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家梁：不可向迩的“雷语”

　　“雷语”大概是指那些非常离谱，“不可向迩”(让人难以接近)的话。闻者震惊，如被雷电击中一般。说个关于古代“雷语”的笑话。有一家父子与僮仆，专门喜欢说大话，“每每以朝廷名色自呼”。一日，友人来望，其父恰巧外出，朋友问其长子，答曰：“父王驾出了。”问及其母，小儿子说：“娘娘在后花园饮宴”。“友见说话僭分，含怒而去”，途中邂逅其父，乃复述其子之言告之。父曰：“是谁说的？”仆人在一旁应声道“这是太子与庶子说的。”其友愈恼，扭仆便打。其父劝说：“卿家弗恼，看寡人面上。”

　　所谓的“名色”，可能与现代上海人口头上的“腔调”相对应。一家老少上上下下沉浸在角色游戏的自我陶醉中，梦游在广阔的虚拟空间里，都极具皇家的“腔调”，痴狂得如何？小集体的互相吹捧，“僮仆”们郑重其事地跪拜及异口同声的“嗻”，主子想不产生“寡人”的感觉，也难。

　　主观方面尽情地胡思乱想，常常会胡诌出不合情理的“大话”来。如果真有这般人家，在深文周纳的那个时候，话说得那么直白，早就因为“僭越”之罪而呜呼哀哉了。而这种“大话”，放在现在，人们多半不屑一顾。

　　“雷语”的产生皆有其特殊的氛围。《论语》里有句话，意思是：祭祀祖先就如同祖先真在那里，祭祀神就如同神真在那里。其实好多“神”都是香客自己祭祀“祭”出来的，最可笑的是被祭祀的原本不是“神”，往往被香烛熏得忘乎所以，慢慢以为自己真成“神”了，一举一动日臻完善。从这个角度看，笑话里的那个“僮仆”的功劳不小，主人的“自呼”可能闹得他也企图充当“骥尾”上的苍蝇了。这样的“僮仆”越多，表演得越逼真，配合得越默契，越应该挨板子。

　　最近，在接待群众来访时，达州市达川区罐子乡党委书记罗颂语出惊人，对着电视台的镜头恫吓老百姓——“你威胁我，威胁共产党？”罗书记烦躁不安、极不负责的“反威胁”言论、彻头彻尾的土豪心态，俨然是党的化身了。一个基层“书记”头脑中的权力意识一走偏，便要对老百姓抖威风、耍霸气，跟被先哲讥讽的政治暴发户一个腔调，“贱相未脱而遽大摆其架子，其蠢臭何可向迩哉”。

　　更有甚者，把“雷语”书面化了。有一年的盛夏，扬州的一个政府官员向情妇提交结婚保证书，一提笔，便是“向党保证”。在这些人的眼里，“锤炼党性、改进作风”如同儿戏，不讲党性、不讲原则、不讲纪律。庄严的理想可以娱乐化，神圣的信仰尽管庸俗化，群众利益当然要抛在脑后了。这是非常危险的。

　　基层负责党务工作领导的一言一行，在老百姓看来，确实代表着执政党的形象。因为关系着群众的油盐柴米，所以影响着执政党的威望和地位。然而，动辄拿“我就是党”来迅速压制群众的诉求，却时刻面临或正逐步加大了执政党的信任危机。

　　由于信仰的缺失、权力的膨胀、管理上的漏洞，那里肯定少不了捧罗书记臭脚的“僮仆”。沉浸在自我陶醉中的人，基本上不想学习，不思“天天向上”，明明对改革开放知之甚少，却在内心把芝麻大的“政绩”无限放大，甘心当井底之蛙，结果只能长时间无知而狂妄下去了。 

　　罗书记们是绝对不会向上级领导说这种“雷语”的，欺压下边的，必定谄上。心要有城池，口要有门户。有城池则轻易不出手，有门户则不纵言，这时候的谦虚谨慎，又显得何等可爱！

　　有些狂妄自大的“雷语”看起来是不经思索的脱口而出，却真是酝酿了长久的物件，是失去认真监督的恶果。大家一旦失去了对腐败进行监督的兴趣或勇气，尽管“眼睛是雪亮”的，也只能是胸存艳羡的旁观者。在有些地方，人们经历了逐渐消耗道德热情的衰退过程，而丧失热情敷衍潦草的“监督”已经日益成为腐败得以成长的衍生机制了。

　　形形色色的“雷语”的不断产生，不可向迩，严肃地暴露了许多不可回避的问题，必须认真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