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观众，才能获得生机

——电影《白日焰火》的观众学启示

　　电影《白日焰火》公映的第一天，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室副主任左衡就赶到影院观看。影片放映结束后，左衡还在细细回味之际，身边忽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说话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妻子以困惑的语气问丈夫：“这电影到底在讲什么？ ”丈夫答曰：“这就是得金熊奖的电影。 ”

　　左衡觉得这对夫妻对《白日焰火》截然不同的反应，恰能代表国内观众对于文艺片的两种态度：一种因为看不懂而不满意，另一种则认为看不懂是理所应当。在左衡看来，这对夫妻实际上都不是《白日焰火》的目标受众，但能将他们吸引进电影院，恰恰更意味着一种胜利。“这表明，中国电影的观众正在与中国电影产业一同进步。 ”左衡说。

　　多样化的需求为文艺片提供生存土壤

　　截至2013年，中国电影产业已经拥有18195块银幕， 6 . 1亿观众人次。如此巨大的产业规模，必然会促使产品走向一个更为细分的市场。“ 《白日焰火》这样一部文艺片取得过亿的票房，证明中国电影市场正在走向多样化。在一个不排他的多样化市场中，更多不同类型的影片将与商业大片一样，获得属于自己的生存空间。 ” 4月17日，在由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局、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等主办的电影《白日焰火》研讨会上，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局副局长毛羽表示。

　　越来越成熟的观众，成为中国电影市场实现多样化的基础。与左衡身边的那对中年夫妻不同，很多观众走进影院观看《白日焰火》 ，完全是因为他们喜欢影片所散发出的那种“恶之花”式的文艺气息。“观众的差异化需求，将推动差异化影片的诞生。 ”中国电影家协会秘书长饶曙光说。

　　在中国电影产业刚起步的那几年， 《英雄》 《满城尽带黄金甲》 《赤壁》这类古装大片几乎是唯一能够赚钱的片种，电影创作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同质化危机。古装大片横行的时代，观众的需求远没有今天这样多元，一部不是大投资、名导明星参与制作的影片，很难在票房上取得突破—— 《疯狂的石头》的成功，更像是一次意外。“在电影产业发展初期，观众的构成比较单一，普遍偏向于娱乐性和话题性需求；随着电影产业的成熟，一部分更关注艺术与审美需求的观众开始分化出来，并逐渐发展壮大。 ”饶曙光指出，“而他们，正是《白日焰火》的目标受众” 。

　　2007年《集结号》的诞生，标志着国产大片走向转型； 2011年《失恋33天》的火爆，表明国产中小成本影片开始崛起；而2014年《白日焰火》的成功，则证明国产文艺片完全有能力在市场上生存。“这一切都得益于观众结构的变化。中国观众的愈发成熟，为中国电影的结构性调整和升级换代提供了良好契机， 《白日焰火》在这样的机遇下进入市场，获得成功也就不难理解了。 ”饶曙光表示。

　　中国传媒大学副教授索亚斌非常希望能够看到关于《白日焰火》观众的大数据报告：他们的年龄构成是怎样的？地域分布如何？学历结构如何？观影原因主要有哪些？“ 《白日焰火》是一个范本，关于它的大数据分析，对于国产电影的市场拓展大有裨益。 ”索亚斌表示。左衡通过询问几位朋友获得了此片的“小数据” 。他的这些朋友有的生活在北京、天津这样的一二线城市，有的住在山东、贵州的三四线城市。其结果是，一二线城市朋友对影片的正面评价明显多过三四线城市的朋友。“ 《白日焰火》激活了中国观众的潜力，国内的艺术影院已经可以尝试起步。就目前国内观众的成熟度而言，只要有足够的优质产品供应，艺术影院甚至院线完全可以在一二线城市立足。 ”左衡断言。

　　个人思考不能凌驾于大众审美之上

　　《白日焰火》的商业成功，并不是所有中小成本文艺片都能复制的。近几年公映的《钢的琴》 《万箭穿心》 《逆光飞翔》等高质量的文艺片，全都遭遇了票房滑铁卢。面对相似的观众群，《白日焰火》为何能够收获高票房？

　　“影片获得金熊奖、出色的营销策略都是《白日焰火》票房过亿的重要推动力，但主创实现了个人思考与大众审美的平衡，才是更为核心的因素。 ”在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院长周星看来， 《白日焰火》为那些作者色彩浓厚又希望进入市场的文艺片提供了良好的范本。“孤芳自赏不是艺术电影的同义词。 《白日焰火》的成功经验是，主创努力让自己的思考介入普罗大众的生活，以黑色犯罪电影类型吸引更多的观众；但又不堕入‘娱乐至上’的泥淖，而是通过复杂且缜密的叙事为观众带来审美层面的提升。 ”周星总结道。

　　有人说《白日焰火》效仿了英国黑色电影《第三人》 ，有人则说《白日焰火》简直是在抄袭日本推理小说《白夜行》 。在索亚斌眼中， 《白日焰火》的可贵之处恰恰在于它对国外优秀黑色电影进行了本土化改造。“它摒弃了国外黑色电影中那些不适合中国国情的人物形象与价值观念，真实而务实地表现了一座寒冷的城市以及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这部影片流畅、精准而节制，绝不像某些节奏缓慢、人物扭曲的国产文艺片那样拒观众于千里之外。 ”索亚斌表示，“在尊重自己的同时尊重观众，是《白日焰火》获得成功的秘诀” 。

　　在左衡眼中，无论从艺术价值还是商业价值上来说， 《白日焰火》都无愧为国产文艺片的里程碑之作：“这部影片大大拓展了中国电影类型的外延，并有效地改善了国产文艺片的生存环境。它让观众对于国产文艺片的容忍度、接受度和期待值，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