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家荣谈渡边淳一：他追求毫无矫饰的人性(王俊宁)

　　竺家荣 翻译家。代表译作有渡边淳一《失乐园》、三岛由纪夫《丰饶之海——晓寺》、谷崎润一郎《疯癫老人日记》、东山魁夷《京洛四季——美之旅》以及近年的大江健三郎的三部随笔、青山七惠的《一个人的好天气》等。

　　渡边淳一应该是中国读者最为熟悉的日本当代作家之一。

　　4月30日晚，这位以情爱小说和医疗题材作品闻名的作家在东京去世，享年80岁。对大部分中国读者来说，认识渡边淳一都是从他的代表作《失乐园》开始的。

　　《失乐园》从删减版到全本

　　1998年，《失乐园》中文版首次在国内出版，考虑到当时社会的宽容度和读者的接受度，删节了原作中的一些内容。2010年，作家出版社推出了《失乐园》全译本，增添了3万字的完整版小说让时年77岁的渡边淳一来到中国，为自己的代表作“站台”。

　　也是在那次，已经翻译过渡边淳一多部作品的译者竺家荣，第一次且是唯一一次见到了渡边淳一。

　　“上个世纪90年代末，虽然大批外国文学被引进国内，但像《失乐园》这样专门描写男女情爱的小说依然凤毛麟角。”回忆起与《失乐园》的结缘，竺家荣仍然记得当时的感受：“不可思议、大开眼界！”

　　然而对书中男女主人公以死来定格爱的举动，当时的竺家荣也不能理解。“我把书稿退给了出版社，告诉他们我不想译。”在出版方的再次邀请下，经过几天考虑，竺家荣提出一个条件，“如果一定让我译，我需要朦胧化一些。”

　　删减后的《失乐园》第一次与中国读者见面，并且很快受到热捧。

　　相较十多年前，如今竺家荣想法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社会伦理和个人欲望终归是一对矛盾体，自由和天性需要禁忌的约束。”竺家荣说，“渡边淳一希望能探讨人最本质的东西，把社会角色排除掉，关注人的本性是什么。”

　　因此，竺家荣在全译本的译后记里写道：《失乐园》表达的是对中年人情感悲天悯人的一种关怀。

　　“私小说家”

　　渡边淳一曾说写情感小说，如果作家本身没有实际体验，是写不出来那种狂热的爱的。他在写《失乐园》之前，有过一次深刻的爱的经历。

　　“渡边淳一很有个性，从他的自传里可以看到，他从年轻时就与很多女人有过交往，经历丰富，没有对女人的了解，恐怕也写不出那么深刻的关系。”竺家荣说，“渡边淳一结婚后曾经和一位女性保持婚外恋很多年，女方是教插花的老师，喜欢穿和服，最后因为患癌症自杀了。”

　　“这是渡边淳一情爱小说的一个特点。”竺家荣说，“他的许多作品内容都来自亲身体验，具有‘日本私小说’的特点。”

　　从渡边淳一早期的作品到晚期作品，其情节构成与他的亲身经历、切实感受紧密相连。渡边淳一也曾说过，“无论怎么说，我都算是一个‘私小说家’，我的情爱小说里几乎都是以自己的经历为蓝本。”

　　其作品《何处是归程》《魂归阿寒》属于自传体小说；而《一片雪》《化身》等婚外恋内容的作品，可以说都有着作者经历的影子；《瞬间》干脆就是渡边淳一婚外情经历的真情实录。

　　竺家荣认为，中国读者可以带着我们的文化传统去了解日本作家是如何描写人的，也许能得到一些启示或反思，因为人性有共通之处。

　　情爱文学物语

　　作为一名作家，渡边淳一尤其以描写中年人情感纠葛，特别是陷入不伦之爱的男女情爱作品成就最高。

　　“首要原因是渡边淳一的医生出身背景。”竺家荣表示，“渡边淳一的作品把医生对人的生理认识与作家对人的心理认知有机地结合起来，尽管题材不同，但始终贯穿了对人的心理、生理、性行为、社会现实等的深刻剖析，使医生的冷静与作家的浪漫天衣无缝地融为一体，对于人性，尤其是对男女性爱探究的纵深程度很少有人可以比肩。”

　　渡边淳一情爱文学的另一特点是他的作品总是能够与他的生活共时，与他的年龄同步。

　　“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日本，随着经济发展达到饱和及女性在各方面地位的增强，婚外情大量出现，渡边淳一的情爱作品也应运而生。”竺家荣补充说，“90年代后，日本进入老龄化社会，渡边淳一也关注起老年人的生存状态。以他最新作品《再爱一次》为例，主人公隆一郎与已79岁的作者属于同一年龄段，同样有着整形外科医生的经历，同样丧失了性能力。”

　　更为重要的是，竺家荣认为渡边淳一的情爱作品之所以能够经久不衰，最根本是因为作品对人性真实的追求。“在他的作品当中，男主人公中很难找到道德完美的君子。然而，正是这不完美，才体现了渡边淳一孜孜以求的毫无矫饰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