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凸凹:祭扫感怀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13日13:49 来源:中国作家网 凸 凹

  清明前三天,依山里习俗,与老叔一道,率山外一班家族老小回故乡祭扫。

  老家的路修得真是好,崭新的水泥路面,且拓宽成上下道,能跑出清晰的车噪,心情大好。

  前年的7月21日,大雨骤降,短期雨量达到500毫米,乃百年一遇,山洪遂爆发,把老路冲毁。去年国家出资重修,乃有如今模样。老路窄仄,路面凸凹不平且破损严重,令人忧,如今变得阔气,让人喜。没有国家资助,依山里的经济状况,那上好道路,或许只能存于梦中。

  也是因为那场大水,屋斜顶漏,家族中的大多数,都被迁移到平原的安置房,所以回家祭扫的人比往年“浩荡”。素日不谋面,而今日谋面,大家极欢悦,趋在一起,不停地嘘寒问暖,亲热在亲情之上。

  这次祭扫,又携妻带子,好让后辈能接续根脉,待我不能走动时,让儿孙来,以免忘祖。

  祖坟的山顶还是那样高,绝不因大水冲刷而有一寸的矮。虽然年过半百的腿有些疲软,但依旧攀岩而上。因为我早有一个意志,能不能身临祖坟,是我生命力的验证,所以我不能自颓意志。虽然喘过往年,但还是上去了。激动之下,在父亲的坟头跪拜了三下。之所以行如此大礼,是因为有一种心理暗示,即便是有坚定的意志,身体本身的成色,毕竟是一年比一年衰落了。

  还有一个直接的原因——随行而来的族人中,有我年过六旬的四叔,他是个聋哑人,一辈子没有结婚,去年还突然中风,走路跌跌绊绊,大家让他在山下歇着,以免有安全之虞。但他上山的热情很高,让晚辈不禁唏嘘,便委托老叔规劝。劝来横竖无用,老叔就妥协了。我的一个堂弟名春者,埋怨老叔道:祭祖是为了保佑子孙,而他又身后无人,祭奠不祭奠也不吃紧,你应强硬阻拦,而你却这么绵绵软软,真让人伤心。老叔恼了,愤愤地说:每个人来祭扫,都有每个人对祖上的心意,而你四叔又是个重感情的人,你不能强行剥夺他的权利,他上不去,我搀他,他下不来,我背他,不用你瞎操心!

  其实我明白四叔的内心,他觉得自己老了、残了,这可能是他最后的一次祭扫了,他必须上去,至于来年如何,不是他所能奈何,但是这最后的一搏,可换来他心灵持久的安妥。

  我在由衷生出敬意的同时,也感到了人生的一种悲凉,就对春说:你的想法是不错的,但有时过于自我的关心对别人也是一种伤害,你应该尊重四叔的选择。再说,他即便是行走有困难,咱们这么多晚辈在他身旁,完全可以保障他的安全,助他实现自己的愿望。

  春不甘地说,咱们家族之所以没有预想的那样兴旺,没干出预想中的那种惊天伟业,也没出现预想中的杰出人物,就是总纠缠在小处,缠绵在小处,让眼前的小感情缠住了脚步。

  他貌似有理,但还是激起了我心中的不平,我说道:山草虽小,一棵一棵地立在那儿,就能绿成大地;水滴虽微,一颗一颗凝聚在一起,就能汪成河海;寸心虽短,一寸一寸地接起来,就能爱成恩德。所以,小最应该被尊重,因为它是大的起点,是大的根基,让大能够实现。小感情怎么了?没有眼前的小感情,就没有日后的大感情,一如我们作家的写作,没有眼前的小细节,就没有日后的大文章。

  既然撂下这样的话语,就不能在春的面前稀松,我便拉着四叔的手,相互搀扶而上。究竟不同以往,多了比预想还大的艰难,中途不停地歇,好让残腿和弱心得以放松,以免神经崩裂。这就牵累了整个队伍的速度,行进得异常迟缓。春满眼幽怨,但他已不再发言,面对艰难中的意志,他只能悲悯。

  终于到了山顶,面对祖上已近荒芜的坟茔,我眼前氤氲出一团迷雾。目光尚未清晰,就见四叔在祖父、祖母的坟前訇然跪倒,放声大哭。聋哑人的哭异于常人,在压抑中有奔放,在含混中有清晰,有撕心裂肺的质地。我知道,四叔的一生没有自己的家庭,惟一能得到的家庭温暖是来自祖父祖母。他别无他属,所以聚结的心中忧苦,只能倾泻于这两座老去的坟茔。他的哭声令人震撼,让我感到了亲情的神圣和小人物感情的庄重。

  春也已经泪流满面,为了躲避我的眼光,他猝然别过脸去。

  这是一次凝重的祭扫,凝重得就像圣徒的洗礼。在走出故乡的路上,我想,社稷虽大,如果没有草民的情感支撑,大厦就会坍塌。由此,家族的祭扫决非小事,因为家与国有着必然的联系,它通过亲情的凝聚,为民族复兴积蓄民力。在这个意义上说,一个家族做不做得出惊天伟业、出现不出现杰出人物是不重要的,只要相互间重情重义、互助互爱、同心同德,就会和谐在一起,温暖在一起,幸福在一起,从而为天地开太平,为盛世做注脚,家族也就兴旺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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