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书香中国 >> 第一阅读 >> 正文

我和书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27日10:25 来源:侯德云

  内容简介

  侯德云,1966年生于辽宁大连,1988年开始发表作品,在小小说创作领域成绩颇丰,曾荣获首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近年来,在《文学报》《文学自由谈》等多家报刊发表大量的散文、随笔和评论。是一位十分活跃的作家及评论家。

  《寂寞的书》是作者近年来所创作的随笔、杂记精选,是多年来,侯德云文学艺术研究成果的一个缩影。所选文章不仅突显了他平实大胆、幽默风趣的评论风格,还体现了其在言语叙事上的恰当得体。他的文章在继承了中国古代散文和现代散文优秀传统的同时,又受到了西方文学的影响,从而呈现出多彩的面貌。

  像我这种家庭出身的人,能成为一个读书人,连自己都觉得奇怪。是不是命运之神搞错了?

  父亲不识字,母亲也不识字。小时候,家里除了糊墙的报纸,再就找不到带字的纸了。我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长大的。长大成人,偶尔,会天真地想,我要是生在一个书香门第,那该多好啊。念头一起,赶紧打住。别想了吧,命运这东西,由不得自己。

  我说自己是读书人,不是指我读过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之类。严格说,在课堂上,也得读书。但这种读书是“必须”的,而不是自愿的。我固执地以为,能自愿去读书、能把读书当成一种生活方式的人,才是纯粹的读书人。

  把读书当成生活方式,意思是,不读不行,不读难受。不吃饭不喝水会死人的,不读书,不会死人,但就是难受,极端一点的,会感到生不如死。到了这般境界,才敢说自己是一个读书人。

  这样说来,我的读书生涯,还是应该从儿童时代算起。家里没有书,拿什么来读呢?不怕,全国人民都在“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我也可以呀。手段很低端,跟小顽童们一起捡破烂,此外还养兔、钓鱼,卖了钱,买书。先是买小人书,《沸腾的群山》之类。年龄渐长,识字渐多,开始买“大书”。我读的第一本大书,是长篇小说《金光大道》。

  在新金县第一中学上高中的时候,我在皮口镇的小图书馆里办了一张借书证,欣喜若狂。早春,融雪的季节,往图书馆去,一路飞奔,雪水四溅,行人纷纷躲避,同时用愤愤的眼光看我。这一幕,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总也抹不掉。在那个小图书馆里,我读到不少冰心的作品,《繁星》《春水》什么的,还舞舞乍乍的,开始写诗。

  读大学的时候,我的主要精力都用在课外阅读上了,功课马马虎虎。老师都无奈,说:“唉,对这个学生,不能用考试成绩来衡量。”

  那时候,我读得最多的是文学书籍,也读哲学,读得稀里糊涂。还是觉得文学好,读几眼,就掉进去了。为读书,彻夜不眠的经历是常有的。没办法,放不下。手放下了,心里也放不下。

  不过真正尽兴地读书,还是在参加工作之后。工作,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一方面,是有了工资,也就是有了买书的钱。另一方面,也许是更重要的,是心态一下子放松了,不再考试了嘛,多好。工作之余想读书,尽管去读好了。

  工作至今,也有20多年了。要问,这20多年里,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还真说不上来。鸡零狗碎,不值得去说嘛。要问,这20多年里,我读了多少书,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直在读,究竟多少,不知道。

  但我铭记了一些作家的名字,周作人、汪曾祺、史铁生、刘恒、阿城等等。是这一连串的名字,当然也包括一连串拗口的外国作家的名字,把我也扶持成了一个“作家”。

  当然,这一时期的阅读,范围扩大了许多。除了文学和哲学,还有史学类、艺术类,甚至建筑类,以及不好分类的杂七杂八的书,感兴趣的,都读。像鲁迅所说,“随便翻翻”的自然不在少数。精读的也有。精读的意思是,把一本硬挣挣的书,读到软绵绵的程度,甚至封面破了,封底破了,内页也散落了,需要小心用胶水粘上。“读书破万卷”,对这个“破”字,我还是稍有体会的。也许有人会纳闷,“破”的意思,可以按字面来理解吗?我觉得未尝不可。把一本书读破,自然就是读得深读得透。不过,“万卷”似乎要求高了些。我读了这么多年,也不过破了10卷到20卷。大概就这些吧。再多,就是虚夸了。而我读破的第一本书,就是前面提到的《金光大道》。作者浩然,是我文学上的启蒙老师。别人怎么说他,是别人的事,我不说。我不忍心对他说三道四。

  最近几年,我最感兴趣的书,是史学。特别是晚清史。“海外中国学”中,关于晚清的著作,尤其值得一读。不读晚清史,不足以深刻了解当代中国。这是另外一个话题,这里就不啰唆了。

  读书,也不能为读而读。哪怕你不抱有丝毫功利心,也总得有点收获才好。就像养花,不能为养而养,总得开出几朵鲜艳或淡雅的花朵,才觉得够味。

  那么,读书到底有什么“用”呢?

  想想,还是用古人的一段话来解答吧。晚明的袁中郎,在给友人的一封信中说:“学则眼开,眼开则不受瞒,可以应世,可以济世,可以出世。”

  说得好。古人就是有这般本领,能把很纠葛的问题,用简短的语言清晰地表达出来,实在让人佩服。

  强调一句,文中的“学”字,不是指在课堂上学数理化。数理化很重要,但袁中郎的时代,对此不甚了了,也就犯不上说它。这个“学”,还是指读书,也包括跟有见识人的交往、攀谈。其实读书,也是一种跟有见识的人交往、攀谈的方式。

  “不受瞒”,是读书的第一大好处。这世上的假象太多,不被假象所迷惑,不把假象当真相,惟一的出路,是多读书。书读得多,目光就会深邃,就会把假象一眼洞穿。

  “应世”,怎么理解呢?顺应吧。在时代的潮流面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济世”好理解,不过是“修身齐家平天下”“立德立功立言”的翻版。但不能刻意而为。什么事,一刻意,麻烦就来了,就有得意和失意之别了。我的意见,能济,需要咱去济,就济一下,对己对人,都有好处。不能济,不需要咱去济,就算了,别像屈原那样,整天骂娘,有辱斯文呀。“出世”也好理解。以常人的眼光来看,出世,总是有点消极。我不这样想。遇到一个非理性的时代,比如“史无前例”的什么什么时代,出世,才是最好的选择。问题是,不读书、没有见识的人,你让他出,他还找不到出路呢。

  还可以补充一点,读书,可以让一个人身上少一些俗气。世俗生活是美好的,我不反对。但一个人身上的俗气太多,就不是什么好事。此病只有读书可治。一个不读书的人,你让他儒雅起来,那可是大难题,是一生都解决不了的大难题,还不如让他上吊更容易些。

  读书,不是用目光在书上一扫,就完事大吉。不是这样,读书也有个会不会的问题。周作人说:“读思想的书如听讼,要读者去判分事理的曲直;读文艺的书如喝酒,要读者去辨别味道的清浊。”真是行家之言。换句话,就是要有思考,要懂得品味。有思考懂品味,才会有收获,这也是读书的乐趣所在。

  读书不可生吞活剥,满脑子都是别人的思想,那不成,不小心会把自己变成书呆子。一个人变成什么都成,变成蝴蝶可以,变成鱼虾也可以,就是不能变成呆子。

  汪曾祺曾经感叹:“人总要待在一种什么东西里边,沉溺其中。苟有所得,才能实证自己的存在,切实地掂出自己的价值。”这是肺腑之言。

  就我本人来说,觉得这么多年待在书里,是挺好的一件事。不小心成为“作家”,是搂草打兔子——捎带脚。即便不写作,书还得照样读下去。不是矫情,是掏心窝子的话。

  我也不指望人人都去博览群书,都成为学者模样的人。那不可能。当下的人,一个个都挺忙,忙得昏头昏脑。我只是想,忙里偷闲,能拿起一本书,随便翻翻,也是好的。总比打麻将要好些,你说是不是?

  我心里藏着一句话,一直不舍得告诉别人。现在坦白了吧:人世间有一种只赚不赔的“买卖”,就是读书。

  (摘自《寂寞的书》,作家出版社2014年3月出版)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