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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殿儒:犁花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4月30日10:16 来源:人民日报 宋殿儒

  犁花。而不是梨花。这是农人犁铧翻开土地,而绽放的泥土之花。

  春天是花的季节,她们都很艳丽妖娆,可是她们却不能像犁花那样,永远在心田盛开。犁花在花科家族中没有位置,然而她却真实地花开万朵,无处不在。她盛开的时候,不但有状,有味儿,而且还能在花开花落之间结出麦子、玉米、稻谷、蛋肉,还有我们人间的温饱富足及幸福。

  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犁花就会首先在春风荡漾的地方开放。先是开在南方近邻油菜花的水田上,接着就会盛开在北方桃花树下的那些土黄湿润的田地上。犁花在南方盛开的时候,农民们的鞭梢炸响时会伴着一阵“哎哎啊啊”的吆喝;而在北方盛开时,农民们的鞭梢炸响处则会有一串“胆胆咧咧”的声音相伴。

  儿时,我会常常追着父亲的犁铧看犁花盛开。父亲喝牛的时候嘴里总是“胆胆咧咧”地吆喝,让我一直以为,那就是犁花盛开的声音。有时候,在父亲春耕休息的时候,我就会问,为什么犁地时总要不断地喝“胆胆咧咧”呢?父亲则微笑着告诉我说,这就是人给黄牛的话语啊。父亲说,黄牛一生下来,人就会训练它们听人这种语言。“胆胆”就是让牛朝左边走,“咧咧”就是要黄牛朝右边走。一双黄牛只有在能听懂人的“胆胆咧咧”时才可以进田里去开犁花。

  犁花也是我们家乡人对春耕的一种形象说法。春天来了的时候,乡亲们就会拾掇犁耙,到田里耕地。走在路上,见了邻里就招呼一声:“走啊,开犁花去。”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经常把我带到田里看他在田里开犁花。父亲只要将手中的鞭儿在空中甩出一个炸响,再对黄牛喝一声“胆”,那一双黄牛就会使足力气拉着犁铧朝前迈了。犁铧走处,一朵朵,一团团湿漉漉、黑黑黄黄的犁花就接连地盛开了。

  那时候,我们一帮儿童会追着犁花向前奔跑,在犁花中寻觅一种白白的、甜丝丝的植物。家乡人,都把那种植物叫做“春狼娃儿”。春狼娃儿是春天里第一个愿意长得白胖又好吃的东西。它的样子非常隐秘,一般情况下,从地表上是看不到它的,而每当乡亲们春耕,犁花盛开的时候,它就再也藏不住了。犁花会将它们活脱脱地暴露在我们儿童眼前。它白白胖胖的身子,就像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娃儿,吃到嘴里香脆甘甜,是儿童们最最喜爱的一种野食。

  犁花黑黑黄黄的,并不怎么好看,可是她却松软湿润,温暖绵柔。每当我们把自己的脚手插入犁花之中的时候,一种无法形容的舒服感就会在瞬间流遍全身。

  有时候,父亲开出的犁花还异常的粘巴。我们儿童们会将一些犁花紧紧地攥在手心,然后做出各式各样的动物和小人儿。那时候两小无猜的小伙伴们,就会把这手捏的小小玩具互相赠送。后来我们长大成人,彼此间话也渐少。但是偶尔聊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说起那些犁花小人儿的事情来。

  对于犁花,我也经常问父亲,为什么那些好看的花儿都能结果,而这犁花却总不见结果儿呢?父亲则对我说,咱手里的白馍馍,碗里的白面叶儿,笼里的甜红薯儿,囤里的粮食籽儿,栏里的猪马牛羊儿……哪个不是犁花的果儿啊!犁花是人最离不开的花儿,它结出的果儿千种万种啊……

  “为什么呢!”对于父亲的这种解释,那时候的我是从来听不明白的。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父亲不是个文化人,没有能让我心服口服的答案。可是等我长大,自己能掌着犁铧赶着黄牛开犁花的时候,突然间就明白了。

  那一天,我代替父亲开了一晌犁花。汗水一串串地往黑黑黄黄的犁花中跌落的时候,我突然间明白了犁花为什么能结出千千万万种果儿了。因为,犁花是在农民父辈们的汗水中盛开的,犁花是开在农民们用生命赋予的承诺之中的。

  我们会在夏天看到犁花盛开的地方泛起滚滚的麦浪,我们也会在满世界飘香的秋天看到犁花盛开之处长出了一派喜悦和收获。我们的地里有犁花的影子,我们的餐桌有犁花的甜香,我们的生命里更有犁花在鲜艳地盛开。

  我不知道用何种语言才能描述犁花的魅力,然而,我们的心田里却真真实实地有犁花盛开。

  春天啊!我的父老!我的至亲!我们的心田不能没有犁花盛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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