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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彬:南方的寺庙与和尚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4月21日15:17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 彬

  玉佛寺印象

  玉佛寺在上海静安区,门口摆着一长溜卖花的担子。白的粉的红的,纤细的花朵清一色只有晚春的雨滴那样大,也许还要小一点,飘逸着一种空灵的香味。去玉佛寺的人往往买上一两束,供在香案上。我很想知道那花的名字,问一位卖花的妇女花的名字和价钱。大概是两毛钱一把,花名当时就忘掉了。

  去玉佛寺要买5毛钱的门票,上楼瞻仰玉佛寺还要收5毛钱。上海的玉佛和北京团城的玉佛相比,颜色发青而暗,远远不及团城的那样光润莹白,雕刻得也不如北京的好,但却另有一种风光。玉佛供在二楼,铺着厚厚的地毯,挂着红丝绒窗帘,瞻仰的人只能隔着一段栅栏顶礼膜拜,也许因为檀香的缘故,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玉佛寺的香火很盛,拜佛的人把一尺长的红蜡烛插在大殿外面的供台上,呼呼地烧。在大殿里烧蜡烛,只能交给和尚,由他点着了插在香案的供台上。后面的顶前面的,烧香的人多,顶替的也就快。山不转路转,有时供上还不到半分钟,就撤下来,插上一只新蜡烛。

  在玉佛寺,法物流通处有两个地方,一个供应外宾,一个对内,供应一些和佛教有关的小工艺品。其中《佛教念唱集》最受欢迎。在一座塑有五十三参的大殿里,有几个老太太唱歌似的学着哼哼。礼佛唱赞也要讲点艺术哩。然而去玉佛寺的人也并非都是这样热闹,我看见一个老太太坐在大殿的门坎上,穿着玄色的长袍——玉佛寺出租的,肩上斜挂一只蓝色布包,布包的带很宽,叠着金锭和银锭。老太太老态龙钟,但是叠得却很麻利,叠好了就放进挎包里,看着她那虔诚的神态,我忽然升起了一股微妙的悲怆之情。玉佛寺给人做冥寿,老太太叠这些金的和银的纸锭是为了祭奠她的哪一位亡人呢?

  玉佛寺最吸引游人的,还有大殿前面的那只铜香炉。据香炉上面的铭文记载,铸于佛历一千九百四十九年,上面雕刻着两副对联:“香云缭转腾空际,花雨缤纷散座禅”;“陶熔世界天边劫,成就金刚不坏身”;口气不小。

  广福寺杂记

  太湖三万六千顷,顷顷皆作琉璃色。“三万六千顷”形容太湖之大,“琉璃色”说明太湖的颜色。太湖也确实雄浑浩渺,前人用“包孕吴越”四个字来概括,那真是贴切不过了。然而,历史上,太湖曾是吴越两国争夺的战场,战士的血把三万六千顷湖水都染红了。

  从无锡去太湖游览的人,一般从鼋头渚开始,到广福寺结束。广福寺有菩萨也有和尚,和尚在这里主持一切。逛庙的人很多,老远的,便闻到一股香烟缭绕和灰烬的味道。我们去的那天,正是细雨霏霏的时候,烟雾和灰烬都透出一种湿淋淋的寒意,追逐着萧萧雨丝一阵一阵逼压过来。

  广福寺的门票是一角钱。卖门票的是和尚,收门票的也是和尚。在北京,这种任务,只有俗人干,和尚们是不肯担一点肩胛的。广福寺并非不大,有殿也有厅,连在一起,拥挤着四大天王、如来佛、地藏、韦陀,联带着关云长凤眼长髯,也被拉进做陪衬。相传他因为护卫智顗国师的缘故,被隋炀帝敕封为什么伽兰菩萨。智顗是陈、隋时人,18岁出家从慧思受业,后来跑到天台山,结草建庵,讲经9年,成为天台宗的开山之祖。把他和关羽放在一起,怎么想也有点关公战秦琼的味道。好在宗教本身就不乏乱点鸳鸯谱。至于关羽怎样救护了智顗我不得而知,只知道他和普净的关系。普净是《三国演义》里的一位和尚,在书中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在第二十七回,在沂水关救了关羽的命,一次是第五十回以后,说关羽被孙权斫了头颈,一缕忠魂不散连呼:“还我头来!”后来,被普净点化。普净说了些什么呢?他说:“然则颜良、文丑,五关六将等众人之头,又将向谁索耶?”这其实没有一点佛教味道。佛教是讲业和轮回的,前世造因、后世受果,按照佛教的说法,那应该说关羽前世造了什么因才对。而普净这里所言,则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一套儒家理论。

  “佛像是新塑的,还是过去遗留的?”我问一个坐在殿里值班的老和尚。

  “过去的都打碎了。”他不愿用“文化大革命”这几个字,说罢微微闭上眼睛。

  广福寺的香炉上面印着“广种福田”四个大字。广种福田,从佛教的角度,自然是皈依佛门,希望天下的人都削发披裟,这当然是和尚们的一种奢望。

  广福寺的周围还有一些景致很好看。一是寺前的小南海,为普善和尚募化所建,供应素菜素面,颇有丛林风味。再一个是寺后的华严精舍,传说明代末年,杨紫渊在这里隐居读书,曾经存有他使用过的一件兵器——铁鞭,可惜早已失落了。田汉先生游览太湖时到过这里,作诗纪行:“方从南海叹遗珠,又对斜阳看太湖。一片天风吹细柳,万顷骇浪吻长庐。老僧勤向名媛笑,词客偏寻怪石呼。忽忆故人柳叶下,盈盈红泪湿罗襦。”

  但是,我总觉得广福寺一带的环境还是逼仄了一点,老树幽篁,尽古朴而少宽广,要观览太湖还是得去鼋头渚或者光明亭的。佛教有句偈语,纳须弥于尘芥。换句话,在一粒砂尘里也蕴藉着一个纷纭熙攘的大千世界。与气象万千的太湖相比,广福寺真不啻苍海烟波里的一粒微尘了。

  龙华寺的佛事活动

  来到龙华寺才知道,有上海市,还有上海县,龙华寺就在上海市与上海县交界的地方。

  龙华寺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名人题写的匾额很多。弥勒殿正面的“龙华古寺”,是赵朴老写的,后面是启功先生的墨宝。再后面的大殿则挂着唐云手书的匾额。这些匾,一律都是扁狭的长方形,光溜溜的没有任何装饰,黑底金字,似乎不那么协调。

  龙华寺很热闹,和尚们也很活跃,我看到不少佛门活动的通知:三月初三,龙华古寺举行弥勒佛涅槃纪念日;四月初一至初五,敦请本寺大和尚明畅讲经……名堂很是繁多。

  龙华古寺出售素面,可惜无缘随喜,不敢置一辞。据说,玉佛寺素菜味道极佳。不能吃肉,和尚们当然只有在素菜上下功夫。其实,东南亚的和尚们是从来不忌肉食的,道理很简单,那儿的和尚不事劳动而托钵,依靠俗人供养,俗人吃什么,他们自然也就吃什么。但一般来说,做了和尚却不忘肉味,要算是六根不净了,这在戒律上是不允许的,花和尚例外。不能吃,而又想尝试一下,这是个矛盾。怎样解决呢?听说,玉佛寺的和尚能做一种素莱,有一股很浓厚的蟹黄味,蟹是生灵,吃蟹是不可以的,于是和尚们想到了这种解决戒律与现实之间矛盾的折衷办法。

  龙华寺素面的味道虽然没有尝到,但卖素面的规模却是领教了,整整一个跨院,都在出售素面,熙熙攘攘。在龙华寺,和尚多,俗人更多,我说的不是游人,而是指工作人员。在每座大殿里,和尚与佩戴红袖章的老先生,往往是一一配对,有几个和尚就有几个俗人,对着菩萨发呆。

  龙华寺的菩萨都是这几年重塑的,塑得不错。在后面的三圣殿,如来、弥勒、大势至都已经塑好,只是没有装金。故而在大殿里面的圆柱上贴着“装金功德,随缘乐助”。我见到两个农民,一个五十来岁,一个三十啷当,跑到和尚那儿,解囊输金。那个五十来岁的老农把一张5元和几张两元的叠好,我以为这都是准备向佛门输诚的。谁知,他只把两元钱交给和尚。那和尚也高兴,眉开眼笑,打开化缘簿子,请他们签名。三十啷当的用毛笔在乐助一元栏上,写下他们的姓名,歪歪扭扭,一个姓陈,另一个记不清了。和尚掏出两张龙华寺说明,送给他们。

  在龙华,一切佛事活动都和金钱挂上了钩。放焰口要钱,念经自然也要钱,请和尚诵经的费用要根据经数与和尚的人数而定。经部多,和尚多,钱也就多。

  从归元寺到长春观

  归元寺在汉阳,是武汉三镇的名刹。归元寺的建筑,依我们见惯北京寺院的人看来,实在寒碜得很,不过一门一殿,还有一个跨院,立着一座藏经阁,供奉着一尊玉佛。与北京团城的玉佛相比,也不过差那么几分,只是质地略微发涩,然而比上海的似乎要清莹些。玉佛是1935年从缅甸运来的,僧人们叫做“请”。前几月,我在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座谈,有人对团城玉佛提出疑问,怀疑它是否来自缅甸。我很希望他能来这里看一看。这几尊玉佛如出一手,典型的缅甸风格,妩媚得很,渊静着一种女性端庄的美。

  归元寺的建筑一般,山门的大脊都有些下陷歪扭了——武汉古建筑的屋脊都有些塌凹走样,但大雄宝殿的两副对子,却耐人寻味:“教有万法,体性无殊,不可取法,非法,非非法”;“佛体一乘,根源有别,故说下乘,中乘,上上乘”。这是外面的。里面的金柱上还悬挂一副:“世外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去过四川的人说,峨眉也有一副,可知此对并非归元寺所独有。藏经阁也有一副“见了便坐,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慧生于觉,觉生于在,生生不是无生”。

  归元寺也有一个五百罗汉堂,很残败了,黑黝黝的,金漆只剩些残光。不过,归元寺前面的一池方塘,倒蛮有些诗意。淡灰而粗滞的石条深深地围拢着暗暗的绿色的水波,浮着几茎残萍,大概也有鱼,我感到了那水的呼吸。归元寺现在是一座公园,还有很大一片山林可玩。我因孤独,一时心绪不佳,懒得去了。

  回来的路上,顺便去长春观转了一转。守门人是两位上了年纪的女道士。问她们长春观何时恢复的?“9月26日。”恢复时间还不长呢。长春观过去很大,后面是葱笼翠绿的山丘,现在只残存一座大殿供奉老子,陪奉着庄、尹二位先生。在我的印象里,道观自然少不了女道士——读过《聊斋志异》中的一篇,主角就是叫妙常的,风清月白自有一种风流韵态。我很希望看到这样的女道士,但是,只在大殿见到两个男性的道人,一老一少,愣在椅子上,不停地磕瓜子,皮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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