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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芳:镜中花园——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市印象记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11日10:31 来源:中国艺术报 葛芳

  黄 昏

  我愿意把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黄昏收藏。像一枚邮票,永远贴在心的右上角。

  暮色里光彩相映,紫丁香散发着中国式的忧愁,高大的棕榈树直指云霄,赛波花浓烈依旧,晚霞如梦境,在虚幻与真实交织的刹那让人迷恋。为争取独立和自由而战的圣马丁将军雕塑被抹上了金色的霞光,马跃腾空姿势潇洒。玫瑰宫庄重威严,用粉红色来彰显总统府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五月广场人流如潮。穿着褐色袈裟的中国高僧果宁法师被阿根廷孩子层层包围,金发女郎忍不住贴上去和果宁法师合影并留一个香吻。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高僧微笑回应。

  典型的文艺复兴式庞然大物——金碧辉煌的科隆大剧院整个儿就是梦幻之地。在月桂树的掩映下,它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先后有三位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参与其间,大师们是如此评价这座大剧院的:以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风格为基调,在其法国式的建筑中,加入了雍容、华丽、多样以及一种异乎寻常的超凡脱俗,此外,还兼有德国式的坚固。阿根廷导游小姐在介绍剧场时无不充满了自豪,她轻盈地行走在前,当她把红色天鹅绒帷幕拉开时,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艺术世界。精美绝伦的穹顶壁画、晶莹透亮的菱形吊灯,大理石走廊里有无数根圆柱被耀眼的金箔萦绕,而世界顶级的雕塑作品伫立于此,静静聆听从马蹄形剧场里飘出的天籁之音。莫扎特的《魔笛》 、贝多芬的《费德里奥》 、威尔第的《奥赛罗》 、比才的《卡门》 、圣桑的《参孙与达利拉》 ,这些英国指挥大师比彻姆指挥的历代经典之作,于1958年在科隆大剧院落成50周年隆重上演。

  在世界上最大的舞台上轻轻旋转,水晶鞋呈现出秘色瓷器一样幽深细密的纹理;茶花女峨眉紧蹙,咏叹出女人一生的无奈;帕格尼尼放声《我的太阳》 ,光泽普照大地。1958年,中国京剧演员李少春扮演美猴王孙大圣在此腾云驾雾,色彩绚丽的美猴靴也永远留在了剧院的收藏室。

  一切都收拢在黄昏动情的光焰中。没有形状,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但有彻夜不眠者为之动容、欢呼。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仙乐悠扬,美神于此。

  玫瑰花园

  生命可以是一座玫瑰花园。而玫瑰园里,有济慈的夜莺在歌唱。它唱啊唱啊,倾尽全力,它飞上玫瑰枝,将一枚刺深深扎进自己的胸膛。

  阿多尼斯说,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玫瑰旅行,去往的最美所在,是眼睛的疆域。

  身置玫瑰的海洋,我仿佛寻找到一个秘密通道,我触摸到了白玫瑰的高洁孤僻、黄玫瑰的痴情零落、红玫瑰的热烈赤胆以及粉色玫瑰善于周旋的暧昧之态。它们和我心照不宣。在南美气候宜人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它们色彩丰腴、艳丽、性感,它们把快乐引向巅峰,把美存留在让人要窒息的地步。我无法判断自己。目光总流连于似是而非的物象上。

  这是一座宫廷花园,精巧、别致。可以想象当年皇亲国戚在闲暇时刻踱步,女子窸窸窣窣的裙裾声牵动了男子的情思。水池里喷着水,鹅和野鸭在湖边撒欢,周围的赛波花灿若朝霞——那是印第安部落酋长的女儿阿娜依为了反抗西班牙殖民者统治,慷慨就义时满树开出的如火如血的红花。玫瑰在这番土地里滋养,有着更莫名的芬芳与警觉的利刺。

  一个老者,睡在玫瑰园的长椅上,裸露着上身,充分享受日光浴。他被女孩们的笑声唤醒,坐起身,在阳光下眯缝着眼,眼镜差点从鼻梁上脱落。七八个女孩,前后簇拥着,金色长发闪耀出动人光泽。修长的腿,弹跳有力,她们奔跑、跳跃、嬉笑。她们就是纳博科夫笔下的洛丽塔,是让人兴奋而沮丧、娱乐而折磨的混合体——纳博科夫承认,写作也是混合的双重体,但给他留下了最美好的回忆。

  我在如此明媚的天光下有些猝不及防。我听见玫瑰的鼻息与呢喃,既撩人又高雅,我甚至感到略微的眩晕。作家博尔赫斯,一定也在此,深深呼吸过。他是个害羞胆怯的男子,他渴望并沉溺恋爱,可是可怜的,总不尽如人意。他似乎只能与女子经历柏拉图式爱情,而一旦归于肉体时,他经常会为爱所伤,孤独地退回精神领域,饱含痛楚拼命读书。“一只受伤的貘” ,这是他无可奈何的自嘲。不知道玫瑰花园的小仙女们是否聆听过他自闭、孤独的心语?不知道月下的博尔赫斯是否会如夜莺将鲜血涂满玫瑰的面颊?

  我凝神,驻足。在玫瑰花园打个盹,只觉阿根廷人的生活状态十分悠然自在、宁谧。孩子们只需要上半天学校,就可以绕着玫瑰园轮滑、跑步或者踢球。恋人们在树荫下肆无忌惮热吻表达爱情。更多人躺在茵茵草坪上,仰面看蓝天,浮云并不多变,狗儿忠贞相依。

  灵魂在飞,如玫瑰园里萦绕不息的微风,借着香气,借着朦胧,借着暧昧,奔赴天堂。

  探 戈

  三两杯阿根廷红酒后,人如同酒一样开始慢慢发酵。微醺,夜风,醉人的深更时钟,朝向无底的黑暗。古曲,在飘逸地滑行。在这个不知疲倦充满情爱与浪漫的不夜城,男女主人公开始上演魅惑人心的性感探戈秀。

  吸引、挑逗;拒绝、对抗。温润润的唇语、热辣辣的鼻息。面和面的交贴,腿与腿的纠缠。风情万种又刚劲挺拔。心灵的脱逃与行动的钳制。男人与女人的处世哲学似乎尽在这里得到诠释。眼花缭乱的舞步和节奏欢快的切分音,将众生抛入一个生命燃烧的逼仄空间。欲望号街车在隆隆开过。夜的尽头突兀燃起的篝火,毕毕剥剥地将火星喷溅。所有的欲念定格在一瞬间,抚摸、凝望、折腰、热吻。当掌声雷动在剧场上空时,我们意犹未尽,被阿根廷精湛的国粹艺术深深折服了。

  回想19世纪初,来自非洲、北美,甚至欧洲的移民滞留在港口地区,他们中大量的船员、码头工人到贫民区小酒馆消磨日子。他们和酒吧里的姑娘们饮酒、聊天、唱歌、跳舞,通宵达旦极尽欢娱,形成了特有的民间艺术。走在卡米托尼街道上,我经常会被熟悉的欲望、自由畅达的心灵所吸引——铁房子随主人的心意被刷得五颜六色,石子铺就的地面朴素自然。姑娘的臀部紧俏,男子踢腿有力,在变化莫测、挥洒自如的舞步中,灵肉似乎得到一种上升的力量,像风中的云,有无数的光粒飞跃而出。

  一个人抱膝在黑夜里,听一张CD《向左走向右走》 。画家几米作品与音乐作品的结合竟也相当妥帖。其中一首,选择了阿根廷“世纪探戈教父”风琴大师皮亚佐拉的作品《孤独探戈五重奏》 。那是太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的初冬,他习惯向左走,她习惯向右走,如同城市里很多人不会碰上身边生活着的人,可是人生总有巧合,再平行的人生线条也有交汇的时刻——那一次他们在公园里水池边邂逅了。悠扬的手风琴,动人的旋律,将都市男女间孤独、惆怅、唯美的倾诉细细密密地拉长——

  瓦罐已经在井台上磕破,鸟儿婉转啁啾。

  心仪之人,在探戈中隐藏并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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