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新作品 >> 美文 >> 正文

郭雪波:船行海河上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25日10:31 来源:中国艺术报 郭雪波

  一条河激情澎湃地经这里奔向渤海。

  这一带因拱卫京都皇城门户而称之津门,与海结缘的那条河,名曰:海河。

  夜色已朦胧,斜飘的雨丝从游船玻璃窗上往下缓缓流淌,似是美人滴泪。两岸的繁华灯楼街市,此时更显得海市蜃楼般的梦幻了。海河就在我们乘坐的游船下边,也不知它是在流动还是静止,只感觉到船从她柔软的水面上滑行,她轻轻托抚着我们。导游介绍海河上的桥,平均不到一公里就有一座,一桥一景,已然成为天津一名牌,其中大沽桥荣获世界著名桥梁大奖尤金·菲戈奖。

  船过金钢桥、狮子林桥、金汤桥、大沽桥、解放桥……当过永乐桥时,人们都不顾外边的风雨涌上甲板,争拍那摩天轮,像一轮绯红鲜艳的硕大火环悬挂在海河上面,暗夜衬托中显得更是神秘而美轮美奂。悠悠听导游介绍这些一座座桥的历史,似乎在读着天津这座城市的古老历史和惊人变迁。

  上船前,我约来老朋友《小说月报》刘书棋,叙叙旧。沿着海河边漫步时,他指着旁边静静流淌的河水说,小时候常下河里游泳摸鱼虾,有时偷偷溜上河上运沙的长排船,一直上行到解放桥再顺水游回来。真够淘的,我看着他满头华发,逗他说,肯定也顺手摸人家船上西瓜什么的吧?他乐,拉的是沙子,摸啥呀。那会儿水大,常常淹过堤岸,捡些被冲上岸来的几块煤核倒是常有。这时,一旁的作家秦岭加入我们笑谈中,指着右手边一座老式小洋楼说,比起这座洋楼的主人,刘老师那会儿捡的煤核算什么呀?

  它的主人捡的什么?

  捡了国家,不,窃了国家。它是袁世凯大总统在天津建的小窝。

  小洋楼盖得还真漂亮豪华,还有独家花园,啧啧。

  它对面那座洋楼是民国总理冯国璋的府邸,二人在这里也做了邻居。袁世凯其实没在这里常住,是给他的小姨太盖得窝儿,楼里的地下挖有地道,直接通到这边的海河,楼一旦被围就可从河上乘船逃离。

  我哈哈乐,想起老家沙坨子上的一种老鼠叫跳兔儿,打洞到地下做窝后,除正门口子外还要挖出另外两个窗口子,离地面留一层薄土,以便狗和人从正面口子挖过来时偷偷逃走。当今大多贪官腐官也都如此,窃官窃财富后都一个德性,老鼠般先备好逃离的洞。鼠辈伎俩。下午曾参观的和平区静园,那座末代皇帝溥仪的天津住处,不知有无逃离的地洞?被赶出北京皇宫后,溥仪就住那里,自铭“静以养吾浩然之气” 。结果,还是没有养出什么浩然之气,偷偷摸摸跟不远处的东洋贼鼠——日本租界和领事馆勾搭上,学得依然是鼠辈伎俩,最后逃到东北谋划满洲国去了。

  历史都很吊诡。海河全然不顾这些,依旧故我地静静流淌,千年如一。再往前,它就流到大沽口了,那里是晚清名将僧格林沁痛击八国联军的战场。张承志曾讲,一条河的历史,就是一个民族的历史。这话很到位,海河记录了中华民族的那段悲苦历史。欧美列强仗着炮舰,愣是从海河入海口大沽口撕开了大象身上一个血淋淋的口子,一直撕裂到北京皇宫。这口子好大哟,足够一个民族呻吟一百年。

  伤口再大,也有益处,它可流净身上的坏血和败浓,使机体恢复后变得更加健壮。白天参观和平区五大道、小白楼、金街、庆王府、小德张府邸等等曾经的英、法、意、美、日等列强租界区和晚清北洋政府遗老遗少旧址,不禁感慨,俱往矣,新的历史还是得由本土的天津和平区人民来书写,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的最终的真正主人。洋为中用,古为今用,这些曾经的历史耻辱之地,如今已变成劳动者们去娱乐享用的文化园区和繁华地带。游人在乘坐套着高头大洋马的马车走过洋楼间的石板路,马蹄在哒哒敲打历史的古迹;曾经的老美海军俱乐部的小白楼传出少年合唱团的歌声,在赞美今日的生活;庆王府贵族庄园里,我们恰遇正在进行的一对年轻人的婚礼,据说是从北京特来这里办婚礼的,对此,完全融入津门的西北汉子秦岭说,我们这儿的消费比北京实惠又好,这种现象很多。我突然想起当年子龙先生曾开玩笑允诺我说,将来你儿子办婚礼就来天津,我给操办,很便宜很高档。高伟笑说,真可以考虑,这里街道比北京干净,空气比北京新鲜,消费比北京实惠,生活比北京安逸。啊哈,瞧瞧。

  金街中央,站在外圆内方发金光的钱币造型上,曾在南开读过书的梁鸿鹰指着斜对面一座灰色高楼说,那里是曹禺先生当年写《日出》的地方。我惊叹,伫立仰望,蓦然间似是依稀瞧见陈白露身着裘衣嘴叼香烟,正在感伤地凝视雾蒙蒙的日出。同时,我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当年在中戏聆听曹禺先生给我们讲课的那段情景,一身闲装,戴着老花镜,满头白发,晚年的他依然精神矍铄。那是上世纪七八、七九年了,老先生刚恢复自由不久就来给我们讲他的《日出》和话剧创作。如今,旧楼还在,故人已去,我不胜唏嘘。陪同我们的和平区文联小汤,知道我是中戏毕业的老伴也在中戏,兴奋地叫道,中戏太好了,我酷爱话剧,只要中戏小剧场上演现代派剧目,我和同伴都必去欣赏观看。这可出乎我的意料,市场化大潮冲击下,到处泛滥着俗文化的当今,还有小汤这样追求高雅艺术的青年人,这让我倍感欣慰和亲切。我笑着对她讲,自从习大大去了南锣鼓巷之后,那里现在是人满为患,热闹无比,你再去时打点提前量,要不然挤不进去了。小姑娘听后也乐了。

  下了游船,秦岭请我们去住处旁边的那条洋街喝法式咖啡。濛濛细雨中,挂满红灯笼的街口小亭里,有三个法国人在吹萨克斯和弹吉他,那优美的音乐穿过绸丝般的雨幕,从夜的空中荡漾时有种格外的韵味。很诗意,很美妙,也很符合法国式浪漫。

  宁静的店堂,一下子热闹了。

  喝了几口苦甜的咖啡,我对秦岭说,还是来啤酒或二锅头吧,这不解渴。

  我的提议,被多数人鼓掌通过。包括两位都叫亚军的男女作家。

  夜阑珊,雨还飘,话兴依然很浓烈。话题还是离不开文学与和平。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