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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藏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1月23日14:25 来源:文学报 庞贝

 一卷图,一首诗,一座迷宫般的园林。《无尽藏》集禅意、诗意、悬疑于一体,通过破译一幅《夜宴图》,讲述了南唐后主李煜治下的宫里宫外的斗争。史虚白、朱紫薇、秦蒻兰、樊若水、大司徒、小长老、耿炼师、李后主这些书中人物也是历史人物,以他们各自不同的境遇,将我们带入到了南唐那烟雾缭绕的历史迷宫里。

  1

  父亲留给我一卷《夜宴图》。我找到《夜宴图》的作者顾闳中。顾闳中手中的紫薇花让我想到朱紫薇,而这位紫微郎确是与《夜宴图》有关联。也许这第一步我并未走错,也唯这第二步我也没走错。周文矩也曾画过《夜宴图》,周文矩也与顾闳中一样被暗害。

  两位画师都是在我抵达前突然遇害,他们的死或许是与我有关。

  周文矩遇害时我正在寻访他的路上,或许是有人知晓我的行踪,或许是要抢在我赶到之前灭口。

  他们杀死两位画师,莫非是冲我而来么?

  谁是我的知情者?

  唯有一人洞悉我的隐秘。

  那个于云雾中现身的女道人。

  她要我尽早找到那秘藏。

  误入迷障而不自觉知,我甚至还曾感觉到那瞬间的魅惑!这一闪念令我好后怕。攒丝双穗绦,云尖凤头鞋,那凤头鞋云尖高翘,内中定是有利刃之类的暗器。那碧眼,那鸟爪,那仙风道骨中分明是有些妖氛,而她竟说那断肠草是茅苍!

  云游道人多是踪迹不定,我不知自己该如何躲避她。

  顾闳中最后的暗示指向朱紫薇,而周文矩最后的暗示若是关涉我父亲,会是与宋都豪宅的那幅画像有关么?“倒影写真容,秋水钓人头。”假若这是画师的自况隐喻,那么,周文矩或许是对这杀身之祸早已有预感。或许这是他的预感,或许这只是我的曲解。我无力判断。我所能断定的只有这一点:两位画师都给了我暗示,而顾画师的暗示是指向朱紫薇。

  那位秦蒻兰的手势指向朱紫薇。秦蒻兰或许仍住在城外的韩府,但此刻我不想出城。更近的目标是朱紫薇,朱紫薇此刻或许就在这城内。我不知朱府在哪里,也许此刻他正在那开满紫薇花的中书省值守,而我必须尽快找到他。我深知此行必会有危险,我也深知自己定能设法接近他。至少我要查清他此时在何处,我要知道他此刻是否在磨刀。

  2

  主意已定,我到河边渡口雇车。那些马车和骡车停在河边,本是为那些下船上岸的人换乘。马车自是比骡车跑得更快些,我匆匆选好一辆马车。我正欲登车,忽见一伙乌衣人冲出那香蜡店。他们似是朝我冲将过来。

  他们挥舞着腰刀。他们确是冲我而来。

  我慌忙上车,那车夫却猛一把将我推下。车夫驾车向别处逃命。我掉头转往河边跑。那伙杀手正飞快地窜近。

  无路可退。栈桥上空无一人,近处河面也无渡船。我钻进河边一片矮树林。他们呼喊着杀来。这矮树林无法久藏。

  我将背囊塞进一片荻花丛中,又将笠柄插入泥地,这簦笠足可为背囊遮雨。我又望着河中一片波荡的荇草。就在他们距我一丈之遥时,我猛一头扎进那片水草中。

  “昨玩西城月,青天垂玉钩。朝沽金陵酒,歌吹孙楚楼。忽忆绣衣人,乘船往石头。草裹乌纱巾,倒被紫绮裘。两岸拍手笑,疑是王子猷。……”

  昏沉中渐有知觉,我听见有人在吟诗。声音自远处飘来,那吟诵者似是一个醉客。这是李太白的题金陵城西孙楚酒楼诗。

  我微睁双目,立时感到酸痛难忍。我想起那落水的一刻,这眼睛定是在河水中浸泡了多时。

  那个吟诵声在持续:“半道逢吴姬,卷帘出揶揄。我忆君到此,不知狂与羞。……”

  头目昏眩,四肢乏力,我忽然惊觉自己赤身裸体,寸丝不挂。我正躺在一张竹榻上,有重物压在我额头,我伸手取下来看,见是荷叶包裹的冰块。我感到全身热灼,如被火烤一般,而四肢又如筛糠般颤抖。看见竹榻边的汤碗,我才感觉嘴里有汤药的苦味,这室内也有淡淡的药香。

  3

  窗外有酒旗飘摇,那酒旗上有“孙楚酒楼”的字样。从这窗口望出去,就见那影壁前有一群抻头踮脚的酒客,一个鬓间簪花的蠢汉在念那首招牌诗。

  如此说来,我是躺在孙楚酒楼的竹榻上。我仍未逃离这城西的地界。

  寒热交作,我的身体在瑟瑟发抖,牙关也咬得咯咯作响。我看见前胸和四肢都覆着一片蘑菇状的疙瘩,一时间痛痒难忍。

  有堂倌在楼下扯着嗓门喊:“耿先生来耶——”

  又有一女人爽脆的迎客声:“见过耿先生。”

  “孙二娘带我去瞧瞧,睡到了这时分,还舍不得醒来么?”

  这声音甚是耳熟。木梯上传来有人走动的橐橐声,他们像是朝我这边走来。我那鹑衣烂屐不在竹榻边,惶急之中,我用荷叶遮挡住胯间,又双臂支撑坐起身。

  “皮肉倒也看不出伤势,只是起了身鬼风疹。”

  “汤药趁热喝了没?”

  “适才给他灌了,算是小官人命大哦。”

  他们推门进来,但却并不近前。他们就在那房门口立定。

  来者正是我在山上偶遇的碧眼女道人。引她上楼的妇人既被唤作孙二娘,或许就是这酒楼的掌柜了,她身后跟着一个手拿弹弓的呆头儿。

  那女道被孙二娘唤作“耿先生”,她在栖霞山上也对我自称是“耿先生”,而我仍难确定她当真就是那传闻中的耿先生。那女道目光炯炯如电,只是冷冷地扫我一眼,那眼神中自有一种寒光。我望着她那三尺桃木剑。或许她是一位得道高人,而此刻我只感觉有一种迫近的凶险。我是喝了他们的汤药么?想到她在山上手拿的那株断肠草,我顿觉毛骨悚然。那袍袖中还会有怎样的毒草?

  (《无尽藏》 庞贝/著 作家出版社2014年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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