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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仕芳:水平再高的作家离开了生活无异于失去水的鱼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5月29日16:48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杨仕芳

  我于6月上旬开始深入湘、黔、桂三省(区)交界的侗族地区进行“定点生活”。我原本生活、工作在广西一个叫三江的侗族自治县,曾在县委机关工作多年,担任过为县委领导撰写书稿的综合股长等职务,对基层的工作与生活有一定的感触与认知。今年借此机会,再次深入到湘、黔、桂交界的侗族地区的更深处去考察与生活。半年来,我深入定点生活的工作分为两大块,一是走访侗族地区的县级机关,另一方面是独自深入乡村走访人民群众。走访机关阶段,我花近一个月时间,走访基层群众阶段花了三个多月时间。先后共走访了广西的三江、龙胜、融水、融安等县份,湖南的通道、靖州、会同、凤凰等县份,贵州的天柱、玉屏、三穗、剑河、镇远、黎平、榕江、从江、新晃、芷江等县份,重点采访各侗族地区县份的农村建设,尤其是提高和改善人民群众生活水平和环境的决策等问题,全面了解各侗族县份人民群众的生存现状与思想状态。

  经过走访了近二十个县份,深入近百个古老村落,与县级领导与基层老乡的交流,让我这个一直生活和工作在基层的人对侗族地区的农村、农民有了新的认知。最为突出的感受是:现在的农村,或许说侗族乡村,已经跳出了印象里的那个乡村形象或比我们文学作品里所描写的乡村更加鲜活和触手可及,人们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而人们的思想却日益驳杂,已然远远超出了我最初的想象。

  首先,乡村变化最为明显的是交通。二十年前,侗族地区的公路多数只通到乡镇一级,而且都只是泥巴路,通路两旁的树木与房屋上长年累月粘满一层厚厚的尘土;十年前,这些乡村的公路开始往村庄延伸,而当下在侗族地区的村落都基本通了公路(除了一些条件其为艰苦之外),而乡镇一级的公路大都是修建了柏油路或水泥路。当前,湘、黔、桂三省(区)交界处,已修好或正在建设的铁路与高速公路近十条,在未来三至五年,交通已经不再是这个区域的阻碍。城市与乡村在空间上的距离正在迅速缩短,乡镇间的往来较以往也更为便捷。这个变化是巨大而显著的。十余年前,山里的村落的人们要买东西或者卖东西,总是要等到集市日的,然后才肩挑膀扛来到集市上,不管是买方还是卖方,交易都是在不大公正与勉强的状态下进行。这在人的生活的艰辛条件可见一斑。而现在连偏远的乡镇都通了公路,农民们便用交通上的便利改善自己的生活。也就是说,交通不仅把人们的空间距离缩短了,也把人们之间的信息也缩短了,拌着现代电子对乡村的浸透,农村人也开始学会共享信息。在十余年前,农村人由于交通不便很少进城,要么有人生了重病,要么有大宗商品交易,要么被法院传讯等,大都是不得不为的情形。现在城乡间通了班车,进城旅游或购物已经是家常便饭。随着公路的出现,农村人的交通工具也在不断地更新,摩托车、拖拉机、小汽车等在农村里出现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以说公路的不断升级,促进了乡镇经济的良性循环。

  第二,农村经济大幅提升。随着经济意识的冲击,农村人的价值观念和衡量单位意识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十余年前,乡邻之间相互帮衬,现在乡邻之间的帮忙需要用钱来计算。工作起来方便简单,却失去了乡村的另一种情味。多年前,我们以每年生产多少粮食为荣誉,现在却以每年收入多少钱为话题。农村人开始思想着如何提高收入,于是年轻人大都到广东等发达地区去讨生活,而留在乡村的人们开始思考着在山地上做文章,于是每个县份人们都在大力发展特色农业产业、乡村民族风情旅游产业,乡村经济注入了新时代的诸多元素。乡村经济便由传统的农业经济变为劳务输出收入、现代农业收入、乡村旅游收入等构成的经济模式。人们收入与十余年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仅从乡村的房屋建设就可以看出,侗族地区的人民自古以来受到经济的制约大都建造木板房,当经济允许后人们便开始用更为方便与防火安全的砖房来居住。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农村人,开始用多年来的积蓄到县城里买房,把自家的孩子送到县城里来接受更丰富与科学的教育。

  第三,人民的观念在急速改变。随着城乡的交流不断深入,方式方法也趁于多样化,便捷化与日常化,几乎彻底地颠覆了农村人的思想、文化和生活。当下,不管乡村的人们住的是木楼还是砖房,其建造大都受到城里人的影响,一方面农村人开始注重自身的清洁卫生,修建了专门的卫生间,只要有条件的家庭都会添置电视、冰箱、电脑、电话、手机,电饭锅,电磁炉等家用电器,几乎每家都有那么几样电器。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农村人也开始在消费中增强了品牌意识,对于不同商品的品牌与质量都知之一二。对于这个地区的民众传统来说,更是一个极大的冲击,比如现代人的思想已经跳出了农村,首先许多传统的节日对于年轻人来说已是可有可无,甚至许多年轻人在春节假期间选择不回家。当下的年轻人谈情说爱,已经用现代的电子设备代替了以往的“行歌坐夜”(侗族地区谈恋爱的方法,夜晚时后生们就到姑娘家去打油茶、聊天,其间,培养了男女间的感情)。现在农村人也更加注重子女的学业问题,知识带来的力量越来越让人们所认知。婚姻问题,以及丧葬问题等这些带有传统文化色彩的事情,都已经能够更加科学对待了。尤其是游离在城市的那部分乡村人,他们对于生活的态度与观念越来越现实,与传统的农业文明已相差甚远。

  通过深入生活,使我对当下的农村、农民有了更深的认识,对当下农村的深刻变化,尤其是对人民的思想变化有了更深的洞悉,使我意识到以往创作时的单一性与片面性,表达对农村的感情缺少最为本真的认知,导致了在小说的诸多不当叙述,很多时候并非是他们所思所想所为,而是出乎一种凭空捏造。我想在这个问题上,不仅是我,包括众多书写乡村题材的作家都或多或少在叙述上有失客观与公道。很多时候,我们以一个俯视者,一个城里居民,一个曾经是乡村而现在离开了乡村的人,以这样的目光与心态去看待与对待乡村,使乡村的思维、背景等等都逼迫在自己目之所及的视线里,自然这样创作出来的诸多作品离现实过于遥远,甚至出现了一种该称之为伪乡村题材概念的作品。当前乡村的生活,已与我们许多小说中的描写不大一样,变化最为严重而明显的是人心或说人性的变化,那是精神层面上的东西,乡村人的精神层面的迁徙以及诉求,已然不是物质的丰富与繁杂能够满足。当下乡村出现许多空壳村,多数只剩下留守的老人和儿童,青年人都到发达地区去打工谋生活,这不仅是农村挣钱的机会少,更要紧的是农村缺少青年人对心理文化的渴望与需求。而在农村经济不断发展中,传统与现代文明的交织使乡村人心在不断纠结与裂变,呈现出来的是许多农村工作变得困难重重。这些都问题的出现,都不是能够简单用物质来衡量与解决的。这也看出,在以往的诸多文字作品中,我们对乡村人物内心的追索不够努力。

  因此,我在边深入生活边创作《萨玛》这部长篇小说时,就着眼于整个侗族地区的文化变迁,这是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裂变与阵痛,是传统与现代文明交织而成的第三种文化,表达这个封闭多年的地域在现代文明冲击下人们从无论是思想、道德、文化以及生活方式等都在不断变化,终极表达人性的本真与驳杂。

  这部长篇小说,分为六个部分:《乡村、爱情与狗》《第三种误解》《抵达白天与黑夜》《关于电影的叙述》《杨树根的爱情悖论》《手掌上的黄昏流淌》等,这六个部分各自成篇,数字在3万字左右,也就是这部长篇小说由六部中篇小说组成。各篇小说之间既独自,又相互关联,拆开是一个独立单位,结合起来又是统一体。这是一种新的叙述尝试。目前已有三部中篇小说被刊物留用,明年争取全部刊发再结集出版。

  半年多的深入定点生活,对于“体验生活”这句话我有了更深的理解与认识,水平再高的作家离开了生活无异于失去水的鱼。最后,感谢中国作协能给予我这个平台与机会丰富自己的阅历与提高自己的认识,使我对自己的创作再次全方位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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