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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曲调先有情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1月15日09:57 来源:中国作家网 高洪波

  我在北京的冬季,在雾霾的裹挟中阅读白涛——一个科尔沁草原的乡亲、一个拥有浓郁民族情感和草原情结的诗人、一个心灵的独唱者。

  阅读时我有个习惯:随手在书中寻找让人眼睛一亮的佳句,然后折起来备查。读完白涛的诗集《长歌与短调——一个当代蒙古人的草原诗想》,数了数折页,居然有30多处,这样的比例是远远出乎我的意料的。因为我也是写诗的人,写诗的人一般对同行的作品有一种下意识的挑剔。可是面对白涛,一个相对陌生的诗友,我发现自己无法抑制住阅读的喜悦,白涛让我分享了草原的气息,聆听了动情的歌吟,白涛也领着我走回遥远的内蒙古故乡,回到有着蓝色马兰花盛开的地方。我仿佛和他一起坐在蒙古包里,喝着香醇的奶茶,听着马头琴拉出的忧伤而又动人的旋律,从蒙古长调中感受祖先的荣光与歌哭、奔放与自由、强壮与柔弱。

  《长歌与短调》有个副标题:“一个当代蒙古人的草原诗想”。“当代”与“草原诗想”这两个词组,是阅读白涛诗歌的两个路标。狄德罗曾经说过:“诗人有自己的调色板,如同画家之有不同的辞藻、段落和语调。”达·芬奇也以画家的身份表态道:“在表现言辞上,诗胜画;在表现事实上,画胜诗。”蒙古族诗人巴·布林贝赫这样谈论“诗意”:“什么是诗意?以我的理解诗意就是:形象性、抒情性、象征性、哲理性。音乐性虽然是诗的特点之一,但属于形式问题,暂且不谈。”

  白涛这本诗集,毫无疑问是具备了巴·布林贝赫所说的“四性”的,如果要补充一点的话,就是“当代性”了。而体现当代性的一个要素,则是白涛力图用诗的形式阐释、注疏的蒙古族特有的情感表达平台:长调,或者还有短歌。为了突出这一点,白涛索性把自己的这本诗集如此命名。诗与歌自古相通,诗人即是歌手,白涛发现了这一点。随手翻阅白涛的这本诗集,对歌声与音乐的描写无处不在,书中第一页就是《马头琴手》:“盘腿坐定/草原亲切又辽远/张开长弓/你只轻轻一抹/蒙古人的心/便一齐走过万水千山”。开篇便为全书奠定了一个基调。

  再如另一首《听长调在轻轻宛转》,白涛写道:“套马杆子甩出去的声音/马蹄子踩出来的声音/草滩被风掠动/在草原深处/河水在独自奔走/在地平线消失的地方……”他继而写到“马头琴与四胡交汇的地方委婉”,写到酒与乳在汹涌中混合,而亲人们在泪水滂沱中“高声唱诵自己的祖先”,于是诗人总结道:“我听见自己身上的血/在急剧倒流/心脏,在有力地跃动”。这毫无疑问是当代蒙古人的情感,真实贴切、一目了然、不遮不掩。基于对民族文化的热爱,白涛甚至专门为长调创作了一个组诗,即《长调:啊哈嗬伊》。这是一组风情浓郁、音韵铿锵的诗,也是一个对蒙汉文化都异常稔熟的诗人功力的展示,第一首《一张蒙古的脸》中有这样令人叫绝的诗句:“蒙古人/他们的祖先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一路纵览名山大川/最后只把一个汉字认作拴马桩/开始了一次长久的歇息/这个汉字写作/酒”。简约、明快,意味深长且无比隽永。诗人在组诗中这样界定长调与生命的关系:“伸展你的呼吸/啊哈嗬伊”。他继而断定:“这样的唱法长调里才有/这样的长调风急天高的大草原才有/当一种能量正遭受阻隔/我们只有在一起唱歌”。说得多好啊:“当一种能量正遭受阻隔/我们只有在一起唱歌”,万千感慨尽在一句诗中,蒙古民族的历史沧桑也在这句诗中一语道破。

  由白涛写长调的诗歌热情,我想起歌德一段话:“如果一个人想学唱歌,那他喉咙里的一切天然音对他都将是自然而容易的。但是别的不是他喉咙里的音调,对他开始却将是极端困难的。然而为了成为一个歌唱家,他就将克服这些不是他喉咙里的音。因为他非得让它们统统听他调度不可。对于诗人也是这样。”让一切音符、节拍、律动听从自己的调度,在歌声和琴声中寻觅灵感与表达灵性,从民族文化血脉深处聆听当代的召唤,进而把这一切转化成属于自己的“喉咙里的音”,唱出别具一格的长调与短歌,这就是白涛。

  白涛1995年曾在《诗刊》发表了组诗《从一只鹰开始》。这组诗实际上也是白涛的自我心灵写照,固然骏马、雄鹰、草原、蒙古包等诸多符号,是创作草原诗歌的必要元素,但固守于这些元素,也容易让人产生审美疲劳。而白涛的这首7节长诗,摆脱了传统的约束,对鹰的历史进行了整合与阐述,当然这是充满诗意和个性化的。他认定“马的奔腾与鹰的翻卷/都是我百听不厌的歌音”,他写出这样漂亮的诗句:“让一颗心跟着白云走/那种感觉叫作自由/让一种生命跟着马群走/生命便永不停留”。白涛正是这样一只诗坛的鹰,一旦展翅,便拥有一片天空。

  同样能证明他写诗才能的是《一个蒙古人和他的河流之歌》,这更像是诗人的内心独白和自画像,他用诸多的意象来衬托自己的主观情感:“我”可以是一粒草籽,长成一株小草呵护春天;也可以是一只百灵,被高原的风吹成一只海青,“飞翔的高度恰与阴山持平”,这只鸟唱出的“沙哑的歌,连接住北方与南方”;诗人承认,30岁时看清了一座山,开始想念父亲,40岁时读懂了一条河,知道心疼母亲。在讲述完这一切之后,白涛不无伤感却又真诚地写道:“这是怎样的年代/使我定居他乡,讲述另一种方言/却将本土的嗓音保存/我的一颗心,朝向高原早春的风/冰冷、坚硬、年轻/而早衰的眼角却以它的咸泪/冲洗遗传的一抹伤痕……”此时的白涛,心中有着这样的困惑与难题: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什么是一个诗人灵魂的归宿?

  这一切思考与困惑毫无疑问是真诚的,真诚的白涛在付出,真诚的白涛同时在收获,他的灵魂在这种付出与收获中穿梭,而《长调与短歌》便是最直接的果实!这果实沉重而丰盈,属于白涛,也属于草原故乡和这个丰饶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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