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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培禹:回乡·回声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1月20日12:56 来源:人民日报 李培禹

  岁月如梭。站在新年的门槛,我们是不是该回过头来,望一眼过去一年走过的路,留意一下自己身边的温暖抑或感动?

  我愿意把我经历的“回乡”与“回声”,说给朋友们听。

  “回乡”的故事,发生在大亮山。

  大亮山在哪儿?在云南边陲保山施甸县境内。为何叫“亮”山?因为它秃,光秃秃一片荒凉。

  20多年前,一位从地委书记位子上退下来的老人,在这里搭下窝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挖坑不止、种树不止、浇水不止、护林不止,一直干到22个年头后的一个秋天,他再也干不动了,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位老人叫杨善洲。

  两年前,一个演员来到这里,要把老人的事迹搬上银幕。他钻进了杨善洲的生活,翻山越岭重走杨善洲的路,还借来杨善洲的衣服、帽子、布鞋、油灯、拐杖,整天穿着、拿着找感觉。他说他的灵魂得到了一次净化,成了杨善洲的“粉丝”。这个演员是李雪健。

  电影拍完进入后期制作,有人说,这片子能获奖。李雪健说:“如果得奖,我要把奖杯捐给老爷子。”他把这个念头说给朋友们听时,谁都没在意。

  谁知,这是他内心的一个承诺!

  电影《杨善洲》获得的第一个奖,是第十九届大学生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奖。领奖时李雪健说:“我儿子说过,我这样的演员在年轻人中‘人气不旺’,但我上台领奖时,同学们的掌声给了我极大的鼓舞。我说,这个掌声不是给我的,是给老爷子的,是对杨善洲这个人物的认可和热爱。”也许是回应雪健的一片赤诚,电影《杨善洲》继在大学生电影节上获奖后,又先后夺得了中国电影“华表奖”、北京国际电影节最佳贡献者奖和北京影视界的最高奖“春燕杯”奖。

  2013年10月10日,是杨善洲逝世3周年的忌日,也是杨善洲事迹陈列室建成开展的日子,10月8日,我随李雪健踏上重返云南保山的行程。飞机从北京经转昆明降落在保山机场后,我们一路奔波,沿施甸河溯源而上,两岸格桑花开得正旺。到达林场后,我们换乘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终于攀上大亮山顶。从北京至此,“回乡”的路途已逾2600多公里。极目远望,林海绵延,郁郁葱葱,令人感佩。雪健在杨善洲的塑像前伫立凝思良久,自言自语地说:“老爷子,我来看你了。”由于赶路急,我们没有带鲜花来。真巧,在我们之前到来的几个参观者一下认出了李雪健,十分惊喜。他们刚刚把一个大花篮放在墓碑前,一位抱着女儿的年轻妈妈就把自己手中的一束金黄色的菊花递给他,大家一起深情地缅怀老人家。

  在10日的捐赠奖杯仪式上,施甸县女县长张云怡郑重地一一接过奖杯后要退下,雪健忽然说:“张县长,你先别走。”县长一愣,大家也有点愣。雪健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说:“我还有件小事要托付给你。这是我拍《杨善洲》得的奖金,我也带来了,我托你把它转交给大女儿杨惠菊。逢年过节,让她替我给老爷子扫扫墓、献束花吧。”立时,掌声四起。

  其实,还有一个细节大概只有我知道:电影《杨善洲》获得的奖项,不止那四座奖杯,它还获得了中国电影“百花奖”的提名奖。他把因提名奖得到的一万元奖金,也装进了信封,和那四座奖杯获得的奖金一起捐给了杨善洲的后人……

  终于要和大亮山说再见了。瞧,雪健要带回北京的有杨善洲的大女儿惠菊摘的柿子、存下的核桃;二女儿惠兰亲手酿的葡萄酒、酸茄醋;老三惠琴更是木耳、三七、红茶、蚕豆等大包小包占满了手。

  我不禁有点恍惚,这是拍电影呢还是生活中啊?

  “回声”的故事,从一本书讲起。

  这是一本诗集:《回声》。作者:金波。是我9岁生日那天,姐姐花0.26元买来送我的。一个刚满9岁的小学生,哪懂什么是诗啊。然而,当我翻开这本绿色封面的小书时,一下被吸引住了:

  ……可是我唱山歌,/他也跟着唱山歌;/我吹口哨,/他也跟着吹口哨。/如果你想知道他的名字,/你就向群山问一句:/叫你“回声”好不好?/他准会答应一句——“好!”

  多美的意境,多纯的童心啊!除了这首《回声》,我至今仍能记得的还有《林中的鸟声》《雨后》《卢沟桥的狮子》《走过高门楼》等,那首脍炙人口的《在老师身边》谱写成歌曲后,当年的小学生们哪个没唱过:

  自从踏进学校的门槛/我们就生活在老师的身边/从一个爱哭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有知识的少年……

  这优美的诗句陶冶了我的情操,这难忘的歌声伴着我长大成人。我心中印上了一个神圣的名字——金波。

  后来读了一本又一本的文学书籍,《回声》却真的像那山谷间的回声,绵绵不绝地刻录在我知识宝库的“内存”里。我的外甥上小学后,我郑重地把《回声》送给他;他考上大学后,又把这本书包上新书皮,传给了刚刚跨入小学校门的我的小侄儿……就这样,一本小书传了50年,终于“失传”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它了。晚辈们看我失落的样子,纷纷去书店买、去网上淘,可他们把一大摞金波先生的诗集抱给我时,却仍不见《回声》的踪影。

  其实,几年前本有机会去拜见金波先生,那年是他70岁生日。我负责的日报副刊部做了一个金波的人物专题。我思来想去,最终放弃了难得的采访机会,一是怕自己写不好这篇文章,愧对我的偶像也愧对读者;二是我的同事自告奋勇要去采写。原来,同事也是他的“粉丝”啊。那篇题为《金波:70岁的童年》的专稿,让我和读者得以走进这位著名儿童文学大家的内心世界,并为之深深感动。

  真是有缘。前不久,我得知《勤俭是咱们的传家宝》这首传唱了半个多世纪的歌曲,也是金波老师的原创,就向他约稿。稿子刊发之后,我给老诗人寄样报,附信中顺便提及我与《回声》这本诗集的渊源。没想到,几天后我竟收到了金波老师的邮件,急忙拆开一看,啊,一本绿色封面的诗集:《回声》!原来,老诗人把他保存至今唯一的一本样书,寄给了我。他在给我的短信中写道:“希望那本诗的小册子,带给你美好的童年记忆,并对我以后的作品给予指正。”

  算来,金波先生今年已然78高寿了。刚刚颁发的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德高望重的他当然入围。但他得知后立即给中国作协党组写信,要求退出评奖。他诚恳地说:“自己的作品没有超过以前获奖作品的水平,还是把机会让给中青年作家们吧。”

  他晚年的“回声”,依然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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