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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的“笑声依赖症”(张彤)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09日10:02 来源:中国艺术报 张彤

  ◎对制造笑声产生的严重依赖,反映了艺术创作不自信这个可怕的事实,表现为创作活力下降、精神世界贫瘠。

  ◎戏剧可以是欢乐的,但引观众发笑肯定不是戏剧的终极目标,生命感悟、道德体察、心灵纯净才是戏剧该做而且也做得最好的事。

田沁鑫版《罗密欧与朱丽叶》剧照 

  唯恐观众不笑是当前戏剧人的一种常态。戏剧等同于娱乐消费,是大多数戏剧人和观众正在共同做着的事情。对制造笑声产生的严重依赖,反映了艺术创 作不自信这个可怕的事实。挟裹的笑声让戏剧逐步偏离本体。商业戏剧一味地逢迎观众,会破坏观众对戏剧的观感和认知。戏剧可以是欢乐的,但引观众发笑肯定不 是戏剧的终极目标,生命感悟、道德体察、心灵纯净才是戏剧该做而且也做得最好的事。戏剧的文化产品属性不应该被忽略,其品质、道德需要持重与坚守。

  全世界的各个角落,每天不知道有多少部莎翁的戏在上演,也不知道有多少观众为其笔下的悲欢啼笑潸然。观看了国话版《罗密欧与朱丽叶》 ,田沁鑫说她的这一版使莎翁“落地”了,作为观众,我的心也“落地”了,失落于田沁鑫对商业戏剧的皈依,惶恐于此起彼伏的笑声。

  将个人化解读搬上舞台,就意味着要接受公众观点的挑战,正所谓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此番莎翁名著的移植,田沁鑫着实费了一番心思,而从舞台呈现 来看,此次“落地”偏离了预设的目标。在我理解,“落地”即是减少水土不服的过程,使400多年前莎士比亚写就的原著与当下的中国观众能够产生共鸣。田沁 鑫努力寻找中国元素去填充故事框架,舞台符号现代化、中国化、市井化拉近了观众与舞台之间的心理距离,让莎翁的戏剧从神坛走向人间。但与原著相比,青春荷 尔蒙弥漫的舞台情境里,“一次彻底的恋爱”终究变了味道。纯爱不在,代之以“费洛蒙”的吸引;含蓄不在,十数次的激吻成功地诠释了疯狂;庄重不在,偷自行 车引发的两个大院的仇恨彻底将全剧推向了荒诞;惋惜不在,过多的笑消解了生离死别的心痛。

  男女主角的激吻肉搏、时而穿插的爆笑节奏、民谣流行摇滚的哼唱,迎合地域观众的现挂……元素混搭将剧本文本上的诸多问题一并掩盖了,引得观众全 情投入,情绪满格,跟随舞台表演亦动亦静,并在欢乐气氛的濡染下逐渐疯狂。剧场氛围证明这是一台成功的商业戏剧运作模式,名著、名导、明星,先锋文艺搞 笑,混搭的各类元素中总有一款能迎合和取悦台下的观众。

1998版《绝不付账》剧照 

  戏剧领域的泛娱乐化现象已经形成,并蔚然成风,这与商业戏剧的推波助澜有直接关系。早期的商业戏剧带有先锋探索的味道,旨在向大众推广戏剧。随 着资本介入程度的加深,商业戏剧在强势的资本面前已然放弃艺术诉求,向娱乐搞笑的道路恣意挺进。几年前兴起的“减压戏剧”为笑声争得了一份市场份额,而发 展到今天,笑声在逐步让戏剧偏离本体、本末倒置。唯恐观众不笑是当前戏剧人的一种常态。不论什么样的剧本,搬演上舞台,总要设法挟裹点笑声,想办法逗观众 笑,用以调节气氛、调整节奏。前不久,赖声川导演了契诃夫名剧《海鸥》 ,将故事搬迁到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近郊的一个庄园,可惜的是,契诃夫笔下有着悲剧内核的喜剧被导成了闹哄哄引人发笑的喜剧。原著中,契诃夫用对白写出了对 白的无用。人们渴望与对方交流,可说的人忠实地剖白着自己,听的人却不理解或是根本不在意,结果就是鸡同鸭讲。貌似对白的对白构成了悲剧的内因,这才是真 正的讽刺。很多观众坦言没看懂契诃夫式的喜剧,也难怪,娱乐神经一旦被调动起来,再转换到思考频率就没那么容易了。管家女儿嘴里喊着“我在给我的生活戴 孝” ,手里拿着酒瓶,粗声粗气地一会儿打嗝一会儿说腿麻了,引得哄堂大笑。其他人物的可笑也不是来自反讽,而是自身缺点的放大和突显。观众开怀的笑仅属于娱乐 的浅层,做不到纯粹的情感宣泄,更不必言说其他了。

  对制造笑声产生的严重依赖,反映了艺术创作不自信这个可怕的事实,表现为创作活力下降、精神世界贫瘠。面对莎士比亚原著中冗长而华丽的辞藻,没 有戏剧传统的中国观众未必能坐得住,但用笑声把观众留在座位上的做法难道是戏剧人不二的选择吗?难道没有了笑声的参与,就不会写戏、不会导戏、不会演戏了 吗?举目间,弥漫笑声的舞台上,卷票房的戏码也此时此地上演着。观众发笑时还意识不到他们已经在笑声中沉溺太久了,产生了依赖性。如果舞台上不甩出几个笑 料,观众最有可能的感觉是索然无味。

  商业戏剧可以主动适应观众的审美需求,但这种适应不应是一味地逢迎,需要对戏剧品质和道德的坚守。乐此不疲地制造廉价的笑是商业戏剧的短视行 为,观众真正的欣赏都是建立在被尊重的基础上的。戏剧如人,如果只知讨好卖笑,那势必沦为庸脂俗粉。廉价的笑只会破坏观众对戏剧的观感和认知,会以为戏剧 都是搞笑的,跟二人转没有多少差别。观众审美水平与当代戏剧所呈现的状态是互动的,戏剧对艺术品格和质量的自持,也会培养观众,观众见得多,才敢说“识 广” 。商业戏剧是大众接触戏剧的主要途径,观众见的都是搞笑、搞怪剧,也就只能做井蛙论天。从另一个角度说,“有什么样的读者就有什么样的文学” ,培养观众的鉴赏能力,可以反过来影响戏剧的未来发展。如果,观众把走进剧场仅仅当做是娱乐消费的话,那么戏剧将岌岌可危。

赖声川版《海鸥》剧照  李晏摄 

  戏剧可以是欢乐的,但引观众发笑肯定不是戏剧的终极目标。表演工作坊推出的《绝不付账》全程爆笑,主人公们的荒诞行为非常可笑,但引发笑声的是 编剧达里奥·福对现实生活中诸多问题的理性思考和批判,是导演二度创作时接地气的审问与鞭挞,是高质量、高层级的笑。观众会在敛去笑容之后,思考荒诞背后 深刻的社会原因。生命感悟、道德体察、心灵纯净才是戏剧该做而且也做得最好的事。不幸的是,在娱乐至上的时代,先天没有娱乐基因的戏剧被改良了,其通俗易 懂、没有语言障碍、包罗万象的表演样式都非常适合娱乐的扎根、生长。戏剧可以悲伤,同样可以欢乐,只是,如何认识欢乐而不在娱乐中迷失这很重要。同样是娱 乐,娱乐身心和娱乐感官是两种不同的艺术追求。即便是感官娱乐,发展到一定阶段,也必然得追求品质、讲求格调。真正的娱乐是精神的满足、身心的愉悦,简单 地搞笑甩包袱是做不到这些的。“生活中有许多快乐,戏剧能给我们带来深刻的快乐。 ”王晓鹰这句话,个人深以为然。

  戏剧等同于娱乐消费,这是大多数戏剧人和观众正在共同做着的事情。在过度的笑声中,感受到了理想的消退和艺术道德的萎靡。在西方,剧场和教堂的 数量一样多,戏剧被奉为精神殿堂、灵魂的净土。戏剧除了有娱乐功能,还有审美和教育功能,培养人们的思想能力、人文情怀和悲悯之心。面向艺术,或是投靠娱 乐,戏剧人都不该忘记戏剧的文化产品属性。那些曾经怀揣戏剧理想的大多数已然在取悦观众的道路上渐行渐远,而坚持下来的值得为之鼓与呼。这份坚持不仅关系 到个人理想的实现,更是对戏剧意义的持重与坚守。他们坚信戏剧能唤起悲悯良知,能引导静思审视,这是文化熏陶所给予民族国家的巨大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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