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红十：中国地儿，少寂寞

　　年前，听八十五岁老母亲接海外打来电话，打电话者是她老同事，出国十数年，隔个两三年回国一次，与丈夫一起请老友吃饭。听母亲讲述，她信了主，聚餐内容涉主，也涉友谊、人生。

　　2013年春天丈夫回国，她有病未能跟随。丈夫把国内房子卖了，说是最后一次请大家吃饭，再回来不容易。老友问候由她丈夫转达。

　　年前美国电话由某家老人院打来，阿姨女儿拨通电话，阿姨接着往下说。阿姨口口声声说自己得了神经病，耳朵不好眼睛不好，活着没意思。我妈紧着忙着开解，效果不明显。问她那里有春节气氛么有么？她说没有。半点没有。她虔诚信主，关键时刻主未帮她，身体机能全面衰退，特别脑子，特别语言。哑喉咙，车轱辘话，拉着思维短路的涎儿。

　　主题明确：“寂寞”。

　　近年，听在美国混得不错的华裔教授、律师说过这词；夫妻都有工作，儿子名牌大学毕业，回国也说寂寞。一周去一次超市，其余时间单位家两点一线，夫妻有话说还好，要没话呢？美国有许多自由，却没有找人聊天的随意。没人说话，没人倾听，脑子由泉水变池塘，沉泥多了涟漪自然少了。

　　我感慨，无论美国，还是其他这好那好地方，空气好，风景好，儿女好，吃的喝的好都没错，唯独人文环境搬不过去。人文环境要有适宜自己生存生长发展的土地，扛不走背不动搬不过去，感受不到扑面春风打湿秋雨的滋养，所以寂寞。

　　那寂寞巨大呵，像雾霾围裹而来，无孔不入驱之未散，伤心伤脑伤肝肺，让人愁，让人病，让人丢命。如果说“寂”字还可通向“静”，“寞”可真是没边没沿走不出去的大沙漠。

　　“寂——寞——”两字读起来牙缝塞满苦涩。

　　什么中国大妈广场舞，什么旅游团大声说话，中国地儿，寂寞稀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