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坠落(刘晓闽)

　　桢理《天使的秘密》

　　《天涯》2014年第1期

　　桢理的小说总能敏锐地切入现实，同时又能飞翔在现实之上。她小说中的人物就生活在我们身边，甚至就是我们自己。她还善于发现当下的问题，作品往 往涉及一些时髦主题，在融入自己的思考和独特的表达之后，其小说就获得了一种别样的视野，让人眼前一亮。有人说过，桢理的小说“总是能够准确地告诉你生活 的真相，告诉你心灵的秘密，还有不可言说的人生况味”。从《烤秋鱼》到《微博秀》再到《天使的秘密》，桢理在不断超越自我，写出让读者意外的小说。

　　《天使的秘密》关涉产后抑郁症、育儿、家庭关系、职场女性二难处境等现实难题。这样的主题无疑是很接地气的，同时也很容易滑向婆婆妈妈的平庸叙 事。但桢理的聪明之处在于，她没有让这次写作陷进现实的泥潭之中。小说以一个婴孩的视角布局谋篇，通过只会“哦咿呀哈”的不满周岁的婴孩毛毛对母亲及周围 人的独特观察，展现我们这个世俗纷争、爱恨交加的现实世界。小说语言轻巧生动，内容蕴涵哲思。

　　他们都是天使，来自另外的宇宙。他们来到这里，只为告诉人们关于这个宇宙的秘密。他们被安排降生到这个世界，以新生婴儿的身份出现，必须坚持不 能学说人类的任何语言，连最开始的“妈妈”都不能喊，一旦喊出这句话他们就会成为人类的一员，永远失去天使的身份，也无法完成天使的“使命”——小说的叙 事者毛毛就是这样一位“天使”。

　　小说中，母亲为了让毛毛按时学会说话使尽了浑身解数，忍受了几乎一切的磨难，经历了与丈夫、婆婆、婆婆的妹妹、曾经的追求者、过去的同事以及街 坊邻居的种种矛盾和波澜，但她矢志不移，甘愿冒着被婆婆和姨妈认定是“产后抑郁症的疯子”也要坚持既定的目标和方向——一切为了毛毛的健康和成长。毛毛渐 渐明白这就是人类的一种叫做“爱”的东西。母亲就是为了这个“爱”而“情愿杂草丛生过一辈子，也不做一毛不长的圣山”，毛毛屡屡为此而感动不已，几次就要 喊出那个“妈妈”(他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不能说、故意不说)；但毛毛也曾经因妈妈的“觉悟”(妈妈也想过清贫宁静，不与人争，看开一切)而差一点就能达到那 个“目的”，传递给人类那另一个宇宙的秘密。最后，因为毛毛的“失踪”，妈妈竟然撇下她请来的从前单位的同事，疯了一样冲出餐厅，当见到失而复得的毛毛时 竟“扑通”一声向领回毛毛的严婆婆下跪磕头，而互相仇视的妈妈、奶奶、父亲也全体到场，抢着把毛毛往各自怀里搂，惊魂未定地诉说，如果找不到毛毛他们就去 死，3个人号啕大哭……这一切终于让毛毛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妈妈别吵”，于是， “哐当”一下，天使毛毛不可避免地坠落人间。

　　小说最后，天使毛毛喊出的一句“妈妈别吵”就像伊甸园中亚当夏娃偷吃了智慧果一样，从此便无法再在“天堂”生存下去。天使毛毛也因自己的“被感 动”而坠落人间，成为地球上的一名凡夫俗子，他失去了天使原本所具有的无上智慧，不能再拥有传达天使秘密的信使资格。也许地球人的平庸就是智慧的永恒，正 如小说一开始就让天使感叹的那样，传递外宇宙的秘密，让地球人彻底觉醒，实在也是无聊之举。这悖谬之处在于，对于人类来讲，语言是地球人相互交流、传达感 情的基础，婴孩开口说话正是象征人类智慧的开始。因此，一个个天使注定要缴械投降在地球人的七情六欲之中，天使的秘密永远都无法被传达出来。而作者所指的 天使的秘密，也许正在于这秘密本身被传达的过程以及它本身的秘密性。而也正因为这样，人类繁衍生息的大树才得以开花结果，枝繁叶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