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列车》：政治寓言里的生硬暴力

范典/文

奉俊昊的电影我最喜欢的是应该是那部《汉江怪物》，直白简单，不太需要用脑子去思考。《雪国列车》是他最新作品，因为早就在韩国上映，先声夺人，预告和宣传都已传入国内，大家都充满了期待。

可是当我一眼看出导演的用意时，心里还是颇有些失望。原以为这是一部靠特效取胜的电影，结果却是一部充满政治寓意和暴力场面的电影。导演将2031年的地 球根据原著漫画设置成了冰天雪地，而人类唯一能获得生存的途径就是钻入这一列不停行驶的火车。火车里等级制度森严，车尾是下等阶级，车头是火车制造商、上 流阶级、名媛政客商人。这么一个狭长的不停急驶中的走廊，成为了未来社会的一个缩影。要一一讲清其中的冲突和权力特征，似乎只要与历史连接起来，就很容易 找到印证。但是电影毕竟是一个艺术品，太过实打实地去考证，反而失去了其中意趣。

科幻电影中的不可思议，很大一部分是起到提前警示人类的作用。地球能源被消耗殆尽以后，人类被挤到狭窄的空间里，为了生存，彼此残杀，为争夺有限能源和食 物，保持一种生态上的“平衡”。前不久有部美剧叫《穹顶之下》，由恐怖小说作家斯蒂芬·金编剧，讲述的是一个小镇被无形的穹顶包围，小镇里的人无法再与外 界沟通，在一个封闭空间里，人们开始为争夺资源而残杀。人杀人、人吃人，都是人性罪恶的顶极展现，而唯有将这些人封闭于狭小空间里，才会将人性深处的东西 曝露得更充分。

奉俊昊是很少见的既能把握特效，又能深刻挖掘人性的导演，他电影中少了很多美国好莱坞式的商业化的套路，不会简单把人物归结为英雄主义或救世主，而是从群 像刻画找出社会形态和人性特征。到了这一部，其表现手法更加侧重于写实众生相，他放大了底层阶级与统治者之间的矛盾冲突，并由此展开了列车上的探险和冒 进。从车厢最末端走到火车头，为的正是要看清事情真相，而主人公柯蒂斯其实是一个从底层脱颖而出，有着领袖范的人物，他在引领众人突破一道道车厢门后，发 现这个“威尔福德”工业制造的环球列车，不过是被制造商玩弄于股掌间的玩具，威尔福德显然被得以神化，以造物主的姿态保持着整辆列车的生态“平衡”。那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片中反复出现，充满着不容置疑的宿命论，这也是上层社会惯常使用的语句，至少我本人就听到过这种论调和句式，好似人存在社会，就 应该循规蹈矩，安份守己地服从于命运安排。底层的反抗即出自上层阶级的压制和欺骗，除了要以身试车厢外的严寒，还要定期奉献自己的孩子，吃的是蟑螂制成的 蛋白块，在此之前甚至以割肉饱腹来求活命。

漫画原著

通过柯蒂斯的带领，真相揭露，他也从当初的恶人成为领袖，甚至成为威尔福德的接班人。可是那种无节制的残暴统治的手段，以孩子肉身巩固引擎运转的作法令柯 蒂斯忍无可忍。可是他的局限在于，无法突破列车的限制跑去外面，因为17年来的列车生活已然使他对外部空间的恐惧成为一种笼统而坚决的否定。倒是宋康昊饰 演的技术专家南宫民秀有更敏锐的洞察和重新定义社会生活的勇气。囚犯坐久了牢狱，无法适应外界生活，这话仿佛在柯蒂斯身上得以验证，相反南宫民秀这个囚犯 却有另一种生存新设想。

除了大命题之下的各种人性展示，片中也通过列车本身的特性来设置了一些情节，个人认为很有意思。比如通过“叶卡特琳娜大桥”时是新年伊始，而那些冲出列车 走向外面世界的义士则成为冰雪雕塑和孩子们的活教材，列车转弯时可以朝对方瞄准开枪，冲进隧道后可在黑暗中大肆杀人等等。这是想象赋予创作者的灵感，狂暴 后面人性彼此间的对比，各种亲情、友情的释放。这其中除了暴力和权力象征外，也时有诗化的场景出现，只是导演刻意淡化，并增加了很多解说的段落。这些解 说，使剧情稍显弱化，增加演员表演之外，其实也是一种试图为观众解析这个寓言细节的作法，实际上并不讨巧。

奉俊昊找来美国人扮演主角，韩国人作配角，本身有向国际影坛挑战的意味。而朴赞郁作为本片制片人也提供了很多“国际化”经验。列车的形式感很好，但作为政 治寓言的内容仿佛有点老套，这种刻意和强化使我有点头痛，因为表现手法过于硬实，解释起来可以考据出一大堆东西，对于影评人而言也是艰难的工程吧？而且那 种硬碰硬的诠释，无非是对于这种系列化的冲突进行再次剖析，也使得电影本身的讲述失去一点新鲜和神秘感。

奉俊昊执意要表现的那种“反命运”式的主题似乎涵盖了“反体制”，因此主次上有点倒置的感觉，如果南宫民秀的“炸开车门”到外面世界的想法不是设定为影片 高潮时一个包袱，也许主次之感就不会那么明显。最后的结局正说明南宫民秀的想法才是正确的，也因此他才是整个电影的主要人物，那么整部影片就应偏离一些柯 蒂斯，而正是这种表现手法使导演立场有点偏离。

我并不是特别喜欢这部影片，灰暗、暴力，需要运行脑力，甚至有点沉闷，不够有趣。如果能在更有趣的形态下讲故事，效果可能会更加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