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无解的人生思考

　　虽然从篇幅上看，由六个演员出演、时长一个半小时的《从前有座山》只是一部小体量的话剧，但这并没有影响整部戏在呈现效果上的丰富层次。在两对真假夫妻相互算计、却又最终一无所获的情节中，观众耳熟能详的童谣“从前有座山”被赋予了新的涵义。

　　金钱对社会和人性的影响，以及由此产生的善与恶、真相与谎言的对立，无疑是话剧探讨的核心命题。而《从前有座山》全剧对此命题的思索与诠释，可谓做到了深入浅出。该剧放弃了空泛而飘渺的概念化表达，把对主题思想的呈现融进了人物和情节。剧中的男女主人公赵远山和钱盼盼，各自假装成有钱人，为了牟取对方本不存在的钱财，分别与自己心爱的伴侣离婚，彼此结合；他们粉饰着自己的幻影又相信着对方制造的“真实”，他们自认为善良无辜地放任着自己进行罪恶的欺骗。如此荒诞的剧情，充满了滑稽的喜感和辛辣的讽刺。但同时创作者也注意到，正是社会中的隐性规则和公平缺失导致了两个人的贫穷落魄，他们的行骗某种程度上也是出于被逼上梁山的无奈。人物身上的悲剧性因素，令话剧更有思辨意味。与此同时，剧中经常出现的重要表意符号——镜子，也为隐喻主题发挥了相当的功用。剧中的几个角色都不喜欢甚至害怕照镜子，镜像的亦真亦幻折射了人物迷茫的自我认知，也引动了全剧关于真伪善恶的深层拷问。

　　另外，该剧的结构设计也比较巧妙。话剧由赵远山和钱盼盼的婚礼开场，但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随即被一场死亡打破，大喜大悲的矛盾使剧情自然转折，并顺利抓住了观众的眼球。紧接着，两个警察以调查者的身份介入，开始了对“谋杀案”背后实情的盘问与梳理。这样一个戏剧结构的聪明之处有二：一方面，“谋杀案调查”的形式非常适宜于将悬念引入剧情，观众对是谁、为了什么原因以及如何实施谋杀的疑问，是天然的戏剧悬疑点，剧作者可以借此毫不费力地推动内容向前发展；另一方面，情节演绎中对案情和动机的分析与思想主题上对真相和人性的剖析，二者恰好能够形成一种两相对位的呼应关系，从而让该剧故事的外在与内在有机地统一在了一起。当演员在四周黑暗的剧场内唯一的顶光之下自问自答，那不仅是对公安局内抽丝剥茧的审讯的再现，实际也是剧中人不为人知的内心隐秘的告解。

　　要说《从前有座山》的创作仍然存在的缺憾的话，那便是此剧对于财富与人性善恶真伪之间关系的思考止于中途，并未达成一个比较明确的、能将两方面相结合的总结与定位。对金钱使人唯利是图、谋财害命的批判尚算犀利，但对于真与善之确认却有些犹疑。剧中代表清白与希望的人物孙晨曦的懦弱和无力，就是这一点最鲜明的表征。在本剧的结尾，孙晨曦用自我毁灭的方式让其他人物残存的良知觉醒，但最后赵远山选择“回归远山”、钱盼盼也不再盼钱的处理又好像是一种逃避。钱财是否一定代表罪恶？人究竟能否清白地享受富裕？这些问题，剧中都没有给出答案。于是，全剧关于贫富、真假与善恶的人生思考，也只能如那“从前有座山”的歌谣一般，成为一个无解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