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清:观麻鸭者说

　　故乡麻鸭，颇负盛名。可到底是禽类，它只顾自己喜欢河塘里的虾螺鱼腥。

　　麻鸭在水里也认不出自己，莫说以水为镜，或者洗洗脸、除除垢，它是把镜子打碎后就游到一边去，等镜子复原，再打碎。

　　麻鸭甚至不理会天鹅，不理会苍鹭、鱼鹰与白鹳……尤其是那青桩，正儿八经、茕茕立定在河塘上，它也无眼相看，渺渺野水，此何鸟哉？

　　观察了麻鸭几十年，我莫名揣想，麻鸭估计就是麻雀变的。这话儿唐突，却是我据现实得到的“识见”。咱这儿虾螺多，鱼腥气也重，逗引得那天上飞飞、地上跳跳的麻雀，动了心思：与其到禾田、土里去刨食偷食，与其常在河边走湿了鞋，还不如到水里扎猛子，玩着乐着淘食——我总觉得当初它就是这么想的。

　　麻雀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终于拿定主意，摇身变成了麻鸭。它随即发福了，体量大了十几倍，气象却一点谈不上富贵，也就是身子骨粗，毛色还是那毛色，“四斤的鸭子三斤半的嘴”，本性没有改，整日总是呱呱呱呱，而且更贪了。每次非要吃得嗉子吊起个大奶泡，食管一直鼓到舌片，甚至咽得两眼翻白，就差闭气，还不肯打住！

　　麻鸭合群，也常窝里反。大家一道出发，走一条道，蹚一道河，或早或晚，倒也齐整；可是为了一口活食，甚至是一股袭来的鱼腥气，争来争去，搞得落羽纷纷，这种情况多了去了。它们的观念恒常是：没有永恒的真理，只有至上的利益。

　　我曾拿故乡麻鸭设喻，比况天下贪官。观鸭可以辨人。过去，老百姓将官场上一些贪官的离职、赴任称之为“刚走了一只饱鸭，又来了一只饿鸭”，哪里只是一句民间闲谈趣话啊。北宋包拯说：“贪者，民之贼也。”试问“民之贼”者，何以能“为民”？如今，国家不惜以猛药去疴，以治混事者禽鸟之性、莅政者贪婪“鸭性”，利益至上、真理模糊的“麻鸭”们，可以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