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士官”的强军梦

　　《史记》上“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是说将军李广。总觉得生命意象上，这个“飞士官”与李广很像，他生命中一个关键字也是“飞”。

　　1997年，深秋，桂林。山秀，水清，游船，竹排，雾霭。

　　2000米高空，蓝天白云间伞花点点，把天空点缀得很热闹。各路高手，当空舞蹈。不少游客，驻足眺望。这是一场“国际滑翔伞优秀选手邀请赛”，各国滑翔伞高手云集。

　　众伞丛中有一人颇为突出，他娴熟地左棒、右棒、顺风、逆风、正滑、倒滑，动作麻利干脆。突然，群伞受到强气流影响，许多伞在半空中骤然坠下。许多选手已坠下退场。

　　那个人，他的伞仿佛要擦到山了，让人揪心。伞在山岭间“之”字型奔突，显然他还在努力，利用之字运动，摆脱气流，寻求活路。采访中他说，几度盘旋间，若没遇到上升气流，我也只能从天坠落，铩羽而归。

　　可是，他找到了上升气流，抓住了“活命”机会，仰望着替他担心好久的游客，对其逆势攀飞，报以热烈欢呼。那次国际比赛，他带的团队获团体第一，他个人获得第六名。颁奖仪式上评委说：“小伙子，失利之中成功突围，好样儿的！”他一脸憨笑。

　　2000年，夏天，北京。干燥，阳光，微尘，车流，热。

　　他与两位战友，以飞行爱好者身份，参加某航空俱乐部驾驶培训。报到没几天，他就“放屁出火”，成了“‘明’人”：

　　到俱乐部学飞行的，多是企业、商界老板，他们把飞行驾驶当刺激、当消遣。所以学习之余，多数学员喜欢到俱乐部设的酒吧、网吧、KTV包间、卡拉 OK厅、舞厅、桑拿按摩、洗头沐足，额外弄些“高尚活动”。可是，老板们不解的是，这么多娱乐设施，那个人怎么傻瓜一样，不会享受？

　　第二件事，是一天正吃午饭，窗外有一只老鹰盘旋，他不知怎么“短路”了，放下碗筷追出去，跟着老鹰满院子跑，一直到老鹰飞远，才恋恋不舍地回来。

　　回到食堂，他看到一张张讶异的脸，对着他这个“外星人”，他这才意识到些什么，于是解释：“观察鸟儿起飞、滑翔、盘旋、降落，琢磨翅膀伸展变化，有助于体会飞行要领，掌握飞行规律。”大家终于明白了，可还是给他一个“飞痴”雅号。

　　就是这个“外星人”，苦练加巧练，最早掌握飞行技能，成为培训班第一个放单飞者。结业考核时，4个理论科目全获“A＋”——连傲慢苛刻的英国教练(皇家空军退役飞行员)，都紧紧抱着他，拳头咚咚捣在他胸脯上，“OK、OK，非常OK！”

　　再后来，他凭着过硬飞行技术，成为全军动力飞行的“领头雁”，作为一名战士教官，培训出了一批又一批飞行学员，功莫大焉。

　　2001年，初冬，海南。海蓝，天高，军舰，商船，霭。

　　太阳初升，彩霞绚烂。海浪、涛声中，他早早起床，伫立海滨，他测了风向，迈步前行，从容淡定。过一会儿，他将用某型飞行器穿越琼州海峡，创造一个奇迹。且此飞行器不是苏30、F22，也不是歼20、歼31。它没升速表、没弹射器、没降落伞，简单到“寒酸”。

　　上午8时，试飞开始，可天公不作美，天空云层渐厚，天光渐暗，海风渐强。飞行器安全飞行，风速值6米/秒为宜，可气象站测得风速14米/秒，这 风速“有点二”，让一线总指挥蒋春一脸怅然，这次检验飞行器在渡海作战中的运用，是前无古人的试飞。遇上这大风，安全系数降低，心中怎能不纠结？

　　护航的两架直升机、两艘猎潜艇整装待发。他成了绝对焦点，期待的、好奇的、担心的，种种眼神聚焦，让他心中一会儿豪迈、一会儿紧张，他觉得彼时心中，很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境。他头戴飞行头盔、身穿飞行服，酷如施瓦辛格。

　　时间到，只见他飞身跨上飞行器，马达轰鸣中，飞行器升空，他与副驾驶似“外星人”，又像哪吒再世。某个瞬间，心里放肆的兴奋，让他像个贪玩的孩子。他后来说，“要不是后来变天，险情连连，那兴奋、那过瘾，真没法表达！”

　　海上空气湿度高，水汽凝结，就成了雨——真下雨了！细细雾雨，飞洒起来，航速加风速让雨点打在头盔上啪啪作响。好不容易细雨过了，却又遇到积雨云。护航直升机因天气恶劣，报告指挥部要求返航，直升机是“保险带”啊。

　　直升机回巢，可他与副驾驶还在海面上。他深知自己不能惊慌，必须保持镇定，才能让副驾驶新兵付世峰安神。实际上，一接近积雨云，付世峰真就慌了。“飞士官”说：“不要怕，没事儿，有我呢！”不过，采访中他说，“说镇定自若，是吹牛，你知道的，男人就这德行。”

　　那次试飞，还有一项试验：论证飞行器避开雷达探测最低飞行高度。只见他狠命下调高度——300米、100米、50米、15米……细碎的浪花，开 始打在头盔玻璃上，他们还在下降，飞行器在浪涛间时隐时现。这时，耳机中传来蒋春的吼叫：“06，06，危险，停止下降，立刻停止下降！”

　　蒋春的声音，让他下降的操作稍微僵硬了一下，他想：停止下降，会失去检验飞行下降极限的机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开始继续下降。指挥室里一片惊呼：“玩儿命啊，要出事。”蒋春一支接一支抽着烟，抽得狠狠的。

　　高度表显示5米，他们已是贴海飞行……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忽然一阵大风，掀起了左翅。飞行器猛然右坠，在岸上接应的政委、参谋长等人，“噌”地都跳起来，惊恐万状。副驾驶付世峰眼睛都闭上了。“飞士官”使劲左移身体重心，一边把飞行器拉高，恢复平衡，调整姿态，又回到航线。

　　有惊无险！

　　一片欢腾！

　　说了半天，这是谁啊？

　　一名战士，一名有着强烈强军使命的士官，一名一直身怀强军梦执著前行的士官。他是能使用所有步兵轻武器的“全能”，是能驾驶各种普通和特殊交通工具的“陆虎”，是会快艇冲滩、快速登陆、快速攀舰等特战技能的“海蛟”，是创造了7项伞降“之最”的“天鹰”。

　　一位班长，编撰了20多万字飞行教材，11本教案在全军同类部队使用，带出5个功臣集体，为全军和武警部队培训出300多名新装备骨干，荣立一 等功1次、二等功1次、三等功4次，第16届“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全军十大学习成才标兵”、党的十七大代表，他还是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士官。2011 年他出访智利，成为首位单独出访的共和国士兵。

　　他叫宗道辉，广州军区某部班长兼遥控技师，二级军士长。7年前，他是“广州军区优秀士官演讲团”成员，改稿子时我陪他们走遍战区，有缘记住同年入伍的他——看看日前他被评为“全军百名优秀班长”，在天安门前的留影，还是那张“锅铁脸”，还是嘿嘿笑的憨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