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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罗布莱斯的“中国之爱”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5月14日16:30 来源:沈大力
埃玛努艾尔·罗布莱斯埃玛努艾尔·罗布莱斯

  追怀畴昔,

  多少盏灯点燃。

  这是从埃玛努艾尔·罗布莱斯诗集《岁月的水晶簾》里摘录的诗,常令我回想起他对中国的一往情深。

  罗布莱斯生时曾说:“我有三个兄弟:阿尔贝·加缪、穆鲁·斐拉文和沈大力”。我自然不能与另两位同日而语,而只是罗氏的一个“谦卑的中国兄 弟”。我于1979年在巴黎雕塑家保尔·贝尔蒙多的画坊里同罗布莱斯相识。头次见面,他就跟我谈起中国,说自己1935年读了安德烈·马尔罗的小说《人类 的境遇》后,思想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急欲造访中国大地。在题献给我和妻子董纯的《蓝蓝扬子江岸》一书里,他叙述了自己去“深刻变化”的中国之行。

  罗布莱斯到达“云南府”,即今天的昆明,在旅馆下榻,询问一个白俄少妇薇拉:

  ——怎么才能抵达扬子江岸呢?

  ——江岸甚远,没有车道,只能骑马前往。不过,用不了4天,离此地不远的地方就会遇到红军队伍扎营的村庄。

  回忆昔时,他追怀说:“我思想波动,抱无涯之憾。就在即将踏上那片热土,看到一个变革世界的当儿,身体忽不作美。”罗布莱斯因忽然身患重病,没 能看到中国红军的根据地,不得不半途返回了法国。40年后,我将他的剧本《蒙塞拉》译成中文,由中国青年艺术剧院陈颙执导,在北京两度公演。罗布莱斯受中 国戏剧家协会邀请访华,终于亲见梦里的新中国。他写了长篇论文《马尔罗,中国革命的预言家》,由我译成中文,发表在中国《社会科学战线》杂志上。

  罗布莱斯鼓励我致力于中法两国的文学交流。1982年,我将郭沫若的历史剧《棠棣之花》译成法文,他为之撰写序言,表达了对近代中国文学的浓厚 兴趣,其中说:“据悉,今天的中国年轻人依然喜欢《棠棣之花》这部作品。读者诸君会看到,《棠棣之花》是一首献给青年的赞歌,颂扬青年的牺牲精神,他们的 正义感、热忱和激情……”

  1986年,罗布莱斯应中国作家协会邀请再度访华,进入西藏,写出《西藏之路》,该书成为当年法国圣诞节送礼的畅销书。他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位进入西藏的法国作家,书中客观反映西藏的现实,与西方满纸意识形态偏见的报道迥异,帮助法国人正确认识中国这一神秘地区。

  我喜欢让-巴蒂斯特·克莱芒的情歌《樱桃时节》,尤其喜爱由法国女歌唱家娜娜·穆斯古里演唱的版本。上世纪80年代,我将大文豪茹尔·瓦莱斯的 五幕大型历史剧《巴黎公社》翻译成中文,给剧本起名《樱桃时节》,由陈颙执导,1983年3月起在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剧场持续演出3个月。罗布莱斯也有写一 部描绘巴黎公社的戏剧创作计划,已给拟议中的剧本取名《五月的一个礼拜天》。罗布莱斯知道瓦莱斯生前曾多方联络巴黎文艺界,但最后没能在祖国将他的大型话 剧搬上舞台。听到中国要首演瓦莱斯的《巴黎公社》,他兴奋异常,立即以法国龚古尔文学院院士的名义发出贺电,称“光荣归于在全世界第一次将茹尔·瓦莱斯的 戏剧巨制搬上舞台的创举!”接着,他在北京观看了话剧《樱桃时节》,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剧评,夸奖中国演员的优秀演技,这在当时甚为鲜 见。

  如人们所知,罗布莱斯主要是靠其戏剧杰作《蒙赛拉》名播遐迩的,但他也是一位多产的、受大众喜爱的小说家。最为人们关注的小说《这就叫黎明》曾 搬上银幕,被视为法国影坛的经典。该小说于1981年被译成中文出版,是“文革”后较早被引入中国的法国现代文学作品。他的其他小说,诸如《维苏威火山》 《刀光剑影》《春归意大利》《酷烈的岁月》《城市高地》《麒麟缘》和《威尼斯的冬天》等相继被译成中文出版,使他成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小说在中国译介最多 的法国现代作家之一。

  罗布莱斯是一位现实主义作家,受巴尔扎克的影响,他致力于描绘“人类的境遇”,正如他的传记作者赛斯所指出的,“罗布莱斯始终是从现实的根蒂汲 取营养的”。穆鲁·斐拉文强调他的作品是“灵魂激情的呐喊”,要“驱散夜的黑暗,跟其他人兄弟般联合起来,去迎接明朝的曙光”。他生于阿尔及利亚奥兰一个 西班牙裔的贫苦工人家庭,自幼长在卑贱者中间,憎恨殖民主义的剥削和社会不公平。在自传体小说《酷烈的岁月》里,他写道:“我们的社会基于一种蔑视被制服 者、弱者和穷人,不给他们以任何真正人道待遇的秩序。然而,我们受的是工人道德的培养,要自动联合起来反对压迫者,同情受苦受难的人。”正是出于这种感 情,他在上世纪30年代把目光投向了中国,而且他的“中国之爱”一以贯之,不因波折而背弃。

  上世纪80年代初,他踏上中国的土地,在北京街巷徜徉时,写下《北京的暴风雨》一诗:“我梦想这种/寒冷侵不了的幸福,/暴风雨过后,/树丛又是一片绿油油”。这首短诗表面似乎描写雨霁的景色,实则暗喻中国在十年浩劫后又欣欣向荣,令作者心悦。

  记得,他在写了《行动》《天堂幽谷》《波尔菲里将军》《钟》《死亡线上》《卡比利的夜莺》《自由的大海》《巡游》和《汽笛》等多部小说后,仍笔 耕不辍,写出《威尼斯的冬天》。大约在该书出版两周前,我在巴黎跟他会面,得知小说男主人公的名字还没有确定。其时,我在写小说《谦卑的紫罗兰》,涉及 19世纪轰动法国社会的“杀人狂”拉斯奈尔的身世,特地向罗布莱斯请教。他觉得“拉斯奈尔”这个名字朗朗上口。两个月后,他将新书赠我。我翻开一看,小说 的男主人公最终取名“拉斯奈尔”,只是法文字母拼法略有不同而已。

  综观罗布莱斯一生,他对法语国家的文学发展作出过特殊的重要贡献。他长期在巴黎“塞伊出版社”主持《地中海丛书》,为北非的文学青年开辟创作园 地。由此,出现了狄布、雅辛、斐拉文等一大批优秀作家,形成当代马格里布文学流派,丰富了世界文学的宝库。有关这方面,法国蒙彼利埃大学设立了“埃·罗布 莱斯文学中心”,进行多项专门研究,已持续多年。

  我将在江边等候

  去看玫瑰随波逐流……

  这是罗布莱斯生时在诗中表达的心愿。1995年2月,我和妻子跟米歇尔·图尼埃等几位龚古尔文学院院士一同递序将一朵鲜艳的红玫瑰放到“我们热 爱的埃玛努艾尔”的木棺上,看着故人的遗体徐徐降至坟穴底部,渐渐被撒下的黄土掩埋。回家路上,我默念着逝者《失却的太阳》(收入诗集《无限的爱》中)一 诗,哀悼一位法兰西的“太阳兄弟”:

  当红鬃火马在西空奔驶

  绚丽的玫瑰花怒放

  爱情的佳果成熟在

  我们生活的神秘的田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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