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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蚀》中那些悲情的临时工(井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4月09日14:13 来源:中国作家网 井 石

  雪归是青海文坛近几年涌现出来的优秀作家之一。2013年,由青海省作协主编、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青海青》文学丛书第三辑,推出了青海4位青年作家的作品,其中之一,就是雪归的短篇小说集《暗蚀》。这是作者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这本小说集收入了作者这几年发表的《饥者饕餮》《绽放》《赤胆熊心》《我不说》《暗蚀》等10篇短篇小说。

  作为一个女性作者,她以柔性的眼光一直关注着“小人物”,她的笔触一直在描绘小人物的喜怒哀乐和他们尴尬的生存状态。这些小说大部分是写小人物的,许多小说形象鲜明,读后令人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暗蚀》的结构很简单,单线叙述到底。写一个叫桑青的青年,在一个企业打工,“刚开始还抱着能够转正希望的桑青等人在几年后渐渐明白:他们始终无法转换身份。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中兴公司正式在册员工与临时工之间,这种情况下,尴尬的桑青自然很难融入这个集体与它同呼吸共命运”。

  正式工和临时工,是我国计划经济下的产物,所谓“临时工”是与“正式工”相对的称谓,属于本单位的“非在编人员”。查我国《劳动合同法》,没有临时工这一概念。该法规定,用人单位应该与员工签订劳动合同,临时工与正式工都要接受岗前培训,遵守同样的法律法规和单位制度。实践中二者的区别在于,临时工不占“在编名额”,工资基数与正式工有所不同。可见,临时工和正式工的差别体现在单位内部福利和人事制度方面,在对外工作中两者都是供职单位的代表,他们的职务行为后果都由单位承担。

  但是,改革开放几十年后,在国有企业内,正式工和临时工形成了两个营垒。这两个营垒虽然表面上是平等的,但早已形成了实际上的贵族阶层和平民阶层。也许,许多人不同意我的这种观点,但它是客观存在的。

  在《暗蚀》中,中兴公司办公室秘书章建平因为是正式工,所以当有公文写作能力的临时工桑青上班后,他就再不用为不能按时拿出给领导的汇报材料而犯愁了,事情都推给桑青做,而他在上班期间就玩他最喜欢的电脑游戏。许多项目的开工、竣工领导都要上台讲话,大小的会议上领导要发言,而且要求每次都要有亮点,不能重复。而有意思的是,这些领导们抑扬顿挫讲着的,全都是桑青费脑子写出来的话。公司年年召开的新年联欢会,联欢会的方案、领导致辞和主持词都是由桑青写出来的,但这个联欢会却和桑青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这个联欢会只有正式员工才有资格参加,与桑青等临时工毫无关系。

  甚至于,桑青起草了几年的职代会工作报告,却没有参加过一次职代会,但由于工作报告的初稿领导要审查,要按领导的意图修改,起草人桑青不得不参加报告审查会。开始审查工作报告之前,有一位部室领导突然问道,去年职代会有没有临时工代表?有人回答说没有。大概这位领导今天心情不错,又来一句,为什么没有?桑青在等待回答——等待一句与临时工有关的回答。有几秒钟,会议室一片寂静。突然,康春起主任开口了:“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公司的人,所以没有。”桑青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幽暗的海底。那一刻,桑青很想站起来质问,既然不是一个公司的人,为什么还要我坐在这里?但他没有问,他知道,在这里,他永远是个临时工。

  在这里,不但工作,就连吃午饭,正式工和临时工也是有严格区别的,正式工每月饭卡里打600元钱,而临时工只有300元。食堂分楼上楼下,正式工在楼上吃,临时工只能在楼下吃,临时工是不能到楼上刷卡的。就连喝水也分等级,正式在册员工喝的是每天由纯净水公司供应的纯净水,由门卫值班人员直接送到宿舍里。临时工就享受不了这个待遇,得接自来水龙头里的水烧开喝。

  中兴公司所在的工地出事了,有6个人失踪,其中3人是外协单位的,另外3人就是中兴公司的员工,这3个人分别是去年刚分配进来的大学生黄魏曦、中兴公司施工处处长郭怀安,还有一个司机是临时工。

  但公司安排桑青写悼词的时候,名字只有两个正式工黄魏曦和郭怀安,桑青问康主任就这两个人吗?康主任电话里没有犹豫地说就他们两个人。

  实际上,整个公司都不知道这位和正式工一块儿牺牲的临时工的名字,只有桑青想办法打听到了那位遇难的临时工司机叫吕方魁。吕方魁因为是临时工而没有被公司列入牺牲员工的名单,更不要说给他开追悼会。

  在这样的环境里,新的阶层出现了。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中兴公司正式在册员工与临时工之间,在这里,临时工就是外人,就是正式工用来压榨的对象。他们干着比正式工繁重的活,看着正式工们居高临下的白眼,拿着少得可怜的工资,就连临时工死了,也不会有人去问清死者的名字。这不是作家虚构的荒诞剧,而是真真切切的社会现象。

  虽然永远无法凭借个人努力改变命运,但桑青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工作,毕竟桑青的身后还有一个家,家中有白发的母亲,有和他同时下岗的妻子,有年幼的儿子。

  小说的结尾,桑青离开了中兴公司,但是离开这里后要去哪里,桑青并没有想好,他要养家糊口,就还得去找工作。但我们知道,等待他的,依然是另一个不叫“中兴公司”的“中兴公司”,等待他的岗位依然是临时工。

  你可以说《暗蚀》这篇小说的视野不够宏大,不能够展现全景式的社会历史画卷,回答一些更为深层的追问,但小说始终不回避面对“临时工”这一身份的尴尬和悲苦,并做出种种反思,发出种种质疑,让读者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

  “临时工”,这个在计划经济时代耳熟能详的词语,一个在法律意义上并不存在的用工形态,如今却大量存在于多个行业,承受着不公平的待遇,更有甚者,成为“正式工”的替罪羊。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暴力执法的是“临时工”,强制拆迁的是“临时工”,上班打牌的是“临时工”,在一些涉及政府部门和企事业单位的突发事件中,只要是牵扯到“正式工”的利益,“临时工”便变成挡箭牌甚至肇事责任人,这就是当今社会的“临时工现象”,雪归的小说《暗蚀》触碰到了临时工这一阶层,她的笔触客观、冷静,通过这些细节,勾画出临时工们的生存状态。

  《暗蚀》是一部充满强烈批判现实主义色彩的作品,沉痛而尖锐。我们知道,没有真挚的情感,没有同情、怜悯之心,创作不出感人至深的作品来。作者本身就是一名临时工,她把自己的生活体验放在小说中桑青的身上,体验着幻灭的悲哀和觉醒的沉重。雪归以悲天悯人的情怀,审视临时工们的悲苦人生,用敏锐的眼光发现和揭露出社会对临时工的歧视现象,为这个群体发出了自己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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