定他的命运。诺莱格看见母亲稳步走过去,骑士们都转过头来注视着她,等她走近,纷纷弯腰向她致敬。那个不速之客抬头看了迪尔德丽一眼,迪尔德丽停住了脚步。那个男人虽然有一头鲜亮的红棕色头发,面容年轻而清秀,但脸上却带着一种沧桑的睿智。这个24岁的男人穿着浅棕色衣服,外面着一件绿色披风,有一种掩饰不住的高贵气质,腰间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迪尔德丽夫人,我们发现这个爱尔兰人在附近窥探。”

  迪尔德丽已经愣住了,几乎掩饰不住她脸上的惊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迪尔德丽夫人?”

  “我认识这个人,你们可以给他松绑了,菲兹赫伯特。”

  迪尔德丽说得这样突然,目光仍没有从那个男人身上离开。

  “我们必须要等加勒特大人来审问这个人。”

  “我以为你已经永远消失了。”迪尔德丽用爱尔兰语对那个年轻男子说道。

  “我听说了你和卡塔尔见面的事。我秘密地来见你,是想跟你的丈夫谈谈。”那个男子用同样的语言回答。

  “这个人是谁?他在说什么?”菲兹赫伯特紧张地问。

  “应该我来问你们。”迪尔德丽说,“我让你们替他松绑。我的丈夫现在不在这儿,你们要听从我的指令。”

  菲兹赫伯特欲言又止,他一向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行事方式。

  “给他松开。”他向钳制着年轻人的两个士兵下令道。

  两个士兵不情愿地遵从命令。

  “这个人叫派洛·奥克里根(Padraig O’Corrigan),是我的弟弟,我需要跟他单独谈谈。”

  “迪尔德丽夫人,不管他是不是您的兄弟,您都不应该贸然和他单独谈话,他的同伙正在谋划着向我们宣战。”

  “菲兹赫伯特大人,您是一位了不起的战士,我不会质疑您的想法。但是我的弟弟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想要和我谈谈,我想他的内心希望避免一场生灵涂炭的战争。我不觉得和这个我熟知的人单独谈一会儿会有什么危险,他为人正直、公允,而且真诚。”

  城堡主殿难得空无一人,正午刚过,只有一个士兵在正庭大门处站岗。两个家仆刚刚将午餐后的碗碟收拾干净。

  迪尔德丽和派洛坐在大壁炉前,壁炉里燃烧着一块大木柴,他们轻声地用爱尔兰语交谈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诺莱格正在窥视他们。

  “没有人告诉我你已经从苏格兰回来了。”

  “我十天前刚刚回来。”派洛说。

  “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事实上我亲眼看着身边的人死了,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是怎么治好你的腿的?那个发疯的骑士伤了你的腿,那时你还没有我儿子这么大,祭祀和巫医都没法治好你的伤,现在你却行动自如了,是什么人有这样的魔力?”

  派洛一时陷入沉思,他想起年幼时那些可怕的经历,想起那条萎缩的伤腿,让他不得不借助一根拐杖,像一个老人一样行走。

  “我怀念在苏格兰的时光,等到重返和平的时候,等到一切都重现美好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在苏格兰的那些冒险经历。但现在我需要和你的丈夫谈一谈。”

  “他现在没办法接见你,至少不能马上见你,你要和他说什么呢?”

  “卡塔尔,咱们的哥哥,他准备明天攻打你们的领地,最晚也是两天后了。我试图劝他打消这个念头,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所以你背叛了他,来找我们?”

  “我将始终遵守我们的父亲和加勒特的父亲签下的盟约。”

  “这一切对于卡塔尔都没什么意义。”

  “无论如何,我希望这片土地受到保护,我希望能中止爱尔兰人和诺曼人之间的一切冲突和战争。”

  “卡塔尔觉得这种美好的希望只存在于咱们的父辈那里。”

  “不,姐姐,他存在于我们的子孙后代中。”

  “加勒特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自从我见过咱们的哥哥之后,我就彻底失望了。我们的父辈曾经并肩作战,在十字军东征时一起打到了耶路撒冷,是这种友谊和后来的偶然重聚催生出了这个和平盟约。卡塔尔和加勒特则是彻底的陌生人,加上我丈夫的诺曼表兄们已经虎视眈眈了。”

  “迪尔德丽,我的姐姐,我不想看到你在这样的领土之争中丧命。今天就带着你的儿子离开这座城堡吧,逃离这场战争。卡塔尔的士兵不会放过任何人的。看在我们逝去的父亲的面上,不要死在你兄弟的战争中。”

  “加勒特和我都不想开战,他非常希望遵守祖辈首领们的盟约。但是他不得不自我保护,你最好去告诉卡塔尔,想要攻下我们的城堡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理查·德·布尔戈(Richardde Burgo)男爵将会向我们增派援军。”

  “那在开战之时,你至少会离开城堡的吧?”

  “我会一直和加勒特在一起。”

  派洛顿时语塞,迪尔德丽脱口而出的回答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加勒特现在对于你很重要。”

  “除了我们的儿子,他比世界上的一切都重要。”迪尔德丽突然沉默了,她不想让自己被这些情绪左右。然后她接着说,“是的,加勒特是一个诺曼人,他是侵略者的后代,这点毫无疑问。但是他的灵魂并不与那些背信弃义的人为伍。他有一颗高贵的心,我对他的爱永不凋谢。”

  “你怎么能确定他有一颗高贵的心呢?”

  “他的母亲是高卢人,他懂得这里的人所使用的语言,也在很短时间里学会了我们的语言。他敬畏这片土地,对待他的臣民宽厚大度,无论他们是诺曼人、爱尔兰人还是佛拉芒人。”

  “他为什么不能接见我呢?”

  迪尔德丽不敢回答这个问题,她转过眼睛,盯着壁炉里跳跃的火光看了一会儿。

  “他现在心绪不宁。”

  派洛皱了皱眉头,心中猜想着情况的严重程度。

  “过去九年,我们一直在此安居乐业。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父亲不幸遇险的那天改变了。”

  “你是指德格湖的那个怪物?”

  “你已经听说了这个可怕的故事了?”

  “在这片土地上人尽皆知。”

  诺莱格蜷缩在角落,尽力想探听房间里的谈话。他现在既能听懂父亲说的法语,也能听懂母亲说的爱尔兰语。他已经听说了关于水怪的只言片语,但是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祖父确实是被水怪咬死的。

  “他现在在哪儿都能看见那只水怪,也无法入睡。这只水怪出现在他幻想里的次数比他出现在那个深湖的次数还多了。”迪尔德丽绝望地说道。

  派洛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一句令人出乎意料的话:“其实,我的腿就是类似这样的一只水怪治好的。”

  “你说什么?”

  派洛往守卫的士兵那儿看了一眼,他正忙着擦拭自己的兵器,一点也没注意这边谈话的两个人。

  “你说你的腿是一只水怪治好的?”

  “这件事一言难尽,我一开始去苏格兰并不是出于自愿,父亲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才将我派遣出去,其实他交给我了一个任务,要我去那里寻找他那流亡的双胞胎妹妹。”

  “你找到费安娜(Fianne)了?”

  “是的,但是用了很长时间。”

  “我几乎把她当作一个只存在于传说里的人物,父亲好像从来不愿意过多透露这个女人的事情。有人说她智慧与美貌并重,这点我倒是有些怀疑,我们的父亲也没有特别帅气。”

  “她很久以前为了逃离残暴丈夫的虐待,独自匿身于一个湖边的修道院里,就在苏格兰高地那头。”

  “你是怎么在那么庞大的国度里找到那个地方的呢?”

  “一次偶然中的偶然,当时以为是厄运,现在看起来是幸运。在我流浪了很久之后,有一次突然被一群土匪抢劫,他们抢走了我身上仅剩的那点钱,暴打一顿之后把我扔到了一条小路边上。幸运的是,一个好心人在路上发现了我,而这个人正好在我们的姑姑所在的修道院工作。我那时半昏半醒,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隐约记得有一个四面环山的湖,湖面上出现奇怪的涡流,然后出现了一双浅红色的眼睛,那眼睛似乎能看透我的心思,好像从我的灵魂深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着一些我记不起来的话,但是却带给我巨大的安慰,然后有一股暖流,就像是夏日的暖风环绕着我的身体。几天后我醒过来,身边的人说,他们发现我的时候,我躺在一个简陋的小屋里,费安娜一直守着我,但是我感觉身体一点也不痛了,第二天,我就能走动了。以前的残腿,一路上受的伤,身上的伤疤,都消失了,就好像过去的一切伤病都是一场噩梦一样。”

  一块燃烧的大木柴上迸出火星,碰到壁炉侧边就熄灭了,火焰发出噼啪的响声,时间好像突然停滞了一样。

  “我想咬死老威廉的那只水怪和救你的那只绝不是同一个。”迪尔德丽小声地说。

  “谁知道呢?威廉·费兹威廉以前就没有杀过一只水怪吗?德格湖的那只水怪也许只是为自己的某个亲人报仇呢?”

  “但即使他杀过水怪,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种水中巨兽的时间概念和我们不同,而且你不能低估了他们相互之间信息感应的能力,即使是从一个岛到另一个岛,他们也能互相感知。”

  “你好像知道很多关于水怪的事。”

  “我知道的其实不多,都是费安娜告诉我的。”

  “跟我聊聊她吧,派洛,跟我聊聊我们的姑姑。”

  “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姐姐。我必须回去了。”

  “你回去要怎么办?”

  “我还不知道呢。只怕想要阻止这场战争唯一能做的事只有祈祷了。”

  诺莱格看着母亲和舅舅互相告别,久久拥抱着对方。派洛独自向正门走去,他看到了这个观察他的小男孩。派洛对诺莱格会心一笑,然后快步穿过门厅,推开了大门。

  10

  “我在寻找莫哈格!”克拉克(Korax)盘旋在陡峭的悬崖边说道。

  栖息在海角的其他鸟儿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周身的羽毛在大风的吹拂下疯狂地颤动着,和他们静止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

  “我想找一只水怪!这片海是她的必经之路!莫哈格好多次都在这里潜水!”

  从爱尔兰海岸这些远亲的眼中,克拉克读出了冷漠的意味。他们缄默不语,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

  这只勇猛的红嘴山鸦已经在北大西洋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飞行了几个小时。他从苏格兰海岸一直飞到爱尔兰海滨。他的头顶航行着几架飞机,脚下的海面上漂着商船,最终才抵达合恩角(Horn)。这里居住着许多有顶冠的鸬鹚,成群的海鸭、海鸥,和山鸦族群里一些稀有的品种。他展开长长的黑色翅膀,羽毛的末端翘起,就好像巨兽的爪子一样。他独自翱翔着,在碧蓝的天空中画了几个大大的圆圈。他多希望能获得答复,可是山鸦的本性都太安静了。

  “你从哪儿来?”突然,一只老山鸦说道。他栖息在比其他山鸦低一些的一块岩石上。

  “从黑木崖来。”这个无畏的旅行者回答道。

  “只有叫克拉克的才允许来到这个地方!”

  克拉克停落在老山鸦附近。

  “我是克拉克家族第四十八代传人。”

  “你一来我就看出来了,你飞行的姿势跟你爸爸一个样,只有他才会以这种方式在离山崖如此近的地方画圈。”

  这番话让小克拉克很是开心,一下子神气起来。实际上,第四十八代红嘴山鸦的家庭选举是在苏格兰一座山侧面某个岩缝内进行的。“黑木崖”悬于大海的一条支流之上,四周环绕着陡坡。除了克拉克家的成员,很少有山鸦居住在这个地方。然而,这里险要的地势却庇护了克拉克家族超过八个世纪的祖先。

  “你是谁?”克拉克对老山鸦说。

  “我不会告诉你我的本名,他早就消失在了同伴们的记忆中。我太老了,比这里的其他鸟类都要老。在这个山崖上,他们叫我‘佩里’(Perime)。”

  “你的名字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陌生,尊贵的佩里。我爸爸跟我讲过很多关于你和你在南部海上的神奇旅行。”

  “我最近一次见到你爸爸的时候,飞得还和他一样好呢。南部的大海现在只不过是遥远的回忆罢了。现在,我的翅膀正逐渐退化,每天都会掉些羽毛,飞起来十分困难,只剩下眼睛还算敏锐,也没有发现你要找的水怪。7年前,她曾在这片海域活动,想要去‘格朗岛’,但是几个星期后就重返家园了。”

  “我只从很远的地方看到过她一次,”克拉克接着说,“已经没什么印象了。那时她正朝格朗岛游去,我当时还太小,爸爸经常对我说起她。”

  一阵短暂的沉寂后,他接着说:

  “如果我这次失败了,将会有辱祖先的名誉。”

  “这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吗?”

  克拉克点点头。

  “去吧!去吧!好好享受山鸦年轻的身体,先别管你的祖先们了。等你找到她的时候,说不定她正和宿敌们大吃大喝,然后嘲笑你的第一次任务呢。”

  “我必须找到莫哈格。”克拉克固执地说道。

  “我知道,任务归任务,可是我们无能为力啊。这是你的宿命,我确信你会成功,小克拉克。莫哈格从不会忘记旅行的召唤,不过,你最好别在这儿逗留了。”

  克拉克打量着起风的海滨,许多鸟儿显得躁动不安,其中一些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

  食物越来越少了,而且这些日子以来质量大不如前。软体动物和从前不同了,昆虫的味道都不一样了。这个山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圣殿了,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冲突。

  正在这时,刚刚还挺和平的一群海鸭,现在正为了被撕碎的鲱鱼残渣而争论不休。

  “继续朝西飞吧,小克拉克,你将会遇见莫哈格。别再在这里耽搁了。”

  克拉克不敢惹怒老山鸦,和他郑重道别后继续自己的旅程。

  “若我看到她,需要我对她说什么?”老山鸦喊道。

  “就跟她说让她掉头,她的处境很危险。”克拉克拍打着翅膀回答道。

  佩里看着这只红嘴山鸦沿着海岸越飞越远。他乌黑发亮的羽翼像是镶嵌在西边的天空一样。此时地平线上乌云密布。

  克拉克已经沿着海岸飞了数千米,紧张地窥探着动荡的海面。穿越了广袤的多内加尔海湾,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莫哈格存在的迹象。他坚持不懈地沿着梅奥郡[11]西南方的悬崖搜寻。自打他离开老佩里,天空就一点点变暗了。本来他还以为大片的乌云笼罩着爱尔兰西边,海边就不会遭殃了。然而,太阳落山前几分钟,雨点就不断打落在小山鸦的喙上,海风也很快转变成暴风雨。克拉克竭尽全力与西风抗争,他猛烈地扇动着翅膀,一点儿也不想在这儿逗留,然而自己就像被乌云囚困了一般。他深知自己再也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飞行,可是他必须找到莫哈格,必须要跟她讲话。

  冷冷的冰雨拍打在他的身上,克拉克竭力睁大自己的眼睛注视着狂暴的大海。随着夜幕降临,他失去了看到水怪庞大身躯的信心。然而,他判断失误,想要先靠近山崖。岩壁在肆虐的狂风中显得很突兀。克拉克想先到海角避避,但是大风猛地把他向相反的方向推去。他被抛向空中,翅膀失去了方向,暴风雨完全控制了他,自己就像个毫无价值的玩偶一样。他在空中不停地旋转,深深地感到自己正朝着悬崖猛冲过去。他的心停止了跳动,觉得自己就要在布满石块的土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了。

  11

  爸妈禁止小飞半夜玩电脑,当然上网就更不行了。他原本可以在晚饭后用会儿电脑,但是他爸爸菲利普先他一步坐到电脑前,整个晚上都紧盯着电脑屏幕。

  每次菲利普都继续关于自己家族的研究。这个42岁的前电脑程序员,只要一坐到电脑屏幕前,很容易就会失去时间观念。现在他和自己温柔的另一半一起经营着一家乡间旅馆,所以没时间耗在开发电子游戏软件上了。他的新生活迫使他离开自己的壳,与外界联系。再说,他现在稍微有点发福,他本希望这些新的活动可以让他减减肥,不过他对于烹饪的热情最终却使得他的腰围又大了一圈。对于新生意产生的难以忍受的成堆问题,这个敏感的男人很难表现出自己的不安,唯有逃到自己的小世界中去。尽管小飞是收养的,但他似乎继承了爸爸的这一性格特征。

  11年前,在他寄居爱尔兰之前,就写了一个长长的清单,清单上追溯了直到14世纪自己的爱尔兰祖先。家谱对于他来说是逃离枯燥生活的完美方式,他就像个调查过去的侦探一样,想要细心地重现祖先的谱系图。他确信,自己能够在他们和显赫的塔尔博特家族的许多成员中建立亲族关系。塔尔博特家族过去一直居住在都柏林北部的马拉海德[12]的城堡中。亨利·塔尔博特,他们的一个后人,在1818年去了蒙特利尔。菲利普就是他的曾曾曾孙。十来年前,他看中了妻子诺拉的家族血统。他多次到都柏林做调查,并且收录一些数据。当然,费兹威廉的头衔没有塔尔博特家那么显赫,但这个有着诺曼血统的古老爱尔兰家族却善于计算。就这样,经过大量的阅读和研究,菲利普发现某个死于13世纪叫作加勒特·费兹威廉的人,他的悲惨命运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此外,他还发现中世纪这些士兵的领地现在就位于梅奥郡的南边,靠近自家旅馆的地方。

  大滴大滴的雨点不断打在菲利普书房的窗户上,风吹着屋顶,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小飞出现在午夜,他重新打开爸爸的电脑,审视着最后一个文件。文件是关于13世纪爱尔兰的一群诺曼士兵。这个好奇鬼一动不动地盯着一篇叫作《费兹威廉城堡》的文章,其间列举了一些骑士的封地所在,具体的位置已经被遗忘了。小飞对此毫不诧异,尤其是在听到一群乌鸦念的几首不寻常的诗中,竟然还提到了自己妈妈的姓氏。他意识到事不宜迟,于是着手进行调查。几分钟后,关于达诺他一无所获,不过却被一篇谈及莫哈格的文章所吸引。听人说,这个怪物经常在位于苏格兰高地的莫勒湖[13]一带的水域出没。“莫哈格?”他嘟哝着,这个名字对于他异常熟悉。1969年,两个钓鱼的人在莫勒湖游泳时被这个怪物袭击。“莫勒湖的莫哈格。”小飞思索着。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被那个相同的噩梦惊醒时,都确信他梦中的那个湖一定就在苏格兰的某个地方。“假设莫哈格是德格湖那个小水怪的妈妈,她是怎么从遥远的苏格兰游到爱尔兰的呢?”他自言自语道。

  突然,他听到从爸妈的房里传来一阵嘈杂声。于是立刻关闭了文件,把电脑调成了睡眠模式,然后静止待了很长时间。他的妈妈穿过走廊,走进厕所。“好险。”他低声说。然后又等了一会儿,只听到抽水马桶汩汩的流水声和屋外肆虐的暴风雨的隆隆声交织在一起。诺拉睡眼惺忪地走到小飞的房间,却并没有看到他。小飞早就逃跑了。

  12

  加勒特产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永远离开自己的土地。他看了一眼城堡内的庭院,想象着自己正徜徉在大西洋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目的地就是那块神秘消失的大陆——只在爱尔兰神话中听说过的大陆,相传只有圣徒布伦丹[14](Brendan)到过那里。

  科马克悄悄走近加勒特。

  “别被失望打倒,加勒特骑士。”

  加勒特突然回过头。

  “我不知道你在我身后,科马克神父。”

  “我一直在您身边,加勒特大人。特别是在这些日子,您的灵魂受到了很大的困扰。”

  “您的祈祷迟迟没有生效,神父。”

  “有时候祈祷还需要更虔诚。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行动才更有效。”

  “那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一个特别的举动,不过您应该可以理解。”

  “说吧,科马克神父。”

  “加勒特大人,这些夜晚不断纠缠您的幻觉就好像来自神界无休止的召唤一样。”

  “神界?用这个游动在我父亲血海中的可怕怪物来召唤我?”

  “有时候神会选择一些特殊的方式,来唤起我们的命运。”

  “这就是您的建议?我命运的路途早已消失在迷雾中了,而这迷雾从未消散。我已筋疲力尽,最好那个怪物可以把我拖进深深的湖底,也好过每天让这些令人恐惧的梦魇慢慢折磨死我。父亲死之前,我最多也只不过是人类的一个苍白无力的复制品而已。只有迪尔德丽和儿子的出现,才能给我带来希望和慰藉。现在,敌人正准备进攻,卡塔尔·奥克里根已经选好了开战的日子。”

  “您真正的敌人不是人类,而是沉睡在德格湖岩穴中的水怪。我深信您梦中的这个水怪最终将带您找到自己的路。”

  “说了这些,您到底有什么打算,神父?”

  “跟我来。”

  加勒特紧跟着科马克的步伐,爬上了连接小教堂和科马克工作室的陡峭楼梯。

  正中间有一张简单的桌子,上面整齐地摆着一些文书,周围杂乱地堆着许多书、文件和地图。科马克把一摞厚重的文件从一个镶着铁纹的旧木头箱子上拿下来,然后抓着钥匙,打开了箱子盖。他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大石头,石头外面包裹着一块因年代久远而褪色的布。在加勒特惊讶的目光下,科马克揭开布,露出了一块土豆般大小的水晶,看上去像某种宝石。这块半透明的石头的各个面都看不出有什么名堂。牧师把水晶放在阳光下,瞬间反射出许多五彩的光,照在墙上、天花板和地面上,这些光芒使小屋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仙境。从水晶中发出轻微的声响,好似来自地球的边界一般。

  “您在这个广阔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找不到跟它一样的宝贝,加勒特大人!”

  加勒特看得眼花缭乱,瞪着他绿色的大眼睛,注视着这神奇的景象。科马克小心地把水晶放在桌子上,然后包了起来。

  “这块奇怪的石头是什么东西?”

  “奥古莱姆。”

  科马克狡黠地看了一下加勒特,继续他的话。

  “奥古莱姆是一个拉丁名字,许多我的前任赋予了这块水晶不寻常的力量,最准确的解释应该是‘德洛伊教祭司[15]之石’。它是您父亲的一个朋友,吉罗·德·坎布利(Giraudde Gambrie)教士给我的。吉罗大人已经受它庇护很多年了,他把它慷慨地给了我,还传授给我很多神秘的科学知识,如他早年在爱尔兰和威尔士德洛伊教祭司那里学到的东西。”

  “德洛伊教祭司用这块水晶做什么呢?”

  “从前的一些拜物教教徒求它赐予他们庇护,在战争中得以免除死亡。还有一些人相信可以用它预言未来。”

  “这是你的意图吗?科马克神父。”

  “不是,这块水晶和德洛伊教祭司的护身符没什么共同点,它是独一无二的。”

  科马克做了个秘密的手势,让加勒特坐在一把简单的木头长凳上。加勒特按他的吩咐坐下,神父拉上了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唯一的窗户。他点燃一支蜡烛,然后放在加勒特的旁边。

  “经过多年寻找,吉罗在位于岛南部,离这里很远的一个被烧毁的修道院中找到了这块水晶,他仍然记得一个爱尔兰的老德洛伊教祭司临死前对它的描述。对于吉罗来说,这个东西简直是个宝贝,而且一定是出自吉尔湖[16]的一块石头。”

  “出自吉尔湖的石头?我听说这个湖位于岛的北部,但是不知道会在那里找到这样的矿物。”

  “这些矿物埋藏在地底深处,没有人能够进入。为了研究调查,我到了爱尔兰王国的各个角落,加勒特大人。11年来,我收集了所有的传说,查阅了所有关于水怪的资料。除了修道院、隐修会、爱尔兰首领的历史,我还从没如此仔细地查看过某个事物。在无数份文件中,许多都涉及了很久以前发生的一件奇怪的事。一些勇敢的战士在爱尔兰北部居住,偶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岩洞,洞壁铺满了这种水晶。无数诗歌和神话中都曾讲述过金光灿灿的屋子或是有着闪闪发光宝石的庙宇。岩洞中间有一个深深的水塘,使得吉尔湖的水怪抑或其他同种类的怪物得以进入这个神奇的地方。”

  “这些怪物们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现在还没人能解开这个谜团。”

  “那人们就凿下岩壁的一块水晶了?”

  “极有可能。或许是被它的外表所吸引,抑或想要用它来制造兵器,他们凭着坚忍不拔的毅力,把这个小东西从洞里弄出来。”

  “我还是不明白这块年代久远的水晶对我有什么用。”

  科马克仰起头,在工作间踱着步,手轻轻抚摸着这些年学习和研究的书籍。

  “水怪们诡计多端又很好战,听说他们中的一些还可以讲人类的语言。他们潜入我们的梦中,扰乱像您一样尊贵的大人们,甚至恫吓毫无防备能力的孩子。他们彼此常常交谈,生性阴险,控制的领域已经延伸到海蛇掌管的大海,而他们凶恶的表亲海蛇已经多次摧毁了海上的船只。”

  科马克重新包上水晶。他发现水晶仍在反射着蜡烛苍白的光亮。

  “尽管他们十分机敏,但是如果把水晶在太阳光下暴晒一会儿,然后放入湖水中,他们就会被亮光所吸引,然后就神志模糊、不假思索地朝光源冲去。”科马克说道。

  “就是个诱饵啊。”加勒特小声嘀咕。

  “这是最有效的方法。吉罗大人曾用它吸引过蓝高斯湖[17](LacLlangorse))的水怪,就是那个在斗争中残忍杀死您父亲的怪物。”

  科马克把水晶重新包好,交给加勒特骑士。

  “这块祖传的石头现在与你的命运叠加在一起,加勒特骑士。去吧!去猎捕怪物,为您的父亲和大卫的荣誉而复仇吧!您的父兄已经丧生在他的手下。用这个水晶去吸引这个水怪,去引诱所有的怪物。扫平残暴怪兽们的王国,使您的灵魂不再受苦。我们可以用这些怪物的甲壳制成外衣,来保护士兵们免受伤害,使我们的子孙得以绵延不绝。您还记得吗?您父亲就经常穿着他神奇的战果制成的甲胄,即使是在耶路撒冷那些最残酷的战争中,他也从没有受过伤。”

  “我从父亲那继承了这件有着神奇能力的外衣,但是从来都不敢穿上它。”

  “现在穿上它,然后召集一些骁勇善战的将士们,织好你们的网,削尖你们的长矛,磨砺你们的短剑。在消灭大地深处的那些恶势力后,你们终将获得自由。您父亲和您的敌人梦寐以求的和平与繁荣终会重新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13

  整晚暴风雨都在肆虐着。厚厚的雨帘在被爱尔兰北部的山崖击碎之前,就被狂风吹向大海,在海面上波动着。一望无垠的大海中,在距梅奥郡海岸80米左右的地方矗立着一根巨大的岩柱。这个天然的柱子从前属于岛上残余的一部分,因为人类无法企及,所以成为了众多鸟类的庇护所。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巨大的石柱上却空无一物。没有哪只鸟敢停在岩壁上,听着周围浪头的轰隆声和狂风呼啸的声音。

  莫哈格把头浮出水面呼吸了一下空气。她伸直脖子,使口鼻置于水面上,用尽全力,把在肺里积攒了好一会儿的空气从鼻孔排出来。和其他的湖怪一样,她在海水中也可以生存,但总会觉得不太舒服。这会儿,她感到有点累了,然而自己只不过游了目的地的十分之一而已。她红色的眼睛浸在海水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海面,寻找着自己熟悉的身影。在这如墨般的夜色中,狂风、巨浪和倾盆大雨交织在一起,很难辨认前边是什么。在大海中央,她像马一样的头随着波浪起伏,看起来是那么渺小。没人会相信这个家伙从头到尾有将近15米长。突然,她的眼中燃起了希望之光,在离自己不到100米的地方,她辨认出是个石柱。虽然身处暴风雨中,她却并没有迷路。现在,她必须游到石柱对面的山崖,然后躲进海角避雨。海角的下边是一个由于冲蚀形成的天然岩洞,她可以在那里安静地休息几个小时。为了避免巨浪的晃动,她潜入深深的海底,全速朝避风港游去。

  几扇厚重的大门开着,太阳从云层中散发的金黄色光芒洒在上面。她溜进一座灰色石头砌成的高大建筑,然后看到许多蜡烛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几个人影从中间的走廊闪现,接着,她悄悄靠近了一个又高又瘦的人。橡树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莫哈格睁开眼睛,她正漂在岩洞中间。一年来,这个奇怪的梦总是出现在她的灵魂深处。她深知这梦的源头,可更希望把这些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细浪晃动着,发出的哗哗声在岩壁回荡着。她看着暴风雨,自言自语:“我应该掉头吗?”再一次撞上狂怒中的大海,她意志消沉了。这个狭小的岩洞大概有50来米长,每个口都开着,无法起到任何保护作用。不过她总是能够保持镇定,尤其是在遇到什么突发状况的时候。

  突然,水变冷了,一股寒流涌来,引得她心慌意乱。在离岩洞北面的开口处不到10米的水下,她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快速闪过。风吹得如此猛烈,她的触须根本来不及感受到水波的震动。她环顾洞内,什么都没发现。然而,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一些不寻常的东西正在水下蠢蠢欲动。

  她飞速朝南边的出口游去。正在这时,另一个水怪从海底突然出现在岩洞内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他以这样粗暴的方式出现在这里,目的没有别的,只可能是——攻击。这头雄性的大怪物长着稀疏的鬣毛,他快速扫视了一眼洞内的各个角落,确保自己的猎物很合心意,且没有任何同伴。“凡格!”莫哈格大惊。他们的目光快速对视了几秒,突然,入侵者猛地朝她的脖子扑去,想要用他有力的大嘴咬住她。莫哈格成功地躲避了这次进攻,想从他的侧面猛冲过去恫吓自己的敌人。他后退了几米,想要重新跳向她。随之而来的是一场混战,卷起无数猛烈的浪头。凡格用自己的头猛击莫哈格的肚子,疼的她缩成一团。这时,这个致命的大怪物想再一次朝她咬去,不过莫哈格一口咬住敌人的下颌,她用尽吃奶的力气,使这个姿势保持了数秒。凡格摇动着身子,把莫哈格扔出去好几米,摆脱了她的控制。最后,莫哈格快速向洞外游去,潜入夜色中波涛汹涌的大海。

  莫哈格在水里全速游着,确信敌人在后面毫不松懈地追赶。她冒险地朝身后看了一眼,正如她所担心的一样,可怕的袭击者正穷追不舍。不过他很快就停下来,重新回到海面上,好像要放弃猎捕一样。莫哈格也停下来,浮出水面。浪花被风雨卷起,摇摇晃晃。她看到远处那头毛发稀少的大怪物,正用一种得意扬扬的目光盯着她。莫哈格再一次觉得海水变冷了,自己突然被拽向海底,她奋力挣扎,可是一团血从她的尾鳍处溢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一阵一阵地把她拖向深渊。当她看到一条巨大的海王龙张开满是锯齿的血盆大口,想要把她一下子吞进去的时候,她绝望了。尾鳍疼得厉害,她觉得自己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什么都做不了。她觉得死亡临近了,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任由怪物拖着自己,没有任何反抗。这个爬行纲巨兽认定她已经放弃抵抗,追逐的游戏接近尾声。他重新张开满是尖齿的大嘴,朝莫哈格的屁股猛地咬去。在这短暂的几秒钟,莫哈格蜷曲了身体,用一种毫不规律的动作全速向前冲,终于逃离了死亡。大怪物想用他的下巴再一次出击,但莫哈格卷起了一阵令他始料未及的水浪,模糊了他的眼睛。她采取最后一击,在巨兽的肚子下面游过,然后很快浮到水面进行呼吸。在这之前,她从没遇到过如此难缠的怪物。

  这些海洋中的爬行动物有着四个鳍,在北面的海上很少能游超过20米的距离。不过,近些年来,他们与可怕的湖怪建立了联系,由湖怪引领穿过海底隧道。海王龙属于某种巨大的爬行纲动物,人类以为他们早在史前叫作白垩纪的时期结束的时候,就已经灭亡了。不过,一小群贪婪的捕食性巨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穿越了数千年时光。

  莫哈格想尽力忘记尾鳍的疼痛,吸了足够的氧气后,立即潜入水中。她游得如此快,怪物无法立即追上她。她灵巧地躲避了怪物一连串的袭击,重新浮到海面上,怪物也浮上来,打算给莫哈格致命一击。正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

  “这边,大怪物!”

  “佩里。”莫哈格嘟哝着。

  老山鸦在暴风雨中艰难地飞行着,想分散这个毫无防备的冷酷怪兽的注意力。莫哈格下定决心,掉转头,准备直面死亡。此刻,佩里停在怪物的左眼上,用自己红色的喙猛啄下去。

  “尝尝这儿的滋味!还有这儿!”他用尽最后的气力,边攻击着边喊道。

  怪物不得不猛甩头,想把老山鸦弄下去,但老山鸦紧紧地抓住他粗糙的表皮,不断用喙啄着他的眼睛。

  “快跑,莫哈格!快跑!”

  莫哈格全速游着,根本没注意自己游的方向。不管怎么说,她会不惜一切代价逃离大怪物,但她更想知道,此刻勇敢的老山鸦命运如何。她很快浮出水面,远远地看到大怪物可怖的大嘴中叼着可怜的老山鸦的尸体。潮湿的羽毛从他流血的翅膀上掉下来,落在海浪上,他的脖子像一块破布一样扇动着。达弗拉克,这只英勇的红嘴山鸦,南边海域和合恩角的探险者,就这样死了。大多数人只知道他叫佩里,而他一生都没有任何后代。

  莫哈格想要大声吼叫,她是如此气愤、悲伤而又害怕。她从此再也见不到这只可敬、可爱的山鸦了,这位一直在高高山崖上为水怪们站岗放哨的朋友,她永远地失去他了。

  那头巨兽享用完自己的猎物,狡黠的目光穿过暴风雨中的黑暗与莫哈格对视,莫哈格被这冰蓝色的眼睛吓得不能动弹,她想到了独自留在德格湖的达诺,如果自己永远回不去,他该怎么办?

  新一轮的猎杀又开始了。莫哈格比她的追杀者稍稍领先一段距离,但是她知道凡格和海王龙不久就会追上自己。她以最快的速度前进,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如掉转身,和敌人战斗到最后一刻。“逃有什么用呢?”她自问。但是显然命运还有其他的安排,她的触须感应到一阵比暴风雨强烈百倍的震动,半明半暗之间,出现了一艘巨大的商船,劈开波浪向东驶来。莫哈格毫不犹豫地屈身潜入船底,背部紧紧靠着金属船身,靠船的力量推动自己前行。凡格和海王龙试图跟上她,却被这条满是红锈的大船远远地抛在了后面,只留下翻滚的波浪和水沫。

  [1] 亦译内斯湖,位于英国苏格兰高原北部的大峡谷中,湖长39公里,宽2.4公里。面积并不大,却深。平均深度达200米,最深处有300米。该湖终年不冻,两岸陡峭,树林茂密。湖北端有河流与北海相通。位于横贯苏格兰高地的大峡谷断层北端,是英国内陆最大的淡水湖。海拔52英尺,24英里长,1英里宽,对外唯一的联络水道是尼斯河。

  [2] 北美洲淡水湖。位于美国纽约州、佛蒙特州和加拿大魁北克省之间。

  [3] 即诺曼人统治英国,占领爱尔兰地区的时期,1065—1349年。

  [4] 古罗马时期基督教思想家,他的学说影响深远,后形成奥古斯丁主义。

  [5] 斯里兰卡南部的一个海滨城市,以城堡而闻名。

  [6] 爱尔兰著名的旅游胜地。

  [7] 我们通常称“海蛇”可能会造成误解,因为“蛇”字使人想到爬行类动物,而这里的海蛇其实是一种哺乳类动物。

  [8] 均为爱尔兰西部城市。

  [9] 爱尔兰首都。

  [10] 爱尔兰城市。

  [11] 是爱尔兰的一个郡,位于爱尔兰岛西北海岸。

  [12] 坐落于都柏林的北部,以城堡闻名。

  [13] 苏格兰的湖泊。

  [14] 克朗弗特的圣布伦丹(爱尔兰语:NaomhBreandán;冰岛语:Brandanus)也被称为“航行者”、“旅行者”或“莽夫”,是爱尔兰早期的一位圣徒,是大西洋探险故事的英雄。曾在爱尔兰西南部学习,后成为僧侣和牧师。在8世纪的《布伦丹游记》中记载了他的航海冒险故事,这部爱尔兰史诗于10世纪初译成拉丁文,记载了布伦丹和其他几位修士航行大西洋并到达“上帝应许给圣徒之地”,许多探险家至今仍在寻找圣布伦丹岛。

  [15] 高卢人分为三个阶层:贵族、农民和德洛伊教祭司,而德洛伊教祭司是社会道德、准则的卫道士。

  [16] 爱尔兰西部的一个湖。

  [17] 位于威尔士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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