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龚古尔文学奖得主皮耶尔·勒梅特：相约《天上再见》

皮耶尔·勒梅特

《天上再见》法文版

《新人嫁衣》 　　　　　　　　《精工细作》 　　　　　　《黑色干部》

　　圆眼瘦脸，皱纹密布，刘海零乱，这样一位谦恭和蔼的作家形象很难让你联想到他会是血雨腥风的惊悚电影的编剧，亦或是波诡云谲的侦探小说的作者。 然而，在2013年，正是皮耶尔·勒梅特，这位在文坛耕耘多年的法国作家获得了丰收：他凭借享誉英美国家的惊悚小说《阿莱克斯》(Alex)荣获了犯罪小 说届的国际匕首奖，又以一战史诗般的小说《天上再见》(Au revoir là-haut)摘取了法国龚古尔文学奖的桂冠。

　　他于1951年出生在巴黎，50多年的写作生涯里笔耕不辍。对他而言，文学是一种乐趣，从津津有味地读着冒险小说的孩童，到洋洋洒洒、下笔千言 的作家，他从未把文学当成苦差事，也从未经历写作中的“难产”。同时，他还创立了一个专门为图书管理员教授法国和美国文学的培训机构，多年从事文学教学的 工作。从2011年开始，他一直担任法国作家协会的理事，呼唤高品质的大众文学的回归，而19世纪的大众文学作家大仲马自然就是他崇拜和效仿的楷模。

　　在侦探小说阵营里，5部作品让他威名赫赫：《精工细作》(Travail soigné)、《新人嫁衣》(Robe de marié)、《黑色干部》(Cadres noirs)、《阿莱克斯》和《牺牲》(Sacrifices)。奖项也像枪林弹雨一般向他袭来：到目前为止，有墨血奖(Prix Sang d’Encre)、法兰西侦探小说奖、欧洲侦探小说奖、最受读者欢迎的袖珍图书奖等等，而且，他的多部作品已经被译成30多种外文远销世界各地。

　　虽然在本届龚古尔奖的评选中，皮耶尔·勒梅特的优势并不明显，他直到第12轮投票时才胜出，但评奖委员会对他的作品《天上再见》十分赞赏，认为他的写作风格颇具“电影艺术魅力”，而且对战后仍然笼罩在战争阴影中的生活进行了“史诗般的再现”：

　　一战结束后，法国当局只是大张旗鼓地为战死的将士们修建纪念碑，却对幸存的退伍战士们不闻不问，导致他们成了居无定所的无业游民。小说开篇是将 近40页的战争场面的描写，作者以独特的细节和节奏谱写了一战的战争史诗：1918年11月11日停战协定签订前，英法美三国联合部队与做垂死挣扎的德军 所进行的为期近3个月的激烈鏖战。历史上这次战役被称为默兹-阿贡尼攻势。这场发生在法国本土的战争十分惨烈，即使最终获得胜利的一方也是伤亡惨重。默兹 -阿贡尼位于法国洛林地区，近12万美军士兵长眠在那里的墓地，片片碑林屹立至今，让人不禁叹惋如此之多的年轻生命的逝去。在战争中幸存的三位士兵则是这 部小说的三位主人公：中尉奥尔内-普拉戴尔先生、士兵阿尔贝尔·玛雅尔和爱德华·佩里古尔。其中爱德华的腿部和脸颊都受到了重创。战争的硝烟刚刚散去，曾 经统率千军的将领们改弦更张，做起了和平生意：买卖为英烈们塑像所需的木材和在墓地里树碑要用的石材。但是没有任何军衔的退伍士兵们是没有特权染指这些贸 易的，他们只能艰难地寻找生计。于是，从20世纪最惨烈的战场上死里逃生的两个“毛子”(poilu，一战士兵的别名)，对当局者展开了报复，以爱国主义 的名义进行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不道德的欺诈活动。在战争中获胜的祖国无论曾经多么荣耀，也都会面临颠覆的危险，这些惨痛的教训告诉世人，当政者不要和战士 们开玩笑，爱国主义精神也不能被视作儿戏……而这些年轻的士兵们，无论战死或是幸存，都是怀抱理想、才华横溢的热血青年，无论他们的死亡还是堕落，都昭示 了战争的罪恶：造成了整整一代人的缺失和迷失。

　　这部小说与战争有关，但是反映的却是战后的情境，还涉及了家族的悲剧和个人的历险，展现的是异乎寻常的友情和真善美假恶丑并存的人性，像是恶性膨胀的气体，充溢在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从政治层面上看，这部小说似乎不合时宜，因为它既没有歌颂一战中法国所取得的伟大胜利，也没有树立起英勇的法国士兵们的光辉形象。但皮耶尔·勒 梅特恰恰是通过这样独特的视角另辟蹊径，促使人们在一战结束纪念活动即将大规模展开之前，就已经开始反思战争的创伤。从文学层面上看，这部小说是复仇和逆 转的故事，从家族的荣辱论及国家的兴亡，并受到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万格日烈士冤案(Martyrs de Vingré)的启发：6位一战士兵因为在战争中没有得到上级的指令而私自撤退遭到枪毙，但后来又得到平冤昭雪。作者在小说中也表达了对普通士兵所遭受的 不公平待遇的愤懑之情。小说看似简单，实则是历史的浓缩，叙事宏大，修辞高妙，对于喜欢扑朔迷离的故事而又不愿落入俗套的读者来说，这部小说堪称奇葩，文 笔的优美流畅也是该部作品的亮点。

　　当记者问到为什么该部小说中有非常强烈的电影画面感的时候，皮耶尔·勒梅特的解释耐人寻味：他属于第一代同时成长于影院和电视机前的人，因此写 作自然受到电影的影响。像《战争与和平》和《基督山伯爵》这样的电影化小说也会启发他的写作方式：首先把小说分成一个个场景，好像是剧本，然后在这些场景 中加入想要写的内容。写作对他来说，就像是描绘眼前的屏幕里看到的景象：历历在目，栩栩如生。因此，他的风格是“可视性”的，他笔下的不是某个章节，而是 某个画面。而且，文学创作，在他看来，是“对文学进行欣赏的练习”。从第一部小说《精工细作》的写作开始，他就边创作边研读以往著名的侦探小说家的作品。 第二部小说《新人嫁衣》反映了他对悬疑电影大师希区柯克的赞赏和模仿。接下来的《黑色干部》讲述了一位失业的干部接受了在人质绑架游戏中扮演角色的故事。 第四部作品《阿莱克斯》表现的是身份的转换，女主人公轮番担任牺牲者和谋杀者，读者从中可以看到超现实主义作家的影子，并能感受到普鲁斯特的遗风。此外， 他还创作了数字电视剧《大手段》(Les Grands Moyens)。

　　但是，他的最近一部小说《天上再见》在创作生涯里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标志着他不再只是侦探小说或惊悚电影剧本等通俗文学作品的炮制者，而是跨入 了以流浪和冒险为主题等严肃文学创作的精英行列。曾经的黑色小说、侦探小说、惊悚小说和犯罪小说的作家，今日成为了龚古尔文学奖的赢家，《天上再见》的销 量由最初的10万册飙升至49万册，并且在2013年还赢得了法兰西电视小说大奖，被评为2013年度最受读者欢迎的、书店里销量最好的小说。这部小说将 被改编成连环画，并预计在2015年得以出版。

　　这是龚古尔奖第一次授予长期进行犯罪小说写作的作家，这部获奖作品也是皮耶尔·勒梅特在写作了一系列成功的惊悚小说后的第一部转型小说。在得知 自己获奖后，皮耶尔·勒梅特对法新社的记者再一次表达了他对高品质的大众文学作品的呼吁：他认为这个奖项颁给自己，证明了龚古尔文学奖的大众性，对大众文 学是个好消息。

　　著名的法国文学刊物《读书》评价皮耶尔·勒梅特的《天上再见》是部引人入胜、感人肺腑、鞭辟入里的作品； 《费加罗报》戏称皮耶尔·勒梅特为“机枪扫射数弹连发的枪手”，侦探小说作家的“面具”掉落在地；《Elle》杂志认为这部小说为既悲情又荒诞不经，看似 虚张声势实则激情四射；《观点》杂志称该小说是令人过目难忘的社会浮雕：将恐怖、不祥、感伤、恢弘、利欲熏心和荒唐滑稽熔为一炉，堪比赌场和妓院；《世界 报》书评专栏称赞皮耶尔·勒梅特笔法轻灵敏捷，场面穿插如交响乐般和谐，事件迭加也是半虚半实，悬念直到最后一页才揭晓，足见他驾驭小说的精湛技艺；《回 声》的评论更为高屋建瓴：大众文学和纯文学在这部作品中互相妥协，寻常百姓和龚古尔文学奖也因此消除了隔阂。

　　在小说中，阿尔贝尔写信给爱德华，信中说道：“就这样结束了，一场战争，偌大的集体宿舍，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竟然没法用合适的方式把他们都遣 返回老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100周年的纪念活动来临之际，人们似乎已经听到那些战后退伍士兵们发出的喟叹，希望战争的阴霾不要在人间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