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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海洋:吹土的人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4月09日14:00 来源:中国作家网 胡海洋

  一个长得很土的人,额头上满是五线谱,他正在吹奏一件很土的乐器。室内幽暗,他微闭着眼,薄薄的嘴唇吻在深邃的音孔上,如蝉翼般颤抖——声悲而幽幽然,月色融融河水淙淙万千思绪逝者如斯……

  好一件神秘而又高贵的乐器啊,这分明是上苍赐予中国人的天籁之音。

  他笑了,望着我的眼睛笑了。我有点不好意思,拭去泪。冥冥中怎么见到了那么多美丽狐媚的女鬼,难怪人们称他为“东莞第一吹”。他说,这件很土很古老的乐器叫古埙,据考产生于史前时代,首次发掘是在浙江的河姆渡遗址——记载着7000年前新石器时代母系氏族社会的人类文明。埙,八音之中(金、石、土、革、丝、竹、匏、木)独占土音,古朴苍凉,能奏出立秋之音。其形若犁其质为土,乃阴音乐器,人类乐器的始祖——7000年前惟古埙和骨笛而已矣。因为它湮没太早,出土太迟,就是唐明皇和杨贵妃都没有这个耳福。他说:埙之雏形乃狩猎之石,古书载“流星石”,由于石头上有自然形成的空腔或洞洞,当先民们用这样的石头掷向猎物时,气流穿过石头上的空腔形成了长长的哨声,这种哨声便自然而然地启发了先民创作的灵感。我补充——据说老虎有一颗獠牙也是空洞洞的哩,吼叫时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哨声,呼啸而去迤逦又来,难怪形容其声为虎啸。

  其实我也是看了小说《废都》才知道埙的。小说里写一个落拓文人周敏,没事儿就在西安城墙上吹埙,贾平凹说这其实是他自己的遭遇。他在古城墙边上遇到了吹埙的刘宽忍时,就迷上了古埙。刘宽忍当时在西安音乐学院教笛子,他得到王其书改革的双腔葫芦埙,兴致极高,就常跑到城墙上去吹。贾平凹于是成了他的粉丝。他还在埙乐伴奏下做了一段这样的吟唱——“后园里有颗苦李子树,萧郎唉嗨唉嗨吆,未曾开花,亲人哪,你先尝呃哥呀海,你先尝呃哥呀海!”瞧,妇女之苦和炽烈的爱情尽显其中,好一首杂言体古乐府诗!

  他负笈远行,浪迹于白云深处的张家界山巅间,弄响笛声,招揽顾客,在路旁兜售笛子和卖字——观者如堵,这个头发蓬乱的年轻人吹得真的不赖,而那幅“高山流水”更是笔走青云龙飞凤舞。正是因为音缘颇深,一番苦读,1991年他终于考入了湖南师范大学音乐系。岳麓书院、橘子洲头,是他留连忘返的地方——“惟楚有才,于斯为盛”让他睁开了第三只眼,天眼,智慧之窗啊!

  此后,他四处贴广告,引来众多学子,不无羞怯却又循循善诱地辅导笛箫培训。学员零星散去,他又揉着眼睛,埋首昏灯做书签画脸谱。虽然累得头重脚轻,他却没有时间休息,这不,这会儿又一声高过一声地在桃花源叫卖着蕴含着他心血的工艺美术品。3月28日桃花节,这里游人如鲫,举目四顾,粉嘟嘟的桃花密云一般覆盖着万倾大地,没人认识他,大声吆喝吧——然而,他却让竹子帮他说话——用洞箫般横吹的“巴乌”招徕好奇的中外游人。没想到,竹工艺脸谱没卖多少,倒是哀牢山梅乌和巴冲的爱情组画书签被人们一抢而空。

  当年的流浪汉摇身一变,后来执上了常德艺校的教鞭,教鞭又幻化为东莞常平第一小学的民族管弦乐团银色的指挥棒,此后去了东莞市青少年活动中心。

  那个曾经“死去”的村庄——下坝村,虽然衰草断垣历历可见,忽如一夜春风来,如今俨然成了一群艺术家茵集的乐园,这里琴箫和鸣、吹土为乐。

  在他的憩园里,他又说到了早先那个贫穷的家,他几年前逝去的可怜的母亲以及流浪卖笛和受辱于派出所那段经历,几次哽咽,竟有点说不下去了。他说,是伟大的母爱滋养了他,让他有生活的勇气和拼搏的精神,更有了博爱的胸怀。有苦难要宣泄,于是情不自禁地又捧起了他的知音——埙。

  他说,1984年夏天,在美国洛杉矶奥运会开幕式上,一曲《楚歌》让世界震惊。动人的旋律在广场上空回响,人们吃惊于一个以土制成的乐器,竟有如此丰富动人的表现力。外媒评价说埙和中华民族一样古老,它那特有的声音很是迷人……它真是一件能发出奇妙声音的音乐宝瓶啊!

  对埙有如此深厚感情的正是我引以自豪的朋友——广东省音协葫芦丝、巴乌学会副会长,东莞市音协副主席刘汉超。汉超,超凡脱俗的一介汉人,一位守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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