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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捕捉契诃夫的精髓(张杭)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4月03日09:32 来源:人民日报 张 杭

  白俄罗斯扬卡·库帕拉国家模范剧院的《婚礼》,应是今年国内纪念契诃夫逝世110周年的第一个戏了。前不久,作为2014年首都剧场精品剧目邀请展的剧目之一,该戏来到北京。

  这出音乐歌舞剧以契诃夫7000字的剧本《婚礼》为底本。这是一部契诃夫的早期作品,他幽默短篇和闹剧时代的剧本习作,对我们而言是尚待挖掘之作。舞台上的《婚礼》音乐让人惊艳,俄罗斯式闹剧表演让人摸不着头脑。所有人都声嘶力竭地叫嚷,动作近乎恶俗的夸张,叫嚷的内容也很突兀,言辞贫乏,每一声叫嚷就像突然拔地而起的杆子,一根一根地竖在那儿构成极为嘈杂的重复。

  先说音乐。演员们同时都是合唱队的成员,混在婚礼中的乐手穿着水手服。这些乐手分成两组,一组像古典音乐中的弦乐四重奏,其中穿黑纱裙的拉大提琴的女士时常在前景,是游荡的抒情幽灵;另一组是铜管和架子鼓,显得特别摇滚。这两组乐器为开场合唱的古代游吟诗人的曲调神奇地配出了古乐效果。考据般的热情与当代戏仿性的结合,令人感到风俗性在民间是从来不曾失去的。接下去,时而交替着诱人的华尔兹与诡谲的爵士风,时而抒情地进入弦乐四重奏柔板的昏暗暖色。

  舞台是由许多架子似的细腿桌椅拼装的,随着戏剧进程大体变换了三种造型:开场时酒吧式的回字场面,中间众人幻想去希腊的段落被垒成火车和汽车,“将军”到来段落的长餐桌。背景一直是桌椅搭成脚手架似的一面墙,好像这些婚礼宾客——统计员、打字员、糖果商和水手,就生活在框架里。

  看演出时以为创作者改编得很多,看了剧本发现舞台本其实很忠实于原作,多数台词都没做改动。就像契诃夫的那些短小故事,这个剧本有一种特有的非情节律的戏剧性,就像人的突然翻脸或者幡然醒悟——一种突发的、在昏睡与期待中拖延的、有点儿莫名其妙的、不自知但又带着点儿万尼亚舅舅似的觉醒色彩的突转。全剧的前三分之二,是几个虽然按顺序发生但完全可以看作空间并置的场景,如:新郎和丈母娘吵嘴,男宾和助产妇调情,打字员、老丈人和新郎大谈电灯和科学戏法等。后三分之一,则是外甥纽宁请到的“将军”来了,这个并不是将军的退役海军军官被众宾客拥为“大人”之后,忘形失态地大谈水兵生活,仿佛一个久经孤独的老人虚幻地陷入有人倾听的回忆倾诉中,最后他被不耐烦的丈母娘打断,并且揭出丑闻般的25卢布争端。

  通常契诃夫被公认为荒诞派戏剧的鼻祖。他这篇早期的《婚礼》完全就像是贝克特《等待戈多》的雏形。“婚礼”上所有的人都百无聊赖地低俗地消磨时光,盼望着一个“大人物”的到来,好像这个人的到来能拯救他们。然而这个假将军就像《等待戈多》中的波卓,徒有做派却仅仅是一副空壳。他们像是在等待,而等待又形同虚幻,这些依然生活在底部的人,被有限地给予的那些知识只是让他们没有什么可相信的了。在《婚礼》中,被等待的“将军”还只是一个象征,而后则演变为《三姐妹》和《带阁楼的房子》中长篇的辩论。

  然而不只是这些。这出戏还制造了另一个视角——新娘。这个在原剧本中几乎没什么台词和性格的角色被赋予了一个梦游人的视角。当切换到她的视角时,音乐突然减弱如同哑然;那些狂乱又绵软的舞蹈突然放缓,人们突然疲沓地舞动手臂像水中的章鱼,一切嘈杂的外在都变得虚幻,温柔又不可理解;全剧只有新娘用了麦克风的声音,就像一个内视的人听见自己意识中的回响。新娘和别人说着一样的话,而配上此时舞台上独特的气氛和麦克风的效果,却像点石成金,那些话就有了爱的语调。让人感受到,她还是一个单纯的人、一个仍然想要真正活着的人,她仍然没有而且不知道怎么融入其他人、融入那强大的喧嚣。因而,她眼前的一切镀上了一层她淡淡的童真的美好。这仿佛是俄罗斯文学中女性角色所固有的,俄罗斯式的浪漫所固有的。

  戏剧结尾,当所有人埋怨“将军”收了25卢布时,“将军”没有辩驳。当切换到新娘视角时,她在倾听“将军”屈辱的诉说,因为只有她愿意倾听。而后,她领着“将军”走向后景,说了那句原剧中助产妇的台词:“请给我一点新鲜空气吧,我真是闷死了。”这个结尾就像一束追光,照射着此前整出剧的喧闹。我突然发现白俄罗斯戏剧家是抓住了契诃夫的精髓的,而这个精髓,就是果戈理在小说中所说的:“先生们,请看这个世界是多么烦闷。”诗意的新娘的目光,就像契诃夫温婉的眼神,哪怕这目光只照亮了这世界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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