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新路:天落福雪

　　等了一个冬天，竟然见不到一片雪花。京城忍受着雾霾的困扰。没有雪的冬天，大地干冷，空气干燥，且一丝风也不吹，无聊寂寞的天空，便生出一种灰蒙蒙的东西，那叫雾霾。整日的雾霾，便随落日弥漫开来，像烟气，像尘灰，又像是煮开的稀粥，还有一定重量，喜欢贴着物体，粘着大地，贴在人身上，也跟着流动的车和人行跑。雾霾吸纳了尘埃、烟雾、汽车废气、人畜臭气，还有乱七八糟的不知何物散发的气味，它浸入人的鼻孔，漫入人的肺里，使得嗓子胀胀的，气管痒痒的，心里慌慌的，脑袋昏昏沉沉的。雾霾带来了感冒、发烧、咳嗽等疾病，还出现了重大传染疾病——禽流感。医院挤满了呼吸道病人，做事的人没有了往日的激情和效率，情绪也莫名其妙地低落下来。人们仰望天空，找不到太阳，也见不到月亮，盼望有一场风吹来，更盼望有一场雪降来。风和雪，就会把这肮脏的雾霾扫得无踪影。可是，风偶尔来了，却又很快走了。风走了，雪却不来，雾霾又来了，仍是遮天蔽日的，一天又一天赖着不走。眼看到春天了，没有一片雪花，只是夜深人静时飘了细如牛毛的雪沫，且还没落到地上就成了水，变成了雾，又生成了雾霾。还有几日马年就要到了，春天进门了，老天下场雪吧，总不能一个冬天不落雪啊！不落雪的冬天，那算是什么冬天，没有雪的冬天，有种不祥的可怕。人们心里，无不这样忧虑与困惑，也在接近失望中期待着。可雪还是没落下一片。

　　雾霾一日延续一日，没有散去的意思，且把阳光遮挡了个严实。太阳偶尔挣扎着露出来，也是被灰蒙蒙的物质淹没了的，没有了阳光的朝气，被弄成了无精打采散漫的光，天空混浊暗淡。人们的情绪被雾霾拖到了幽暗的境地，一些灰暗、低落、无聊、孤独、失望、惧怕、憎恨、沮丧的情绪，会时而涌上，会让人产生逃往远方的冲动。在南方和海边有房的人，还有可以不上班的人，从这雾霾里跑了。京城一时不堵车了，马路上出现少有的清静。可三亚、北海、威海等空气清新的地方却堵车了。南方海滨天蓝得没有一丝乌云，大海人挤得如煮“饺子”的锅，海滩尽是穿泳装的酷男靓女，尤其是那灿烂的阳光和透亮的空气，令人羡慕。留在这城里的人，多么想飞到海边，可得上班，可被生活拴着，且海滨有限，交通紧张，动弹不得，只能与雾霾拼搏到底了。

　　还有两天，马年就要到了，天空还充满了雾霾，没有落雪的迹象。人们有点失望了，今冬的雪，一定不会下了；今冬，定会是个无雪的奇怪年份。可就在立春前的夜晚，那是在深夜，京城悄然地落雪了，这雪一直没有停顿，落到了清晨，清晨稍稍减弱了一点，似乎要停了。人们惊讶，欢喜，甚至欢呼：老天爷真是开恩啊，在立春前下了一场雪。虽然眼看雪要停了，可漫延了几个月的雾霾，被洁白晶莹的雪，遮盖得没了影子。大地一片亮白，空气爽朗清新，人们心田里升腾起满腔喜悦。可人们的嗓子眼仍提着，生怕这金贵的雪悄然不下了。可雪还在下着，下得只是凋零。令人还没失望的是，雪下得虽凋零，但还在飘洒。人们以感恩的眼神仰望天空，企盼老天不要停下，再下大一点。老天总是厚爱京城，眼看雪花无了踪影，可不一会儿，疾风起，大雪铺天盖地又来。这疾雪越落越大，竟然一夜没停。清晨的京城，竟是另一番奇景：浩大的城市披上了厚重的洁白盛装，雪让京城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神话世界。雪让整个京城沉睡了，或者半沉睡了。人们很少出门，在窗户里观赏雪的美景；车自然异常稀少，街上除了星星点点的人和车，马路显得无比宽阔空荡。没了雾霾，空气纯净得像森林原野，没有丝毫不洁之物。人们打开窗户，走出户外，大口饱吸这难得的清洁空气。这样纯净的空气，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呀，不多得，多吸点，赶走肺里的污气。每个人都生怕这清净的空气转眼跑掉。

　　堆雪人的人越来越多，堆起了又胖又大的雪人。这可是一个冬天盼望已久的堆雪人玩了，大人孩子喜笑颜开。大小雪人奇形怪状，乐坏了孩子，笑坏了老人。打雪仗的人越来越多，也不怕刺骨的雪冻坏手。这雪太珍贵了，人们都来到了雪地上，尽情享受老天爷难得的恩赐。可是，有人习惯性地铲起雪来。这金贵的雪，怎么会铲去呢？ ！有人向铲雪人提出“抗议” 。可铲雪人仍然乐呵呵并十分卖力地铲着。他们不只是在铲雪，也在玩雪，只是拿了铁锹在玩。雪从地上铲走，地面露出了寻常脏黑样子，雪景、雪韵、雪趣顿时消失。许多人埋怨起铲雪人来，尽管他们义务劳动很尽力，但他们铲走的是人们企盼一年的雪，心头的雪。他们不应当铲雪，应当让这稀奇的雪，与城市的大地紧紧拥抱，亲密接吻，让它长久地留在地上，不要溶化，封住尘埃，吸净脏气，使这个城市永远成为洁白无瑕的城市。这只是爱雪人们的诗意渴望。路上的雪，门前的雪，大院的雪，还是让那些勤快的人，习惯性铲雪的人，很快清除得一干二净了，使得被雾霾折磨得难以忍受的人们，心中产生惆怅：没了雪，雾霾就会来了。

　　这一场雪，是这个城市的们渴望已久的香雪，是人们在对一个冬天落雪几乎绝望的时候光临的，它给了京城春的绿和春的丰盈，也给了京城万物无限的滋润和营养。这是大地和万物的需要，而大地和万物的渴求，更是人的渴求。没有雪的冬天，大地和万物干渴呻吟，甚至“感冒” ，作为大地之子和万物之灵的人，照样会莫名其妙地难受和生病。这场香雪带给京城人们多少幸福与安慰，是难以估量的。这香雪，也让人们有了另外一种感慨。今年京城的春天，有这丰盛雪宴的惠泽，春天有了好的开头。有了好春的开头，一年的花的茂盛和果实的飘香，想来是有保证的。

　　这个冬天的雪，真是上苍给京城的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