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信：雨霖铃

　　张锲少年聪慧，家里一位长辈说：“此吾家千里驹也。”但受极左思潮侵害，1955年7月，就在他接到厦门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厄运却降临到他的头上，一夜间他被打成“胡风分子”。1957年，在丁酋劫难中，又被打成右派分子，而后在一间废弃的厕所里，白天干拉粪车的苦力，夜间在厕所搭一块木板当床，度过一段艰难的岁月。粉碎“四人帮”后，他平反昭雪，焕发青春，鲜花重放，发表了长篇小说《改革者》，轰动文坛，而后创作了电影剧本《最后的选择》、多幕话剧《祖国之恋》、报告文学《热流》、长篇政治抒情诗《生命进行曲——致同时代的青年朋友》、长诗《我的祖国，我的母亲河》、小说集《爱情奏鸣曲及其他》等，可谓集豪放与婉约之大成的“井喷”现象。

　　1985年初，中国作协第四次作代会后，他出任作协党组和书记处成员，把主要精力放在为作家服务和排忧解难上，先后倡议并组建了中华文学基金会、北京文采阁、中国文采音像公司、中国文采实业总公司、深圳创作之家、现当代已故名人陵园，以及遍布全国各地的“育才图书室”等。成为一道道亮丽的人文景观。他是我在中国作协工作的直接领导。我听到他教诲最多的是三句话，一是为作家排忧解难不能没有钱，钱从哪里来？要靠自己手心向下去抓，不能仰赖手心向上去乞讨；二是会当婆婆的要和儿媳好，会当岳母的要跟姑爷好；三是以出世的态度对待名利，以入世的精神兢兢业业的工作。我常以此警戒自己。但我还是读出了他的“纠结”。他兼任中国文联和中国作协驻会副主席。这种“双料”现象在文艺界是罕见的。他曾向高评委坦言，他平反昭雪后，该得到的几乎都得到了，高评委若能评他为“一级作家”，他就“功德圆满”了。这在当时几乎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最终以“不了”告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人生是残缺的，谁也不例外。季羡林集90余年的阅历后说：“不完满才是人生。”我信矣。

　　张锲的去世，使我失去一位师长，我在追忆和沉默中填下这首小词，是缅怀，也是自警。

　　春寒悲切。惜春心冷，骤雨狂掠。无端八皖丁酋，沉浮难说。冻雪重霜凌洌，怅心头呜咽。二十年、跋涉奔波，望断东方盼天白。  才俊自古多磨砺，更那堪、运动无时节。是金子总先觉，改革者、破云惊月。牙板铜琶，都为春风好景铺设。翰墨喷、激烈情怀，直把音尘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