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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媒体时代:在音乐传播中树立民族自信心

——从黎平侗族原生态音乐的传播之路谈起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13日11:00 来源:中国民族报
中央电视台《争奇斗艳——蒙藏维回朝彝壮冠军歌手争霸赛》为少数民族年轻人搭建了展示才华的舞台。资料图片  中央电视台《争奇斗艳——蒙藏维回朝彝壮冠军歌手争霸赛》为少数民族年轻人搭建了展示才华的舞台。资料图片
中央电视台《民歌中国》栏目的苗族专场。资料图片中央电视台《民歌中国》栏目的苗族专场。资料图片

  全媒体时代为原生态音乐文化的传播、传承、传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人们享用音乐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在传播中传承原生态音乐,树立“我的文化我做主”的民族自信心,是保护文化多样性的首要条件。土生土长的原生态音乐传承人要在时代中抓住机遇、不失时机地传播本民族文化,这是责任,更是希望,也是民族文化的根基所在。

  [观察]

  全媒体时代是原生态音乐前所未有的机遇

  这是一个传播的时代

  1992年初,中央音乐学院迎来了一批来自贵州黔东南黎平县的侗族农民。他们带来了一台侗族原生态民歌表演,其丰富性远远超过一场专业音乐会,有多声部、对唱、弹唱、一唱众和、边舞边歌等丰富的形式,更为关键的是他们是来自同一个村子的村民。对于中央音乐学院这所以苏联模式建立的音乐学府来说,这无疑是一颗“重磅原子弹”。同样,北京的传播领域也把视角转向被冷落多年的民间艺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演出实况,向全国听众传递了侗族原生态民歌的天籁之声。至此,中央电视台侗族大歌带着泥土的清香飘向全国,飘向世界。20年后的今天,全媒体时代到来,而当年的侗族大歌也已经列入联合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无疑,全媒体时代的到来更为原生态音乐文化的传播、传承、传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2012年7月13日浙江卫视《中国好声音》开播,这是一档联合101家来自全国各地的主流媒体,并由记者行使投票权参与的大型综艺电视节目,其收视和收入都直创历史最高记录,体现出全媒体时代的合力效益。在两个赛季中,虽然有吉克隽逸、哈斯肯、张恒远、金润吉等少数民族歌手取得较好成绩,但对于民族音乐文化的传播还是有限的。中央电视台音乐频道2013年推出的《争奇斗艳——蒙藏维回朝彝壮冠军歌手争霸赛》,是继《中国好声音》第一季后推出的一档针对各民族歌手选拔的励志节目。尽管在商业模式、媒体参与、宣传运作等方面,该节目远不如《中国好声音》,但这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档在“好声音”现象遍地开花的时候,适时策划推出的以本土文化为主的节目。《争奇斗艳——蒙藏维回朝彝壮冠军歌手争霸赛》无疑为怀揣原生态音乐梦想的各民族年轻人搭建了通往梦想的桥梁和展示才华的舞台。该节目网站这样介绍本次活动:和青歌赛等历史悠久的央视主办的歌唱比赛不同,《争奇斗艳》引入了三轮PK层层淘汰的全新赛制。经过初赛、复赛的层层选拔,最终入围决赛的歌手将进行三轮比拼。第一轮演唱完毕后,由4位评委进行“升椅子”表决,选手只有获得至少3个评委的认可才能晋级;第二轮则由现场的21家媒体评审及300多位大众评审进行投票决出前三名进入第三轮;在最后一轮也就是最为激烈的冠军争夺环节中,入围的两位选手将进行30秒的才艺比拼。最终,阿拉腾布日格德、四郎贡布、热米拉·克力木、兰天、金善姬、俄木果果、莫掩策分获蒙、藏、维、回、朝、彝、壮7个少数民族的冠军歌手称号。在综艺类电视节目激烈竞争的环境中,央视音乐频道受体制所限,能够举办本次活动并赢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实属不易。

  这是一个传承的时代

  传承是个老话题,简单来讲就是老一辈传给新一辈。但是,世界每天都在改变,我们不可能不变,传承的方式自然要变。与时俱进、贴近地气的传承才能做到血脉相连、代代相传。近30年以来急速的城镇化进程,跑到我们正常思维的前面,我们来不及反应,耕地已经变为水泥地,世代居住的老宅已成高楼大厦。牧歌、插秧调、薅草小曲、拉网号子、船夫小唱等等,这些民族文化的基因符号已经从我们的记忆中颓萎。然而,这是我们民族生存的印记和理由,一旦消失将不可再生。

  每一次策划原生态音乐文化的媒体活动时,我们都要强化传承关系,以唤起媒体和大众对原生态音乐文化应尽的责任心。在2004年举办的“中央电视台西部民歌电视大赛”的活动中,原生态民歌手的年龄是没有限制的。其中年龄最大的歌手是来自陕西省榆林的柴根老人,当年83岁;年龄最小的歌手是来自陕西延安市的张华,当时只有12岁。他们演唱的都是陕北民歌信天游,这样的年龄差距出现在同一个大赛的舞台上,演唱同一个歌种,显现出古老的信天游是陕北高原人所钟爱的心曲,穿越时代,活力无穷。2005年中央电视台《民歌中国》栏目推出长江三峡流传几千年的“穿号子”,由王爱民祖孙三代同台演唱。爷爷76岁,父亲34岁,孙子5岁。现在,“穿号子”已经成为湖北省对外宣传的音乐形象,每天出现在中央电视台和各个地方电视台的黄金时段。2006年中央电视台举办“中国民族民间歌舞盛典”活动,由贵州黔东南黎平县组建的侗族大歌队,70多岁的歌师和3岁孩童同时出现在舞台上——这是自然的排列、自然的组合,只有自然生长的音乐才会给人类带来无条件的震撼、无条件的感动。这就是传承在传播的时代中形成的无穷力量。

  这是一个传扬的时代

  在今天的中国,卡拉OK遍及村镇城乡,在热闹的北京、天津、上海、广州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在偏僻的牧区、农村、林场和渔港也能就地“K”起歌来。和餐饮配套,和会议配套,和亲朋好友的聚会配套,和婚丧嫁娶配套,K歌的人遍及社会各阶层,从官员到学生,从老人到孩子,从军人到农工,家家户户,人人尽歌。生在上世纪60年代以前的人,大多都会唱几首红歌和语录歌,到“文革”时期,跳“忠”字舞,唱语录歌几乎成了每一个中国人的生活。上世纪70年代,“样板戏”垄断了中国人所有的生活。不得不说,这使今天有太多的专业音乐人无法摆脱成长中的藩篱和禁锢。而到了上世纪80年代,港台流行歌曲的蔓延,奠定了今天中国人音乐的冲动基因。然而,如此热闹的全民K歌运动却让这片土地的主体音乐文化——原生态音乐文化陷入生存的艰难。

  在侗族聚居区,我们参加了一些自然村的“歌会”,从男女老少同堂演唱的大歌,到少男少女的月下行歌,我们深深地体会到,享用音乐,已经成为这里人们的一种生活方式和礼仪风俗。生活创造了这一切,让这里的每一方水土都生长出天籁之音,成为摇篮曲,让每一个诞生在这里的人都成为音乐的一部分,为音乐而生。从风雨桥到鼓楼是用歌声连接的,从田间到竹林是由歌声滋养的。人们生在音乐中,长在音乐里,在生活中生产音乐、使用音乐、享用音乐。

  鼓楼是侗族人民的歌堂,更是原生态音乐的传习所,在几千年的历史演进中从未间断过。在世界音乐舞台上,侗族大歌花香独占,成为人类多声部原生态音乐传承队伍中的一朵奇葩。在这个什么都可以传扬的时代里,我们的舞台、电视、广播、互联网等等新生媒体都在传扬什么?什么要传扬?什么要忽略?或许,在侗族同胞聚居区的每一个自然村里每天发生的故事,会告诉我们真实的答案。

  [分析]

  “我的文化我做主”

  原生态音乐传播的主体是传承人的群体。笔者在20多年传播原生态音乐的路途中,思考最多的关键词就是“传承人”。2004年在“中央电视台西部民歌电视大赛”中,原生态民歌传承人以集团军的阵容进入传媒的视野,踏上传播的平台。这次活动告诉了人们音乐根脉的由来,为迷失的文化指出方向。在传播中,“传承”一词由此成为传媒界的时尚,一切都说明一个最朴实的道理,原生态音乐文化一定要在时代中发声!而谁来发声?发出什么声音?我们在参加这次大赛的民歌手和此后在各种不同的活动中不断出现的原生态歌手的数量上就能找到答案。

  2004年,“中央电视台西部民歌电视大赛”报名选手2000多名,参加展演决赛的民歌手400名。

  2006年中央电视台举办“中国民族民间歌舞盛典”,参加展演的原生态歌舞演员有1200名。

  2004年至2007年,参加中央电视台《民歌中国》栏目录制的原生态民歌手超过10000人次。

  2006年原生态唱法进入中央电视台青年歌手大奖赛,每次参赛歌手都突破千人之多。

  2008年奥运会展演活动是由各省组队参加,人数超过5000人。

  2011年中国原生态民歌盛典——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评选活动有400位原生态民歌手参加。

  2012年中央电视台举办“中国民族民间歌舞乐盛典”,1500人参加。

  2013年中央电视台音乐频道推出《争奇斗艳——蒙藏维回朝彝壮冠军歌手争霸赛》活动,原生态民歌手报名参赛的基数突破3000人,进入初选1500人,半决赛剩70人,最后一个民族选出10人,角逐冠军歌手。

  从国家层面组织原生态音乐的传播活动是最有效和最直接的传播手段。以上所列举的近十年的传播活动都是国家媒体直接主办的,而在每一次活动中都能听到歌手们自豪的表白:“我们那里的人都能在中央电视台看到我啦!”,而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我能代表我的民族在国家舞台上传播我们民族的文化啦”。没有国内各种舞台的传播,就不可能在国际舞台上露面。黎平侗族大歌队在1994年首次到法国参加国际合唱比赛,一举摘得桂冠,也是因为其在国内享有盛名,传播的路已经走得很长了,才有这样的辉煌和成就,才会有后来多次出访欧洲、日本、美国的文化交流演出机会,向世界传播侗族的原生态音乐文化。

  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为来自世界各国的嘉宾和政要演出的两场原生态音乐会《行路之音——中国情歌版图音乐会》,是国家大剧院投入使用后,原生态音乐会在该剧场的首场演出。音乐会始终是原汁原味地演唱:无麦克无扩声。当压轴的黎平侗族大歌结束时,来自世界各国的观众起立鼓掌,掌声长达十几分钟。笔者作为该场音乐会的策划者和总导演,在感动之余,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人类文化是共通的,虽然语言不通,但在原生态音乐中,彼此都会有共同的感动。

  民族的自觉,首先是文化的自觉。十年来媒体所组织的这些传播活动,对于参加活动的原生态民歌手们几乎都是没有报酬的,但黎平侗族大歌队总是应邀必来,来之精彩,并一定会成为整个活动的点睛之笔。这里不得不提到黎平侗族大歌队的灵魂人物吴再峰。当年的吴再峰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刚从贵州省艺术学院侗族大歌班毕业不久。每一次活动,节目需要的人数、节目类型都要由他来落实。在吴再峰的侗族大歌队,我们看到了自觉后的文化传承。同样,像吴再峰这样年轻一代的原生态民歌手,在我们组织的活动中占大多数,他们也是在国家的传播平台上,通过参加这些活动找回民族自信,坚定了在传播中传承本民族原生态音乐的决心。

  人类生活的地球有2000多个民族,中国是拥有56个民族的共和国,树立“我的文化我做主”的民族自信心,是人类保护文化多样性的首要条件。在实现现代化的征程中,民族文化的发展和进步是一个国家和平、稳定、繁荣、发展的坚实基础和崇高的目标。吴再峰这样的年轻人,为保护和传承本地区和本民族的文化不懈的努力和工作着,这才是民族的希望和未来。

  [结论]

  原生态音乐传承人要在时代中抓住机遇

  在全媒体时代,每一个人都能参与其中,成为媒体的一部分。手机、笔记本电脑、IPAD等移动终端在我们的生活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而你要传播什么完全取决于你的文化价值观。所以,应充分利用全媒体时代先进的传播机制带来的便捷,在传播中为民族的文化做主,不断唤醒和感召文化的迷失者,壮大文化自觉者的队伍。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广播在传播系统中还是龙头老大,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就开设两档民族民间音乐的专题节目,《民族音乐大观》和《一方水土一方情——民族风情和音乐》。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原生态音乐传播者,基本都熟知这两个栏目,并怀有深厚的感情。1992年,享誉全国的“花儿”王朱仲禄已经76岁高龄,他从《一方水土一方情——民族风情和音乐》节目中收听到他1950年20岁时在中南海怀仁堂为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国家领导人演唱“花儿”的录音后,激动地哽咽着给栏目组打电话表达感激之情。

  2004年,以原生态音乐为内容的栏目从中央电视台到地方电视台一年之内就增加到十几个,在各种晚会和文化活动中,原生态音乐节目的内容和数量明显增加,场场必有,这是原生态音乐人和媒体共同努力的结果,更是在强势媒体中传播的直接效果。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金牌音乐栏目《广播歌选》2010年改版,以传播原生态音乐和原创音乐为主,收获颇丰。新华社在2011年成立原音网,注入巨资打造国内第一家原生态音乐专业网站。广播、电视、报刊、杂志、互联网等当下先进的传播机制对原生态音乐的广泛关注,使古老的原生态音乐文化的盎然之春已经来临。

  立足民族文化,放眼全球市场。这几年国家号召“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是为了提高中华民族的整体实力,只有民族文化的觉醒和自信,才能迎来中华民族的复兴。文化在市场经济中一直作为阳光产业,温暖着今天的人们。而世界各国的文化市场从来都是开放的、自由的、包容的。在产业化的文化中,能走得远的,都是独一无二的、具有精神层面的产品,而原生态文化恰恰具备了这些品质。由此而言,只有原生态的文化才能做成文化产业。

  然而,陈腐的文化价值观还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世界,不时还会左右人类的文化思潮。这些年维也纳金色大厅被中国的各种音乐团体和组织租场演出的次数越来越多,但几乎都是沽名钓誉性质的演出,内容空洞且概念化。场租、乐队、吃住行等全部资金都要由自己买单,几乎没有市场行为和票房效益。给维也纳的音乐同行的感觉是,中国人赔本也要在金色大厅做一场音乐会。远道而来的演员们来不及和乐队合乐就匆匆上场,丑态百出、粗制乱造的节目不仅起不到文化交流的目的,反而大大损伤了中国文化艺术的品质。

  在世界各地以非物质文化遗产为元素制作的文化产品已经很普遍,原生态音乐人的市场化趋势也越来越明显。在国内,这几年以广西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为代表的大型原生态音乐文化产品不断涌入市场,创造了不菲的市场价值。跟进的《印象丽江》、《印象西湖》、《印象大红袍》、《禅宗少林》等,既带动旅游产业又为文化的保护和传承人的生计寻求到切实可行的出路,已成为成功的范例。

  现代教育的功用,首先是传承本民族的文化。人类现代先进的教育模式必须为全人类所共享,更要为原生态音乐文化的传承所用。原生态音乐文化是我国文化艺术的母体,更是艺术创作的源头。黎平县是较早把侗族大歌等本民族原生态的文化艺术引入校园的地区之一,山西的左权民歌、湖南桑植民歌、内蒙古的长调民歌、陕西延安的信天游等等一大批原生态歌种,也都以不同的形式走进了校园,已经积累出一些经验。

  近年来,联合国保护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举动得到各国的一致支持,用教育来保护和传承一直是首选。现代我国音乐学院,包括师范类音乐学院课程科目的设置,都是沿袭西方音乐教育体系,这种现象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虽然近十几年有所变化,但大体还依然如故。而生长在故土的原生态音乐文化却被斥为“民间艺人”,而且,“民间艺人”一词在特定时期和相对于专业艺术团体拿工资的人们而言,一定是贬义词。因此,在教育当中传承我国丰富多彩的原生态音乐文化是目前的最佳选择。以侗族的原生态音乐文化为例,要和全国的音乐艺术学院和师范类音乐学院一道,利用高等院校的人才优势,建立健全包括侗族大歌在内的侗族原生态音乐的和声学、曲式学、复调学和器乐学等基础学科的课题组,只有在总结的基础上,科学系统地研究和完善侗族的原生态音乐,才能培养人才,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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