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新作品 >> 杂文 >> 正文

王忠范:北大荒的“头气活”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24日15:29 来源:羊城晚报 王忠范

  每天,我喜欢早早起来做事干活,或写作,或做家务,或晨练。周围清新清静,头脑清醒又精神,做什么都敞亮痛快,很出活。我的这种生活习惯是当年在北大荒上山下乡当农民干“头气活”养成的。

  在东北农村忙铲忙趟时节,鸡叫时农民就下地锄草干一气活,然后回家吃早饭。每日的这第一次劳动,叫“头气活”。那时我写过一首诗:鸡叫是小村的北京时间/农民披着清晨走向庄田/天还黑,但黑不过眼睛/种子已经下地了……

  鸡叫三遍,生产队上工的铧铁就敲响了,敲得人心惊肉跳,真的逼人。揉揉眼睛,扛上锄头,跟着农民下地去了。四处朦朦胧胧,房舍和树都是影影绰绰的。人们刚从睡梦里走来,似乎没话可说,但能看清熟悉的路,嚓嚓嚓的脚步声轻轻重重。群鸟飞来,在树上唧唧喳喳地啼叫,既灵动又欢快。那时我就觉得鸟起得最早,而且立刻进入迎接新的一天的状态,比人勤奋。走一段路,经历了一个过程,大家不再昏沉,清爽起来,都知道前面有任务,走得快了。不管情绪怎样,农人走路还是挺快的,好像总有急着要做的事情。

  来到田头,晨曦透露,眼里的一切都是蓬勃而美丽的。前呼后拥的花花草草,举着露珠像欢迎一样送来阵阵芳香。北方庄田地块大,垅头子长,最长的足有二里地。刚下乡时,面对长垅谁都打怵畏难,心想这大长垅如不可预测的知青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老农说:“眼是尖蛋,手是好汉,做起来就不那样难了。”果真如此。后来我们也不怕了,敢跟老庄稼把式摽着劲干活,觉得只要肯出力,所有的艰辛和困难都会在汗水里融化。

  那个带领铲地的人叫打头的,是生产队里最小的官,干上趟子的活他在前头领着,每天比别人多挣两个工分。他先搭锄,接着我们一人抱一条垅,开始争先恐后地铲起来。这时候太阳还没出来,不热,风凉,汗少,没有土烟。而人早晨的情绪特别饱满、振奋,只觉心盛劲足,干起活来虎虎实实,风风火火。铲出不远,天大亮,人们便活跃起来。有的讲老段子,有的说笑话,有的男女之间打情骂俏……田间起伏着欢声笑语。老农不时地大声提醒:说笑间眼睛可不能走神,千万别伤了苗,今年风调雨顺,是个好年头。

  这铲地的“头气活”有个老规矩,就是谁都不能招惹打头的。因为一旦激恼了打头的,他会不声不响地使劲往前铲,后面的人只能拼命追赶,那才累呢。那回,有个妇女说打头的家里劁猪时他和兽医拿猪卵子下酒,都喝醉了。一个快嘴快舌的人就大声地逗打头的;“真的吗?猪卵子啥滋味呀?”打头的有点挂不住脸,就说尽瞎掰,埋汰人。他闷着头加快速度,铲“毛”了,后面的人都顾不得说说笑笑追个不停。几个老娘们可着嗓子骂打头的:“臭篓子,你就撒欢吧,小心我们把你撵出屁来。”都铲到头了,那些老娘们七手八脚把打头的按倒,又抬起来蹲蹲颠颠,还要扒他的裤子。一阵闹腾,笑得欢快,谁都不觉得疲累了。

  歇气回家吃饭了,路上三、五结伙说说笑笑,都是劳动后那种轻松和随意的样子。老农抽着蛤蟆烟,常常说节气、谈年景,还嘀咕评大寨工分的事情;女人家长里短地唠扯得没完没了,时而爆出个“小道消息”,她们就拽手掐胳膊笑个不停。煞后的是谈恋爱搞对象的姑娘小伙,躲躲闪闪,偷偷摸摸,总怕前面的人回头看。我们这些知青喜欢跟打头的一起走,或央求,或激将,让他唱段二人转调的单出头。

  其实生活很简单,不管干什么都要干劲十足地开始,然后抓紧做好,从中寻趣找乐,就如干“头气活”,迎来的一定是灿烂的阳光。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