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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说中“沉醉不知归路”(杨袭)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3月12日09:48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杨 袭

  文学作品的被认可,是个渐进的过程。更多时候,文学的影响像场无风催动的雾,靠内力慢慢扩散,这种气场是强大的。所到之处笼罩万千,润物无声;是种韧劲,是真功夫。

  10多年前,宗利华凭小小说《绿豆》闯入文坛审美视域,后因《越位》等系列作品一举斩获“第二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正当在小小说创作成就如日中天之际,宗利华却出人意料地转了身,当关注他的人再睁开眼,这仁兄已经稳稳地站到了他的“香树街”上,迈着方步,眯着眼,用心地观照着他世界里的芸芸众生。如果说小说家有国王的特质,那香树街,就是宗利华永恒的疆土。

  宗利华出生在沂蒙山区一个小山村。幼时,他常常走出家门,沿一条算不上路的山路,从一座山爬向另一座山,起初,他以为,山那边的世界会不一样,他常怀着敬畏、探幽的心理,像一个朝圣者,在一座座山的后面冒出头,睁大双眼去注视翻过山后看到的同一种树、同一个太阳或者同一条河的不同部分。世界的无边与繁复不止一次震撼了他,让他感觉自己异常的缈小和孱弱,带给他无限困惑,就像《笼子里有草》中的丫头,从固守自我,到接触新世界,到回归自我,到再次出走。这种看似周而复始的行为是一种对世界的怀疑和对抗、抛弃和拥抱。也是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宗利华与他的主人公一起摸索、跌跌撞撞,也一起成长、强大。警察出身的宗利华,更明白世界黑暗角落里发生着和发生过的一切,也比其他人对这些现象更加理解与宽容,反面的一切丰富和壮大了宗利华性格中本存的谦虚淳厚和内敛,从而生发出了好多不同的味道与境界。《颈动脉》中他锲而不舍地细致挖掘,沉稳内敛、毫不张扬地递进,使富豪和保姆在浅行碎语中超越感情的纠葛和男女关系及日常欲望的樊篱,成为当下社会生活一种形而上的困顿与叹息。视野的阔达与人生阅历的厚重,也让他的人与文都多了好多温暖,多了对人心与人性的体察、容纳与观照。《乌泥埙》中涉及两个家庭,讲的也是婚恋的残缺、家庭的破碎与人性的挣扎,其中却没有一个坏人,甚至没有一个有道德缺陷的人,包括看似暴烈凶狠肇事逃逸的于大河。一个男人的责任,另一个男人的良知,两个女人的放弃,一个因为爱,一个因为不再爱。宗利华从平淡处起笔,却在舒徐间引领我们品读到人生存在的本相。也使他自己对阳光下的万物重新思考与定义,延展他所感受到的世界不能或者说还未及的领域。这一切,让宗利华“有恃无恐”,让他像一个怀揣秘笈的儒侠,他十分明白什么能威震江湖,却把这种力量深深藏匿,身着布衣,一脸平静地走入市井,或者为掩饰内心的强大啃上一块烧饼,有一搭无一搭地在咀嚼间品味世态万千,然后不动声色地找块荫凉,看达官富贵走马过市,与贩夫走卒称兄道弟,与老弱妇孺家长里短。此种达观造就了相容,相容成就了广度和深度,四者反哺性格与襟怀,让宗利华阔达稳键,从容优雅地在缓缓流动的时光中对文字精雕细刻,所有物像呼之欲出,自成一世界。在“香树街”这个专属于他个人的王国里,他信马由缰,山南水北。

  宗利华的叙事无意去解构什么,或者着意去效仿与构筑西方的魔幻和异质的先锋。恰恰相反,宗利华十分在意他文本中故事框架的确立和情节发展的走向。他所讲述的故事有一种雁过无痕的效果,大体有一个隐约的流向,就像一条河流的起伏与波动。

  从《绿豆》《越位》到《租个儿子过年》,无论是独特的体验也好,小说故事内核依赖站立起的硬性质素也好,这一时期的小小说,已经依稀显示出宗利华文笔或者说意韵上的“流动”,这在小小说创作领域,是难能可贵的。宗利华并不在全力构建故事,而是先将故事、人物解构,然后有机地融入叙述中。这种能力或者说天赋,较全面地呈现在后来的小小说《皮影王》里。这个小说展现了一个民间皮影艺人在不同时代节点的遭际命运,从而透视了传统民间文化的历史宿命,以及消费文化对现代人精神状态的侵蚀。整篇小说如雾罩长河,浓浓的怀旧凭吊,弥漫着挥之不去的伤感。而这种伤感是神秘的,让人的情绪不经意间隐于其中,随着人物言行心理的铺展亦喜亦悲。

  静水流深,润物无声,宗利华的文字自然而然,率性而出,让人听不到响动却又发现须臾间已水漫长台。就像人们评说的他从小小说到中短篇的转型——在他自己,从没意识到这是转型,他只是依着文字的感觉,走啊走啊,“沉醉不知归路”,一睁眼,发现自己站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他曾经一脸茫然,无辜的眼神望向“哗哗”流动的人群,“老宗啊,快里面坐,快来喝杯茶!”宗利华一愣,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位胖胖的大姐,“哎呀,发什么愣啊,你不嫌热呀,快,快进来”,宗利华恍然大悟,活鱼馆的胖嫂!(《香树街104号》)他跟着胖嫂向里走,不断回头看着街面,他看到了外表冷傲内心却无比害怕被爱情伤害的邱红尘,她站在街边一个门洞里,好像永远也不可能从那个门洞中(意指封闭状态)真正走出来。他害怕她会永远扬着这张冷傲的脸绝望下去。他还看到刚刚走入街口的丫头(《笼子里有草》),他想像着她在草原上的又一次劫难,他感觉这个姑娘像只穿在两头拴住大街和草原的细绳上的蚂蚱——他还看到刚刚幸福着的小乐和小满(《香树街10号》),看到了在痛苦中辗转的于大河——至此,他被自己构建的一切所挟裹着,身不由己。

  不要跟一条奔腾的河流作对,宗利华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不是那种昆德拉所定义的眩晕,而是一种自觉而成的自愿,他愿意,我们也愿意看到他缘着内心与文字的感觉,在这条河中“沉醉不知归路”。

  宗利华1996年开始发表作品,他耳朵里还满是闻知处女作发表时激动的心跳声。十七八年弹指一挥间,他已在《时代文学》《北京文学》《山东文学》《清明》《广州文艺》《山花》等全国100余家报刊发表长、中、短篇小说200余万字,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北京文学》《新华文摘》《小小说选刊》等转载,有作品被改编为电影、电视剧,有作品被译为英文、法文、西班牙文、朝鲜文。长篇小说《越跑越追》、小说集《天黑请闭眼》《桃花桃花满天飞》《蓝颜知己》《左手日记》等一部部书稿摆在他的面前,他不敢相信这些都是他的,都是他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攒出来的,是种巨大的不真实的恍惚和幸福感,幸福感中有疑惑和慌恐,他惟恐哪一天,这一切会飞了。他要想办法,将它们留住——他要做得更好。他再次看到或者说感受到那座高山,就矗立在他面前,他得翻过去,也许,他腿不够长,也不会飞,他想,有什么呢,愚公在此。

  这时候,小说对于宗利华,已经是一种实在、坚实的东西,像他身上的衣裳、天上的飞鸟,甚至外太空的星尘一样的实在,与他的本身,是种伴生,是种互相依存的根本,互相成为大树和影子。在这种意蕴或者神秘里,宗利华一心要抵达某一种核心。这个过程非常长,宗利华早有心理准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既不怕磨也不怕等。

  无数个黑夜里,宗利华细数他的小说、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人物的言谈举止、人物背后的气流涌动,隐藏的正在向他走来的人物、刮来的风。文学,也许是条不归路。他只能踏踏实实地一块石头一块石头搬上去,并看着一路风景,遥想前路无限旖旎。人于天地中,似蝼蚁千万。但小说很大,大到成为他无可替代的快乐。谁都描绘不出小说最高殿堂的模样,但宗利华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就在那里。他常常因此激动得忘了涌到嘴边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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