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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的沃土里播种与收获

——访著名诗人苗得雨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06日10:26 来源:中国文化报 宁昊然

 

  “我走过了人生的一段段,走出了人生的一段段。”采访老诗人苗得雨时,他开门见山地这样概括自己的艺术之路。从解放区到新世纪,他历经时代变迁,见证了祖国不断走向繁荣富强,走向新的辉煌。他的足迹遍布千山万水,笔端书写世态万象。谈起诗歌、谈起往事,这位耄耋老人思路清晰,兴致飞扬将一段段人生篇章精彩道来。

  苗得雨

  著名诗人、一级作家,1932年出生于山东沂南县苗家庄。1944年任儿童团团长并开始文学写作,曾被《大众日报》、《解放日报》誉为解放区的“孩子诗人”。1949年任《鲁中大众》、《农村大众》编辑、记者。曾担任过省文联副主席等职。从事写作70年来,发表诗作4000余首,其他文学作品、文章400余万字。代表作有诗集《旱苗得雨》、《沂蒙春》、《苗得雨六十年诗选》(上、下卷)等。论文集《文谈诗话》、《赏诗谈艺》、《探艺集》,另有《苗得雨散文集》等。

  “跨界”的艺术之心

  环顾苗得雨家中,存放最多的物品就是书。客厅中,卧室里,茶几上,到处堆满了各种书刊。为此,苗得雨老伴免不了唠叨:“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不要总是伏案看书、写文章了。”虽已年过八旬,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20年,可苗得雨却还不得闲。用苗得雨自己的话说,“以前很多爱好因为工作原因都被限制了”,倒是离休后才得以充分发挥。最近十几年,这个“诗人”跨界于文学、历史、书画、戏曲等诸多领域,游弋于广袤的艺术海洋。

  苗得雨的老友雷抒雁曾说,“山东的诗都让苗得雨写尽了”。从12岁开始写诗,创作70年,发表4000多首诗歌,苗得雨觉得诗歌确实已经被自己写尽了。一生的阅历、平日的思考总要用其他方式来表达,苗得雨选择了散文和随笔。“诗歌、散文、小说等很多文学体裁我都写过。原来也打算把我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常年思考写成小说,但把真实的东西虚构了很可惜,于是都写成了散文。”他的散文包罗万象,对于往事的沉思、旧友的怀念、现实的针砭时弊、生活中的趣事等无所不及。

  苗得雨是个戏迷,极少看电视的他却常常看戏曲频道。从小,村里但凡有唱戏,准少不了他的影子。时至今日,他仍对小时候听的梆子调记忆犹新。在他的脑海中,家乡始终有一支梆子调,尽管他不能确定是什么梆子。几年前,他写过一篇短文《有个梆子调快要失传了》,发在报纸上并破例附上了曲谱。出乎意料的是,一位天津的读者看到了这篇文章与他联系,说苗得雨脑海中的梆子调叫做靠山梆子,也叫溜山梆子。在临沂费县汪沟镇一带,好些老人还会唱。靠山梆子是流传在临沂费县、兰山、沂南一带的一个老剧种。经过苗得雨呼吁,费县组织起剧团,对靠山梆子进行深入挖掘。即便如此,苗得雨仍对传统戏曲的发展感到担心,“地方对传统戏重视程度还不够,我们要意识到地方传统戏曲的艺术价值。”

  苗得雨爱看戏、听戏、研究戏。他认为,传统戏要发展好,必须吸收其他剧种。“京剧的形成就是徽班吸收其他戏曲元素的结果。”几年前,他听山东省柳子剧团当家花旦陈媛的个人演唱会,听得过瘾,便与陈媛探讨起戏剧。两人都认为,各个剧种的发展,都要相互吸收、相互影响。京剧如此,柳子戏也如此。为此,他专门写过一篇文章《京戏中有三个最好听的调》,描述京剧中的四平调、反四平调和南梆子。

  蒙山高,沂水长

  离开故乡多年,苗得雨一开口仍是浓郁的沂蒙山味儿。他笑着说,这口土话是改不掉了,走到哪里都是沂蒙山人。

  在苗得雨眼中,生活处处皆诗歌,他笔耕不辍,事业与生命同步。在他看来,作为一名作家,要走到哪写到哪,看到哪写到哪。“一个作家要做到‘蹲、跑、飞’,是深入生活的三种方式,是点、线、面的三个层次。要深入生活,多走多看。”几十年来,苗得雨跑遍了中国大江南北,所到之处,皆留诗篇。他曾在德国、奥地利访问一个月零六天,后写出百余首诗歌、十几万字散文。他的诗和时代同步,反映不同时期各地的不同风貌,因此有人将他的诗称作“诗歌编年史”。

  在苗得雨看来,作家不能总“跑”一个地方,可他却偏偏又对沂蒙山区情有独钟。用他的话说,“横着跑了竖着跑,采用‘梳篦战术’”,跑遍了沂蒙山区的每一个村庄,包括那些当地作家都没到过的地方。为了寻访当年掩护战士的红嫂,他跑了5个村庄,写成一组文章《沂蒙山妈妈的诉说》。

  正是因为对沂蒙山这份特殊的深情,苗得雨和代表着家乡的歌曲《沂蒙山小调》有着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前些年,《沂蒙山小调》申遗受阻受到广泛关注。《沂蒙山小调》是民歌,还是抗战时期所创作的歌曲?这些年一直争议不断。苗得雨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研究《沂蒙山小调》。“战争时期,我在家乡沂蒙山学唱了200多首歌曲,有一首只能哼唱的,‘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好风光;青山那个绿水哎多好看,风吹那个草地哎见牛羊;自从那个来了哎日本鬼,家家那个户户哎遭了殃!’”

  苗得雨说,大家都知道的《沂蒙山小调》的作者李林其实是“搜集整理者”。老家沈阳的李林,1984年6月在给山东音乐工作者锐云的信上也说,“那支小调不是我在山东搜集的,是我童年时在沈阳老家经常听山东逃荒的人沿街讨饭唱的一支曲子。影影绰绰记得一点轮廓,我把它慢慢记下来,再经过整理,就成为后来那支《沂蒙山小调》。唱词是我和阮若珊同志合写的,写成后由我们在台上向群众演唱。”

  苗得雨还发现,东北民歌里有一首《绣灯笼》和《沂蒙山小调》调子极为相似。他偶然从临沂音乐家赵桂秋那里得知,苍山有一位80多岁的老歌手谭清元老人唱的一首民歌“云蒙山小调——王禅修仙”,很像《沂蒙山小调》原型。赵桂秋专门去见了老人,老人所唱的民歌调子已有些向《沂蒙山小调》上靠,但仍基本保持了原汁原味。老人说,这个老调是老辈传下来的。

  经过一番探寻和考证,苗得雨认为,《沂蒙山小调》起源于沂蒙山区当地的花鼓调。让他欣慰的是,《沂蒙山小调》传唱不衰。无论是临沂市精心打造的大型水上实景演出《蒙山沂水》,还是在山东举办的第十一届全运会开幕式,多种方式演绎的《沂蒙山小调》贯穿始终。

  直到现在,苗得雨每年都要回家乡转转,和乡亲们聊聊天。前年,他的诗集《沂蒙山,家乡的歌》出版,诗集收录了从抗日战争时期到本世纪初的150首诗歌。正如诗集的名字,苗得雨一生都在为家乡而歌,为生活而歌,为大众而歌。

  乡土诗篇

  “你去开荒我来种田,你播种子我去种棉,封山造林砌石穿井,打水浇地不靠天。鸟语花香好风光,变工小组大生产,你呀帮我我帮你,大家小户忙得欢。”这首《生产曲——二月里来好风光调》,是苗得雨早期的代表作。

  有人说,“苗得雨的诗姓苗”,有一种“苗味”。何谓“苗味”?

  少年写诗,却全无“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成长于如火如荼的抗日战争时期,他的诗歌句句由现实生活而来,反映时代和生活。苗得雨的诗歌字里行间满溢着泥土的芬芳。他的创作像他的名字一样,巧妙、自然,又那么耐人寻味。他是扎根在沂蒙山区土地里的一棵幼苗,得到了共产党阳光雨露的沐浴滋润。

  “都说我的诗歌‘土得掉渣’,我这种土其实是‘土得纯粹’,别人还写不出来。”苗得雨这样写沂蒙山:“多彩多姿的崮,遍布沂蒙山,有的像把锥,有的像柄剑,有的像个锤,有的像只拳,有的像一派战士山头站,有的像烈马昂首待出战”,寥寥数语,几个比喻,把沂蒙山的多姿多彩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苗得雨的作品中,有《沂蒙山颂》、《家乡歌》、《沂蒙春》、《醉人的泥土气息》等一系列诗歌,他把目光聚焦于家乡的山水风光、传统习俗。他曾在《再谈乡土诗》一文中这样定义乡土诗:“我觉得从气息味道上定界限似乎更贴切:乡土气息、泥土气息、地方特点、民族特点、传统味道很浓、大众化的诗……”他的诗句“土”得看得见、摸得着,凝练易懂,乍一看清澈如水,却又透着深沉的哲思。

  在描写土改之后生活的《走姑家》一诗中,苗得雨写道“花喜鹊,叫喳喳,今天我去走姑家。姑姑家里变了样,添了毛驴、黄大马。”念起来顺口,听起来顺耳。常有读者说,苗得雨的诗读起来像歌谣。沂蒙地区有深厚的民间口头文学资源,苗得雨的祖母就给他吟诵过许多民歌。这里又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战场,战争的硝烟、家国仇恨、百姓和解放军的情谊……沂蒙山区有数不尽的生活素材,“歌以咏志”口头创作的诗歌成了人们宣泄爱憎、歌唱理想的方式,也成为苗得雨创作的源泉。

  苗得雨在最近发表的《歌谣听来利于察》一文中提到,“诗原从民间来,现在诗人注意向民间学习,也很有益。旧社会都重视搜集民间歌谣,那时叫‘采风’,是为了体察民情,了解民意。现在文艺工作者短期各地参观,不叫‘短期深入生活’,叫‘采风’了。有些年轻人,不知‘采风’原就是指搜集民歌。”

  苗得雨的作品,无论是诗歌还是散文等,都饱含着真挚的情感。“我写东西最大的特点不空谈,有感情在里面。甚至自己回头读自己写的文字都能感动到流泪。”他说道,“我看自己的《想起母亲,心里酸酸的》,写到父亲去东北后好多年都没有和家里联系,他心里觉得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沂蒙山条件艰苦,家里老小不知道还有几人存在?听别人说家乡出了个小诗人叫苗得雨,却不知道就是自己的儿子。因为父亲离家时给我取的名字是苗德生。”说到这里,老先生不禁动情。

  解放区走来“孩子诗人”

  苗得雨出生于沂南县苗家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老祖母经常给他讲的民间歌谣成为他最初的文学启蒙。

  1944年,抗日战争进入最后阶段。苗得雨当上了儿童团团长,参加了站岗放哨、捉奸除害的抗日工作,还担任了村黑板报的小主编。因为苗得雨为宣传抗日与人民翻身解放做出了突出成绩,1946年,年仅14岁的他便担任了区通讯站副站长。也正是从这时起,他学习的热情被点燃,大量写诗,并把自己的作品投到当时的《大众日报》等报纸。

  有一次,时任《鲁中大众》报社社长的宫达非注意到了苗得雨的稿子。他发现苗得雨的每篇稿子都采用画黑板报的手法,非常漂亮,而且内容也不错,于是就汇报了上去。后来,当时的区党委书记高克亭说了一句话:“这个小孩要培养。”由此,苗得雨走上了文学道路。

  说起“孩子诗人”的由来,不得不提到苗得雨的“伯乐”——时任《鲁中大众》报社副刊编辑的牛玉华。牛玉华在1946年12月6日《大众日报》发表了题为《孩子诗人——苗得雨》的通讯。她在这篇通讯中对苗得雨当时的写作给予好评:一是写实在事,二是用自己的话来写出群众感情。不久后,新华社鲁中分社又作为电讯发往延安的《解放日报》,题为《14岁的孩子诗人——苗得雨》。从此,“孩子诗人”的美称便在解放区各地传开。

  在苗得雨早期具有代表性的短诗《旱苗得雨》中,他写道:“苗得雨,苗得雨,从小受穷又受苦。爹爹逃荒下关东,家里撇下几亩土,全靠奶奶拉把着过,吃的穇子煎饼稀糊涂……八路军解放了俺家乡,苗得雨,心喜欢,旱苗得雨旺嗤嗤。”一首短诗,以一个孩子的眼光真实地反映了现实。他讲述了生活的艰难,控诉了鬼子、汉奸的暴行,表达了对家乡解放的欢欣鼓舞。这一时期,他写出了不少像《旱苗得雨》那样的民歌体短诗,如《陈老三》、《“汉奸狗”进门》、《铁算盘子来算账》、《反奸诉苦》等。从主编村里的黑板报到诗歌变成铅字作品,苗得雨的文学之路真正如“旱苗得雨”,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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