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拉手风琴的作曲家

　　内容简介

　　1953年初，当时的朝鲜冰天雪地，我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敌人打响了第四次战役。一天傍晚，在通往前线阵地的冰雪路上，一辆满载某军文工队员的大卡车正在飞速前进，准备天黑前赶到部队慰问演出，不料，刚到山中，便被突然从航空母舰上起飞的敌机发现。

　　“哒哒哒哒……”

　　直朝汽车俯冲而下的敌机，顷刻间便向汽车泼水般打来一排排机枪子弹。司机见状，立刻刹住汽车，指挥大家赶紧跳车疏散。车上队员们见情况紧急，一 个个跳车后反穿大衣，趴在雪地里隐蔽。就在这时，一个十六七岁的文工队员，为接应车上一位女队员跳车，被敌子弹打中。威力极大的机枪子弹当场打断了这位少 年文工队员的右手，弹片从腕骨上溅起，又打爆了他的一只眼睛。

　　这位少年文工队员，就是后来闻名全国的作曲家汤重稀。

　　汤重稀15岁在重庆念初中时，以优秀的二胡演奏技艺，考入了二野军政大学文艺大队。入伍不久，汤重稀在部队文艺器材仓库里，发现一架缴获的手风 琴无人使用，便抱出来自学。有了这架手风琴后，他经常和队友们一起，上街头为歌唱队员伴奏。入朝后，他又虚心向朝鲜人民军协奏团的手风琴师请教，手风琴演 奏技艺很快得到飞速提高。

　　1952年8月1日，全军举办第一次文艺调演，赴朝作战的志愿军代表队选3名手风琴手回国参赛，其中一名就是汤重稀。当时，肖华同志看了汤重稀的演出很高兴，说：“小鬼，好好拉吧，战争结束后，调你到总政文工团，再送你到中央音乐学院去深造。”

　　全军文艺调演结束后，汤重稀天天夜里做着甜蜜的上学梦……

　　汤重稀受伤后，部队当即将他送到附近防化营卫生队抢救。医生在无麻醉的情况下，为他清创切除了筋骨开裂的右手，同时摘除了右眼球。

　　19岁的汤重稀失去右眼和右手后，开满鲜花的美梦破灭了。没有右手如何拉琴？没有右眼还调什么总政文工团？别说再上学深造，就连军队文工队员也 当不成了。文艺战士不当文工队员还能做什么？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和许多伤残战士一样，汤重稀难以忍受这种残酷的精神打击，也曾想到了死。

　　部队首长和队友们都热情地来帮助他、开导他，鼓励他树立生活的勇气，他很快打消了寻死的黑色念头。

　　汤重稀从朝鲜转送回国医治战伤，住进了延吉市某野战医院。经过残酷的心灵打击，面对身残失去登台演出机会的现实，他决定改学作曲。他想：自己有演奏手风琴等键盘乐器的功底，就具备作曲的基础素质。只要自己有恒心，学作曲，一样可以取得辉煌成就的。

　　汤重稀向组织上谈了自己的想法，立刻得到了部队首长的大力支持，并马上和东北一家音乐学院联系，决定保送他前去读书。他听后，心里十分高兴！眼 前的一切也似乎变得亮堂起来，天天盼望着邮局送来那充满希望的入学通知书。可惜，等了两个月，一直不见消息。原来学院费了很大的劲，请示许多部门，终无法 录取他这位特殊学生，学院只好给部队来了个电话，表示他们不能破例录取肢体、器官伤残学生的遗憾。

　　然而困难没有使汤重稀消沉，反而激发了他与命运抗争的勇气。他想：不能进学院深造只是断了我走正规学艺的路，难道还能断我自学的路吗？谁说刻苦自学不能成才呢？

　　决心一下，他立刻托人到北京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买了一套教材，开始自学。要真正掌握作曲理论和专业知识，光靠自己看还不行，于是，他便登门求拜 医院住地附近市歌舞团的一位作曲家为师，按期请老师辅导和修改作业。在手伤、眼伤尚未痊愈的情况下，他一面学习一面创作，半年后，便在陕西《群众音乐》杂 志上发表了两首歌曲。

　　首战告捷，汤重稀对学习作曲更加充满信心。不久，根据需要，组织将他从东北转回重庆涪陵荣军校，担任工作人员。于是，他一边教音乐，一边继续攻读音乐学院作曲系教材，自学作曲的劲头越来越足。

　　为了提高作曲质量，汤重稀开始琢磨如何学习使用左手触键拉手风琴。手风琴的键盘在右边，正常人拉手风琴是右手按键，左手拉风箱配和弦。于是，他便琢磨将手风琴颠倒箱位，用左手学习触键，用右断臂拉风箱。经过一两年的刻苦练习，他竟练出了用左手演奏并配和弦的绝技。

　　能重新演奏手风琴后，汤重稀的音乐灵感倍增，作曲水平很快大幅度上升，随后，又有一批歌曲在各地音乐杂志上发表。

　　1955年，他回家乡探亲，正好碰上重庆长寿县在龙溪河上修水电站，他触景生情，诗意大发，立刻作词、作曲，创作了歌曲《龙溪河上歌声飞扬》。 这首歌曲发表后，很快在龙溪河水电站工地和四川各地流行，当年便选入了四川中小学音乐教材。一位单眼、单手，靠倒拉手风琴作曲的伤残军人，创作的歌曲被编 进了小学的音乐教材，在当时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1958年，汤重稀经过几年的读书与实践，已成为四川较有影响的作曲家了，时逢成都新繁荣军院成立工休人员业余演出队，组织上立刻将他从涪陵调到了这个后来轰动全国的演出队，担任了编导组组长。

　　从偏僻的涪陵山区，调到省城郊区的新繁荣军院，汤重稀如鱼得水，他一边教不识谱的队员识谱、唱歌，一边为演出队作曲。从1958年到上世纪80 年代初期的二十几年间，他不仅为演出队作了许多曲子，而且陆续发表了许多歌曲。上世纪50年代后期，他作曲唱红全国的《不见英雄花不开》，至今已收入五六 十种出版物中，还曾由中国的乐团到法国交流演奏过。

　　60多年里，汤重稀坚持倒拉手风琴作曲，取得了可喜的成就。从1953年至今，他写作了1000多首乐曲，除演出队演出外，还在全国各地报刊和音乐杂志上发表了300多首。他的作品已40多次获得全国性和省级以上主办单位的奖项。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位坚强战士便已成为中国音协会员、四川省音协理事、成都市音协常务理事、荣军院驻地新都县音协常务理事长。

　　一般来说，老一代的音乐家们，很难接受现代新潮音乐的艺术观点，可汤重稀却不然。上世纪80年代后，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港台流行音乐亦随 之涌入大陆，当许多老作曲家们摇头时，汤重稀却已经开始着手研究港台流行音乐的优缺点了。有人取笑他说，你一个头发、胡须都花白的人了，怎么还去学什么港 台音乐？汤重稀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研究，怎么取其精华？他及时吸收港台流行音乐的唱法优点，把传统民歌与现代通俗歌曲不同唱法有机结合，很快创作 出了新一代入时的中国民歌，紧紧敲响时代的音乐鼓点，把自己的音乐创作又推上了一个新台阶。

　　从上世纪50年代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汤重稀，进入80年代，早已成为音乐艺术圈里的名将，1987年，中国音协和福建省音协联合举办“铁观音杯” 全国歌曲大奖赛时，他认真研究安溪茶乡风土人情、民歌特点，糅合港台流行音乐优势，连作《安溪茶乡最多情》《故乡珍品心头挂》两首曲子，均获大奖。这次全 国歌曲大奖赛一共只设了6个奖，他一人就夺走两个。

　　1988年，西南地区各省市联合举办残疾人艺术调演会，他创作的具有独特新意的《光明颂》，获得了作曲创作奖。

　　198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文化部、残疾人联合会联合举办第二届残疾人调演会，他所创作的《光明颂》又获作曲创作二等奖。同年，西南六省举办“首届西南六城市舞会创作歌曲演唱大赛”，他所创作的《太阳喜洋洋》还获得作曲一等奖。

　　那时候，汤重稀已年过60岁，但还能不断刷新自己的创作纪录，的确令人佩服，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汤重稀那一大堆耀眼的获奖证书和奖牌、奖杯，我真不敢相信这样的现实。

　　2012年夏天，我看见汤重稀时，他的确是老了，可年过八旬的他，仍然精神矍铄，一说起音乐，他那苍劲的脸上，便不自觉地露出孩子般的微笑。

　　　　(摘自《扼住命运的咽喉》，作家出版社2013年1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