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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求是:在孤独中回望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2月14日09:59 来源:中国作家网 钟求是

      钟求是,鲁迅文学院第三届高研班学员,现供职于《江南》杂志社。曾在《收获》《人民文学》《当代》《十月》等刊物发表小说多篇,出版小说集《零年代》《两 个人的电影》《谢雨的大学》《给我一个借口》《我的逃亡日子》等。作品获《小说月报》百花奖、《中篇小说选刊》优秀中篇小说奖、《十月》文学奖、浙江省优 秀文学作品奖等。

  1984年夏天我大学毕业,像是进入了一个传说。我先到神秘的特殊单位报到,随后去一所刚开张的训练基地接受培训。我学习了各种专业科目,见到 了中共情报史上的几位传奇人物,当然也听到了“站着进来,躺着出去”的训令。从这里出发,我在隐蔽领域一年一年地走着,一直干了15年。从年龄上说,这是 掺着我青春精华的一段时光。15年后,我没有躺着出去,而是离开娘家似的走出去,改行做了作家。之后许多年,这段经历被扎紧了封口,我没有对此写一个字, 即使在谍战小说风行的年份。这不仅是保密的缘故,也因为我还没准备好。

  最近,我终于写了一个有关隐蔽单位的中篇小说。但从起笔始,我就没打算往谍战小说上倚靠。我对《人民文学》责编杨泥说:我不想凑流行写作的热闹,这篇小说不是间谍小说,我只是想讲述一个人的孤独故事。

  现在想想,到目前为止我这一生只干了两件事情:一是对外情报工作,二是写小说。这两件事情虽然差着一丈远,但从基本技能上说,都是琢磨人的内心,都是在困局中设法走出好棋。更重要的是,两者均处于一种状态,即孤独。

  情报工作的孤独在于自我隐蔽。在什么单位公干,做些什么事,接触哪些人,获取哪些成绩,都不能传达给亲友。在与工作对象相处时,外面的世界更是不能接通的。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化为秘密,无声无息地滞留在心中。这样的内心,自然不可以启开门缝,也不可以被别人打探。

  写小说的孤独在于游离当下。写作的时候,必须独自坐在桌前面对所有问题,包括故事的构建、语言的定调、叙述的弹力和意义的生长,没有一个人能真 正帮得了你。更要紧的是,必须时时和作品中的人物待在一起,与他们一起经历痛苦和欢乐、死亡和新生。在这个时候,你就没法分出心力与周围的人混在一起,你 与物状的现实是脱离的。

  正是靠着孤独的接力,我打通了人生的两个阶段。同时,情报工作培养的开放视野、探究对手内心和绝不绕过困难点的态度,仍然能助推我在小说写作中 发力。离开特殊岗位的14年中,我写下了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的文字。如果盘点一下,这些文字大约码起了两类内容:一类是社会边缘人,一类是死亡与爱情。

  我对边缘人的关注没有理由也没有计划,我只是听从内心的指引一路走去,然后遇到了一个接一个平淡又特别的人。《当代》青年编辑石一枫有一次跟我 说,某天他参加一个活动与几位美国作家交流,其中一位说是擅长写边缘人,当时他脑子一闪想起了我,他认为我是擅长写边缘人的中国作家。我想了想,觉得石一 枫说得对。这些年中,我写过背尸工、酒徒、聋哑人、残废卧床者、同性恋者、乳房切除女、自闭症孩子、抑郁症女人、口吃者、相貌丑陋少女、性物不举男、先天 智障者、小偷、乞讨者等等,当然还有更多身份普通的小人物,他们本来散布在社会的各个角落,互不相干互不打量,现在却因为我的文字聚集在了一起。他们愿意 跟我一块儿待着,是因为我视他们为平等的朋友,而且我在他们心里见到了正常的共性的情感。

  对于死亡我并不迷恋,但生死乃常态世事,任何一个作家都不能轻易避开。我曾对一些作家朋友说,你去算一算自己到底写死了多少人,每回都是怎么个 死法,也许会觉得有点意思。话这么说了,我自己从没有试过。每个死亡者奔向死亡,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或逻辑,即使在文字中。把他们玩笑似的统计出来,说到底 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关于爱情和爱情中的女人,我的生活资本并不充足,但我是个真诚和细心的叙述者。在此过程中,我表现出了足够的同情心。跟生活中许多女 人一样,小说中的女人也不时遇到快活,但更多的是遇到烦心和苦难。她们常常要花很大的气力去抵挡世俗的进攻和时间的逼迫,她们常常一个人在作战,她们常常 势单力薄。在这个时候,我毫不含糊地用文字支援了她们。

  我要说,我所有的故事和故事中所有的人物都是在回望中诞生成长的。一部作品的写作,其实就是写作者以孤单之身踏上回故乡之路。这个故乡不仅是我 曾生活过的小镇,也不仅是我曾工作过的城市,更是我曾经历过的年月。对一个作家而言,所有远去的日子都是故乡,往这故乡深处走进去,就能找到熟悉的气味、 熟悉的情感和熟悉的朋友。我在孤独中一次次走向昔日的时光,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复习生活,真的为自己赚回了岁月。

  我赚回的岁月还可以匀给别人。这个别人可定义为一群人或者某个人。当某个人在下班时间离开堆满繁杂文件的办公室,去赴一个热闹且无主题的餐会, 喝了一些酒,说了许多话,然后疲惫地回家进门,一个人坐到沙发上,这个时候他感到了孤独,前所未有的孤独。恰巧在此刻,他的目光碰到了茶几上的一本文学杂 志。他伸手抓到眼前看起来,他的内心终于得到了安静,开始沿着文学搭建的道路一步一步走进往日时间,而且生出久违了的感动和欢快。此时,同样生出感动和欢 快的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以作者名字的形式坐在杂志纸页上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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