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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萍:时光是最深沉温厚的智者

——院萍和她的新书《时光的隐喻》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1月13日13:49 来源:中国作家网 中国农业网

  12月31日,2013年的最后一天,对大多数人来说,心里都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毕竟在辞旧迎新的时刻,总要带给我们一些感怀和期待。对院萍来说,更是如此——这天,她收到了自己的新书《时光的隐喻》。这是她的第一个长篇,也是2012年度中国作家协会的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她觉得这是自己近年来最大的收获,所以从心底里,她特别感谢为这本书出版而热心帮助的朋友,也特别感谢中国作家协会对一个业余作者的提携和扶持。

  背井离乡,每个北漂者心中都藏着忧伤

  如果不是2001年的北漂,院萍现在还在豫西南的老家教书,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闲暇时写点风花雪月的小文章。可是,2001年的北漂,把一切都改变了。她当时任教的学校是一个兵工厂的子弟学校,那个盛极一时的兵工厂,在经历20多年的辉煌之后,开始呈现出衰败的迹象。在世纪交替的时刻,已经是部分车间停产,职工一年只能勉强发10个月的基本工资,生活捉襟见肘,一些困难职工的境遇更是被传得骇人听闻。厂里也进行了大幅度的改革,但现实并没有改变多少。在这样的背景下,和大多数人一样,院萍也是惶惶不安,不知道微薄的工资还能领多久。一些同事调走或下海了,院萍心里也蠢蠢欲动,但又没有那个胆量和勇气。对于她这种有点逆来顺受性格的人来说,外面的世界是精彩的,也是恐怖的。

  但是命运如棋,谁知道下一步将会摆在哪个位置呢?随之而来的感情变故,让院萍摇摆不定的心突然有了方向。“工作朝不保夕,感情千疮百孔,觉得自己是个残兵败将,一无所有,前途无望。”事隔多年,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她的语气已是云淡风轻,但是,顺口而出的那些词语,却表明那段时光在她心里留下了抹不掉的记忆。

  像一只受伤的猫,不怨天不尤人,把自己藏到另一个地方,舔拭伤口,含着泪,看它慢慢复原。院萍就想辞职去北京。一向乖巧温顺的女儿突然有了远走高飞这么大的动作,让父母惊慌不已,他们苦苦劝她留下,但院萍打定了主意要离开那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家人最后妥协了。3月4日晚,他们在站台上送她,她的父亲把手捂在脸上不出声地哭,她的母亲伏在妹妹的肩头嘤嘤地哭,仿佛不是送院萍来北京,而是上刑场。院萍就是在这一片凄凄惨惨戚戚的氛围中,带着仅有的1000块钱,来到北京。之所以选择北京,是因为她觉得北京是煌煌帝都,有着厚重的历史积淀,有着浓郁的现代气息,对于她这样的文学爱好者来说,那儿也许是梦开始的地方。

  东奔西跑,体悟生命的苍凉与绝望

  但是北京并没有给她露出笑脸,相反更加重了她的挫败感。

  火车到达北京的时候是凌晨四点,院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下了火车,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往前走,出了明亮的地下通道,来到大厅里,但是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她在门口的座位上坐下,想着等天亮也许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她靠着她的被子,却不敢睡。大风从门口吹进来,她冻得浑身发抖,天亮时她的脚已经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她鼓足勇气,跟北京一家发过她文章的杂志编辑打电话,看他能不能帮她找到房子。这个编辑倒是很热情,答应帮她问一下,并嘱咐她在电话旁边等着。五分钟后他打来电话说,他有个亲戚在大红门住,家有民房出租,他说了路线,让她过去。

  院萍坐了半个小时的车,进了编辑亲戚住的小村子,她皱了皱眉,想不到北京还有这样的地方:街道上污水横流,垃圾成堆。编辑的亲戚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领院萍进了一间房,不足十平米,一张木板拼成的床,一张油漆脱落的小桌子。尽管这样,院萍还是很感激那位编辑和房东,因为有了住的心里就踏实了。

  接下来的找工作颇费了一些周折,因为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每天在街上转呀转呀,希望能看到一些什么信息。但像北京这种地方,小广告怎么能随便贴呢?所以,半个月过去了,她还像一粒沙子那样,在大街上被凛冽的风刮过来刮过去的。而同时,由于不适应北京太过干燥的气候,从来北京的第二天起,她就开始感冒,发热,吃了很多的药都无济于事,再后来,她的身上开始长火疥子,大大小小的,她觉得自己就像《西游记》中的蜘蛛精似的,长了很多可怕的眼睛。她买来鱼石脂和沙布,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在朝那“眼睛”上抹一次,慢慢的,一个一个都好了,但右腿上的那个却越长越大,已经有一元硬币那么大了,整个大腿青筋暴跳,肿得硬梆梆的,走路都成为困难。她趔趄着腿一步一步挪到药店,让医生看,女医生只看了一眼,就吃惊地捂住嘴巴,她让院萍赶快去医院,这么大的火疥子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弄不好腿会废了的。但是北京医疗费的昂贵院萍是听过的,而且她带的钱一直以可怕的速度锐减。院萍求医生多卖给她几盒鱼石脂,又自作主张地拿来一些消炎药。回到屋里,她就按住火疥子,使劲挤,整个腿疼得像烫着了一样,她呲牙裂嘴忍着,挤出筷子一样长的黄脓。她每天都这样做,然后吃两片消炎药。半个月过去了,那火疥子竟然慢慢小了,腿也恢复了弹性。

  但是由于一直没上班,加上吃药、买生活用品什么的,一千元钱很快亮起了红灯。三个月后的下午,她发现竟然剩下五块钱!她跌坐在椅子上,心一点点往下沉。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环视四周,这间小平房里除了书,似乎没有可以变卖的什物了,而书几乎是她的命根子,怎么办?

  她最后晕晕乎乎去了前门,在如织的人流里漫无目的地穿梭。后来看见一家卖福利彩票的,她心一动:如果能中50块钱,下周不就有保证了吗?她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掏出两块钱,在箱里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直到小姐不耐烦地催促,她才提出一张,紧张地看着小姐,当小姐淡淡地说“空卡”时,她像挨了一记闷棍,眼前一花,差点摔倒。

  她回到车上时,浑身无力,她想哭,但是没有眼泪,那时她体味到人在极度失望时,身体是像干枯的木桩一样无知无觉的。拉开门,房东正坐在水池边洗衣服,一见她就大声说:“你房租好像还没交吧?”院萍立马退出来,快步走到马路边,像一条污水里的鱼探出头来,张大嘴巴使劲呼吸:赐给我力量吧,我需要勇气!那段时间她几乎天天落泪,似乎二十多年积蓄的眼泪此刻才找到了出口。

  初衷不改,苦难是时光馈赠我的诗行

  生活这样艰难,但院萍没有停止的是手中的笔,她把自己的所遇、所感,一字字记录下来,写在纸上,投到邮筒,期望能得点稿费,可是投出的稿都泥牛入海,音信皆无,而来北京之前,她每年还能发那么几篇文章。可是尽管这样,她依然笔耕不辍,她固执地认为这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虽然找工作每天回家很晚,但她还是坚持每天看书写字。“发不出去只当是练笔吧。”她安慰自己。

  可是生活依然没有改变它的严酷。有一天半夜,她的肚子莫名其妙疼起来。“像有什么人坐在我的肚子里,不动声色地拿一柄烧得通红的烙铁,在兹兹烧着我的肌肉。”她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啊,我看见了,这个人头戴斗笠,眼神阴冷,在凄风苦雨中取暖。可是他看错了,厚厚的是我鲜活的肌肉,不是堆积的落叶呀!可是他听不见,我们隔了两重天,他稳稳地端着烙铁,专心致志地烧着,于是我的肌肉便像被雨水淋湿的落叶一样,艰难地冒起烟来,疼痛随着烟雾沉闷地传递,一点一点地,执著地传到肚子外面。”

  自内而外的痛,由表及里的痛,虽然没有刀绞的感觉,没有翻江的感觉,但那无言的疼痛让人难以忍受。疼痛已使院萍彻底清醒,她辗转反侧,大汗淋漓。她躺着,趴着,站着,靠着,但都无济于事,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呀?

  胃里忽地一下子难受,想要呕吐,她赶紧拉过床边的脚盆,绿色的液体一股一股吐了出来,一般吃什么吐什么,可是这次却是酸酸的液体,是胃液还是胆汁?她害怕了。

  救救我呀!她打开手机,显示屏上灯火通明,可是打给谁呢?热热闹闹的白天已经过去,寂寞的午夜场里她一个人唱着独角戏,她既是演员又是观众,这一份滋味没有人能够分担。她又关上手机,慢慢地,独自品尝这沦肌浃髓般的感觉。在疼痛的地狱里煎熬,就这样活着或者死去,她泪流满面。

  她躺在床上,满是绝望,甚至想着搬到楼房去住。几个人合伙住,或许能有一些照顾。平房里十分安静,除了闹钟“嘀嗒嘀嗒”声外,而这“嘀嗒”声此刻在她听来,却如大滴眼泪砸下来的声音。“这个城市这么大,这么繁华,属于我的只是一间小小的平房;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能与我休戚与共。”失望和挫败感紧紧包围着她,她感到疲惫,也感到厌倦,可是她知道她离不开它,和很多人一样,舍不下那些物欲的挣扎和心里的向往。

  她把被子蒙在脸上哭,直到把眼泪都哭干了,眼睛睁着都感到费劲时,她找出一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团成一团,放在水池里,拧开水龙头哗哗地冲。当纸团被水流裹挟着冲下水道时,她突然听见杜鹃响亮的啼叫。她抬起头,灰蓝的天空一只乌黑的鸟影飞过。也许,这就是人生,为了可能响亮的啼叫,她选择了北京,并且不由自主把嗓子都咯出血来。

  但她最终还是留在了北京。因为生活必经继续。人生就是越过一道一道的坎,有时候,放弃比什么都难。

  时光到了2003年的春天,命运终于对她露出了笑脸,她应聘到现在工作的杂志社,生活开始稳定下来,写出的十几万字的稿子也开始陆陆续续发表,并且入选多种选刊或选本。

  从2001年来北京,到2003年,不过两年,可是对院萍来说,这段岁月却是那么漫长。

  漫长的岁月过后,是一个秋高云淡的艳阳天。她在景山公园足足逛了一下午,她看见那些盘子一样大的五彩缤纷的菊花对她微笑,仿佛庆祝她度过危难,她把脸紧紧贴在它们柔软的花瓣上,眼泪汹汹……

  感怀感恩,每一种颜色都灿烂着我的翅膀

  院萍在白天现实而努力,她热爱自己的行业和工作,;夜阑人静时,她兀自坠入思想的绚烂,用笔构筑灵魂的家园。“像凡人一样生活,像诗人一样思考。”于坚的思想在她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这个像水一样温柔又像水一样坚强的女子,她的执着和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她不但被行业内的期刊协会评为优秀编辑;而且2003年,出版了散文集《箱上的羽衣》,并加入河南省作家协会;2004年,出版了第二本书《漂泊笔记》;200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2006年,她通过自考,拿到大学本科的毕业证------她被河南省委宣传部、河南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河南省文明办联合评为“豫籍在京优秀务工创业人员”,之后,央视国际以“机遇只垂青有准备的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以“单翼天使闯北京”、河南电视台以“骄傲河南人”、文学报以“北漂中的文学守望者”、青年导报以“奔跑的精灵”为题,对她进行了专题报道。

  但院萍觉得这没有什么,获得和失去都一样是生命馈赠的诗行。她依然认真工作,认真写着文字。她不看电视,也不爱聚会热闹,偶有闲暇就躲进小屋,在文字的海洋里遨游,她就是她,甘于寂寞,不慕繁华。这个安静平和的女子,她说“写作是为了感激”;“每一种颜色都是我生命的底色,每一次经历都是我值得珍惜的幸福。”足见她细腻旷远的坚韧和爱心。

  坚持不懈,梦想的花朵慢慢地绽放

  2008年之后,院萍开始写小说,因为她觉得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变化,她的文化和心态及审美创造发生了深刻变化。在她看来,散文能满足于美的提纯与升华,而小说能更加注重提升观摩社会的穿透力与涵容量。她的思想和艺术开始变得丰满而成熟。

  整整写了两年之后,她才发表了她的第一篇小说《行为艺术》;随后,又陆续发表了《回家》《声声慢》《婚纱摄影》《天使的翅膀》《奔跑的箱子》《琥珀一直在歌唱》等小说,引起文坛的关注。

  2010年底,她回老家,弟弟去接她,在车上没话找话地说:乡里裁减人员,抓阄下岗,乡长的司机抓到了下岗的纸团,下岗了。司机已经五十多岁,家庭条件不好,觉得气不过,就把乡长的儿子绑架了,本想藉此找乡长要点钱完事,谁知邻居串门,一敲门,夫妻俩吓坏了,把哭着的乡长儿子用嘴堵上,塞进大衣柜,等邻居走了,才看见乡长的小孩憋死了------弟弟不经意的一段话,却在院萍心里掀起轩然大波。她觉得,心里潜藏着的某些东西突然在这一刻爆发出来。这个司机,曾是安分守己、谨小慎微的人,和她一样,曾经在前行路上苦熬人生,他的心里有生存的苦斗,有心潮的涌动,也许还有壮怀和激烈的燃烧----只不过他被烧成了灰烬,他的命运让院萍唏嘘。她那时决定,要以这个司机为主人翁,写一部生存小说。

  对于一个忙里偷闲的业余作者来说,写长篇是个重体力活儿,而且为了得到更多的素材,她还得利用电话、电子邮件等形式,了解更多的情况;利用过节回家的机会,走访了相关人员,努力使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更加真实丰满。她的写作速度不快,每天以七八百字的速度推进,整整写了一年。“在夜里,我把这个听来的故事一字字写下来。那种浸入骨髓的忧伤,寂寥,疏离与爱情,到最后,感觉语言丧失,唯有沉默。”院萍说。

  这个故事写出来后,院萍又修改了几次,她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这颗果实怎么样。2012年,在犹豫了几次之后,她申报了中国作家协会的扶持作品项目。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竟然入选了!

  “在这个纷繁复杂的时代,一个只身漂泊的女子,无意对妖艳闪烁的霓虹作媚,而是情愿回过头去,眷顾和表现着她的情感家园,眷顾和表现着她的父老乡亲,她无疑在传承者某种真正的文学精神,守护者古典的神圣。”《时光的隐喻》一书的责任编辑张丽四女士的一番话,也许道出了这部小说能够入选扶持项目的原因吧?

  向上向善,愿我永远如葵花般质朴明亮

  《时光的隐喻》让院萍收获了更多的思考,对命运、对生活,甚至对活着。“有人把生活过成琉璃,有人把日子雕成书香,更有人把命运导演地风生水起,当然也不乏差强人意的卑微隐忍,抑或颠沛流离的绝望。”院萍说。在这本书里她营造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但是她说自己不是想讲述故事,而是期待读者生活中的故事,可以在这里寻找到投射和安放的空间。

  而之所以取名为《时光的隐喻》,院萍解释说,“每个人经历的,爱恨情仇也好,生老病死也好,都是必须经历的,像我的北漂,像书中主人公王力宝的挣扎,都是时光赐给我们的,不可逃避。”当问到她对自己的单身状态怎么看的时候,她微微一笑,用泰戈尔的话做了回答:“每个人都是漂泊者,等到了一个归期,便会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些事情不要急,慢慢来,时光是最深沉温厚的智者,他会告诉我们一切,只要我们认认真真地生活,认认真真地工作就行了。即使在最黑暗的日子里穿行,也不要绝望,因为生命百转千回,总会有改变的那一天。”

  而她最希望的是,自己能永远像一棵像向日葵,有质朴委婉的性格,有丰盈明亮的内心,有向上向善的姿态,然后,通过奋斗和努力,把时光雕刻成想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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