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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鸿年 世上最纯净的声音是童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7月03日11:15 来源:天津日报 何玉新

 

  杨鸿年,1934年生,著名指挥家、音乐教育家。被称为“真正掌握合唱艺术奥秘的大师”。1983年创建中国交响乐团附属少年及女子合唱团,演出足迹遍及世界各地,被誉为世界三大童声合唱团之一。

  合唱指挥应该把感觉放在首位

  记者:您从事了这么多年儿童合唱教育,您觉得唱歌需要先天条件吗?

  杨鸿年:我一直有一个信念,不管你是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小孩子生下来的起点一定是一样的,你要给他最好的、最科学的教育,他的演唱就会达到国际水平。

  记者:您对于想加入您合唱团的孩子会有哪些要求?

  杨鸿年:对于孩子,首先音乐感觉要对,第二要有一定的表演欲望,第三是有一些嗓音条件。我认为不论从哪个年龄段开始学习音乐,都要做到三个环节——感受音乐、理解音乐、表现音乐。要让他感受音乐,就必须选适合他唱的歌,然后帮助他理解作品,再通过他的歌唱,表达出来。

  记者:听童声合唱,总有一种心灵被洗礼的感觉,这种天籁之声是如何训练出来的?

  杨鸿年:童声是人声中最明净空灵的音色,在人的一生中,拥有这种声音的阶段非常短暂。孩子的声音又是世界上最纯净的声音,它与乐器的声音不同,是没有污染的。用正规美声方法训练的童声合唱,音域更宽阔,声部更和谐,能达到一种格外美妙动人的境界。美丽的音色是孩子们自己寻找出来的,孩子们心中有一个美好的声音,在合唱队里又听到合于心中的声音,逐渐去靠,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统一优美的音色。

  记者:唱歌时的气息运用还是比较复杂的,您是用什么方法教会那么多小孩子唱歌的?

  杨鸿年:在我们的合唱团,都是上来就排作品,没有一般的声音训练。即便练声,也都是唱一些趣味性强的作品。每一个练习曲,都要让孩子感受音乐的美。对孩子们不要讲胸式呼吸、腹式呼吸、胸腹联合等抽象概念,但可以用一些通俗易懂的比喻——吸气像闻花,吐气像是血压水银柱慢慢向下降,急吐气像是秤砣掉下来。一个人学唱歌应该先练呼吸,歌唱艺术由气、声、字、腔四部分组成,呼吸是歌唱的原动力。

  记者:现国内合唱发展的水平越来越高,但一个合唱团想要树立自己的风格却并不容易,您的合唱团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杨鸿年:一个好的合唱团要做到合唱技巧的多样性,合唱风格的多样性,合唱表演形式的多样性。合唱艺术第一重要的是感觉。我对孩子们说,从事音乐工作都是在塑造声音,这个声音不是物理的声音,而是心灵的声音。相对于其他艺术形式而言,只有音乐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所以我说它是发自心灵的。

  记者:您认为中国的合唱艺术如今在世界上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杨鸿年:西方国家有很多教堂,每个教堂都有唱诗班,这门艺术在西方已经有1500年历史了,但是在中国的历史只有不到100年。中国在音乐上有这样一种现象——单个的演唱、乐器演奏方面,常常有国际一流的尖子,但是在交响乐和合唱等领域,水平却不是最高的。其实,真正代表一个国家综合音乐实力的还是合唱团和交响乐团。近十几年来,中国合唱艺术发展很快,迅速普及,目前我们要做的就是科学地指导,希望大家更多地支持合唱艺术和合唱事业的发展。

  教孩子们懂得和谐与奉献

  记者:您的合唱团坚持了31年,一定有很多故事吧?

  杨鸿年:关于这个团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我们合唱团的宗旨是爱和奉献,这不是一堆空话,都是实际行动。在10年前,我们有一位小朋友得了骨癌,我们为了给他治病,专门在一次音乐会上,把北京最好的几位外科大夫请到音乐厅。我们让这位小朋友拄着拐杖上台给听众表演。这几位外科大夫被感动了,他们在现场说,一定尽最大努力,让这位小朋友在第二年的这一天仍然能够站在舞台上。他们实现了自己承诺的誓言,孩子们也都得到了鼓舞。如今这个小朋友已经成为相当优秀的作曲家了。创办合唱团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给孩子们提供一片音乐净土,让他们有一颗纯洁的心。现在净土越来越小,但是我们仍然会坚持。

  记者:参加您的合唱团,学会的不仅仅是唱歌,更重要的是学会了爱和奉献,这些孩子们太幸运了。

  杨鸿年:我对孩子们说,你们进了合唱团,互相之间就是兄弟姐妹,我就是家长。我们每一年都要为残疾儿童、智障儿童演出,让他们享受到同龄人应有的一种爱,让他们有享受音乐的权利。我们在国外演出的时候,每到一个地方我都要打听,孤儿院在哪儿,敬老院在哪儿。我们到意大利参加比赛,利用比赛间歇到敬老院演出。那些老人都八九十岁了,有的已经不能走路了。有位老太太对我们的小朋友说了一句话,她说她这辈子的愿望就是到中国去,现在不可能去了,但中国的小朋友把歌声带来了,她就好像自己到了中国一样。1987年我们到美国演出,也是演出的间歇,我们专门到一个黑人敬老院去唱歌。那些黑人妈妈、黑人奶奶抱着我们的孩子哭,她们说她们是被遗忘的一群人,但中国的小朋友把爱心送给了她们。

  记者:通过合唱团的训练,也可以培养孩子们将来在生活中的性格。

  杨鸿年:我们的孩子家长大部分是知识分子,他们知道唱合唱能培养孩子之间的合作能力和团队精神。通过合唱团的训练,他们长大以后不管从事什么职业,都会善于使用两个词:平衡、和谐,会非常好地处理好人际关系。我们有一位团员,他后来去美国上大学,还没毕业就被瑞士银行集团录用了,现在已经当上了部门主管。在合唱团的经历是他得到这份工作的重要原因之一,国外很重视这样的成长背景,认为这样的人更有集体意识,更懂协作。因为,一个人站在台上独唱,唱错一个音,损失的只是他自己,但如果是在合唱团里唱错一个音,破坏的就是整体的效果。

  记者:您教会孩子们懂得了很多道理,孩子们也回报给您很多快乐。

  杨鸿年:我觉得你要对孩子充满爱,他就会回报你。我们到美国比赛时,因为我有溃疡病,一疼就得打止疼针,有一个叫王欣的学生心很细,她偷偷学打针。后来她妈妈告诉我,她会打针了,所以到美国您要是发病她可以帮您打针。孩子们通过在合唱团的学习,变得特别懂事。有一次正在排练,我胆结石发作,疼得蹲下来,让孩子们先回家,但孩子们一个也不肯走,还围在我身边轻轻地唱歌。我总结了一句话,这个合唱团有我童年时的梦想,青少年时代的希望,有我中年的泪水和坎坷,也有我老年的幸福和欢乐。

  认定了要做的事就潜心走下去

  记者:您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走上音乐这条路的?

  杨鸿年: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我的理想是做海军,保卫祖国。1948年,我听到一首歌,叫《别处哪儿有》,最后一句,除了解放区别处哪儿有……那个声音越唱越远,越来越弱,把我魂都要勾出来了。从那时候我就觉得除了宗教音乐、交响音乐、民歌,还有一种音乐方式更接近现实中的理想,我的内心开始萌芽,想把音乐作为我的武器。年轻时我在上海跟随德国专家利兹曼学习指挥,后来调到中央音乐学院开始教书。1974年中央音乐学院恢复指挥系,院领导发现我是学指挥的,就让我和黄飞立老师一起负责指挥系的重建。

  记者:最初是什么力量促成您建立这个合唱团?当时的目标是什么?

  杨鸿年:1983年,北京官园艺术培训中心想办一个中国水平最高的少儿合唱团,找到指挥家李德伦,李德伦向他们推荐我。当时我说,我会让合唱团一年之内变成北京最好的,两年达到全国最高的水平,三年跨入国际行列,四年达到真正的国际水平。当时我的野心可能很大吧。但后来,合唱团开始取得国际声誉的时候,却遭到解散的厄运。中央乐团的指挥严良堃先生得知后,支持我在中央乐团名下将这个合唱团重新恢复起来,并建议在少年之后又加上女子二字,合唱团这才又获得了合法的身份。我们合唱团的命运其实很坎坷。

  记者:您现在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杨鸿年:我们这么多的人,找一个固定的排练场所都很困难,有时候在音乐学院一个改造好的旧车棚里练习,周围的居民会提抗议。我们坚持了这么多年,有的时候真觉得很困难,但我们也学会了苦中作乐。简陋的仓库冬天没有暖气,夏天没有空调。炎热的夏天排练《夏日黄昏》,我对孩子们说这首歌唱好了,就可以感觉到夏日黄昏的微风。下雨的时候仓库房顶漏水,得拿盆接着雨水。排练无伴奏合唱唱到投入时,可以听到水滴声融入音乐,非常优美。

  记者:这么多年坚持下来,您的感悟是什么?

  杨鸿年:你说到坚持,我更喜欢用另外两个字,潜心。潜心做事,只有潜心才会坚持,只有坚持才不会走歪。我一直奉行艺术至上的原则,为了搞艺术,一切我都可以不顾。认定了这条路,就必须走下去,心甘情愿为它苦一辈子。有人说我是大炮打蚊子,我觉得十个孩子有一个成材也值了。如果你把工作作为职业,那只要完成任务就行,但如果作为事业,那就没有上班下班的分别,脑子里想的就是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做到自己不能动为止。我好多年没有休息过,没有节假日,没有双休日,为的是什么?我只希望我们中国的音乐合唱艺术在世界上能够占有一席之地。我今年80岁了,以后即使我不在了,我儿子也会将这个团继续下去。

  记者:您的合唱团得了那么多奖,接下来还有什么新计划?

  杨鸿年:我们的计划是这样,国际的比赛重要的是参与,不完全追求得奖,因为我们得的奖已经足够足够了。得奖代表了那个阶段的水平,音乐本身是无止境的艺术,得奖之外,应该有更高的追求。我常说一句话,把过去的荣誉忘掉,我们从零开始。今年我们还要去欧洲,想到波罗的海周围三个国家,立陶宛、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这些地方的合唱传统非常好,到那里去交流,我想会得到很多启发,也把我们中国特有的音乐文化、合唱文化带过去。所以我说交流重于比赛,现在竞技的比赛太多了,而情感太少了。我们预备用自己的行动,扭转一下目前这种比赛至上的状况,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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