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边缘》：科幻战争片的“西西弗版本”

　　显然这样的好莱坞末日幻境也并不使人感到陌生。盟军，海滩，就连敌人，那些用惊人速度和敏捷摧毁着一切的章鱼状的异形生物，也像是些与纳粹梦魇 无限接近的存在。只是当你已经开始期待着一场诺曼底登陆般的最后一战即将上演，男主角少校凯奇却已经一遍又一遍地在这个海滩战场上死去，但一遍又一遍地重 返了他的起点……汤姆·克鲁斯饰演威廉·凯奇，这是一个“反汤姆·克鲁斯”的形象。

　　《明日边缘》里初登场时，汤姆·克鲁斯是美军部队里的一位公关官员，他选择了放弃自己在广告行业工作而转投部队从事这个职位，是因为他有惊人的 能力将那些年轻人拉入这场徒劳送死的战争，他是“第三次世界大战”里的唐·德雷伯（Don Draper），甚至还更多几分脂粉气，正如他在电影里对将军所说：“我一生中最深刻的伤痛是被纸割破了手指，看到血液我会晕倒。”

　　但汤姆·克鲁斯仍旧被发配到了战场上，而这一次他的敌人，那些章鱼状的异形生物具有惊人的重置时间的本领，因此它们可以预知人类的一切反抗，仅 用时间怪圈，足以将全人类连同人类的文明一并毁灭殆尽。更加令凯奇措手不及的是，自己竟然是唯一能够穿越和感知这场时间轮回的人。

　　两个小时的电影里，导演道格·里曼不断地转动着情节的轮盘，虽然特殊的故事情节注定了影片两个小时中有相当篇幅须用重复之前的情节，但这却没有 减弱里曼的叙事效率。汤姆·克鲁斯每一次在希思罗机场醒来的情节被不断有意精简，并且每一次重复之中，逻辑严谨前提下的细节差异又将这些重复本身变成整部 影片故事迷宫之中的重要线索，引领着人们走入这场近乎使人晕眩的战争。

　　故事不断地加速度直到最后一战，当然导演最终还是将汤姆·克鲁斯塑造成了好莱坞的经典银幕英雄，他凭借着超人般的斗志，战胜了强大的能量，也摆脱了这个时间怪圈的纠结。

　　好莱坞逆子

　　道格·里曼并不是那种夸夸而谈的好莱坞导演，甚至与其作品风格类似的是，他的语速飞快，措辞严谨，利落干脆，甚至间或流露出些许拘谨与羞涩，于是更加难以想象的是，在好莱坞，道格·里曼的名字几乎与反叛同义。

　　道格·里曼第一次走进好莱坞，便是坐着斯皮尔伯格的 私人飞机从纽约飞到了加州，又在当时斯皮尔伯格的片场里出神地看着斯皮尔伯格和演员们在一起读剧本，之后，当时只有10岁的道格告诉自己的父亲今后自己想 要成为一名导演，而这样的志向在毕业于耶鲁大学法学专业的全美顶级律师父亲亚瑟·里曼听来，根本算不上什么高远。亚瑟·里曼曾经两次登上《时代周刊》的封 面，不仅承担过许多全球一流企业、财团的法律代表工作，甚至作为首席法律顾问，参与解决美国参议院的伊朗问题。娱乐产业曾是亚瑟·里曼生意的一部分，他也曾出任华纳迪士尼公司的企业法律代表，但仅此而已，他认真地告诫小道格，应该立志去成为某个制片厂的首席执行官，“并且你要好好结婚和生活，而不是去拍电影”。

　　但显然这些说教并没有使道格·里曼免于成为全家唯一的问题孩子。在哥哥和姐妹相继成为了律师和科学家之后，道格却因为糟糕的在校成绩和表现，在纽约的三所私立学校之间辗转。“我也有点像是个麻烦制造者，一段时间内好像都是这样，我觉得自己很难成为学校的一员。”

　　直到高中毕业，道格·里曼毅然决然选择了南加州大学的电影学校，并将好莱坞设定为自己唯一的人生目标。“但是事实上毕业以后已经过了五六年，我 仍旧没有拍出什么电影来，我的父亲最爱问我的话是：‘你究竟是怎么荒废你的人生的？’他在经济上资助我的生活，当然他有权利了解我的生活，可即便如此我也 从没有感到过生活的压力。”

　　道格·里曼更在意的是该在一部怎样的作品上能够署上自己的名字，但是亚瑟·里曼显然不关心这一套，他希望看到的是这个游手好闲的小儿子如何开始 为了成为电影公司的老板而努力。于是争吵越发激烈地爆发在这对父子之间，甚至亚瑟·里曼开始一次次警告道格说自己将要彻底取消对他的经济支援。

　　而就在父子相持不下的1995年，道格·里曼等来了《摇摆者》的剧本，那是一部情节松散的兄弟电影，甚至可以说就是在讲述道格·里曼自己和朋友 的故事，里曼很想自己导演这部电影，当然，没有任何投资人愿意听一个年轻导演将这么一个毫无卖点的故事讲完。终于，还是信誓旦旦要随时取消对道格·里曼一 切援助的父亲，毫不犹豫地为电影投资了20万美元。“我和制片厂的关系总是有点复杂，你看，我的父亲就是我人生合作的第一个制片厂！”

　　《摇摆者》用彻底的原创性征服了观众，它令人笑得歇斯底里，但情节本身却又流畅自然。这部成本算不上高昂的独立电影，竟然被很多影迷拥趸与《辛菲尔德》（Seinfeld，也译作《宋飞正传》，美国国家广播电台热播的经典情景喜剧）相提并论。

　　好莱坞终于敞开大门，年轻的道格·里曼摩拳擦掌，朝着自己的银幕梦想大步迈进。《谍影重重》是道格·里曼的第一部大制作电影，故事则来自少年时 在南安普顿的度假屋海滩上看的劳勃·勒德伦德的小说。正如在《摇摆者》中担任编剧和制片人、至今与道格·里曼有着密切合作的乔恩·费儒（Jon Favreau）形容：“道格是个从来也不会放弃任何可能性的导演，哪怕是电影已经开始拍摄，他也不会放弃把故事继续编下去，有时仅仅故事的结尾我们至少 要写超过50个，当然极有可能的是，里曼最终选择的还是最初剧本里的那一个。”

　　某种意义上，《谍影重重》正式奠定了道格·里曼的电影风格，机敏而风格化的类型电影，又带着巧妙的类型融合前提。至今作为好莱坞谍战经典之一的《谍影重重》作为商业电影，不仅同时获得了影评人和观众的好评，也成为道格·里曼职业生涯的巅峰作之一。

　　但对于这部电影的出品方环球电影公司而言，《谍影重重》几乎是一场灾难，道格·里曼的拍摄周期不仅花费昂贵，缺乏计划和安排，更糟糕的是许多场 景被道格·里曼拍了又拍，而他却从不与制片人和投资人商量，有时甚至是召集演员之后，自己拿起摄影机便又去按照自己想象的模样拍了一遍。因此即便《谍影重 重》全球票房总收益高达2.13亿美元，环球电影公司仍旧剥夺了道格·里曼去执导影片续集的机会，至今提及，道格·里曼仍会面露忧伤：“我失去了我的孩 子。”

　　甚至环球电影公司不希望道格·里曼再参与导演任何一部电影。最终将里曼从低谷里救出的人是布拉德·皮特，他给道格·里曼带来了《史密斯夫妇》的剧本，虽然布拉德·皮特与里曼的交往只有为《谍影重重》试镜时的匆匆照面，但是他认定好莱坞可以完成《史密斯夫妇》的只有道格·里曼一人。

　　《史密斯夫妇》由著名的独立电影制作公司Regency注资拍摄，并且1.1亿美元的预算对于一个独立电影制作公司而言已算上限，但对于这部动 作暴力喜剧电影而言，仍旧捉襟见肘，尤其最后爆炸一幕。当得知剧组已经无力承担将布拉德·皮特和安吉丽娜·朱丽的度假屋炸毁再重建的费用时，里曼转而回到 家乡，在自己母亲的车库边上自筹资金搭建了部分场景，并动手改装了一个机器人吸尘器来投掷手榴弹，最终又是独自一个人完成了电影最后一幕的拍摄。

　　在道格·里曼看来，这一切都是拍电影的乐趣，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好莱坞的异类，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最为平常不过，像任何敬业的匠人，立志打造最 精良的作品。至于那个至今也会被人提及的显赫出身，道格·里曼自己觉得最巨大的财富莫过于，“父亲和母亲在敬业精神的层面从小便给自己树立了良好的榜 样”。

　　我希望自己的每一部电影都是独一无二的

　　—专访《明日之缘》导演道格·里曼

　　三联生活周刊：虽然越来越多的电影在运用时空旅行的概念，但显然《明日边缘》的故事讲述难度非常之大。

　　道格·里曼：《明日边缘》是我至今所讲述过的最难讲述的电影之一。男主角在不断地重复着自己的一日，但是实际上没有任何观众愿意去看两遍同样的 画面，更不要说不断的重复，所以实际上确实每个讲故事的导演都充分懂得去尊重观众的观看时间，所以我的原则是，当必须重复出现某一个时空动作时，我们都必 须保证那一段的重复是必须具有叙事的意义，并且要区别于前文，即便是人物的动作和情境都是相同的，我们在观看这个事物的角度已经不同，并且这一切都需要精 确。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密集智力游戏才能完成的剧本，这也是为什么我很喜欢这个剧本的原因。

　　三联生活周刊：除了叙事游戏，在我看来这部电影更多的是讲述一个西西弗式的悲剧。

　　道格·里曼：西西弗式的哲学内涵在作家樱坂洋的小说《杀戮轮回》中更为完整，这也是吸引我去完成这部电影的核心意义。我完全不同意因为在做一部 科幻动作电影，所以就得关闭自己大脑中思考的那个部分。如今我十分欣赏《明日边缘》的故事，也在于电影的故事哲学也和我自己在生活中所信仰的哲学非常一 致，事实上你不可能去改变你身边的人，不管你怎样回到过去，你能不断改变的只有你自己，但是如果你真的可以改变你自己，你也可以改变整个世界，这是实用主 义的思考行为方式。

　　三联生活周刊：《摇摆者》、《史密斯夫妇》、《谍影重重》，似乎你的每一部作品都成为经典，但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产量稳定—比如一年一部新电影—的好莱坞职业导演。

　　道格·里曼：我觉得我总是希望能够去做那些比较有原创性的电影，甚至也不要去重复自己，但好的作品真的得花一些时间，比如《明日边缘》这样的故 事确实不是每天都可以出现的。确实比如英雄救世界的剧本每天都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如果我看不到什么兴奋之处，我就没有办法去从事这样的工作。事实上我 希望自己的每一部电影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这种原创性才是我去做拍电影这件事的最核心价值，这也是最使我自己感到骄傲的部分，但是生活就是这样，如果你的 要求比较高，那真的需要花费耐心和时间。

　　三联生活周刊：你是为了要成就某种反转的角色效果而与汤姆·克鲁斯合作的么？

　　道格·里曼：确实有这样的考虑，因为汤姆·克鲁斯塑造了太多正面积极的军人形象，当然这次的凯奇也会是他的银幕英雄形象之一。我的确会考虑到给 这个角色增加点趣味，他是不二的人选，而且事实上，他真的是全方位的敬业的演员。电影拍完之后，我告诉我母亲：我从汤姆·克鲁斯身上学到了很多，对于事业 的尊重，对于创作的渴望，至今我保留着那些他发给我的邮件，内容全部是角色的反复商讨研究，我很感激能与他一起完成这部电影。

　　三联生活周刊：演员们不断提及的是这部电影里那些道具机械铠甲的沉重。作为观众甚至也可以直感到那些铠甲的分量和质地。我很好奇的是，为何如此写实地去做这样的设计，以往科幻战争片里常常会出现那种更具有未来感的甚至一飞冲天的设计？

　　道格·里曼：那些衣服最终可以达到125磅，演员穿着它演戏的确是非常大的挑战，完全穿上它大概要花费30分钟的时间，脱下来的话，同样也需要 30分钟。我们一共手工制作了70套硬材质和50套软材质的机械护甲。每套护甲都由几百个零件组成，手工磨砂，剖光，上色，这一切花了我们四五个月的时 间。我们确实也想过去找更多高科技的东西，但我的原则是未来感必须控制在可见的未来之内，并且是眼下军队技术有可能实现的技术，我觉得也没有任何美化的必 要，军队并没有想要把这些机械护甲卖给任何人，所以他们在设计时的态度和方法都非常实用主义，我也希望电影中的装备保留这种感觉，简单的、坚硬的，而不是 那种看着很花哨的东西，因为这是一场战争，我想要保留些坚硬和沉重的质地，我觉得这是和整个战争的质地相符的存在。

　　西西弗

　　《明日边缘》毫不回避似曾相识之感。电影开场便由那些眼熟的新闻电视画面组成，BBC、天空新闻等等著名的国际新闻电视台切拼出骇人的战争场景，CNN甚至不得不停止了他们有关马来西亚坠机时间的24小时实况直播，以便让主播伍尔夫·布利策（Wolf Blitzer）插播进真正的爆炸新闻—强大的外星生物入侵，整个欧洲几尽沦陷，俄罗斯和中国军队已经畅然无阻地穿越了欧洲西部，这是战事报道中唯一的一条好消息。

　　显然这样的好莱坞末日幻境也并不使人感到陌生。盟军，海滩，就连敌人，那些用惊人速度和敏捷摧毁着一切的章鱼状的异形生物，也像是些与纳粹梦魇 无限接近的存在。只是当你已经开始期待着一场诺曼底登陆般的最后一战即将上演，男主角少校凯奇却已经一遍又一遍地在这个海滩战场上死去，但一遍又一遍地重 返了他的起点……汤姆·克鲁斯饰演威廉·凯奇，这是一个“反汤姆·克鲁斯”的形象。

　　《明日边缘》里初登场时，汤姆·克鲁斯是美军部队里的一位公关官员，他选择了放弃自己在广告行业工作而转投部队从事这个职位，是因为他有惊人的 能力将那些年轻人拉入这场徒劳送死的战争，他是“第三次世界大战”里的唐·德雷伯（Don Draper），甚至还更多几分脂粉气，正如他在电影里对将军所说：“我一生中最深刻的伤痛是被纸割破了手指，看到血液我会晕倒。”

　　但汤姆·克鲁斯仍旧被发配到了战场上，而这一次他的敌人，那些章鱼状的异形生物具有惊人的重置时间的本领，因此它们可以预知人类的一切反抗，仅 用时间怪圈，足以将全人类连同人类的文明一并毁灭殆尽。更加令凯奇措手不及的是，自己竟然是唯一能够穿越和感知这场时间轮回的人。

　　两个小时的电影里，导演道格·里曼不断地转动着情节的轮盘，虽然特殊的故事情节注定了影片两个小时中有相当篇幅须用重复之前的情节，但这却没有 减弱里曼的叙事效率。汤姆·克鲁斯每一次在希思罗机场醒来的情节被不断有意精简，并且每一次重复之中，逻辑严谨前提下的细节差异又将这些重复本身变成整部 影片故事迷宫之中的重要线索，引领着人们走入这场近乎使人晕眩的战争。

　　故事不断地加速度直到最后一战，当然导演最终还是将汤姆·克鲁斯塑造成了好莱坞的经典银幕英雄，他凭借着超人般的斗志，战胜了强大的能量，也摆脱了这个时间怪圈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