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小团圆》：庸常人间事，琐碎见情怀

　　彭浩翔的《买凶拍人》和《大丈夫》至今都在我“看你N遍不厌倦”的电影名单里。所以，我对他作品的期待一直是那种天马行空的才情。但从《伊莎贝拉》到《志明与春娇》，他似乎渐渐从天上降落到地下，开始将目光转向日常生活里的细微情感。及至《人间·小团圆》，则完全变成一个对市井的庸常生活颇有感触与思考的中年导演。

　　《人间·小团圆》由三个独立又有血缘关联的家庭组成，三个家庭六位成人，各有各的烦恼与困顿。杨千一直在不被父母接受的困顿里自我折磨，有轻微的精神分裂症，她的丈夫曾志伟则忙着与漂亮小护士搞婚外情而无暇听她倾诉。即便长了皱纹目光也依然清纯的梁咏琪是一个在演艺圈里挣扎的过气女演员，因为拒绝潜规则而再度失去得到角色的机会，她的丈夫古天乐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但却一直为孩子不够漂亮而怀疑她是否亲生。吴孟达以给亡人做法事为生，与他相濡以沫的情人——妖冶风情的吴家丽因为出身夜总会而不被儿子所接受，这使得“一家人坐在一起和和气气地吃顿饭”的愿望都成了奢想。

　　影片行进至20分钟，这三个看起来没有关系的家庭才在吴孟达亡妻的墓碑前汇聚到一块儿，原来，他们是至亲的血缘关系——吴孟达是杨千与古天乐的父亲。这种叙事结构颇有《巴黎我爱你》和《木兰花》的味道。这种多条线索并行——汇聚的叙事手法，在华语影片里并不常见，虽然不是烧脑悬疑剧那般费神，但对智力和审美积淀还是有一定的要求的，所以，票房抵不过动作大片实属正常。但对于电影发烧级别的观众来说，在纷繁线索中寻找内在关联的过程正是观影快感所在。

　　当然，影片并没有止于多线索的迷局游戏，正像微博网友胡缠所说，这部影片是“彭浩翔用冷峻笔触描写温暖人性”。既然叫“人间”，表现市井里的拉拉杂杂、伸手可及的生活质感就是意料之中的。虽然开场便用了梦幻的色彩制造了一个城市全景，然而影像所及的却是香港市井生活逼仄、窘迫的真实质地。而既然叫“小团圆”，种种困境和矛盾最终到底是会在生活中化解的。观众看开头猜得到结尾，但猜不出过程是怎样行进的——矛盾怎样解决？心结怎样化解？这便是导演从一开始就留给观众的悬念。

　　这是一个典型的家庭伦理片，是一个沉闷现实中的温情故事。影片中的三个家庭谈不上有多大的不幸，他们所遭遇的其实都是小家小户的日子里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生活困境，他们在各自的困境中分头焦虑着，最终让人们再度充满能量面对生活的，是化解了误会消融了偏见及隔阂的亲情。而那些成长过程中的伤痕和阴影，那些家庭关系中的僵硬与隔阂，以及渴望亲情的温暖却又不知如何破解隔膜、面对沟通束手无策的茫然，都是华语环境下长大的观众所熟悉的，因而也使得观影者有着观照自身的意义。

　　正因为《人间·小团圆》中的人生困境是庸常的，所以它没有张扬彭浩翔以往影片那般亮闪闪的想象力，也正因为如此，这部没有对生活做任何粉饰和夸张的影片才有了不同以往的现实意义。看见有人对此不满：“连高潮都没有就结束了。”的确，这部现实主义风格的影片让那些对“鬼才”有所期待的观众们失望了，但另外一些观众则在这种柴米油盐的平淡中所显示出来的细腻与真挚，领略了人到中年的鬼才导演对生活、对电影的谦卑与真诚。毕竟，拍一部《买凶拍人》靠的是才气，而把头扎进日常生活，靠的则是情怀。

　　虽然影片写的是三个家庭的故事，但这种小家的沉闷与焦虑似乎也多少映射出香港社会的整体心态。而影片里搁浅的大鲸鱼，则更像是一个隐喻。善良的市民们整夜地为大鲸鱼浇水(当然也有骑在鲸鱼上拍照留念的)，以期它能活着回到海里；之后还围成一圈齐心协力试图把鲸鱼推回到海里——但大鲸鱼依然没有一丝动弹。爷爷吴孟达悲凉地说：“它从上岸一开始就已经死了，至少死了一部分。”

　　在一向评分靠谱的豆瓣里发现，《人间·小团圆》的评分只有3.6分，有百分之七十的人给了一星的评价。点开上万条汹涌的评论，会惊异地发现，大多数是没看电影就专程注册来给一星的恶意用户。原因是这部影片里有言语冒犯了大陆观众的杜汶泽客串其中，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乌龙事件居然被激情四溅的网友当作是民意的胜利。而在另外一些人看来，这确是一场民智的耻辱。其实，无论抵制与否，彭导的粉丝还是不会错过这部片子的；无论抵制与否，这部片的票房都不会特别特别高——因为这类细腻描摹市井生活的影片本就不如《蜘蛛侠》、《钢铁侠》那般不用费脑就可以得到感官快感，但回味隽永，那简直是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