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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月曾经照古人——从《吴王金戈越王剑》看舞台的可阐释空间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5月26日09:39 来源:中国作家网 范党辉

  关于北京人艺今年复排的历史剧《吴王金戈越王剑》,作为青年一代的观众,30年来第一次观看该剧的观众,我们该对它谈论些什么?

  早在1983年首演之时,学界就有过一番关于该剧主题意蕴与审美创造的讨论与辨识,有过一番关于历史意识与现代意识、道德批判与历史批判的争 论。当年面对争议,剧作家白桦说:我就是“在舞台上写诗”,既然是写诗,历史剧当然“要有作者的情感,有喜悦,有忿怒,也有忧虑”。这无疑是作家主体意识 的自由宣言。顾骧说:此剧是白桦做得一篇有别于“卧薪尝胆、发愤图强”的新文章,重在呈现民心向背与国家兴旺的关系。现在来看这部戏,依旧洋溢着诗性的光 辉和浓郁的民族风格;对权柄与王冠的思考,依旧可以烛照今天的现实。相较于1983年版,北京人艺今年的复排,舞台上对剧本的阐释,几乎是“原封不动”、 “修旧如旧”的,除了演员的更换、服装的变化和舞美设计细节的修订。本文无意去漫谈这部戏的主题意蕴、导演的审美追求以及演员的表演分寸等,而是更关注该 剧,尤其是北京人艺经典剧目的舞台阐释空间,以及不同以往全新的舞台呈现的可能性。

  30年过去了,这种舞台上忠诚的原汁原味、“原封不动”,意味着舞台演出对剧本的内在力量和精神、对剧作家的思想与情感,是没有任何改移和变动 的。没有更新的思考,也就不会有更新的舞台呈现。而时代不断在变迁,观众也在不断汰换,我们舞台上依旧还是1983年或者1957年的旧模样。旧日卓绝的 舞台创造,能否三十年如一日、六十年如一日,一如既往地指涉我们今日之现实呢?

  这次观剧的两处细节十分耐人寻味。时隔31年,剧作家白桦由沪来京参加首演,因年高体弱,无法坚持看完整场演出。首演的第二日,中场休息时,老 作家颤颤巍巍地走进剧场来看下半场,不少观众认出了他,纷纷起立,向老作家鼓掌致意,场面温暖动人。同时,也在这场充满思辨和诗情画意的演出中,观众席上 不时爆发出笑声。尤其是第二场中勾践回国后推行休养生息政策,他严肃地说“男二十不娶、女十七不嫁,父母就要受到监禁……你们知罪吗?”第四场中勾践垂涎 西施的美貌,一步步逼问范蠡,“我明白了,你提防的不是她们,而是我”、“……没有伤害什么人吧”, 一问一答,自问自答间,观众的笑声几乎淹没了演员的台词。多次笑场,这恐怕是排演者始料未及的。据说,在学生专场的演出中,笑场多达数十次,蔚为壮观。

  同一场演出中,这两个细节很有意思,也颇值得一番玩味。第一个细节中亲切的掌声,是观众对于剧作原文本的无限敬意。第二个细节,则彰显了观众试 图超越表演者的阐释冲动。这倒不是说观众就是在用笑声对排演者的艺术表现明确地进行嘲弄或者抗议,但也不能洗脱对表演者的表演诠释不满的嫌疑。观众的笑 声,是对老剧本新呈现的一次主动地、强势地“误读”。笑场局面的出现,更多地意味着观演之间出现了阐释权的错位。30年过去了,观众审美趣味不断嬗变,已 然对历史剧的阐释方式形成了倒逼压力。在微博上、微信朋友圈中,随处可见普通观众的真知灼见。在今天,见多识广的观众,在笑声里呼喊更大的阐释空间,更有 为、更多元的阐释理念。

  在今天的舞台创作氛围中,艺术真实和历史真实早已不是个争议话题。对历史文本的阐释,必然意味着现代意识的接入。按照詹姆逊的理论,作为过去发 生过的事实的“历史”,是不在场的,是永远无法企及的。我们只能通过历史文本无限地接近历史。历史,是我们对历史事实的不断阐释与理解。克罗齐说:“一切 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剧无一例外都是站在时代立场上对历史文本的自我表达。2011年,北京人艺排演莫言的《我们的荆轲》。在这部戏里,作家从心所欲的 主体表达,才是该剧追求的核心。所谓以今观古和以古观今,都不过是叙事的修辞术。没有人追究荆轲的形象到底应该是一个杀身成仁的侠客,还是一个惶惑不安的 懦夫。莫言说,“这部戏里的人,其实也都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人,或者就是我们自己”。《我们的荆轲》充满对历史现实的想象、创造、甚至是变形。在这里,作 家幻觉的历史生成了一种比现实更高的真实。然而,更多的时候,我们看到北京人艺的经典历史剧和其他经典剧目,因为前辈的辉煌创造和观众的热烈反响,进行重 新阐释的艺术实践少之又少。《蔡文姬》《茶馆》《龙须沟》等依然是上世纪50年代焦菊隐舞台处理的原貌。《骆驼祥子》依然保持1957年夏淳执导的删减本 的结构与布局,结尾的祥子依旧还有希望,没有走上“个人主义的末路”。《茶馆》依然是1957年焦版布局,调整也仅限于演员及工作人员的调换。近两年, 《天之骄子》《小井胡同》的复排演出,也是“原封不动”,“原汁原味”。忠于传统、维护传统的艺术自觉固然值得称颂,但是太多地“原地踏步”,不对优秀戏 剧文学进行全新地解读与阐释,如果不是艺术上的保守和懒惰,便是创新能力、诠释能力的不足。如此,还会发生更多的诠释权的“争夺战”。

  任何舞台艺术实践,任何对文本的阐释实践,都是不同的时代之间、心灵之间的对话与相互注解,在戏剧演出中,每一个观众的观看行为,都是一次局部 的阐释实践,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相互审视与相互冲突。还就历史剧说,我们观看《吴王金戈越王剑》时,不是我们在评判历史,考辩勾践、范蠡、西施、更 孟,而是历史和勾践、范蠡、西施、更孟在评判、质疑、审视我们的生活。所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代现实中蕴含的真理(月亮)依旧可以不 断审视、烛照今人的生活。历史(过去的现实),对我们今天生活的审视与质疑,才是关键所在。

  伟大的艺术作品之所以不朽,就在于它拥有可以不断地进行重新诠释的可能性,就在于它可以穿越不同时空、在不同语境中不断被赋予崭新的意义。作为殿堂级艺术剧院的北京人艺,当然应该拓展出更为宽广的艺术诠释空间,展现我们这一代人惴惴不安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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