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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1月08日16:38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晓方

  目    录

  23 /  油画一:黑    屋

  73 /  油画二:梦    魇

  127 /  油画三:红    门

  175 /  油画四:挣    扎

  219 /  油画五:铁    窗

  277 /  油画六:腐    烂

  339 /  油画七:笼    子

  401 /  油画八:信    仰

  435 /  后   

  记:生命体——小说的一次

  基因突变

  440 /  附   

  录:独抒己见

  我的很多灵感都是在书店里闲翻书时获得的,我喜欢书店里的气息,每当我走进书店,就像走进了天堂一样。我时常将书店设想成天堂的样子。除了艺术类书籍,我最喜欢的就是小说了。今天是星期六,我刚刚完成大型组画《咒语》,本想放自己的假,逛逛街,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百花齐放,正是女人扮靓的季节,可是我在东州市最繁华的商业街闲逛时,竟然情不自禁地走进了书店。在艺术类书籍前徜徉一番后,没有发现可心的书,便像往常一样走到小说类图书前,希望发现几本能打动我的小说。可是一连翻了十几本刚出版的小说,没有一本能吸引我的,失望之余,刚想离开,却被一本名为《历史》的长篇小说的精美装帧吸引住了,便随手拿过来翻了翻,想不到第一句话便深深地触动了我。“历史是发生过的现实,现实是正在发生的历史。”乖乖,这不正是我刚刚完成的系列油画《咒语》的主题嘛!莫非这位作家和我心有灵犀?便情不自禁地读了起来,越往下读就越让我震惊,小说的内容几乎就是对我的《咒语》的解读,最令我不可思议的是,小说中的许多场景描写都在我的梦中出现过,这位作家是谁?莫非是我未谋面的知音?我赶紧翻看作者的名字,原来是近几年颇具人气的唯心现实主义大家顾文白的作品。我对顾文白的传奇经历早有耳闻,只是虽然都久居东州,却从未谋面。据说顾文白在弃官从文之前是东州市市长的秘书,在官场上曾经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反腐风暴,让他服务多年的老板翻身下马,他虽未受到牵连,心灵却经受了炼狱般的折磨,案子尘埃落定后,本可以重新抱一棵大树继续从政,然而他却毅然决然地弃政从文,销声匿迹没几年,竟然异军突起,不仅华丽转身为著名作家,还开“唯心现实主义”之先河,成为一个文学新流派的鼻祖,大作一部接一部,每一部都非同凡响。或许是经历了心灵炼狱的缘故,尽管他的作品蜚声文坛,他却是一个相当低调的人。无论是在艺术圈里,还是在文学圈里,没听说他和谁过从甚密。这是我第一次读他的作品,想不到我通过画笔想表达却尚未表达清楚的思想,他却用小说醍醐灌顶般地表达清楚了,就好像他曾经潜伏在我的梦中,窃得我的思想后,才开始创作小说的,说白了,简直就是对我的梦境的抄袭。而且在《历史》这部作品中,顾文白几乎完全排除了传统小说的叙事,采用唯心现实主义手法,从头到尾可以说都是画面的描绘。这些画面几乎就是我刚刚完成的组画《咒语》的文字版,简直令人匪夷所思。由此我断定,他不是另一个我,便是我的知音。想到这儿,我的心顿时激动起来,常言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何况是得到一位艺术上的知音呢?我迫不及待地买下《历史》这本书,匆匆离开书店,然后站在商业街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茫然四顾,恨不得迎面就碰上顾文白。我知道这是一个妄想,不过我暗下决心,一定要设法找到这位唯心现实主义知音,无论如何也要和这位神秘作家成为朋友。

  我花了一个星期时间不仅读完了长篇小说《历史》,还通过艺术圈的朋友找到了顾文白的宅电。我了解作家的作息时间,他们大多都颠倒黑白,因此我断定顾文白很可能白天睡觉,晚上创作,其实搞艺术的人大多如此,我就习惯在夜深人静时作画。为了不打扰顾文白休息,我选择下午四点钟拨通了他家的电话。电话连响了好几声也没有人接,我心里既激动又紧张,激动是因为我太想结识这位捕梦人了,紧张是因为顾文白行事低调,我担心他不见我。还好,终于有人接电话了,不过不是男人的声音,而是一个女人接的电话。“喂,您好,您找哪一位?”她的声音热情且亲切。我连忙问:“是顾老师家吗?”对方回答:“是。”又问:“您是哪位?”我赶紧做了自我介绍,又把冒昧打电话的意图解释一番。对方听罢十分惊讶地问:“朱小丹?真的是女画家朱小丹吗?”我谦虚地说:“是我,我是画油画的朱小丹。怎么,你听说过我?”对方喜出望外地说:“我老公非常喜欢你的油画,不仅收藏了你十几幅油画,还买了你出版的全部画册。”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顾文白的长篇小说《历史》中有那么多令我魂牵梦绕的文字画面,原来他不仅是个喜欢油画的作家,而且还对我的画作情有独钟。这就更坚定了我结识他的决心。我用试探的语气亲切地问了对方一句:“是嫂子吧?”对方咯咯笑着说:“是我,是我!”就这么一句,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好像认识好多年了似的。我私下里了解过,顾文白结婚晚,妻子叫张欣,是《东州日报》记者,别看比顾文白小十几岁,却在那场血雨腥风的政治风暴中不离不弃,不仅支撑着顾文白走出了那场炼狱般的灾难,而且用爱使顾文白涅槃重生。这是个被顾文白视为生命的女人。或许是被他们相濡以沫的故事感动的缘故,我对张欣油然而生肃然起敬之情。一番寒暄之后,话题又回到了正题。我试探地问:“顾老师在家吗?”她说:“不在家,在工作室。”我又问:“工作室在哪儿?”她说:“在西山慈恩寺僧客楼。”都说顾文白成名后非常低调,不承想竟然低调到寺院里去了,这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从张欣口中得知,顾文白正在创作一部题为《神话》的长篇小说,读了《历史》以后,我几乎买了顾文白的全部作品,我发现他的作品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常常用浓郁抒情的笔调描绘出色彩斑斓的画面,从中可以看到光与影的交织,寂静与回声的对比,诗与画的结合。只可惜没有一部作品配过插图,顾文白的作品不配插图真是太遗憾了。想到这儿,我顿时萌生了一个想法,我要为《神话》这部作品配上精美的插图。我把想法告诉了张欣,她兴奋地说:“你的想法太好了,文白知道了一定会很兴奋。”说完她竟催促我赶紧去西山慈恩寺。挂断电话,一番梳妆打扮之后,我迫不及待地离开画室,开车驶往西山。

  西山在东州市西郊,山并不高,却林木茂密,葱翠欲滴。慈恩寺虽然有上千年的历史,但在十年浩劫期间被毁,现在的慈恩寺是2000年后修建的。正因为它太新,所以我从未去过。这还是我第一次拜访这座崭新的古刹。

  正是人间四月天,山寺丁香始盛开。慈恩寺依山而建,每个院落散落山中,以石阶相连,山泉清澈潺潺,古木新芽,绿得让人心醉,还真是一处佛门圣地。拾阶而上,一路上都能闻到丁香花吐出的芳香,放眼眺望,一簇簇淡紫、粉白的羽冠沐浴在晚霞中,宛若少女芳香闪亮的鬈发,真是应了那四个字:沁人心脾!曲径幽幽的尽头便是僧客楼。连成“ ”字形的二层楼,四周绿树环抱,我刚进院子,就听见古琴悠悠之音从楼上传来,顿时让人内心宁静下来,油然而生深山茂林悉心静听流水淙淙之音的愉悦心情。我情不自禁地循声而去,上了二楼沿回廊轻轻走到琴音溢出的房间,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镌刻着三个秀美的金字:耕香斋,落款是“文白”二字。我知道这就是顾文白的工作室了。此时此刻,琴音起承转合之间,其韵扬扬悠悠,俨若行云流水,犹如高山之巍,云雾缭绕,瀑布飞溅,山泉奔涌。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只感觉心旷神怡,美不胜收。我没有打搅弹奏者,等曲子终了我才轻轻地敲了敲门,随着一声“请进”,门开了,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顾文白。因为他的小说扉页上有他的照片,只是眼前的顾文白比照片上的要显得沧桑一些,刚过不惑之年,他的头发就已经花白了,可见那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对他摧残之烈。不过他的眼睛却炯炯有神,仿佛刚刚听到什么喜讯似的。他非常热情地将我请进屋内,一边请我坐一边告诉我,刚才张欣给他打手机了,他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一边说“欢迎”一边给我沏茶。房间宽敞,除写字的桌子椅子外,还有一对藤椅,藤椅之间夹着茶几,写字台上堆满了书,笔记本电脑也处在工作状态,藤椅对面是一张木板床,床上除被褥外,贴着墙还摞着半床书。窗户对面的墙上有一幅挂轴,上面写的是宋代禅宗“无门禅师”的一首诗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落款是灵宣,想必是慈恩寺的法师。挂轴下面琴架上放的便是尚且余音绕梁的古琴。我望着古琴饶有兴趣地问:“顾老师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我在门口听得如醉如痴。”他淡淡一笑说:“高山流水。”不知为什么,他话一出口,我竟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仿佛在梦中寻了他千百次,如今终于相见了,竟手足无措得像个小姑娘。“怎么,朱老师也喜欢古琴曲?”他见我沉思便追问了一句。我不好意思地说:“顾老师,我和张欣年龄差不多,还是叫我小丹吧。”他雅然一笑说:“既然如此,你也别叫我顾老师了,叫我老顾或文白吧。”

  顾文白的儒雅着实让我心动。因为他的儒雅与一般人不同,儒雅中透着一种特立独行的气质和闲云野鹤的洒脱。“既然如此,我就叫你文白哥吧。”我亲切地说。“也好,也好!”他和蔼地笑着说。“文白哥,”我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把工作室安排在寺院内呢,莫非你是有佛缘的人?”他微笑着说:“确实和佛缘有关。有一次,我在山里散步,不小心滑倒,掉进了水潭,爬上来时已如落汤鸡一般,当时正值深秋,我冻得直发抖,幸好被慈恩寺住持灵宣法师撞见,他请我到寺里换衣服。喝茶闲聊时心下纳闷,莫非这出家人也喜欢文学?还真让我猜着了,二十年前,灵宣法师在俗时是学中文的,曾经梦想成为作家,而且发表过短篇小说。出家后虽然潜心佛法,但闲暇时仍然喜欢读小说,尤其钟爱我的作品,得知我就是顾文白后,非要在寺里给我安排一间工作室。灵宣法师说,慈恩寺一直致力于文化艺术的推广,除了每周一次的讲经会,寺院也通过摄影、绘画等展览传播佛教文化。不过,与其他艺术相比,他还是更喜欢文学,非常希望闲下来时身边能有一个随时和他谈文学的人,盛情难却,我只好答应了。何况像慈恩寺这种几乎接近世外桃源的地方,我求之不得。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喜欢静,我最喜欢阿多尼斯的一句诗: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历史》就是在这里写成的吗?”我用羡慕的口吻问。“是的,在这里我不仅完成了我最重要的作品,而且还有一个更大的收获。”他不无得意地说。“什么收获?”我好奇地问。“灵宣法师是功力深厚的古琴家,我拜他为师学会了古琴。刚才我弹奏的《高山流水》就是他最喜欢的曲子。”他如数家珍地说。“正所谓高山流水觅知音,文白哥,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卖关子地说。“当然可以,能回答美女画家朱小丹的问题,是我的荣幸!”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在你的书中看到了我的画,我算你的知音吗?”我妩媚地笑着问。他诡谲地一笑说:“其实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我一头雾水地问:“这话怎么讲?”他走到古琴边,轻轻用手指在琴弦上滑过,琴弦发出一阵悦耳的流水声,我顿时恍然大悟,莞尔一笑说:“文白哥,既然如此,我有个心愿,不知你可否答应?”“什么心愿?”他试探地问。“我们为何不合作一本书呢?我插图,你配文字。”我诚恳地说。“这当然好,这当然好!”他用求之不得的语气说。我如愿以偿地说:“我听嫂子说,你正在创作长篇小说《神话》,不知这是怎样一个故事?”他将我请到笔记本电脑前,颇有成就感地说:“这是我挑战自己想象力的一本书,配插图再好不过了,初稿我已经完成了,正在修改,你看看吧,望多多批评指正。”我饶有兴趣地坐在电脑前,想不到刚瞭了几眼开头,就被吸引住了。

  灵风只记得父亲叫孤寂,是一位剑尊,一把光阴之剑纵横在神、人、魔三界,所向披靡;母亲叫英晒,出生在世外桃源,为桃源源主的女儿,长得艳若桃花。孤寂娶英晒时,桃源人已经在桃花源生活上千年了。孤寂是女娲所造的第一个男人和第一个女人所生的后人。这第一个男人人称天父,第一个女人人称地母。当年女娲创造天父和地母之后,留给他们一部经书,叫作《光阴真经》,留给他们一柄宝剑,叫作光阴之剑。这两样宝物天父和地母一直奉为神明代代流传,可子孙不争气,无人能看懂《光阴真经》,无人会使用光阴之剑。传到孤寂的父亲这一辈时,小孤寂一出生便会读《光阴真经》,五岁时就会使光阴之剑。女娲曾留言天父和地母的后人,只要对这两样宝物无师自通,便是人神。孤寂的先人世世代代在夜山为天父和地母守灵。夜山不高也不陡,却由一块块昼石形成。女娲补天之石就取自夜山的昼石。昼石为上古异石,是补天的最好原料。五颜六色的石子被女娲炼成了焦糊状的液体,把天空的窟窿填补起来。后来剩余的液体也浇在夜山之上,使夜山终日仙气缭绕。天父和地母死后就安葬在夜山,从此,天父和地母的后代世世代代在夜山守灵。然而,当年女娲补天之时,大地洪水滔天,以黑龙为首的妖魔鬼怪从大海和山林中窜出来,妄想霸占女娲,残害人类,女娲奋起反抗,平息了滔天的洪水,击散了危害无穷的魔界妖孽黑龙的魂魄,赶走了各种妖魔鬼怪。女娲终因疲劳成疾而仙去,黑龙的后代黑魔从此与人类结下了血海深仇,他们积聚力量向人类反击,终于有一天,战争在夜山爆发了。那场战争异常惨烈,黑魔调集大量的恶禽玄冥鸟和长着龙头人身龙爪的怪兽突袭夜山,孤寂率领夜山剑士奋力抵抗,终因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当时妻子英晒怀着灵风马上就要临产,痛不欲生,孤寂在众剑士的掩护下,爬到英晒身边,此时英晒也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我的夫,一定要让儿子活下去,我已无力将儿子生出,你用光阴之剑将我腹部剖开,一定要救救儿子!天父不能无后啊!”英晒有气无力地伸出纤纤玉手抓住孤寂含泪说道。战场上,剑士们已经尸横遍野,怪兽和玄冥鸟的尸体也堆满了夜山,躲在黑云中的魔尊黑魔眼见就要取胜,暗自高兴,咆哮着指挥黑压压的怪兽向夜山猛冲,天空中的玄冥鸟也发出凄厉的锐啸向林中俯冲。眼见孤寂已经抵挡不住,正好有两位天神经过,一位是身披水袍的雨神,叫楚雅,只见他头发若雨丝般飘逸,英俊潇洒,手中一柄闪电之剑,斩妖除魔;另一位是身披雪袍的雪神,叫辞颂,他的头发漫若云海,腰间围系一条宽带,手握一把雪白的长箫,宽带若剑,箫音似刀,神武非凡。两位天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直杀得玄冥鸟和众怪兽四散奔逃,只有黑魔化作一条黑龙负隅顽抗。这时,孤寂已经用光阴之剑将英晒的腹部剖开,取出了孩子。“我的夫,给孩子取个名字吧!”英晒咽气前残喘着说道。这时,漫天大雪夹着大雨,狂风四起。“就叫灵风吧!”孤寂悲痛欲绝地嘶吼道。小灵风的哭声惊天地吓鬼神,此时英晒的血被雨水冲下夜山,形成血泉,血泉汩汩流向东方,形成滔滔血海。孤寂双膝跪地将孩子举过头顶,只说了一句:“请两位天神救救我的孩子!”楚雅和辞颂刚接过小灵风,孤寂举起光阴之剑腾空而起,奋力向黑魔劈去。黑魔的龙爪刺穿了孤寂的胸膛,孤寂的光阴之剑削掉了黑魔的半个脸。黑魔元气大伤,率众怪兽和玄冥鸟大败而去,不知逃往何处。孤寂和英晒的尸体融化成血水汇入滔滔血海。此时,天边出现一道奇妙的极光,那是通往天堂的路,孤寂牵英晒的灵魂踏极光而去,远远地传来声声呼唤:“我的儿,别忘了给爹娘报仇啊!”楚雅和辞颂手捧灵风,目送极光远去。从此在夜山住下,抚养灵风。

  桃源是一个山清水秀,云雾缭绕,桃林清溪,朱栏玉砌,飞花流水的地方,虽然是幻若仙海的凡间,却有一年四季开不败的桃花,连空气都是粉红色的。这里阡陌纵横,屋舍俨然,男耕女织,鸡犬相闻。桃源人从来没有走出过桃源。这里,没有人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们只知道桃源人都是炎帝的后代。其实与桃源相邻的国家有须弥国、逍遥国、春秋国、圣母国和星月国,这些国家为了国土面积和权力从没有停止过战争,但是这些国家的人谁也不知道与他们比邻的世外有一个美丽的桃源,这里的人过着与世隔绝、与世无争的生活。其实桃源是凡间最后一块净土。在桃源,人们供奉的是炎帝的灵位。桃源的桃林没有年代,桃源人的祖上来到这里时,这里就漫山遍野长满了桃林,结满了鲜桃。人们继承了炎帝教导的种植五谷的方法和治病的方法,不仅丰衣足食,还可以解除疾病的痛苦。闲暇时,人们射箭打猎,击鼓弹琴取乐。因为年代太久远了,桃源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怎么来到桃源的,只知道桃源人是炎帝的后代,炎帝也叫神农氏。英晒是第一个走出桃源的人。那天她上山摘桃,被两只美丽的蝴蝶吸引,一只是像杨树叶大的粉黄色的蝴蝶,另一只是身披七彩的花蝴蝶,两只蝴蝶宛若空中的花朵,又像被女巫赋予了生命的小精灵,在英晒面前盘旋一会儿,又转了一个弯,在桃林中互相追逐着,她紧紧跟踪一路扑蝶,美丽的蝴蝶近在眼前就是扑不到,她便追呀追呀,不知追了多久,蝴蝶没有扑到,却迷了路。英晒走进了一片自己从未见过的林子,她找不到回桃源的路了,急得大哭起来。英晒的哭声引来一位英俊少年,这位少年便是孤寂。当时孤寂正在玫林中打猎。玫林是天父和地母亲手种下的森林,这片森林高大茂密,由于年岁太大都充满了灵性。英晒看见眼前站着的这位英俊少年,长发白袍,浓眉大眼,腰间配一柄奇异的宝剑,身材高大威猛,不禁脸色羞红,止住哭泣。孤寂看到眼前这位凄清美丽的姑娘惊呆了,这不是自己经常在梦中梦见的那位姑娘吗?父母曾经预言,自己的妻子不是夜山人,她来自世外一个叫桃源的地方。“爹,为什么我的妻子会来自世外桃源呢?”孤寂曾经问过父亲。“因为你是人神,你的婚姻在女娲娘娘传下的《光阴真经》中早有预言。”父亲肃然说道。“爹,我为什么没有读到?”孤寂狐疑地问道。“在《光阴真经》里,我和你娘只能看到这一段文字,其余皆为空白,而你是人神能看到法典的全部文字,但关于你的婚姻和命运的文字你却看不到,这大概是女娲娘娘特意安排的。”父亲若有所思地说。孤寂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英晒,伤心的样子竟也美得动人心魄,心中一阵恍惚,难道她就是来自世外桃源的姑娘?“姑娘从哪里来?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孤寂望着脸上有幽幽羞涩的女孩,痴了一样地低声道。“我是桃源人,为追一只蝴蝶迷路了,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英晒羞怯地问道,脸上闪过淡淡的红晕。孤寂听到姑娘果真是桃源人,喜出望外,心怦怦直跳,脸也腾地红了起来。“我叫孤寂,这里是夜山,欢迎你来到夜山!”“我叫英晒,我只知道桃源,从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叫夜山的地方。”

  英晒见到眼前这位英俊少年也是怦然心动。两个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情不自禁地坐在一块昼石上,一五一十地介绍起来。孤寂讲述了夜山的来历,听得英晒杏目圆睁,异常惊讶!英晒也把桃源的情况讲得美轮美奂,听得孤寂艳羡不已。两个人很快就熟了起来。孤寂将英晒领回家中,孤寂的父母十分热情,他们心里清楚,这就是未来的儿媳妇。于是全家人杀猪宰羊热情款待,还拿出了酿制百年的玫酒款待英晒。夜山人听说孤寂领回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也都来一睹芳容,全山的人热闹非凡。英晒不知她喝了玫酒后,便不同于常人,身体里便有了灵异性,只是感到身轻如燕,总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她以为自己喝醉了。孤寂答应英晒第二天送她回桃源,两个人都起得很早。吃过早饭后,英晒与孤寂父母告别,两个人便匆匆上路了。孤寂按英晒回忆的路线前行,走了十几天也没有找到桃源,英晒急坏了,不停地流泪,回不了家,父母一定急坏了。两个人又找了十几天还是没有找着。孤寂也犯难了,他打开《光阴真经》仔细阅读,却只记载了桃源的历史,并没有记载找到桃源的路线。两个人又找了一个月终于失去了信心,孤寂领着英晒又返回了夜山。在夜山脚下,孤寂鼓起勇气大胆地说出了心里话:“英晒,嫁给我吧!”英晒脸色羞红低着头嘴里讷讷道:“孤寂哥,我听你的!”说完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孤寂。一阵风吹过,玫林发出哗哗的声响,几片玫叶纷纷落在英晒的头上。就这样两个人相爱了。一个月后,孤寂的父母为这对新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夜山人庆贺了三天三夜。可是,三个月后,孤寂的父母相继离世,孤寂悲痛欲绝,埋葬了父母,孤寂成了夜山的掌门人。自从孤寂的父母死后,夜山的天空经常出没一种长着龙头的黑色大鸟,丑恶至极,夜山人从未见过。孤寂从《光阴真经》中查找,发现这种鸟叫玄冥鸟,由黑龙的后代黑魔以人心豢养,孤寂心下暗叹,看来要有大战临头了。果然,黑龙自从被女娲击散魂魄以后,他的后代黑魔一直要找天父和地母的后人报仇,这玄冥鸟就是黑魔的探子。从玄冥鸟出现的那天起,孤寂就命令夜山的剑士们加强警戒。果然,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就在英晒临产的那一天爆发了。那是灵风最不可触摸的伤痛,他一出生就失去了父母。爹娘的样子是楚雅和辞颂在抚养灵风的过程中一点点告诉他的。灵风在梦中常常梦见父亲冷峻的面容和母亲紧皱的眉头。灵风是一位真正的人神,他一出生便会诵读《光阴真经》,并精通光阴剑法。灵风知道了母亲的身世后,他有一个梦想,一定要找到世外桃源,找到母亲的亲人。他耳边经常萦绕着母亲临终前的嘱咐,“一定要为爹娘报这血海深仇啊!”灵风下决心要找到黑魔,为父母报仇!然而自己长到十六岁了,已经是一位翩翩少年了,仍然没有黑魔的消息。当年父母与黑魔在夜山大战的惨烈景象常常浮现在梦中。灵风惆怅无比,郁郁寡欢。楚雅和辞颂理解灵风的心情,只好陪灵风整日饮酒比剑,打发时光。

  黑魔被孤寂和英晒重创之后,仓皇逃窜,沿一条大河一路逃去,不知逃了多少时日,忽见远方有粉红云雾缭绕,大为惊奇,急行数里,见有大海无波无浪却沸腾不止,海平线上有粉红云雾缭绕,甚是美观。黑魔一时兴起,忘了削脸之痛,用魔咒将一棵大树变为巨船,独自划行驶向粉雾方向,想看个究竟。不知划了多少时日,终于看见了海岸,却仍不见粉雾的出处,黑魔心急,恰好一只苍鹰在空中盘旋,黑魔用魔咒将其变成玄冥鸟骑上,飞向天空。经一番巡视,发现粉雾是从一处山谷中缭绕而上,山谷之中漫山遍野皆为桃树,没有一棵杂树,桃花盛开,在太阳的映照下,粉雾缭绕,美不胜收。黑魔发现在桃林中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在上坟,哭诉的是自己的老伴和女儿。“老伴呀,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咱们的女儿英晒还没有找到,你怎么就能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林中老者一边哭诉一边烧纸。哭声哀婉凄厉。黑魔大喜,心中揣摩道:“原来这老者是仇人英晒的爹,想不到这就是人间净土世外桃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黑魔灵机一动,心想,“这里可比我的魔府强多了,何不在这里休养生息建立我的魔国。”想到这里,他收起魔咒,放走苍鹰,从空中悄悄潜在桃林中,变成一位翩翩中年书生向老者走去。“老人家,因何如此伤心?”中年书生走到老者面前鞠躬施礼温和地问道。因桃源从无生人来访过,老者见书生略显惊慌。“老人家莫惊,我是路过此地,听到你的哭声寻了过来。”书生温声笑道。老者稳了稳心神,见书生细眉方脸,额角饱满,眉目中透着儒雅,幽深的瞳仁里炯炯放光,一袭儒袍,腰间别着一块玲珑剔透的翡翠玉佩,风度翩翩地站在面前。“请问,这位小兄弟从何处来?”老者忙起身彬彬有礼地问道。“老人家,我是从夜山而来。”书生谦和地答道。“夜山,夜山是什么地方?”老者沉思片刻疑惑地问道。“夜山乃女娲炼石补天之所在,离此处相当遥远。老人家,请问此处为何地?”书生一拱手问道。“此处是世外桃源,这里的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我们只知道祖先是炎帝,不知道女娲。公子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就到家中做客吧。”老者一边收拾祭品,一边客气地言道。“不急不急,刚才我听老人家喊着英晒的名字,莫非英晒是你的女儿?”书生微微一笑道。“先生有所不知,二十年前,我的女儿英晒上山摘桃丢失,一直没有寻到,老伴思念女儿过分伤心弃我而去。”老者言罢又悲伤起来。“看老人家仙风道骨,气度非凡,一定在这桃源德高望重吧?”书生露出仰慕的神情问道。“先生见笑,老朽叫英黄炎,我的侄子英仓建便是这桃源的源主。”老者言罢刀刻般的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原来如此,失敬失敬!”书生温文尔雅地拱手后,顺手从一棵桃树上摘下一朵桃花,桃花长在树上时还是粉色,到了书生的手里却变成了黑色,同时书生的眉宇之间隐隐有戾煞之气。老者虽然有些诧异,但桃源人太善良了,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恶,因此对书生的举动并未警觉。“老人家,晚辈会一些幻术,您老吃下这朵桃花,便会看见您的女儿英晒。”书生诡谲地一笑道。老者思女心切,听后大喜,想都没想,便一口将黑色的桃花吞下,老人顿时进入一种幻觉之中,他果然看见了女儿英晒,不过他看见的不是天真烂漫的英晒,而是惨死的女儿,老者哎呀一声气绝身亡。书生看着倒下的老者,狰狞大笑,然后他化作一股黑烟钻入老者的鼻孔,很快老者又活了,他慢慢从地上爬起,露出一丝狞笑,然后,他迈着方步向桃源的村落走去。

  法慧是须弥国的大国师,近来他夜观天象,发现须弥国的东方有黑云密布,心下不禁骇然,心想,“须弥国的东方怎么会有黑云密布?难道是……”他不敢多想,连忙密见国王唐宗。大殿之上,帘垂香袅,文武百官齐聚,一派肃穆威严,唐宗正在召集群臣商讨圣母国使者联合须弥国攻打星月国之事。“圣母国与星月国打了几百年了,无非是为了称王称霸,我们须弥国是以普度众生为国之根本,如何打发圣母国的使者,各位议议吧。”唐宗花白的胡子梳理得一丝不乱,浓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黑得深不见底,一副天威难测的气派。“启禀国王,那圣母国向来目空一切,虎视眈眈,他觊觎各国的国土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况且圣母国在众国之中国力最强,对圣母国的态度还是谨慎为好。”一位精瘦老臣深沉而言。“我须弥国一向以慈爱为本,绝不能因为圣母国强大,就屈威而助纣为虐。”另一位年轻的大臣反驳道。“启禀国王,大国师到。”殿外兵士报道。法慧面容清瘦,鹤骨仙风,身穿金袍手执狼头禅杖匆匆走上大殿。“大国师来得正好,关于圣母国联合我国攻打星月国一事,寡人想听听你的意见!”唐宗的语气融融似春。“陛下,老臣夜观天象,见我国东方有黑云笼罩,魔气冲天,我猜测是被压在十八层地狱之下的魔府之尊黑魔已然逃出地狱!”法慧眼中闪着寒森森的光肃然禀道。唐宗和满朝大臣惊骇不已。“请问大国师,我国的东方是什么地方?”刚才那位年轻的大臣探问道。“神农氏的后人开辟的世外桃源。”大国师幽幽地回答道。“世外桃源?”“世外桃源是什么地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满朝大臣面面相觑,疑惑重重。“那是人间的最后一块净土。”法慧慨然长叹道。“如果这块净土被魔界所占,那么人间岂不是没有净土了吗?”唐宗紧锁双眉颓然道。“陛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黑魔霸占了人类最后一块净土,其野心是让人类成为魔的奴隶,人类将面临空前的灾难。”法慧忧虑重重地凛然道。大殿之上一片哗然。“大国师,人间有个圣母国就够让天下人头疼的了,魔界又要泛滥人间,想不到人类的处境如此岌岌可危,难道人类劫数已到吗?”唐宗紧锁眉头长叹道,心头陡地袭过阵阵寒意。这时,天空一个明闪,接着一个石破天惊的炸雷响起,撼得大殿颤动。“陛下,眼下圣母国已经不算什么威胁了,只要将魔界泛滥人间之事详情告之,圣母国的使者必将离去。”法慧眉棱微微一抖款款说道。“大国师,圣母国一向专横跋扈,岂肯善罢离去?”唐宗惆怅地说道。“陛下,俯视天下,圣母国的国力最强,所以黑魔一旦对人类下手,必先取圣母国,所以不善罢也得离去。”法慧的目光像是结了冰一样,煞是鲜亮。“大国师,此言差矣,黑魔或许从众国中最弱小的逍遥国先下手,最后攻打实力最强的圣母国。”精瘦的老臣气喘道。“不对,你不了解黑魔,黑魔的性格是极度贪婪、凶残、自私的,他喜欢征服强权,他的占有欲是无与伦比的,他目空一切,他的欲望是征服和统治整个世界。”法慧凛然反驳道。“大国师未免太长他人志气了吧,您不是常说,回头是岸吗?”刚才那位年轻的大臣不服气地争辩道。“对于黑魔来说,是回不了头的,对付黑魔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消灭他!”法慧陡然哈哈大笑道。“我国虽然慈悲天下,但从未惧怕过强敌,千百年来,我们须弥国从未与别国发生过战争,看来这个规矩要破一破了。”唐宗眉宇间荡漾着天威,隐隐然有雄霸之气。“陛下,圣母国使者查理求见。”殿外兵士急报。“请圣母国使者。”唐宗不动声色地从容说道。满朝大臣交头接耳,面面相觑。圣母国使者查理十分傲慢地走进大殿。“陛下,我在须弥国已经住了十日,想必我们两国战略联盟之事已经有了结论。我想听听陛下的意见,好回国复命。”查理向国王唐宗深施一礼昂首说道。“查理先生莫急,我们大国师有话要对你说。”唐宗淡然一笑说道。查理猜不透唐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傲慢地看着法慧。“查理先生,请你宁心静气地观看,答案尽在球中。”法慧不急不慢地将狼头禅杖戳在查理面前,默诵法咒,狼嘴中的水晶球发出幽幽白光。查理不敢小看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须弥国大国师,他知道法慧不仅法力无边,而且以慈悲为怀。查理小心翼翼地走到禅杖旁,定睛向水晶球深处看去,他顿时惊得面无血色。魔火在世外桃源熊熊燃烧,一条黑龙张牙舞爪地在大火中上下飞舞,查理耳边仿佛有声音在回荡:“回到黑暗中来吧,黑暗会给你欲望的力量。”声音愈来愈强,仿佛有巨大的吸力,查理感觉自己正在被那黑龙张开的血盆大口吸吞进去。查理吓得毛骨悚然,大惊失色!“查理先生,人类就要大难临头了,你们圣母国还要搞霸权,回去奉劝你们大帝国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法慧的脸色像严霜一样冷峻凝视道。查理知道刚才有些失态,他静静心,又恢复了傲慢的姿态。“我知道大国师法力无边,不过,不要用巫术骗人。”“查理先生,你也是圣母国的红衣大祭司,应该知道我法慧从不用巫术骗人。”法慧铁青着脸冷笑道。“既然贵国没有合作的诚意,我就告辞了。”查理冷哼一声,不向唐宗施告别礼便拂袖而去。“陛下,天上发现一只奇丑无比的黑色大鸟,样子极为恐怖。”

  查理还未走出大殿,一位兵士仓皇跑上大殿禀报。这时,天空之上黑云滚滚,翻涌不止。众大臣簇拥着国王唐宗走出大殿仰首观看,只见十几只长着黑色短毛的龙头恶禽,硕大无比,正是黑魔豢养的恶禽玄冥鸟在大殿上空盘旋,嘶鸣声撕心裂肺,凄厉恐怖,城中百姓吓得纷纷逃回家中。“陛下,这是黑魔派来的探子,看来我国要早做防备了。”法慧眼中掠过两道红芒沉吟道。查理也被这空中的怪物惊呆了,他正在仰头观望之际,一只巨大的玄冥鸟一声厉啸,展开毛茸茸的双翅突然俯冲下来,用巨爪抓住查理,陡然向远方飞去。“大国师,救命啊!”查理一阵惨叫,鲜血已经滴在唐宗的脸上。

  我一口气读完第一章,很显然这是一部画面感非常强的作品,我一边读,脑海中一边浮现出一幅幅精美的插图,我心里迫不及待地想拿到全稿,好尽快进入创作,怎奈顾文白正在对这部作品进行字斟句酌的修改,怕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定稿,便怀着一种依依不舍的心情问:“文白哥,什么时候能让我看到定稿?”顾文白美滋滋地说:“两个月吧。”“要那么长时间,我都等不及了!”我娇嗔道。“不瞒你说,我也希望早一点给你,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的画吗?”他深情地说。“为什么?”我娇美地笑着问。“因为你超凡脱俗的想象力常常激发出我的灵感。”他脸上漾着笑容说。“刚好下个月在中国美术馆有我的画展,能参加画展的开幕典礼吗?”我诚挚地邀请道。“我当然荣幸之至了,什么题目?”他兴奋地问。“大型组画,题目叫《咒语》。”我用推介的口吻说。“这个题目好,这个欲望横流的时代,如同喝了黄表纸灰冲的符水,带着咒语的陀螺疯转,是应该为那些所谓百毒不侵的护体神功除一除魅了。”

  顾文白深沉地说。他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我,尽管他还没有看到我的作品,却已经懂得如此通透,不由得让我心生敬意甚至爱意。我用心有灵犀的口吻说:“其实你的长篇小说《历史》也是时代的咒语,我感觉你把命运的闪电都吸入了笔端,于是在字里行间无穷无尽的光涌现出来。”他听了我的话,深情地看着我,然后慨叹道:“也不知中国何日才能从冗长的历史梦魇里醒转过来啊!”我颇有同感地说:“我之所以创作《咒语》,就是想用思想的咒语,破解那些用‘之乎者也’来骗人的迷魂汤,进而戳穿那些阳光下的罪恶。文白哥,其实我的《咒语》和你的《历史》有着惊人的契合,你看了我的画展,会认定我这个知音的。”他的嘴边噙着淡淡的沉思的微笑,平静地说:“不瞒你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画作时,就感觉每一幅都犹如黑暗中夜莺的歌唱,那歌声让我灵魂的外壳和表皮一下子迸裂了,我感觉我内心最深处的原始力量一下子被激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不知为什么,他的这番话突然让我的心海澎湃起汗流浃背的兴奋和冲动。我没有马上回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屋子里的灯光氤氲出一股安静的力量,让人很受用,我看了看表,然后莞尔一笑说:“时间不早了,就不耽误你的宝贵时间了,哪天我请你到我的画室做客,你可无论如何都要赏光哟!”说完我起身告辞,他一边非常绅士地起身送我,一边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说:“小丹,在画家中,我一直以为,达利是可以见到上帝的人;在作家中,我坚信我是一个可以见到天使的人,想不到我的梦想这么快就实现了。”我会心地笑了笑说:“大作家就是大作家,连恭维人都透着美感。”他听罢爽朗地大笑起来。

  我用了一个月时间通读了顾文白所有的作品,我发现如果不是从内心去体验,顾文白什么也不是。只有在心灵的苦难里,在艺术的非理性中,在那个潜藏着的、一直被压抑着的、只有在梦的状态下才不知不觉表现出来的我显现魔性的时候,一句话只有站在生命的最边缘时,也就是人性根源所在的地方,我们才有希望与顾文白建立联系。这是因为在一个普遍认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世界里,内在的世界太陌生了。人们习惯了在浮华的世界里随波逐流,安静一秒钟都觉得寂寞,又怎么能理解顾文白花园般的孤独呢?进入顾文白的天地,就犹如进入他的长篇小说《神话》一样,那是一个被魔性统治的世界,从中我们可以尽情地体悟脱离肉体、纵横世界、意乱神迷的魔性,这种魔性驱使我们追问、求索、冒险、超越,甚至置我们于危险的境地,通过调动我们不安的血液、不安的神经、不安的思想,去体验生命中的悲剧气息,顾文白为什么要与自己的魔性展开较量?莫非他中了魔毒,或者要做魔鬼的主人?不,没有哪一种艺术没有魔性,小说更是思想之魔的载体,正如《神话》主人公灵风手中的光阴之剑,顾文白寻找的并不是思想的模式,而是人性中最灿烂的一笔,为此,他不惜与魔鬼共舞。他深知复制一个世界毫无意义,创造一个世界才能体现艺术家的价值。创造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评论家称其为唯心现实主义世界,不,我不认同,我认为他用艺术之魔的天赋去挑战现实之恶的巫术,他的世界魔幻但不唯心,梦是魔鬼的花园,但魔鬼却是梦的天使。我现在就卷入了顾文白的梦中,像《神话》中美丽的女主人公英桃落一样,再也找不到回家的归途。甚至干脆与英俊潇洒的男主人公灵风在梦中相会。

  桃源源主英仓建近来总做一个怪梦,梦见桃源漫山遍野的桃林全部开黑色的花结黑色的果,他觉得这是个不祥的征兆。自从祖先在世外桃源扎下根后,桃源人从来都是过着男耕女织、平平淡淡、和和美美、生老病死的生活,从未发生过什么灾难。英仓建已经五十多岁了,五缕黑髯,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十分健壮。他有一儿一女,儿子叫英冰澈,年方二十,英俊潇洒,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善使剑;女儿英桃落,年方十八,长得笑弯秋月,羞晕朝霞,能歌善舞,可爱动人,是桃源小伙子们心中的女神,也是英仓建的掌上明珠。英仓建的妻子名曰蓝姬,也是桃源数得着的美人,性情温和,柔弱可人,虽然年近四十,仍然有闭月羞花的魅力。今天是叔父英黄炎的七十大寿。英仓建的父亲,也就是桃源的老源主英黄炎的兄长死得早,英仓建十二岁就继承了源主之位,一直是叔父帮助自己打理桃源,直到英仓建成人。叔父英黄炎一向慈祥谦和,自从英晒丢失以后,老人一直郁郁寡欢,婶娘也因思女心切,长期病魔缠身而死,所以英仓建一直将叔父当作父亲看待。由于是老爷子英黄炎的七十大寿,全桃源都热闹起来。桃源人非常爱戴他们的源主和德高望重的英黄炎,前来桃花居贺寿的人络绎不绝。正当英仓建为叔父寿诞大宴乡亲之时,贪玩的桃落领着一帮女孩惊慌失措地跑进桃花居,这里是英仓建平常商议桃源大事的地方。“爹,爹,山上的桃花都变成了黑色,好恐怖呀!”桃落边跑边喊。英仓建听后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自己这几天常做的梦吗,但知道自己的女儿贪玩,不定性,他厉声道:“落儿,今天是爷爷的生日,还如此信口雌黄,真是不懂事。”“爹,是真的,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桃落委屈地嗔道。众人大笑,仍然推杯换盏。英冰澈看妹妹不像是在编故事,他一个人悄悄走出桃花居向山上望去,这一望让他大惊失色。满山喷霞蒸雾似的桃花变得如墨汁染了一般,粉色的空气也变成了黑雾。英冰澈心下骇然,急匆匆折回桃花居,悄悄对父亲说了此事。英仓建知道儿子办事稳妥不能有假,他紧锁双眉,沉思良久,心下已然有不祥之感,因为这正是他梦中之景。为了不破坏寿宴的气氛,他告诉儿子先不要告诉爷爷。没想到在蓝姬敬酒之时,英黄炎一边品酒一边娓娓言道:“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老祖宗炎帝,他见我在坟前哭诉老伴思念女儿,便说,‘英黄炎,你的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还是节哀吧。’我听了更加悲痛欲绝,老祖宗顺手掐下一朵桃花,递给我让我吃下,没想到那桃花到我的手中变成了黑色,老祖宗说,‘吃下这朵黑桃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我便吃了下去,果然我的痛苦慢慢消失了,只是漫山遍野的桃花都变成了黑色,这时,老祖宗化作一股仙气,飞走了,他在空中留下一句话,‘英黄炎,就让这黑桃花造福桃源吧,吃下它可以消除烦恼,长生不老。’刚才桃落说,漫山遍野的桃花都变成了黑色,看来是祖宗显灵了,落儿,去跟你的小姐妹摘些黑桃花来,招待大家。老祖宗说,这花吃了可以消除烦恼,长生不老呀!”老泰斗英黄炎在桃源德高望重,老人家这么说了,桃源人没有不信的。英桃落听爷爷说完,也没有多想,领着小姐妹们咯咯笑着跑出桃花居。众人继续推杯换盏,只有英仓建忧心忡忡,因为他发现自己一向敬爱的叔父,看着自己妻子蓝姬的眼神色迷迷的,这是老爷子从未有过的行为,叔父今天举止怪异,英仓建心中很是不快。不一会儿,英桃落和小姐妹们拎着十几筐黑桃花进来了。只见那桃花黑亮黑亮的,虽然是黑色,却也黑得漂亮,有一种诱人的魔力,让人看了就有想吃它的欲望。然而只有英仓建看一眼有一种要吐的感觉,没等英仓建劝阻,众人就迫不及待地将篮中的黑桃花一抢而空,人人都狼吞虎咽地把黑桃花塞进嘴里。只见吃下黑桃花的人个个东倒西歪地死在地上,英仓建和儿子英冰澈大惊,英桃落和小姐妹们也吓得目瞪口呆。“叔父,这是怎么回事?”蓝姬骇然问道。“没事,没事。”英黄炎狡狯地哈哈大笑,手捋长髯说道。话音刚落,倒下的人又都站起来了,而且排成方队齐刷刷跪在地上。“魔尊,属下听候调遣。”人们异口同声地言道。英仓建一家人惊呆了,他们不知道应该怎样应付眼前的局面。“来呀,将英仓建、英冰澈给我拿下!”英黄炎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森森的,眼睛里凶光闪烁,断然喝道。跪在地上的人一拥而上将英仓建父子五花大绑起来,捆得跟米粽似的。“叔父,你这是干什么?”英仓建怒目问道。“我不是你的叔父,你的叔父早就死了,我是魔界界尊黑魔。”英黄炎狞笑道。这时,整个桃源上空成千上万只奇丑无比的玄冥鸟,展着巨大且毛茸茸的翅膀,盘旋锐啸嘶鸣,空气中充满了死腐的臭气,天空中黑云激荡,世外桃源已然变成黑魔的魔窟。

  夜山越来越装不下灵风,他一心想为父母报仇,怎奈夜山人离不开他的保护,灵风很寂寞,很孤独,他经常一个人在父母坟前静思,虽然有楚雅和辞颂陪伴,他仍然内心躁动。他想弄清楚夜山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怎么样才能找到黑魔。这天中午,楚雅和辞颂陪灵风在山顶的日月亭子里饮酒比剑,忽听远处有嘤嘤的哭泣声,三个人沿着哭声寻去,发现山腰玫林中有一个女孩蓬头垢面掩面而泣。那女孩韶秀的面孔泛着粉嫩的红晕,嘴角下还有两个似隐似现的笑靥,散乱的头发黑得乌鸦翅膀似的在风中翩翩飘动,忽闪黑亮的眸子带着稚气,也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机敏和成熟,衣服很特别,粉纱一样,艳若桃花,香气袭人。“这位姑娘从哪儿来呀?因何哭泣?”楚雅淡然一笑和蔼地问道。姑娘不答,呜咽得更厉害了。“姑娘,有什么难处,跟我们说说,我们或许能帮你什么忙。”辞颂瓮声瓮气地说道。也许是楚雅和辞颂铁塔一般的样子吓着了姑娘,她一边呜咽一边往后躲,灵风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孩,他的心怦怦直跳,暗叹不已。“姑娘,我是这夜山的掌门人,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吧。”灵风平静一下自己,从容问道。姑娘也被眼前这位虎目炯炯英武爽气的少年吸引了,她擦干了眼泪,捋了捋头发哽咽道:“多谢三位大哥,我是世外桃源源主英仓建的女儿英桃落……”灵风一听“世外桃源”四个字,心头一惊,心想,“这不是母亲的故乡吗?”楚雅和辞颂也惊得面面相觑!“姑娘,你果真是桃源人?”灵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深情地问道。英桃落抬头看了一眼目光炯炯的灵风,嗫嚅地点了点头。“那你怎么到了夜山?”灵风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他这么一问,英桃落又呜咽起来,“三位大哥有所不知,”她一边抽泣一边款款言道,“如今的世外桃源再也不是净土了,而是变成了魔窟,桃源人再也不是善良纯朴的乡亲了,全都中了魔咒,变成了黑魔的奴隶和士兵,我的母亲蓝姬被黑魔霸占,父亲和兄长生死不明。”灵风听得既兴奋又气愤,他双拳紧握心想,“终于有了黑魔的踪迹,原来他将桃源变成了魔窟。”楚雅和辞颂紧锁双眉,他们知道黑魔的再度出现,必将给人类带来一场空前的浩劫。“英姑娘,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灵风关切地问道。“在我爷爷英黄炎七十大寿的寿宴上,黑魔幻化作他老人家的模样,骗取了我父兄的信任,也不知这恶魔何时害死了爷爷,他事先用魔力将漫山遍野的桃花变成黑色,诱骗大伙吃了黑桃花,不承想凡是吃了黑桃花的人都中了魔咒,心智被魔咒所控制,成了冷酷无情的魔兵,然后黑魔一声令下将我父兄拿下打入地牢,并将母亲霸占,母亲死都不从,黑魔就要对我下手,母亲为了保护我,只好答应黑魔委身于他,在取得黑魔信任后,趁黑魔酒醉酣睡之际,母亲偷了他的令牌给我,我拿了令牌才得以通过层层关卡逃了出来,母亲说,这世上一定有能制服黑魔的人神,让我千方百计找到,救救桃源那些善良纯朴的百姓,还有我可怜的父母兄长!”英桃落说完又嘤嘤地哭泣起来。“灵风,当年黑龙的魂魄被女娲打散后,残渣余孽被女娲压在了地狱的第十九层,由阎罗率领地狱军团看守,没想到这股恶势力黑暗能量越聚越大,竟然突破地狱军团的包围,到夜山寻你爹报仇。”楚雅锁着眉头,语气沉重地徐徐言道。“灵风,二十年前,这股恶势力被赶出夜山时,黑魔虽然伤了元气,可是他们如今占据了世外桃源休养生息,必会变本加厉向人类反扑,看来这场战争是不可避免了。”辞颂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在灵风的内心深处,黑魔已经成了他隐隐作痛的一块心病,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这血海深仇是早晚要报的。“落儿,你说你的父亲叫英仓建,母亲叫蓝姬,哥哥叫英冰澈,那你就是我的妹妹,因为我的母亲是英晒,英黄炎就是我的外公呀!”灵风拉着桃落的手欣然动容说道。英桃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悲喜交加,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位英俊潇洒的男子竟是自己的表哥,姑姑英晒的儿子。桃落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头扎到灵风的怀中号啕大哭起来。

  自从圣母国使者查理出事以后,法慧大国师便悄然离开须弥国三个多月,除了国王唐宗以外,无人知道大国师的去向,其间,在百姓中谣言四起,人们惶惶不可终日;在大臣中,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悲观思想也十分流行。其实,这三个月,法慧专门为灭魔之事寻访高人。他知道人类离生灵涂炭的时日不远了,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这场灾难。然而,此时野心勃勃的圣母国正在摩拳擦掌准备进攻星月国,并且对须弥国没有参与他们的战略联盟而恶语相伤。逍遥国一向主张无为而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以礼仪之邦自居的泱泱大国春秋国还在做着外交大国的美梦。殊不知,圣母国早有独霸世界的野心,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黑魔的黑势力也对圣母国早就垂涎欲滴。自从法慧大国师夜观天象,预测到黑魔将祸患人间,须弥国国王唐宗便整日忧心忡忡,他深夜召见法慧到养心殿密商如何才能解除人类这场灾难。两个人促膝长谈,直到黎明。“大国师,要是天下那些善良纯朴的百姓真的有一天被黑魔奴役,人间怕连地狱都不如啊!”唐宗忧心忡忡地喟然道。“陛下,我想了很久,对付黑魔的黑恶势力,单靠人类自己的力量不行,必须与神界的力量联合起来。”法慧的眼睛鬼火似的灼然生光幽幽道。“可是,我们去哪里寻找神界的勇士呢?”唐宗的目光霍地一跳颓然说道。“陛下,我这次离宫是特意到狼山寻找我的老朋友狼王的,我们虽不是同类,但都曾在菩提祖师门下修炼,他是我的师兄,也是兽神,狼王告诉我,很久以前,有一位人神叫孤寂,在夜山与黑魔大战了一场,结果战死在夜山,这位人神还有一子,名叫灵风,也是一位人神,只要找到灵风,便有可能救黎民于水火。”

  法慧蹙额沉吟道。唐宗听后异常振奋。“大国师,孤寂战死,难道说灵风比其父更有本事?”“陛下,当年女娲曾留在人间两样宝物,一样是宝典《光阴真经》,另一样是宝剑光阴之剑,这位人神灵风是两样宝物的嫡传继承人,听说他身边还有两位神界高人,一位是雨神楚雅,另一位是雪神辞颂。”法慧娓娓而言。“太好了,人类有救了,大国师,怎样才能找到这几位神界高人?”唐宗急切地问道。法慧被唐宗这么一问也犯了难,他双眉倒竖地沉思良久款款道:“陛下,能不能找到灵风,要看有没有缘分了。”“事不宜迟,大国师,你多多辛苦,带上你的弟子,就是踏遍千山万水,也一定要找到人神,为人类解除这场劫难。”唐宗说完,脸上掠过一丝沧桑之色。微光中,法慧的脸上,凛然之色仿佛更深邃了。此时天色已露出鱼肚白,风声骤起,远处传来玄冥鸟凄厉的叫声,法慧走出养心殿,望着寥落的星辰,发出深长的叹息声。第二天,法慧带着传真等十几名亲授弟子,准备好了行囊,选了十几匹上乘的马匹,快马加鞭奔狼山进发。

  油画一∶黑屋

  作者:朱小丹

  创作时间:2004年

  材质:布面油画

  尺寸:120×140 cm

  画面描绘了在阴森森的黑夜里,原本金黄色的圆月被黑绿色的天幕蒙上了一层狡黠的绿光,诡异得犹如深夜里野兽的眼睛,它张着大嘴,喘着粗气,机警、冷酷、贪婪。一座坟墓般的黑屋犹如一座荒凉的祭坛,四周充满了地狱般的死气,花朵凋谢,植物枯萎,一切都在死去。然而从黑屋深处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这声音如泣如诉,冤深似海,好像在唤醒梦魇中无法苏醒的苦难。画家通过让色彩呼喊的手法,营造出黑暗无所不在的氛围,将心灵的恐惧渲染得淋漓尽致!

  为了筹备画展,我先去了京城。走之前,我又去了一趟慈恩寺顾文白的工作室,给他送去了请柬。他望着精美的请柬,流露出非常渴望参加的神情,但一边向我致谢,一边提出了两个条件:典礼嘉宾名单中不要出现他的名字,不参加答谢晚宴。他为人低调,我只好答应。典礼那天,艺术圈有许多名家前来捧场,美术馆大厅站满了人,我站在台上寻了半天,才发现他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默默地注视着我,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参观者。典礼非常成功,答谢晚宴后我非常兴奋,特别想和他分享我成功的快乐,便拨通了他的手机,想请他找个地方坐一坐,结果他说他正在三里屯酒吧等着我一起庆贺呢。挂断电话,我迫不及待地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到酒吧时,他正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默默地抽烟,桌子上摆着一个精美的大果盘和几瓶啤酒。看见我连忙起身向我祝贺。我俩分别落座后,我问他晚饭吃的什么。他微微一笑说:“美术馆东门有一家一哥牛肉面馆,味道不错,我每次去美术馆都会到那儿吃碗面。”我很难想象,如此安静低调的人,脑海中竟然能创造出一个像《神话》那样离奇壮阔、光怪陆离的世界,这一定是一个投身过深渊的人,不然他不会面对欲望横流的浮华世界如此淡定。在常人看来,他每天的生活像坐监狱一样,但是在我看来,他把自己关在想象的世界里幸福极了。和那些被体制包养的所谓艺术家和作家比起来,他就像原始森林里自由自在的野兽那样拒绝驯养,在他眼里,那些人不过是些精神上的阉人,都是些断了根且迷失了方向的人。我爱极了他身上那种特立独行的魔性。但是我还是用嗔怪的口吻说了一句:“你真是个怪人!”他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其实我们都是被魔鬼选中的人。”我语气温柔地问:“怎见得?”他温文尔雅地说:“布勒东说,美就是痉挛,否则就没有美,今天的画展的确让我痉挛了,我觉得你在作画时,心灵一定处于昏迷状态。”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他语出惊人地说:“因为你的画使梦话变成了旋律的宣告,一定是在梦中按照女巫的口述画成的,那些生机勃勃的画面,即使在黑暗之中,也会熠熠生辉的。祝贺你,站在那些美不胜收的画前真是人生巨大的享受,来,我们为画展成功干一杯!”毫无疑问,他对美的鉴赏力是一流的,尽管他对画展评价很高,但我仍然不满足,我不想听他的溢美之词,我想听他中肯的批评,因为在晚宴上我听到太多的言不由衷的恭维,在中国根本没有真正的艺术批评,有的只是表扬与自我表扬,我厌恶透了艺术圈子里相互吹捧的恶习,要想听到对画展有真知灼见的批评,在体制内恐怕是没希望了,只有寄希望于体制外,而在我心中,顾文白是最佳人选。因此,饮罢杯中酒后,我按捺不住地问:“赞美之词,我已经听够了,我想知道我的不足是什么?”他沉思片刻,然后凝视着我的眼睛说:“我刚才说过了,你的画是按照女巫口述创作的,画面显现的是女巫的咒语,并不是你的咒语,或者说你藏在了女巫的身后,我总觉得你的心灵图景没有完全打开,好像作画时你有很多顾虑。”顾文白的确是美的鉴赏家,一句话便说到了我的痛处,我心服口服地说:“其实在创作前,我的心灵图景清晰极了,它扰得我寝食不安,然而当我拿起画笔时,一切又变得模糊起来,但创作冲动逼迫我不得不把那些迷糊的东西表现出来,可是作品完成后,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直到我看到你的长篇小说《历史》,我才发现我不是缺了什么而是遇到了挑战。”“是啊。”顾文白若有所思地说,“现实荒诞得令人匪夷所思,我们的想象力在现实面前倒显得有些画蛇添足了,这就是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说完他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挑衅式的微笑,只是一闪,我却有一种被电着了的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便迎着他的目光说:“在这种挑战面前,我无法用常规之法让别人分辨我画的是心灵图景,还是现实。我感觉现实已经折断了我想象的翅膀。”他点了点头,表情宛若古琴弹奏中的一个重音,仿佛思绪又进入了《神话》的世界,微微扯了扯嘴角说:“歌德说,历史是上帝的神秘作坊,那么现实就是魔鬼的神秘作坊。”我用反驳的口吻说:“可我拒绝人类末日。”“所以我才从你的作品中看到了某种怀着希望的东西,这也恰恰是你的作品的魅力所在。”他那轻柔低沉的嗓音充满了磁性。我完全被他折服了,喃喃地说:“怪不得里尔克说,生活与伟大的作品之间,总存在某种古老的敌意,艺术家不仅要跟现实过不去,还要跟自己过不去。”他听了我的话默默地看着窗外,仿佛魔鬼就在窗外徘徊。良久,他话锋一转,用非常谨慎的口吻问:“小丹,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我爽快地说:“当然可以。”他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说:“和现实过不去我可以理解,和自己过不去我就不完全理解了。”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他用作家独有的好奇口吻试探地问:“恕我冒昧,你至今还单身一人,是不是也是和自己过不去的结果?”他可能还是觉得问得有些唐突,温和地笑着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故事。”就这么几句话,一下子使我的思绪飞到了让我魂牵梦绕、痛不欲生的巴黎。回忆犹如梨花带雨瞬间飘落。我沉默着平复了一下心绪,然后动情地说:“其实我的画都是和他一起画的。”顾文白略显惊愕地问:“他是谁?”我深情地叹道:“一个用生命爱我的男人。”顾文白用既惊异又关切的口吻问:“他在哪儿?为什么没有来参加画展?”我凄苦地笑了笑,平静地说:“他来不了了。”顾文白不解地问:“为什么?”我哀婉地说:“因为他去了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地方。”顾文白迫切地问:“小丹,到底是怎么回事?”片刻的沉默,让我感觉脸慢慢地肿胀起来,不堪回首的悲伤不断撞击着我的灵魂,我控制住情绪,凄苦地说:“我和我丈夫是大学同班同学,毕业后我们一起去法国留学,我们的专业都是油画,当时他风华正茂、才气逼人,如果不是那场车祸夺去了他的生命,我坚信……”我的眼睛有些管不住眼泪了,只好停顿一会儿,然后接着说:“我坚信他一定是一位蜚声世界画坛的大画家。”顾文白没有打断我,但他又点上了一支烟,默默地吸着,并用抚慰的目光看着我,我感到了兄长般的温暖,这种温暖让我贴心,有一种倾诉的冲动,我一往情深地说:“那天风和日丽,我们开车到巴黎郊外写生,他心情非常好,一路上他都哼着歌,就在我俩沉浸在欢声笑语之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超车,就在这时迎面驶来一辆吉普车,三辆车撞到了一起,当时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最危险,他却本能地一打轮,将我让到了相对安全的一面,结果我们的车被甩出了二十多米,我醒来时,已经浑身缠满了绷带,躺在了医院里,当时我多处受伤,严重的脑震荡、鼻骨粉碎,还有三根肋骨被撞断了,而且颈椎、腰椎和尾骨严重挫伤。只是我还不知道他的伤情,但我知道他的伤势一定比我严重,我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的主治医生,我问他我丈夫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不在我的病房?他关怀备至地告诉我,我丈夫伤得很重,正在另一家医院抢救,其实他早就知道我丈夫根本没来得及抢救就去世了,但是他每天都在向我通报一些我丈夫的新‘病情’,足见他的医德是多么的高尚,他的博爱精神至今还感染着我,他在我心目中早已经是一个神了。后来我终于得知了我丈夫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由于他事先在我脆弱的心灵上加了一层保护膜,确实缓解了对我的打击。最让我痛不欲生的是,遗体火化的前夜,我不能去送他,我怀着巨大的悲痛和肉体的疼痛,为他画了一张他微笑着的肖像,他笑起来是那么阳光,那么自信,只是这张画浸满了我的泪水,我在心里说,亲爱的心肝,我不能去送你,只好用我的吻和你诀别了,我忍着疼痛往瘀肿的嘴上涂唇膏,嘴唇肿得已经没有唇形了,可是我对着小镜子一丝不苟地画着,然后在他的肖像上深情地吻下去,就这么不停地涂,不停地吻,也不知在他微笑的脸上吻了多少个唇印,一边吻一边在心里和他说着悄悄话,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他生前最喜欢我的吻,可是我平时给他的太少了,我恨不得将我一生的吻都印在他的肖像上,可是……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再也听不到他的欢歌笑语了,我再也听不到他喊我‘亲爱的小妞妞’了,巨大的悲痛让我捧着他的肖像泣不成声,文白哥,你知道吗,我到现在也不相信他死了,我总觉得他在什么地方充满深情地看着我、保佑着我,当我创作没有灵感时,只要想起他,我的脑袋里就会灵光乍现,画思泉涌,我一直觉得是他的在天之灵引领我一步步走向成功的。”很显然,顾文白被我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这个一向不动声色的男人,眼睛里闪着泪花,我讲完后,他沉默良久才用李清照的词,黯然神伤地表达了他的心情。他低吟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然后他慨然长叹道:“小丹,谢谢你的故事,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真爱,我时常问自己,比美更美的是什么?我一直在寻找答案,听了你的故事,我终于明白了,那就是真爱。许多人将‘熟人’视为朋友,我不认同,我一向认为,真正的朋友一定是可以心灵沟通的,甚至比亲人还重要,正因为如此,我的朋友不多,但是凡是我认定的朋友,我会永远不离不弃的,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丈夫,但是他的死让我有一种痛失好友般的悲凉。小丹,我是个经历过生死的人,对许多事情都看淡了,但唯独对友谊十分珍视,只可惜,现实当中,友谊添加了越来越多的功利性,知己尚且难求,更别说知音了,因此,我对友谊从不奢望,不过,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相信我不仅找到了真正的友谊,更找到了艺术上的知音。上天如此眷顾我,陪我敬老天爷一杯吧。”说着他为我的酒杯斟满酒,我被他的真诚所打动,莞尔一笑,然后端起酒杯,两个酒杯碰出清脆的响声,他一饮而尽,我轻轻地呷了一口,温婉地问:“有朝一日我会不会成为你小说里的女主人公。”他微微一笑说:“到时候我一定把你写得比英桃落还要美丽。”“对了,”我迫不及待地问,“《神话》修改得怎么样了?我都有些等不及了!”他笑容可掬地说:“已经修改一半了,知道你喜欢,所以我带来了半部书的打印稿。”我高兴地说:“太好了,快给我。”他不慌不忙地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递给我,我接过稿子开玩笑地说:“不瞒你说,自从看了《神话》以后,我就像吃了黑桃花中了魔似的,文白哥,我怀疑你是黑魔转世。”他抿嘴笑着说:“其实黑魔就是心魔,如此说来,我们谁又不是中了魔的人呢?”我们一直聊到半夜才离开酒吧,他打车送我回贵宾楼,我问他住哪儿了,他竟然告诉我,他住在中国美术馆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了,我听罢心情复杂得恨不得留下他过夜,可是面对这样一位谦谦君子,我即使有这样的想法也说不出口。

  第二天顾文白就回东州了,我由于画展和其他一些事情,还需要在京城待几天。一连忙了两天,我才得空阅读《神话》。晚上我泡了一杯绿茶,静静地躺在床上,刚捧起那摞厚厚的打印稿,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魔幻世界里的刀光剑影。

  狼山位于北方茫茫草原的残月河边,这里是狼的世界。狼王是一位长着狼头人身的兽神,他是兽界的统治者。与法慧情义深厚。不仅法力深不可测,而且集灵性、兽性、人性于一身。当法慧率领十几名弟子策马奔驰在残月河边时,漫山遍野的狼群啸吼齐嚎,欢迎狼王的朋友。然而,这群狼的嚎叫撕肝裂肺地恐怖,十几匹马当场吓死,只有法慧的宝马良驹战神昂首嘶鸣,威武不屈。法慧的弟子们也被漫山遍野的狼群惊得怦然心跳。“你们不要怕,这些狼是我的朋友,狼性高于人性,人是可以互相残害的,你们谁见过狼互相残害?在狼社会,团结是最高原则,这一点比人类不知要强多少倍。”法慧哈哈大笑后敛容说道。然而,弟子们仍然手握宝剑随时准备和狼群拼命。狼群若即若离地围着他们,法慧跟着一个高大威猛的灰色头狼迤逦前行,他知道,这只头狼是引路的。狼山幽幽,危机四伏,没有头狼引路,就是踏遍狼山的山山水水,不仅找不到狼王的洞府,而且有葬身狼腹的危险。已经是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只有漫山遍野的无数狼眼绿幽幽的像鬼火一样闪烁,十几个人身穿斗篷随头狼穿梭在森林幽谷中,不时有狼引颈低嚎,嚎得弟子们个个浑身起鸡皮疙瘩。又过了一个时辰,不远处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黑影骑着一匹人面狼身的高大坐骑缓缓迎了上来。“师弟,别来无恙?”来人正是狼王,他身披狼毫大氅,从坐骑上跳下来,热情地与法慧拥抱,牵着他的手向林麓深处走去。这个黑森林与其他夜晚的森林不同,这里能嗅到死魂灵的气息,这些死魂灵不仅包括各种兽类,也包括人类,这些死魂灵的肉体虽然被狼群吃掉了,但是飘荡在空气中的魂灵还是活的。这是狼王的仁慈,杀死了他们的肉体,但并未杀死他们的魂灵,这些魂灵随时听候狼王的调遣。因此,林麓中绿幽幽闪烁的光不仅是狼群的眼睛,也是死魂灵发出的绿芒。夜晚的死魂灵像飘在空气中的绿雾,他们千变万化,发出嘁嘁嚓嚓的议论声,死魂灵飘荡在夜幕中,一会儿从人的左鼻孔钻进去,一会儿又从人的右鼻孔冒出来,就这样不停地捉弄着法慧的弟子们,如果不是法慧事先交代过,死魂灵是朋友,弟子们早就大打出手了。狼王的洞府简直像一座巨大的宫殿,富丽堂皇,这里是天下所有兽类的国都,其实在神、魔、人三界之外还有一个兽界,统治兽界的兽神,既不是狮虎,也不是熊豹,而是狼。狼的狡黠和智慧,狼的军事才能和顽强不屈的性格,狼的视死如归和不屈不挠,狼族中的友爱亲情,都使狼的灵性大增,自从狼王修成正果以后,狼山便成了兽界的国都。为了保守秘密,狼王遣退手下,和法慧促膝密谈了起来。“狼兄,我始终没有弄清楚黑魔的来龙去脉。”法慧拈须笑道。“在女娲创造人类之前,世界由黑暗势力掌控,统治黑暗势力的就是黑魔的祖先黑龙,”狼王脱掉大氅幽幽道,“黑龙一直想霸占女娲,女娲不从,黑龙便开始对女娲创造的人类下手,他先是聚集黑势力把天弄塌,露出一个大窟窿,人类面临灭顶之灾,女娲见此惨状,痛苦万分,为了拯救自己的孩子们,她勇敢地担负起炼石补天的伟大使命。可是黑龙并不甘心,他又将洪水放出来妄想淹灭人类,面对苍茫大地一片汪洋,女娲又奋不顾身地去平息滔天洪水,并与黑龙进行了殊死搏斗,终于凭借母性巨大的灵力击散黑龙的魂魄,黑魔是黑龙的后代,见大势已去,率残渣余孽仓皇逃窜,却被女娲压在了地狱的第十九层,女娲也因拼尽最后的力气而涅 。千百年来黑魔从未甘心自己的失败,他们躲在地狱的第十九层,暗中积聚黑暗力量,并在那里建立了魔府。”“女娲为什么不把黑魔的魂魄也击散,而是把他压在地狱的第十九层?”法慧凝视狼王肃然问道。“因为当时女娲已经无力将黑魔的魂魄击散,只好将他打入第十九层地狱,交由阎罗看管。而且即使作恶多端的人死后,也只能打入第十八层地狱,人类的魂魄永远无法达到地狱的第十九层。”狼王一边说一边负手在殿中徘徊,似乎不胜感慨。“真想不到黑魔被孤寂打败以后会逃到世外桃源,那可是人类最后一块净土。”法慧喟然长叹道。“是啊,黑魔在世外桃源之所以能在短期内积聚了这么大的黑势力,是因为他不仅凝聚了魔界的力量,而且凝聚了神、人、兽等各界的黑势力加入魔窟。现在在世外桃源,黑魔的黑势力越来越大,野心也越来越大。他不仅要奴役人类,而且还要奴役神界、兽界。”狼王的面孔冷峻,语气显得忧心忡忡。“这么说,要想战胜黑魔,捣毁魔窟,必须团结神、人、兽三界。”法慧的目光越发凝重了。“对,只有积聚三界的力量,才能战胜黑魔,捣毁魔窟,拯救桃源,拯救人类,这可是神、人、兽三界历史上空前的战争。”狼王斩钉截铁地说道。“狼兄,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法慧心急如焚地问道。“上次我跟你说过,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夜山,寻找孤寂的儿子灵风,他是人神,只有他可以积聚神、人两界力量抗衡黑魔,到时候,我们兽界再加入战争,想必一定能战胜黑魔,捣毁魔窟,还人类这块净土。”狼王瞿然开目道。“只是圣母国野心勃勃妄想吞并星月国,逍遥国又讲究无为而治,一切顺其自然,而春秋国一向反对战争,倡导和平,国王圣孔崇尚以德治国,要想把各国团结起来一致抗魔,难呀!”法慧愁眉紧锁颓然说道。“事不宜迟,就连我这狼山也不安全,现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危机四伏,桃源不再是人间净土,已经成为藏污纳垢的罪恶源泉,我想黑魔已经用魔咒控制了桃源人的心智,大部分人不仅变成了行尸走肉,而且可能成了充当炮灰的魔兵。黑暗即将吞噬光明,一旦黑势力得逞,世界将重新回到黑暗时代,黑魔会不惜一切代价凝聚黑龙的魂魄,黑魔的祖先黑龙一旦复活,人类必将灭亡,神界和兽界也将沦为黑势力的奴隶,我这次出山不仅是为了人类,也是为了兽界,说实话,我看不起人类的虚伪、贪婪和狡诈,人类从诞生的那天起就犹如一盘散沙,如果人类像我们狼一样团结,黑势力也不会有机可乘。”狼王的眼中闪着寒森森的绿光,脸上像挂了一层严霜一样冷峻。法慧听了狼王的话肃然动容,手持狼王送给他的狼头禅杖,长长地叹了口气。

  太阳就要落山了,霞光橙红如盖,将天地间映得红彤彤的,英桃落眺望两旁山谷收拢的地方,层峦叠嶂之处,烟雾缭绕,虚幻的景象千变万化,悠悠将旋转着向山下落去的太阳,从下端一点一点地吞食。落日越加殷红,就越加柔和,并且将金烁烁的倒影投射到山脚下的河水里,幽蓝的水色同闪耀的霞光连在一起,显得赤红的落日越发的安详,端庄中又带着点妩媚,让英桃落油然而生思乡之情。英桃落在夜山一直郁郁寡欢,灵风知道桃落是在为身陷魔窟的父母和兄长担心,也在为桃源的命运担心。他心绪烦乱,一筹莫展,一个人在夜山日月亭旁独自舞剑,闪展腾挪,刺抹挑劈,剑芒闪烁,人剑合一,时而冲天,时而落地,光阴之剑刺出,霞光万道,这是一把神剑,可以斩妖除魔,充满灵性。舞剑的锐响惊动了郁郁寡欢静静欣赏日落的英桃落,她漫步到此,被灵风雄健的剑姿惊呆了,她从没有见过如此寒气逼人的神剑,一剑刺出霞光万道,寒气凝冰。英桃落倒吸了口凉气,心想,这宝剑的锋利可以直透人的魂魄。英桃落从小就爱看父亲和兄长舞剑,父兄的剑术在桃源无人能及,特别是兄长英冰澈的剑术,一剑刺出便能震落周围桃树的叶子,但与灵风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英桃落的心早就默默地许给了这位英俊沉稳的表哥,这是一种先天之爱,因为桃落在梦中经常梦见一个白马王子舞剑,就是现在灵风的样子,逼人的潇洒,刚毅的表情,特别是与剑飘舞的猎猎白袍呼啸生风,更增添了灵风的英气。今天,灵风的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灵风说不清自己哪儿来的这股力量,其实剑由心生,心由爱生,这爱是对父亲孤寂母亲英晒的无限思念,这爱更是因英桃落的出现而涌出的浓浓真情。灵风不懂在一个男人心中永远放不下一个女孩的感觉就是爱情,他只知道这种感觉不仅美妙,而且在心头还隐隐的有一丝痛,这种幸福的痛撩拨得灵风浑身充满了力量,他觉得这力量可以摧毁一切困难和烦恼,却又被这力量搅得心乱如麻,在无端的烦恼中不能自拔。剑是发泄的最好工具,灵风剑舞云霞,势若狂雷,却不见让他整日牵肠挂肚如梦如幻的英桃落已经情不自禁地走到了他的身边。灵风转身一剑刺出,却险些刺到英桃落如花似玉般的脸,灵风大惊急忙收剑,剑气吹动英桃落用桃花做成的桃香四溢的花衣,花落满地,露出桃落如桃花一般的粉颈和由于紧张而上下起伏的乳沟。“对不起,落儿,没伤着你吧?”灵风心旌动荡,刹那间脑海中一片空白。“表哥,你的剑法太精妙了,这就是光阴之剑吗?”英桃落那动人心魄的眼眸,宛如玛瑙翡翠般忽闪着微笑道。“对,你喜欢我可以教你。”灵风憨憨地傻笑道。“表哥,你是人神,而我是凡人,怎么可以学会这么精妙的剑法?”英桃落微微低着头,修长而纤细的睫毛仿佛遮盖着自己那柔弱的心思。“落儿,你已经喝过夜山的玫酒,吃过夜山的玫果,你身上已经有了灵性。再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我相信你一定能学会。我娘也是桃源人,可我爹就教会了她光阴之剑。”“姑姑是我们桃源的第一美人,她不仅美丽,而且聪明绝顶,她是我们桃源的女神,我怎么能与姑姑相比?”英桃落如水一样的目光落在灵风脸上,灵风忽地心头一阵迷茫。“可你,可你是我心里的女神!”灵风呆呆地看着桃落讷讷道。“表哥,你贫嘴!不老实!”英桃落脸颊羞红,如水的眼波盈盈荡漾。“真的,《光阴真经》上说,我爹见到的第一个桃源女孩定是他的妻子,我见过的第一个桃源女孩也定是我的……”“是你的什么?……”“是我的!”“是什么?”“是我的妻子!”“表哥,你坏……”“哈哈哈……”这时,楚雅和辞颂哈哈大笑地走上山来。“桃落,”楚雅欣然笑道,“你表哥没说错,凡是《光阴真经》上记载的都会应验的,这可是天神女娲的旨意。难道你不喜欢灵风?”“楚雅,你们合伙欺负我!”英桃落娇柔地嗔道。“桃落,这是天意,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辞颂大笑道。桃落心中虽然非常喜欢灵风,怎奈父母和兄长还在魔鬼的手中,灵风报父母之仇心切,心也没全在此事上面,但两个人的心早就融在一起了。他们目光互相凝视着,仿佛千言万语已尽在不言中。“灵风,我知道你大仇未报,不愿意谈婚论嫁,”楚雅似乎看透了两个人的心事,便和蔼地说道,“桃落,我也知道你为父母和兄长担心,希望我们快点想办法把他们解救出来。不过爱也是我们战胜魔鬼的法宝,我相信你们的爱会使你们更有信心完成使命,我和辞颂怎么说都是你们的长辈,此事就这么定了。按我们神界的规矩,你们的血融在一起就算是结合了。来,把手给我。”说时迟,那时快,楚雅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将灵风和桃落的手指割破,抓住两双手将伤口对在一起,鲜血顿时融合了。桃落的脸羞成了桃花,灵风也幸福得憨态可掬。两个人情不自禁地拥到了一起。这时,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锐啸,几个人仰头看去,一只巨大的恶禽玄冥鸟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下面盘旋。“这是黑魔的探子。”辞颂说话间已将腰中的宽带投向空中,那宽带顿时变成了一把钢鞭,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就将那恶禽的龙头击碎,那恶禽旋转着一头扎进了血海。这时,一艘大船正在血海中扬帆向夜山驶来。“灵风,看来山雨真的要来了。”辞颂收起宽带幽幽叹道。血海翻腾着巨浪将大船推至夜山脚下。

  进入六月,天气炎热起来,顾文白终于修改完《神话》,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了我。他在邮件里写道:

  小丹:你好!

  《神话》终于定稿了,我却有意犹未尽之感。我说过,这是一部挑战我的想象力的作品,我称之为“想象的游戏”,我一直认为一个艺术家或作家如果想象力不丰富是走不远的,之所以意犹未尽是因为想象是无止境的。我在《神话》中试图创造一种“离奇美”,因此在创作这部作品时,“离奇”是我要追求的首要效果,为了追求这种效果,我企图创造一种惊世骇俗的陌生性。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做到了这一点,我期待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回答。因为审美价值产生于艺术家之间的交流,你是我的知音,一定会给我信心的。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路越走越难走,无法确定方向。我是一个唯心主义者,这在中国简直就是稀有之物,因为人人都是唯物主义者。如果我是一个唯心现实主义的创造者,那么简直就是怪物了。让我匪夷所思的是,如果不唯心只唯物,那么心灵家园在哪里?灵魂又是什么?在创作《神话》时我时常想起布莱克伟大的“地狱箴言”:“狮子和牛共用法律就等于压迫。”说句心里话,我一直处在压迫中。在画家中,我非常崇尚康定斯基,因为从他开始,画家彻底脱离了物象,开始用绘画的形式发现自己内心尚未发现的东西。也就是说,从康定斯基开始,画家才开始真正描绘内心的心灵图景。康定斯基生前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沙漠里,没有人理解他,我现在也感觉像一个人生活在沙漠里,好在有一缕清泉流进来,我耳边已经听到了水声……

  我读完这封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把我比作沙漠中的清泉,可见我在他心目中有多重,可是我真的能胜任吗?我说不好,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尽管他一直保持低调,像个红尘中的隐居者,但他内心却在进行着一场异常激烈的竞赛,这是一场雄心与传统的赛跑,他能不能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能够战胜和涵盖传统的人仅是少数,然而心魔驱赶着他,他要么战胜心魔,要么成为心魔的奴隶。可是他已经被心魔驱赶到悬崖边上了,一般人一定会逃离,可是他不会做这种人,他一定会扑向深渊。正如灵风寻找魔窟一样,找到了魔窟也就找到了世外桃源。其实《神话》就是在临摹他自己的心灵,灵风就是他心灵的化身,灵风的困境就是他的心灵困境。初次见他,他的低调会让人感觉他身上某种令人不快的阴险古怪的东西,再加上他曾经在官场如鱼得水的职业背景,很容易给人一种城府极深的错觉。其实一旦深入了解他,就会被他身上独有的魔性深深吸引,如果是女人甚至会深深地爱上他,因为这个难以接近的人,一旦让你靠近他,你就会感觉他的心灵有一股巨大的宛如宇宙黑洞般的吸力,你想逃也逃不掉,我甚至怀疑万丈深渊不在别处,就在他的内心。因为他的心魔之威散发出一股煞气,似乎死亡与毁灭离他仅有咫尺之隔。正因为如此,每次坐在他的对面都感觉他的目光深深地投向那看不见的深渊。以至于我每次手捧《神话》都会无厘头地想,与他交往会不会有危险?顾文白明白心魔的危害性,不然他不会写出《神话》这种离奇古怪的作品,他将心魔外化为黑魔,就是想摆脱这种危害性,正如我画《咒语》就是想摆脱来自内心深处的魔咒一样。我从他的全部作品中体悟着他实际的内心生活,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他本性的生动画面,如果只临摹他的外表,就只能画一张麻木不仁甚至冷漠的肖像,但是我现在已经看见了藏在他内心深处心魔的影子,我有把握画出一幅表现他内心世界的肖像。我相信这幅肖像画出来他一定会喜欢,因为这不仅仅是一幅肖像,更是一位知音对另一位知音心灵图景的解读,这无疑是一种最高级的审美,这幅肖像代表着我对他的心灵的全部理解,甚至是爱,因为我会将我对他的全部深情倾注于画笔中,当然在这幅肖像上不会看见他心魔的影子,因为艺术之于他乃是祛魔术,不然他不会将心魔从煎熬的肉体中驱赶到魔幻的《神话》中去,而且还不依不饶地铲除它,他真将自己的笔当成灵风手中铲妖除魔的光阴之剑了,只可惜《神话》并非《光阴真经》。即便如此,心魔也不会放过他,在《神话》中,他心灵的化身灵风在寻找黑魔决斗;在现实中,心魔一直在追逐他,就像猎人追逐猎物一样。但他从未逃跑过,看似逃跑的撤退不过是与心魔的一种周旋而已,他有可能被毁灭,但他绝不会认输。

  或许是创作太投入了,我竟然病倒了,不仅发高烧,而且还咳嗽,本来想吃点药在家躺两天就会好,不承想高烧一直不退,只好去社区医院打点滴,一连打了十天,终于止住了咳嗽。今天是最后一瓶点滴,打完就算彻底好了。由于着急创作,我吃过早餐就去了医院,在观察室打点滴的病友有十几个,大家一边打点滴一边闲聊,一位四十多岁胖乎乎的女病友竟然讲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她说她小姑子昨天到市妇婴医院做妇科检查,听到患者们私下议论,产科一连死了四个新生儿。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患者插嘴说:“新生儿夭折并不是什么怪事,连死了四个,怕是凑巧了吧?”女病友又摆手又摇头地说:“哪儿有这么巧的,一下子就死了四个新生儿,而且个个七窍流血地死在了急救台上。”坐在胖女人旁边的瘦女人吃惊地问:“七窍流血?该不会是中毒了吧。”我旁边的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说:“莫非是瘟疫?”胖女人未置可否地说:“谁知道呢,反正这件事很蹊跷。”中年男人好奇地问:“院方怎么说?”胖女人愤愤地说:“家丑不可外扬,院方一直在封锁消息。”瘦女人用质疑的口吻说:“既然封锁消息就一定不正常!”中年男人似笑非笑地说:“依我看,这件事才刚刚开始,说不定会愈演愈烈。”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他扯了扯嘴角,眨着黠慧的眼睛说:“院方封锁消息,就会不断有待产的孕妇住进医院,可是婴儿的死因尚未查明,如果是病毒感染,就会不断地有新生儿死去,到时候院方想捂也捂不住,事情只能越闹越大。”被这位中年男人这么一分析,大家都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不知为什么,我听了这件事后,心情非常沉重,打完点滴后,特意开车从市妇婴医院门前路过,除了天突然阴了起来,并未发现异常,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但还是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回到画室,情不自禁地在画布上涂抹起来。我一边画一边想,市妇婴医院是专门接生新生儿的医院,怎么会有病毒传染呢?不可能,还是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说得对,一定是早产儿夭折碰在一起了,不然怎么会一连死了四个婴儿?可是万一让那个中年男人言中了呢?我简直不敢深想,为了排遣自己的不良情绪,我既十分认真又漫不经心地在画布上涂抹着,画着画着,耳边似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这声音由远及近,似有似无,脑海中竟然浮现起灵风出生时的情景,父亲举着血葫芦一般的婴儿,灵风一双稚嫩的小手拼命地挥舞着,天空中一块上下翻滚的黑云不时地发出骇人的狂笑,放眼四周,尸横遍野。天啊,这是幻梦还是预言?我离开社区医院时还晴空万里,但是开车路过市妇婴医院时天空却突然黑云密布,电闪雷鸣,莫非这是一种不吉利的征兆吗?我憋闷极了,心里有一种想喊的冲动,但我没有喊,只是把喊的感觉画了出来,一个惊恐万状的女人手足无措地望着挂在葫芦架上的四个滴着血的葫芦,声嘶力竭地尖声大叫着,好像要极力唤醒梦魇中无法苏醒的苦难,周围四野茫茫,天上流动的乌云像一条黑暗的河流,分明就是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让我匪夷所思的是画中的女人非常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像谁,莫非我也像顾文白一样中了心魔,一想起顾文白,我顿时恍然大悟,画中那个声嘶力竭尖叫着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竟然将自己画得如此恐怖,我不喜欢诅咒自己,便用黑油彩在画面上涂抹起来,女人和四个血葫芦不见了,整个画面犹如布满了黑云。在《神话》里,每当黑云密布时黑魔就会出现,望着不可思议的画面,我更惆怅了,总觉得自己在召唤魔鬼,耳畔甚至回荡起尼采的心声:“接受我的敬意吧,魔鬼们!”我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竟然情不自禁地油然而生使命感。我仿佛沉醉了,却被一声炸雷吓了一跳,随着这声惊雷,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扔掉手中的画笔,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一杯冰水,一边喝一边想,《神话》这本书我看到哪儿了?对了,灵风该出发去寻找世外桃源了。

  从船上下来的正是狼王和他的几十名手下以及法慧和他的十几名弟子。英桃落见狼王的形象怪异甚至是恐惧,她紧贴在灵风的怀中。“楚雅,来的是什么人?”灵风紧锁眉头警觉地问道。“别怕,他是兽神狼王,是兽界的界尊,他来一定是为灭魔之事。”楚雅目中熠熠闪光沉吟道。众人热情地迎上前去。“狼王远道而来,不知到夜山有何贵干?”灵风抱拳拱手问道。“敢问少侠就是夜山山主人神灵风吧?”狼王抱拳还礼客气地问道。“正是,这两位是我的朋友雨神楚雅和雪神辞颂。”灵风从容答道。楚雅和辞颂向狼王抱了抱拳。“果然是气度非凡,少侠,这桃花般的仙女可是……”狼王一边向楚雅和辞颂抱拳还礼一边问道。“这位是桃源源主英仓建之女,我的妻子英桃落。”灵风脸上红晕一闪剑眉轻挑脱口说道。“果然是天作之合,既然有桃落公主协助,灭魔就又添了一份力量。”狼王欣然道。“看来狼王是为黑魔而来,敢问这位大师是……”灵风见法慧虽仙风道骨却沉默不语,便微笑着问道。“噢,这位是须弥国大国师,我的师弟,法慧。”狼王把法慧让到前面,法慧抱拳施礼道:“久仰人神、雨神、雪神威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大国师太客气了,”灵风手一让微笑道,“请上山吧!”众人随灵风缓步上山到聚义堂议事,夜山的剑士们列队欢迎,个个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聚义堂之上,众人席地而坐,灵风拿出百年玫酒招待客人。“少侠,如果没有狼王助我,我是万万找不到夜山的。”法慧颇为感慨地苦笑道,“我这次来肩负着须弥国国王唐宗的重要使命,我们人类就要生灵涂炭了,少侠是人神,还望少侠出面救人类于水火呀!”“大师言重了,铲除黑魔为我父母报仇,救人类于水火是在下义不容辞的责任,只是这去桃源的路太难找了,当年我母亲英晒走出桃源后就再也没找到回去的路。”灵风不无惆怅地叹道。“少侠有女娲娘娘传下的宝典《光阴真经》,又有桃落公主和雨神、雪神相助,相信我们会找到桃源的,只是……”法慧愁容满面地迟疑道。“只是什么?”灵风凛然问道。“只是一旦找到世外桃源,我担心能否战胜魔头,铲除魔患啊!此次我和狼王拜山叨扰,就是想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呀!”法慧忧心忡忡地长叹道。“二十年前,我和辞颂与黑魔交过手,那恶魔的确不好对付,不过,大国师有所不知,灵风手中的光明之剑是女娲娘娘传下来斩妖除魔的神剑,能否打败恶魔的关键不在恶魔,而在于人类本身。如今世界人类犹如一盘散沙,争名夺利,尔虞我诈,巧取豪夺,称王称霸,人类的许多厄运都是由于贪婪造成的。这一点正是黑魔猖狂的源泉。”楚雅一针见血地痛陈人类弊端。“雨神说得极是,但是黑魔不仅仅是人类的敌人,也是我们神兽两界的大敌。我和法慧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团结神、人、兽三界的力量消灭黑魔,捣毁魔窟,将黑势力重新赶到黑暗中去。”狼王掷地有声地愤然道。“狼兄说得极是,现在时局凶多吉少,令人忧心如焚。眼见东方黑云四起,光明正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我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辞颂忽地站起身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东方黑云四起,想必桃源就在东方,因为自从黑魔占领桃源后,山上的桃花也变成了黑色,终日黑雾缭绕。”桃落插嘴嗔道。“落儿说得有道理,只要我们将须弥国、逍遥国、春秋国、圣母国、星月国联合起来,再加上狼王的帮助,相信我们一定能战胜恶魔。”灵风信心十足地说道。“少侠说得太好了,只是眼下圣母国以星月国正在研制的火弹威胁圣母国安全为由,要先发制人,正在准备沙漠风暴行动,侵略星月国,两国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呀!”法慧忧郁地叹道。“大国师,您德高望重,由您出面讲清道理,相信他们会在乎的。”灵风抱拳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有两件事,一是说服各国联合抗魔,二是设法找到世外桃源,也就是攻打魔窟的路线。”狼王沉思片刻瞿然开目道。“我同意狼王的看法,我建议我们兵分两路,大国师和狼王去说服各国联合抗魔,我和桃落、楚雅、辞颂寻找去桃源的路线。”灵风沉稳地说道。“那我们怎么联系呢?”法慧幽幽问道。“我想黑魔不会让我们顺利联络的,一路上会艰险重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楚雅肃然道。“不过,我们会用狼嚎声和你们联系,你们就放心吧,我们兽界会全兽皆兵的。”狼王坦诚地笑道。众人商议到午夜,才去休息。灵风和桃落睡不着,两个人依偎在日月亭里听血海的涛声。“风哥,听说这血海是姑姑的血流成的。”桃落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灵风清艳动人。一句话触动灵风幽幽心事,往事如潮,涌上心头。“对,也不知何时能报了爹娘的血海深仇!”灵风仰面望了望夜空,微弱的星光暗淡而遥远……“风哥,我真不敢想象我们的未来,我不敢想战争结束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落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分开,我会用爱保护你,用生命保护你。”英桃落感动地依偎在灵风的怀里,眼泪打湿了他的白袍。“风哥,也不知道我爹我娘和哥哥怎么样了?”月光如水,轻轻照下,映得桃落的脸庞凄然而美丽。“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救出他们。”灵风决然道。“如果他们被害死了呢?”桃落话一出口,眼泪又像走珠一样滚落下来。“我会用我的生命唤醒他们!”灵风用袍袖一边为桃落拭泪一边低吟道。因为灵风是人神,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唤醒凡人的生命,但是代价是失去自己的生命,灵魂升入天堂。灵风这么说,就等于自己下决心用生命去拯救桃源,去拯救人类。英桃落已经是泪流满面,前面是凶多吉少,她不愿意失去心爱的人。“风哥,你要保护好自己,我真承受不了失去你!”英桃落的话深深刺痛了灵风的心,他在梦中不止一次地梦见桃落,他知道桃落是他一生的爱。这种爱才刚刚开始,就要接受生死的考验,这真是太残酷了。“落儿,这是一场圣战,我们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不过,女娲娘娘、天父地母和我爹娘在天堂会保佑我们的,我是人神,人神必须胸怀苍生。”灵风用手抚摸着桃落飘着淡淡馨香的头发,深沉地说道。灵风的话让桃落震撼,她觉得自己只有刚强才配做人神的妻子。

  第二天早晨,狼王和法慧向灵风、英桃落、楚雅和辞颂辞行。“朋友们,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还望大家抓紧行动,拯救人类的使命就靠我们了。”法慧说完向众人深鞠一躬。“大国师请放心,消灭黑魔是我们神、人、兽各界的共同使命,请大师和狼王上路吧!我安排完夜山的事马上就出发。”灵风抱拳拱手道。法慧第一站准备去春秋国,狼王并未与法慧一起走,他要回狼山安排一下,做好攻打魔窟的准备,然后再与法慧会合。狼王上了帆船按原路返回,帆船之上挂着一面大旗迎风猎猎飞舞,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狼”字,十分醒目,一脸煞气的狼王站立船头显得十分威武。法慧大师向众人抱拳后飞身上了白马战神,众弟子也飞身上马,马蹄嘚嘚,身披斗篷的十几个身影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我几乎以一天一幅的速度画完了三十幅插图,准备请文白从中选出十幅。这期间我没有和他联系,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画作完成后给他一个惊喜。当然,他也没敢打扰我。在我的印象里,顾文白是第一位强调创造就是澄清心灵图景的作家。这也是他的唯心现实主义的立足点。基于顾文白的理念,我画的插图并没有按照《神话》的情节画,而是按照我看完《神话》后内心所呈现的心灵图景来画的。每一幅画面都充斥着神秘的象征色彩和神话传说的邈远情调,追求天人合一的原始性,力求反映生命本真的东西。我感觉为《神话》配插图不仅是灵魂的解脱也是灵魂的升华,我就在这种解脱与升华中涅槃了。不知为什么,我在完成三十幅插图后,心情格外轻松,感觉自己的灵魂终于可以安心地在爱与美中自娱一番了,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顾文白在他的长篇小说《历史》中的一句话:“生活就是奔赴审判。”这句发自火焰的金石之言让我对顾文白的深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我感觉灵风的形象一直存在于顾文白的思想中,不仅常驻,而且随时被更新。正如英桃落的形象始终在我的梦中一样。我断定,《神话》中的一些暗示不仅隐含着顾文白的思想,而且联系着历史和现实的真正本质。别看他躲在慈恩寺的僧客楼里像个世外的隐士,其实他狡黠地一丝不苟地注视着整个世界。表面上看,顾文白把杰出的原创性极强烈地表现在他笔下的人物身上,其实这些人物发出的声音都是他自己的声音。在畅饮《神话》语言的独特甘醴时,我突然听到了顾文白的这种声音,它不是来自远方,而是来自我的内心深处,犹如魔鬼般的呼唤,抑或是来自深渊的呼救,这是心灵的共鸣吗?在幻觉中,我似乎看见了他被现实抛到他自己心境的苦难深渊,他站在窗前,望着时代的旌幡迎风招展,从手中放下古琴,泪眼潸潸地说:“如果连死路都堵死了,那么只有拼命地活!”天哪,这是幻觉吗?我怎么感觉幻觉中隐含着幻觉!这种幻觉很扫兴,让我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脑海中始终浮现着四个血葫芦,我心想,见到文白后我一定将那天在医院里听到的事情告诉他,说不定可以成为他下一部小说的素材。这么想着,我竟情不自禁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顾文白的号码,拨了过去,心想,如果他得知我为《神话》画了三十幅插图,指不定会多高兴呢,可是他的手机竟然关机,真扫兴,也难怪,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这个时间正是他的创作时间,我估计现在他正躲在慈恩寺僧客楼的工作室里奋笔疾书呢,怕别人打扰,所以关掉了手机。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他了,等明天他在家里睡足了觉再给他打电话,到时候他一定兴奋得恨不得飞到我的画室。我要将画室好好布置一番,我到他的工作室时,他用古琴曲《高山流水》迎接我,我也不能让他小看了我,当他走进我的画室时,我要让他感觉走进了一座艺术殿堂,为此,我将我最得意的作品全都挂在了墙上。我自己欣赏一番后,觉得无可挑剔了,才美滋滋地离开了画室。我的画室在北郊,我的别墅在南郊,回家时刚好要穿过东州城。郊外的夏夜,幽静极了,上车前我情不自禁地望了一眼天空,真可谓是繁星似锦,在市中心根本不可能看到这么多闪闪烁烁的星星。突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无声无息地从夜空中坠落了,紧接着又连坠了三颗,起初我以为自己幸运地撞上流星雨了呢,可是等了半天,没再看见一颗流星坠落,好奇怪呀,怎么刚好是四颗?我的脑海中一下子就浮现出四个血葫芦,原本兴奋的心情一下子抑郁起来,我心烦意乱地钻进车里。一边开车一边胡思乱想,本来往家开,却鬼使神差地开到了市妇婴医院。医院里阴森森的,楼上每个窗子的灯光都没精打采地亮着,医院大门前停着五六辆车,车灯像鬼火一样不停地闪烁着,四周三五成群的百姓似乎在议论着什么,看样子是医院出事了,莫非真被那个和我一起打点滴的中年男人言中了?我赶紧把车停在路旁,下车装作散步的闲人凑到一伙人旁边静听,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妈无奈地说:“真是太惨了,简直就是作孽啊!”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诅咒道:“早晚会遭报应的!”站在中年妇女对面的一位白胡子老头说:“大妹子,你太天真了,权力掌握在人家手里,人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见他们什么时候遭过报应?远的不说,医院里一下子死了二十多个孩子,孩子的父母和亲人闹了那么长时间,报纸上连个影子都没报道过,我天天听半导体里的新闻,天天讲的都是和谐,就好像死孩子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似的,连天理都长着一双势利眼,老百姓要讨公道谈何容易啊!”老者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我脑海中浮现出的不再是四个血葫芦,而是漫天的繁星都变成了血葫芦。心想,老天爷呀,怎么会发生这么悲惨的事情呢?这时站在大妈身边的一位胖男人气呼呼地说:“我小舅子在报社当记者,本来这件事是可以见报的,可是省里市里的头头都开会不让报,记者也没有办法呀!”中年妇女愤愤不平地说:“不是还有网络吗?”胖男人用悲凉的语气说:“那些死婴的父母都被控制了,怕是连上网的机会都没有,即使有也别想发出去,即便发出去了,你也别想打开网页,不瞒你们说,我小舅子一直想报道这件事,不仅遭到了跟踪,而且连电话也被监听了。”胖男人正说着,突然转身就走,大家正在纳闷时,发现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向人群开了过来,众人只好悻悻地散去,我也满怀凄凉地回到自己的车上。我感觉自己胸闷极了,真想找一个人好好聊聊,可是找谁聊呢?我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拨了顾文白的手机号,还是关机,我心想,这件事我一定要让他写进小说里,他曾经在政治风暴的核心砥砺过,一定知道伸向婴儿的黑手是什么,也知道这只罪恶的黑手是怎样伸向孩子的,在我心里,顾文白似乎可以知道“风月宝鉴”后面的任何秘密,只要他想知道,他就能知道,因为他太了解那只宛若黑魔般的黑手了,他曾经是那只黑手的帮凶,后来被那只黑手抛弃了,成了牺牲品,如今他表面上像个与世无争的隐士,其实自从他觉醒那天开始,他心里就一直是一个与魔抗争的战士。或许,死婴事件他已经知晓,正躲在书斋里奋笔疾书呢!如果他将这件事写成了小说,我一定要为这部小说配插图,否则我无法排解掉时不时浮现在我脑海中的四个血葫芦。我坐在车里静静地观察着那些车,那些车时不时地就开向聚在医院四周闲聊的人群,目的很明确,冲散人群,不让他们聚在一起。看到这种情景我突然领悟了顾文白在《神话》中设计一个黑魔的良苦用心,特别是黑魔将魔窟选在了世外桃源,简直深刻极了。起初我以为黑魔就是顾文白的心魔外化,其实这是我对《神话》的误读。医院门前闪烁的警灯透出一种森严的死寂,莫非黑魔就藏在那红蓝相间的强光中?就在我陷入沉思之际,一辆车“嘎嘎”地叫了两声,闪着灯向我开来,一阵莫名的恐惧顿时袭向我的心头,我赶紧给车打着火,猛踩油门离开了市妇婴医院,但车一直跟了三个红绿灯后才转了回去。我惊出一身冷汗,怎么也想不明白,它为什么跟踪我。我一边开车一边悲愤地想,难道那二十多个孩子真的就这么白白地死了吗?那些手握重权的人为什么害怕曝光这件事?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到底会是些什么秘密呢?只好等到明天见到顾文白再说了,到时候我一定要让他帮我分析分析,黑魔为什么连婴儿都不放过!这么想着,我竟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我抽出一张纸巾,一边擦泪一边想,还是尼采说得对:“如果你长久地凝望一个深渊,它便也凝望着你了。”

  由于死婴事件闹得我天亮时才睡着,一觉竟然睡到了下午两点,起床后简单吃了点东西,便给顾文白打手机,还是关机,我只好往他家打电话,竟然无人接听。这个工作狂,还真把自己置身世外了。莫非又开始创作新作品了?《神话》才完成两个多月,怎么又有新的灵感了?这么写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张欣也是,丈夫这么玩命也不心疼,万一病倒了,看她到哪儿去买后悔药!我可是痛失过丈夫的人,失夫之痛可不是一般女人能承受得了的,当然,前提是要有真爱!说句心里话,到现在我都害怕整理丈夫的遗物,害怕看他的日记,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让我深深体会到李清照“凄凄惨惨戚戚”词中所蕴含的复杂情感,根本不是“怎一个愁字了得”,而是“怎一个痛字了得”啊!不行,见了文白,我要劝劝他,没有好的身体,一切都无从谈起。但是我也能理解顾文白的执着,我在画画时何尝不是像着了魔似的无所顾忌,恨不得将生命的本质画个透彻。我和文白之所以互为知音,是因为我们都属于普罗米修斯的同类,激烈地突破自我,造反似的突破各种形式、突破生活的边界,仿佛有一种超我的力量一直在操控着我们,正如歌德所言:“每一种最高级的创造性,每一种重要的构想……都不是在任何人的控制之中,它凌驾于一切尘世势力之上。”顾文白是一个挣脱了束缚的人,一个在常人眼里拥有魔性的人,他允许自己的心魔凌驾于尘世势力之上,但不允许凌驾于自己之上,因此他和自己伟大的对手——心魔不屈不挠地斗争着,令我骚动不安的是,我担心这种斗争的悲剧趋向,因为顾文白是个永不屈服的人,不做心魔的奴仆,就只能做心魔的主人,然而心魔是创造之母,又岂能是被轻易征服得了的?于是斗争就会进入白热化,那么与魔争斗的人,其身上的魔性就越来越浓,除非你掌控了魔的方向,否则必落入魔的深渊。通过阅读《神话》,我感觉顾文白已经站在了深渊的边缘,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跳下去,我收拾好三十幅插图,简单梳妆一番,开车直奔西山慈恩寺。一路上我都在想,见了文白一定要好好和他商量商量,一定要将“死婴事件”通过某种形式发布出去,市里省里的记者不作为,我就不相信国家级媒体也不作为,只要引起全国媒体的关注,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的。这么一想,原本沮丧的心情舒缓了许多。我听文白讲过,慈恩寺的灵宣住持并不强调烧香拜佛,他认为,佛教的本质是放下名利是非,追求内心的宁静,并不是烧香拜佛。我觉得慈恩寺的确营造了这份宁静。车至山脚,便见几间黛瓦黄墙飞檐斗拱的殿堂掩映在繁花古木之中,弃车而步行至半山腰,近处层层叠叠、郁郁葱葱,不时露出寺庙飞檐的一角;放眼望去,滚滚滔滔的黑水河映入眼帘,河对面就是红尘中高楼林立的东州古城。我一边走一边想,见到文白后一定要请他为我引见一下灵宣住持,在这个欲望横流的浮华世界中,佛教早就被人间烟火熏变了味,难得还有这么一位能守住内心宁静、守住佛教本质并且酷爱文学艺术的大德高僧,不被红尘中的功名利禄所扰,这可真是佛教之幸,善男信女之幸,更是顾文白之幸。不知不觉间,眼前闪现一块“为善最美”的石碑,不远处就是僧客楼了,古木浓荫中,鸟鸣啾啾,我似乎又听到了悠悠古琴声,我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上了僧客楼的二楼,迎面碰上一位年轻的和尚,看样子像是打扫房间的,我略有些气喘地问:“请问师傅,顾先生在工作室吗?”年轻和尚双手合十温和地说:“顾施主有半个多月没来了。”我吃惊地问:“为什么?”和尚腼腆地说:“不太清楚。”我像突然迷失了方向似的,觉得头有些眩晕,我定了定神,用请求的口吻说:“师傅,顾文白是灵宣住持的好朋友,既然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来耕香斋了,我想灵宣住持一定知道原因,我是顾文白的好朋友,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灵宣住持,我想了解一下顾文白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来工作室。”和尚双手合十用抱歉的口吻说:“对不起,女施主,灵宣住持参加佛教文化交流团去日本了,走了也有半个多月了,估计需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我一听就感觉从头到脚被浇了盆冷水似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告别和尚,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说服自己,会不会是和张欣到哪儿旅游休假去了?不然家里怎么会没有人接电话呢?不对,去外地旅游休假也用不着关掉手机呀,再说,以我对顾文白的了解,走之前他一定会告诉我一声的,至少要发个邮件给我,怎么也不会不辞而别的。我越想越觉得蹊跷,回到车上,一张一张地看着自己精心创作的插图,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灵风在葵卯河里和楚雅、辞颂率领众剑士与恶浪搏斗时的情景,我甚至听到了英桃落失魂落魄的尖叫声。

  灵风、桃落、楚雅、辞颂率领一百多名夜山剑士,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拜别夜山父老乡亲,踏着露水向东方出发了。早晨出发时天空便阴暗起来,乌黑的云团,就像一群群奇形怪状的异兽,在高高的天空中飞驰着,一直跟随着灵风等人,没有一丝微风,空气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一切树木的枝叶,都无声地低垂着一动也不动,好像死去一般。大家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非常沉重,起初是连绵起伏的山路,走了几十里,山路变成了一条弯弯曲曲难以攀登的羊肠小道,他们沿着这小道登上一座陡峭的岩峰,前面一条宽阔的大河波涛滚滚地拦住了去路。“风哥,我从桃源逃到夜山,从未遇到过这条大河。”桃落闪烁着湖水般的大眼睛疑惑地说道。灵风站在岩峰上远眺,脚下的小路像一条细长的带子沿着大河蜿蜒伸向东方。“我在《光阴真经》上看过,这条大河叫葵卯河,我们沿河往东走就没错。”灵风自言自语道。众人随着灵风继续前行。“灵风,我们好像出了夜山地界,这条大河一直往东流,我们不如搭几条大木筏,顺河而下,这样走起来更快一些。”楚雅挥舞着手说道。“楚雅的主意不错,灵风,你们歇一会儿,我带剑士们上山伐木造筏。”辞颂兴奋地说道。“既然这样,大家也累了,不如就地休息,”灵风淡淡一笑说道,“楚雅,你去弄点柴来,我去打水,落儿,你给大家弄点吃的,我们吃饱喝足,坐木筏顺河而下,这样又快又省力,大家分头行动吧。”大木筏很快就造好了,众人吃过饭后,灵风命令剑士们将五条大木筏抬入水中,众人分别上了木筏,楚雅和辞颂在不同的木筏上,慢慢点着篙撑开木筏,河水静静地流着,一点也不关心大木筏上的人,更不关心周围的一切,死一样寂静地流着,充满了诱人的神秘和恐怖。天色阴沉,河水暗淡,高峡之间,暮云茫茫,那些挺拔多姿的峰峦,像许多站着、蹲着、坐着的巨人,在云缠雾裹中沉思冥想,相互低声细谈着大木筏上神秘的人们。而河水不肯停留片刻,死寂而又焦急地向前奔涌,仿佛要逃离后面的追捕。望着弥漫着淡淡黑雾的河水,桃落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风哥,我觉得这河水有一些怪异!”桃落话音未落,葵卯河瞬间变成了一条黑水河。那河水乌黑恐怖,掀起的巨浪一个接一个,雪崩似的重叠起来,卷起巨大的旋涡,狂怒地冲击着大木筏,浪头之上酷似一条条黑龙,发出哇哇的响声,好像不把大木筏上的人撕烂,咬碎,是绝不罢休的!灵风暗自叫苦道:“不好,这河水好像施了魔咒。”黑色的巨浪一浪接一浪施展出巨大的淫威,袭向大木筏,大木筏一会儿被推到浪尖,一会儿被摔入谷底,几名剑士被掀入黑色旋涡中不知生死。“楚雅,赶紧靠岸!”灵风紧紧护住桃落高声喝道。楚雅、辞颂和众剑士奋力撑篙,眼看大木筏就要散架了,几十只恶禽玄冥鸟突然从山后面腾起,黑压压卷着黑云向大木筏频繁发起了攻击。这些巨大而恐怖的恶禽锐啸着,哀鸣着,嘶吼着,疯狂而凶猛地向大木筏俯冲,一个剑士被一只玄冥鸟的利爪抓起飞向空中,那剑士奋力将宝剑插入恶禽咽喉,大鸟一声凄厉的哀鸣松开利爪,与剑士一起坠入滔滔大河的黑旋涡之中。此时,河面上狂风怒卷,恶浪排空。河水在呜咽,在怒吼,宛如无数的黑龙在疯狂地咆哮。他们互相冲撞着、拥挤着、旋转着,陡然蹿出水面,排山倒海般砸向大木筏,然后如同一大群原始部落的野人耸起黑色的身躯,放浪形骸地扭动着四肢,围着几条大木筏仿佛在举行盛大的魔祭,跳着疯狂、野蛮、贪婪、丑陋的舞蹈。灵风一手护着桃落,一手挥舞着光阴之剑与恶禽进行着惊心动魄的格斗,楚雅也是一手撑篙,一手用闪电之剑奋力搏杀。辞颂不愧是雪神,眼看着大木筏靠不了岸,只见他一边撑篙一边口诵法咒,很快天空中就纷纷扬扬卷起了漫天大雪,好像捣碎了一个水晶世界,银屑玉粉般飘落下来,大雪张牙舞爪地肆意在这排山倒海的巨浪中奔腾、飞扬、咆哮,仿佛在与河水中的无数黑龙进行着殊死搏斗,很快无数蹿起的浪头被冻成了一块块冰块,漂浮在河面上的冰块互相冲撞着像驯服野马一样将翻腾呼啸的河水驯服,不一会儿葵卯河开始大面积冻结,众人赶紧踏冰上岸。灵风、楚雅、辞颂和几个灵力强的剑士凌空而起,与几十只恶禽展开殊死搏斗。光阴之剑剑芒闪过几只恶禽应声而落,闪电之剑电闪雷鸣,电闪处,恶禽被劈得粉身碎骨。辞颂的宽带犹如钢鞭,将恶禽的龙头击得粉碎,玄冥鸟知难而退,哀鸣着向远方逃去。“楚雅、辞颂,看来我们的行踪被黑魔发现了,这一路上会有千难万险,希望大家多加小心!”灵风凝眉言道。剑士们没想到刚踏上征程就遭遇如此凶险,一个个心中都是混沌一片。大家退敌之后,有些筋疲力尽,都坐在雪地上歇息。“辞颂,将凝雪咒收起吧!”灵风望着仍然漫天飘落的大雪徐徐道。辞颂掐指默念几句,然后大手一挥,洁白世界顿时恢复原样,葵卯河就像缎子一样平滑而柔润,平静地向前流去,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走吧,这是个是非之地,我们赶紧离开。”灵风望了一眼犬牙似的群峰,扶起懒懒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的桃落缓缓道。“灵风,不能再沿着葵卯河走了,得另辟蹊径。”楚雅瞟了一眼日头喟然道。“这里千岩万壑,重峦叠嶂,只有沿河这一条羊肠小路,还是往前走走再说吧。”辞颂沉吟半晌叹道。众人继续前行。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一座大山挡住去路,众人只好往山上爬,爬到半山腰时,桃落兴奋地叫道:“风哥,前边有一个大山洞。”剑士们见了山洞也都很兴奋,人人都像落汤鸡似的,巴不得在山洞里暖和暖和。“我们到这里休息一下吧,我们的衣服都湿了,可以在里边烤烤火。”桃落声音带着恳求言道。“好吧,我看天色已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灵风吩咐道。众人很赞同,便鱼贯而入。灵风让几名剑士捡木柴生火,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这个山洞巨大无比,仿佛是一个国都的宫殿一样。在这个巨大的山洞中有两排老态龙钟的大树整齐地排列着,这些大树青枝绿叶,亭亭如盖,并且还悬垂着潇洒的长长的胡须,中间像是皇帝宝座的位子长着一棵巨大无比像是坐着的神树,这种树谁也没见过,只有灵风在《光阴真经》上看见过。“风哥,这棵大树是什么树,好威严啊!”桃落好奇地问道。“这是寅树,他们的祖先与女娲齐名。”灵风望着寅树沉思道。正当剑士们对这些奇异的大树议论纷纷之时,仿佛两排的大树也互相交谈了起来,只是谁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叽叽喳喳一阵子后,坐在宝座上的老寅树用沙哑的声音说话了。“欢迎大家来到森林国国都寅山,人类称寅山为太极山,这里有金木水火土五大山峰,我是森林国国王寅瑶。请问,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森林国有何贵干?”老寅树说的话众人都能听懂,众人无不惊奇于这些老树会说话。同时,这些老树盘根错节,张牙舞爪的怪吓人的。“你们这些树不长在山上,为什么长在洞中?”桃落忽闪着热忱而机灵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小姑娘,你见过哪个国的国王不坐在宫殿里,而是天天在外面溜达?!”老寅树哈哈大笑着说道。灵风心想,这些大树不知修炼了几千年,已经成精,他们不仅具有了灵性,而且已经具有了人性。严格来说,他们也属于神界的一员,绝不可等闲视之。于是灵风深施一礼恭谨地说道:“对不起,寅瑶陛下,我是夜山的灵风,这两位是雨神楚雅、雪神辞颂,这位姑娘是我的妻子英桃落。”“英桃落?想必姑娘就是世外桃源源主英仓建的女儿?灵风,你不是孤寂和英晒的儿子嘛!你父母还是我的老朋友呢!当年孤寂和英晒寻找世外桃源在我这儿歇过脚,你们夜山的玫酒很好喝呀!”老寅树像遇到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爽朗地说道。“寅瑶陛下,你既然和我父母是朋友,又知道桃源源主英仓建,想必知道去桃源的路,还望您多加指点。”灵风诚恳地说道。“灵风,天下所有的树木都归我森林国管辖,唯独这桃源的桃树除外。因为它是女娲娘娘种植,而且桃源在世外,这世外其实是飘忽不定的,生活在桃源的人浑然不知他们身处世外,他们善良纯朴,怡然自得,更不知还有世内的世界,可是世内的人只有在人神的引导下,才有可能找到世外,不过,人神要经过女娲布下的重重关碍,磨炼得无欲无求,才有希望找到世外桃源。当年,你母亲思乡心切,也没能找到故乡啊!”“可是,寅瑶陛下,桃源如今已经变成了魔窟,我是人神,我有责任拯救桃源呀!”“桃源虽不归我森林国管辖,但桃树毕竟是我们的同类,我们有责任救出那些被凌辱的桃林,灵风,你们不能再顺葵卯河漂流了,前方也无路可去。我建议你们翻过寅山,一直向黑云聚集的方向走,哪里黑云聚集得越多,哪里就是魔窟。好吧,我送你们上路。”说完,老寅树站起来向洞口走去,其行若人,众树也一起站起向洞口走去,洞内大大小小的树皆若人形,他们一边拱手相送,一边说着一路顺风的祝福话,老寅树抬起一枝宛若举手的树干,将灵风等人托起,大树越长越高,直长到能把灵风等人送到最高峰。众人站在山顶向森林国国王告辞,沿着往山下的一条小路继续前行。

  世外桃源从前是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如今再也没有了芬芳四野、怡然自得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黑云遮日,怪兽如林。黑压压的手持长矛的魔兵,原本是桃源善良纯朴的山民,现在,他们的心智已经被黑魔的魔咒所控制,像傀儡一样绝对听从黑魔的命令。让这些善良的人变成恶魔去屠杀同类是黑魔的一大乐事。黑魔的野心极大,他要剥夺神、人、兽各界的欲望,哪里欲望横流,黑魔就对哪里垂涎三尺,因为欲望是黑魔增大魔力的唯一动力,黑魔的魔力越大,黑暗的力量就越大,黑魔的目标是让世界重新回到黑暗时代。黑魔仍然附体在英黄炎的肉躯上,但是气度不再是仙风道骨,而是狰狞凶恶。他在桃源不仅修建了巨大的地牢和军事工事,而且建立了怪兽军团、玄冥鸟军团和黑魔兵军团,其中,黑魔兵军团是由被魔咒控制了心智的桃源百姓组成的。怪兽军团和玄冥鸟军团是主要战斗军团,玄冥鸟军团还兼有侦察的任务。至此,桃源的百姓成了恶魔们的帮凶。而黑魔最得力的干将是极其凶残的东西南北中五大护法,也就是火魔、水魔、土魔、花魔和鬼魔,黑魔与外界的联系主要靠五魔。沧桑的桃源仙桃居已经成了黑魔的大殿,此时黑魔正在召开军事会议。大殿两侧黑压压站满了三大军团的头目。黑魔宝座旁的剑架上,横放着一把噬血的魔剑,魔剑剑头上一双血红的眼睛放出红光。“诸位,我魔国的势力越来越大,发动圣战的时候到了。”黑魔阴冷地扫视一眼殿下的大小魔头凶残地说道。“魔尊,据可靠消息,夜山的灵风已经离开了夜山。”玄冥鸟军团头目恶毒的绿幽幽的小眼睛斜睨了一眼黑魔颤声说道。“这个娃娃是想替父母报仇啊!”黑魔突然哈哈大笑,然后倏然收住,恶狠狠地说道,“好,他一定是冲我们魔国来的,我命令怪兽军团和玄冥鸟军团火速出击拦截。”“魔尊,那个灵风甚是厉害,一把光阴之剑杀死了我们不少兄弟。他还有两个帮手,一个是雨神,一个是雪神。上次我们在葵卯河伤亡惨重,就败在了这两位天神手中。”玄冥鸟军团的头目低垂着肮脏的龙头说道。“想不到这两个浑蛋还在夜山,”黑魔揶揄地阴笑道,“他们可是我的老对手了,想当年,如果不是他们乱管闲事,我也不至于被孤寂伤了元气,不是还有个女的吗?”“是的,魔尊,”玄冥鸟军团头目一脸龌龊地说道,“那个女的就是从魔国逃走的英仓建的女儿英桃落,她已经嫁给灵风,并且怀了他的孽种。”“这就好办了,只要你们狠狠打击英桃落,搅乱灵风的心智,就会大大削弱他们的战斗力。不过,这次行动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否则我活剥了你们。”黑魔满脸阴笑地说道。“属下明白!”玄冥鸟军团头目龇牙咧嘴地颤声说道,然后和怪兽军团头目一起退下。黑魔兵军团的头目不是别人,正是英桃落的兄长英冰澈。英冰澈由于吃了黑桃花,他的心智已经被黑魔掌控,所以和傀儡一样,唯黑魔马首是瞻。“启禀魔尊,圣母国即将出兵攻打星月国,何不借圣母国国都空虚之际拿下它。”英冰澈谄媚地说道。“侄儿,看来你是进步了,这个主意甚好,叔父就命你密切监视圣母国的动态,一旦圣母国出兵,我们便一举攻下圣母国。哈哈哈……”黑魔装出英黄炎的样子一脸平和地说完,一扬黑袍,扬长而去。

  现在看来,只好去张欣单位弄个明白了,张欣是新闻记者,相信她对死婴事件早就一清二楚了,一想到张欣的记者身份,我情不自禁地倒吸了口凉气,我断定顾文白一定知道死婴事件了,张欣是他的妻子,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这场灾难告诉丈夫的,而且以他们两口子的性格断不会对这件事袖手旁观,一定会设法弄个水落石出的。我之所以倒吸了口凉气,是因为上面不会不注意到这两口子的,说不定已经成了重点“封嘴”对象。果真如此,这两口子凶多吉少。更何况张欣本身就是个奇女子,在那场政治风暴突如其来的时候,顾文白突然失踪,当时的东州政坛可谓是血雨腥风,但是张欣相信自己的丈夫是清白的,一般的小女人吓也被吓坏了,可是张欣面对那么大的一场政治灾难不仅没胆怯,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由于没有任何一级组织向她告知丈夫“失踪”的原因,她虽然心知肚明,却偏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不仅向公安局报案说丈夫失踪了,而且还向上面要人,搞得上面没办法,只好请专案组出面向她解释顾文白“失踪”的原因。在我看来,张欣是个不信邪的女人,面对如此凄惨的死婴事件,尽管层层封堵消息,她也会想尽办法突破封堵的,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位宁折不弯、面对体制毫不妥协的作家丈夫,这么一想,我对他俩就更担心了,特别是顾文白,别看他平时少言寡语的,又很少和世俗之人来往,其实他是个骨子里充满侠气的人,当然他身上的侠气并非侠客式的侠气,亦非武士式的侠气,而是一个殉道者的侠气,他会为作家的良知去受苦受难,会为自己的信仰和理想而任由权势摧毁。他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以前那个蝇营狗苟的小官僚早就死了,现在活在世上的顾文白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当然他是一个被命运的箭矢伤害过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躲进自己的内心世界,在幻想的天空中遨游,以回避人间的丑恶和社会的冷酷。可是当他无处可躲的时候,他会瞬间变成一个勇士,会毫不犹豫地向着命运的暗礁跌跌撞撞地冲过去。这些年他那些撼人心魄的作品,搅得官场不得安宁。据说他是《内参》上的常客,是一些腐败分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正因为如此,一位评论家才幽默地说:“顾文白说得上是现在最有人气的作家之一,他的小说连续登上畅销书的排行榜,几乎创下了畅销小说的神话。短短几年时间里,他就写出了十多部小说,每一部都能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响。毫无疑问,顾文白是一位绝顶聪明的人。绝顶聪明的人干哪一行都会创造奇迹。其实顾文白本来并不是以写小说为业的,他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了政界,但是当他经历了一次政治的风暴之后,就绝然地从政界撤了出来,做起了职业作家。这似乎是上帝的安排,要让一位作家预先到政界闯荡一番,窃得政界的机密,然后以文学的方式泄露出去。上帝最后选中了顾文白来完成这一使命。”我断定,这位评论家也一定是古琴的爱好者,即使不是爱好者,也是欣赏者,而且也一定对《高山流水》情有独钟。只是我担心,向世人揭露死婴事件的黑幕,上帝也会选中顾文白。我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条在空中上下翻滚的黑龙,一个毫无准备地走向暴风骤雨的人,除了一个坚毅不屈的灵魂再无其他武器。老天爷,此时此刻,我多么期盼顾文白就是灵风,他手中的笔就是光阴之剑。可是这是怎样一个妄想啊!一想到顾文白和张欣的危险处境,我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车速。

  当我走进东州报业大厦时,已经接近下班时间,新闻部的门开着,有七八位记者正在电脑前紧张地忙碌着,我轻轻地敲了敲门,有一位三十岁左右戴眼镜的女记者问我找谁,我礼貌地说,找张欣。“张欣”二字一出口,在场的七八位记者全都抬起头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女记者用警觉的口吻问:“你是她什么人?”她如此问我,让我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我是她的朋友。”女记者冲我露出意味深长的警告式的微笑说:“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上班了。”我吃惊地问:“为什么?”女记者冷漠地一笑说:“不清楚。”我对她冷冰冰的态度顿时警觉起来,不客气地问:“你们都是张欣的同事,怎么会不清楚呢?”女记者合抱双臂,细眉一挑,冷笑着说:“你是张欣的好朋友,不也是不清楚吗!”被她双臂挤压的双乳玲珑挺拔,仿佛怀抱两颗颤巍巍鲜嫩的果子。我听了她的话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打碎了似的,对了,是冰块,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粉碎的冰块,理不直气不壮地说:“可你们毕竟和她朝夕相处啊!”女记者用阴风阳气的口吻说:“朝夕相处的夫妻还同床异梦呢,何况我们只是同事。”我着实被她气着了,感觉两个眼珠子像一对煤球似的燃烧起来,我提高声音,尖锐地问:“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话音刚落,突然闯进来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眉宇间紧锁着一个疙瘩,满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女的三十六七岁,憔悴的脸上一对红肿的眼睛透着痛不欲生的悲情,两个人一进门就冲着七八个记者质问道:“市妇婴医院出事了,你们知不知道?”女记者没好气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男人气冲冲地反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女记者像斗鸡似的昂起脸说:“明知故问,少在这儿无理取闹,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男人怒不可遏地说:“看来,你们还知道自己是记者,那么市妇婴死了那么多孩子,你们为什么不报道?”男人话一出口,女人顿时呜呜大哭了起来,她悲恸欲绝地哭诉道:“如果你们及时报道这件事,我们就不去市妇婴医院生孩子了,不去市妇婴医院,我的孩子就不会死。你们哪里知道,我有习惯性流产,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我吃了多少苦啊,医生说,生下这个孩子我再也不能怀孕了,可是孩子生下来时还好好的,没过几个小时就被送进了抢救室,可怜我的儿呀,七窍流血死在了急救台上,我和丈夫找医院理论,他们竟然说孩子是正常死亡,你们给评评理,正常死亡能七窍流血吗?”说着说着已泣不成声。男人将悲恸欲绝的妻子揽在怀里,痛不欲生地吼道:“你们记者是干什么吃的,死了那么多孩子,你们为什么不报道?你们不是人民的喉舌吗?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孩子无辜地死去,你们竟然无动于衷,你们的良知都喂狗了吗?”一位三十多岁的男记者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呼地站起申辩道:“这位大哥,不是我们不报道,而是上面不让报道,我们的稿子早就写好了,可是……可是……”话没说完,他又长叹一声无奈地坐在了椅子上。男人不依不饶地吼道:“不就是那些贪官不让你们报道吗?不让报道你们就不报了?你们还有没有心肝,你们如此不作为,简直就是和那些贪官同流合污,腐败不可怕,可怕的是知识分子的良知烂了!”男人的最后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我刚想替这个可怜的夫妻说两句,突然闯进来十几个保安,不容分说就把夫妻俩带走了,男人几乎是被拖出去的,尽管如此,男人也没屈服,他嘴里不停地吼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爷呀,救救孩子吧!”吼声振聋发聩,令人万箭穿心!这时男记者气呼呼地走到女记者面前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叫保安?”女记者不以为然地说:“叫保安怎么了,你没看见他们无理取闹吗?”男记者气恼地说:“这两口子如此可怜,连向我们哭诉的机会你都不给,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女记者杏眼圆睁,毫无愧色地说:“我警告你,说话注意点,小心做第二个张欣!”她话一出口,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步冲到女记者面前急切地问:“张欣怎么了?请告诉我张欣怎么了?”女记者斜睨了我一眼,不理不睬地走了。男记者用同情的口吻说:“你既然是张欣的好朋友,为什么不到她家看看呢?”我听了她的话如梦方醒,二话没说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走出报业大厦,我亲眼看见那一男一女像囚徒一样被塞进车带走了。一股巨大的悲凉从心头涌起,就仿佛塞进车的那一男一女不是别人,而是顾文白和张欣似的。我钻进车里,感觉自己像一摊炙热浓稠的泥浆拿不起个儿来,远去的笛声宛如来自地狱的笑声令人心惊胆战,我无助地坐在车里仿佛深陷地狱一般,此时此刻,我感觉无声的悲哀比有声的更深、更沉、更痛彻肺腑。不行,我必须马上找到顾文白和张欣。可是我突然意识到,我根本不知道他俩住在哪里,只好平静一下心情,给艺术圈、文学圈的朋友打电话,最后从一位市文联副主席那里终于打听清楚了顾文白家的住址,原来在黑水河畔的药王庙小区。挂断电话,我赶紧驱车前往,无奈正值下班高峰时间,车堵得厉害,想快也快不了,尽管我心急如焚,也只能随车流缓慢地往前挪。从男记者与女记者的对话中我知道张欣一定出事了,张欣是一个有良知的记者,面对令人肝肠寸断的死婴事件,她一定会深入虎穴、挺身调查,她的行为令那些躲在黑幕后面见不得光的黑魔非常恐惧,结果可想而知。张欣凶多吉少,那么顾文白呢?这个自以为离开体制就逃脱了魔的控制的人,面对妻子的困境会怎么办?我作为他的知音,深知他胸中封闭着炽烈的高傲,这种高傲一旦受到亵渎,他会以毁灭换取尊严。这个自以为通过创作可以解放自己的人,其实一刻都没有摆脱魔的控制,因为魔无处不在,哪怕你像纵身跃入万丈深渊一样投入自己的内心深处。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变成《神话》中的雨神或雪神去帮帮他,可是尽管灵风是他心灵幻化的人物,然而毕竟不是他,我当然不可能穿越到《神话》中,眼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千方百计让车速快一点。红灯,又是红灯!血一样的红灯!这样的时刻,我迷茫的眼睛已经见不得红色,因为它条件反射地让我想起四个血淋淋的葫芦。一想起这个画面,我就感觉自己的内心承受着全部地狱的重负,两个乳房就像挂在胸前的两块顽石,坠得我身体前躬,喘不上气来,我尽力抬着头、昂着脸、瞪着眼看着血红的红灯,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样的情景:医院的急救室里,二十多个七窍流血的死婴齐刷刷地摆成一排,一大群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围着婴儿尸体打转,而此时此刻走廊里婴儿父母都还在焦急地等待着抢救结果,他们哪里知道,那些昨天还在襁褓中哭闹的婴儿,此刻都已经沉沉地睡去,并且永远也不会再睁开那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这个魔幻世界的眼睛。很快,我的耳朵就听到了揪人心肺的哭喊声,肆意流淌的泪水在重重地撞击着那些刚刚成为母亲的心灵。我感到了一种万箭穿心般的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我觉得我开的不是车,而是一艘在海洋上漂荡的小船,可怕的是“我的船没有舵,它是由风来驱使的,而那风是从死亡的冷冻地区吹来的”。长久以来,这个画面就潜藏在我的脑海中,如今它终于显现了,我知道这个画面同样困扰过卡夫卡,正因为如此,他才借猎人格拉胡斯之口说,整个世界已成为黑暗的栖身地。我现在坐在车里和那个猎人躺在床板上在生死两界间漂泊有什么区别?其实顾文白借助灵风寻找的世外桃源不就是“黑森林”吗!此时此刻,我眼前似乎站满了成千上万的黑魔兵,只是与《神话》里的黑魔兵有所不同,他们全都戴着乌纱帽。在《神话》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大国师法慧所言,他在春秋国大殿上揭穿黑魔使者英冰澈臭皮囊的身份后对宰相子路说:“宰相有所不知,此人的心智已经被黑魔的魔咒所控制,言行都不是自己的,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傀儡。”这句话之所以深刻,是因为我们就生活在魔幻世界中。

  法慧率领传真等弟子星夜兼程,策马飞奔,长途跋涉一个多月才到达春秋国。春秋国的国都咸安城一派富贵风流景象,店铺通衢连巷,热闹非凡,什么肉肆铺、敷粉行、成衣行、玉石珠宝行、绸缎铺、纸行、海味鲜鱼行、靓汤店、药肆、浆洗店、酒楼……真可谓是车水马龙人潮如涌,红男绿女万头攒动。春秋国在诸国中国土面积最大,人口最多。泱泱大国崇尚礼教,国王圣孔以盛世自居,却非常柔弱,此时圣孔还没有意识到魔窟的魔影已经鬼魅般地笼罩了人类世界。法慧率领弟子们登上春秋国大殿台阶时,春秋国的宰相子路正在恭送魔国的使者。这使者不是别人,正是世外桃源少源主英冰澈。法慧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偶遇英冰澈,一眼就看出此人被魔咒控制了心智,观此人剑眉虎目,一副英雄形象,身上隐隐却有魔气蒸腾。“法慧大国师,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魔国使者英冰澈先生。”子路满脸堆笑地引见道。“英冰澈?英冰澈是世外桃源的少源主,老源主英仓建的长子,怎么可能充当黑魔的使者?我看这位使者不过是被黑魔所控的臭皮囊而已,他本人是谁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了,真可笑,你人不人魔不魔的也能当使者?”法慧冷冷地揶揄道。“子路宰相,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对魔国使者口出不逊。”英冰澈听了法慧的话非常气愤,他愤愤地说道。“尊敬的魔国使者,这位是须弥国大国师法慧,误会了!误会了!”子路急忙打圆场说道。“久闻法慧大国师很有点法力,今天我这个臭皮囊就试试大国师的本事吧。”英冰澈阴冷地笑道。说时迟,那时快,英冰澈一挥手一只巨大的玄冥鸟一声锐啸从空中俯冲下来直逼法慧,法慧侧身闪过,恶禽扑空,它腾空而起向法慧再次扑来。法慧不慌不忙等恶禽即将扑向自己时,手持狼头禅杖一杖打在恶禽的龙头上,恶禽一声惨叫摔落在石板上,化成了一摊黑水。场面惊心动魄,英冰澈阴冷的眼中露出震撼。这时,春秋国御林军黑压压冲到大殿广场上,戈戟顿时紧张碰响,头盔红缨攒动,一双双眼睛虎视眈眈,气氛紧张得像要绷断,一触即发。“臭皮囊,还不快滚,回去告诉黑魔,多行不义必自毙。”法慧看了一眼英冰澈冷冷地说道。英冰澈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此时又有一只恶禽哀鸣着在空中盘旋,他一挥手,那只巨大的玄冥鸟俯冲下来掠地而起,英冰澈飞身坐在恶禽身上,向远方飞去。“法慧,你们就等着魔尊的严惩吧!”英冰澈在空中远远地抛下一句狠话。“让大国师受惊了!大国师为何说魔国使者是臭皮囊呢?”子路赶紧抱拳施礼满脸堆笑地问道。“宰相有所不知,此人的心智已经被黑魔的魔咒所控制,言行都不是自己的,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傀儡。”法慧肃然道。“何以见得?”子路惊诧地问道。法慧将狼王送给他的狼头禅杖往地上一戳,狼嘴中的水晶球立即旋转起来,不一会儿就看见英冰澈的心中一条小恶龙正张牙舞爪地上下翻腾。“法慧大国师,我们国王已经同意与魔国建交了,想不到魔国的人都是些妖精。来来来,大国师与本相一起去见国王吧!”子路一脸阴霾地失色道。子路牵着法慧的手,一起走进大殿。圣孔端坐在宝座上,仪态万千,两侧站满了文武百官。“大国师,你们须弥国的唐宗国王可好?”圣孔向正在施礼的法慧问道。“陛下,不太好,我们唐宗国王正在为黑魔即将涂炭人间而忧虑,特派我来与春秋国结盟共抗黑魔!”法慧开门见山直述胸臆。“唐宗国王多虑了,我们春秋国一向以礼服人,不喜欢的从不强加于人,喜欢的也希望大家一起分享。魔国虽不信礼教,但他们派使者来与春秋国搞战略同盟,这是给我圣孔面子,瞧得起春秋国,这就是礼。”圣孔一双三角眼闪烁着白光侃侃言道。“陛下,此言差矣,人魔怎么可以同盟?魔的目的是奴役人类,涂炭生灵,他们派使者与春秋国结盟,不过是黑魔涂炭诸国的阴谋,妄想离间诸国,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法慧看着糊涂国王圣孔心下十分气恼,慷慨陈词。“大国师,须弥国愿与我们春秋国搞战略同盟,我们求之不得,但大国师对我的同盟国魔国妄加评论是否欠妥?”圣孔离开宝座,负手而踱,橐橐有声,徐徐说道。“陛下了解魔国多少?春秋国与魔国结盟,简直是是非不分,黑白颠倒,早晚要自食恶果。”法慧义愤地言道。“法慧,你太猖狂了,不仅信口雌黄,而且对陛下竟如此无礼!”圣孔的小儿子大将军朝杜按剑喝道。“朝杜,法慧大国师是修真之人,在须弥国德高望重,绝不会信口雌黄,应该让法慧把话说完,再断轻重!”圣孔的长子春秋国刑部大臣宗法见自己的弟弟朝杜出言不逊,肃然阻止道。“我看大国师危言耸听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世外的魔国会给人类造成灾难?”圣孔不屑地看了一眼法慧沉吟道。“陛下,等您看到证据再相信就晚了,人类已经遭受灭顶之灾了。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联合各国,共同灭魔!”法慧的语气略微有些激动。“圣孔,要证据吗?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幽幽言道,却不见踪影。众臣子皆惊,四处张望。“何方神圣,请现身!”圣孔嗫嚅道。一道黄光闪过,狼王突然站在了法慧的身边。他大手一挥,一段瀑布呼啸而来,并定格在大殿之上,宛如巨大的镜子。“圣孔,我看你是得了天下,却失去了自己,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了。”狼王双目灼灼生光阴郁道。话音刚落,水幕之上恶龙翻腾,张牙舞爪,黑魔虎视眈眈立于黑桃林之中,周围怪兽林立,空中玄冥鸟哀号。“法慧,久闻你有个师兄是兽神,眼前的这位可是狼王?”圣孔一哂言道。“圣孔,在下正是狼王。”狼王凛然道。“狼兄,我春秋国是礼仪之邦,可不相信什么魔法呀。”圣孔哈哈大笑说道。“圣孔,只有黑魔才崇尚什么魔法,我狼王从来不搞什么魔法,刚才是通过我的灵力让你看看魔国是个什么样子。黑魔与人类结怨从女娲娘娘时代就开始了,目前人中之神灵风已经会同雨神楚雅、雪神辞颂开始寻找魔窟,我和法慧是特意来联盟贵国加入抗魔大业的。”狼王额上一根青筋霍然跳动阴冷地说道。“狼兄,果然有人中之神?”“当然,人神灵风是女娲娘娘的法宝《光阴真经》和光阴之剑的嫡系传人,是我们抗魔大业的统帅。”“好吧,目前圣母国正在出兵攻打星月国,法慧、狼兄,如果你们能用你们的灵力制止两国的战争,我将考虑与你们结盟之事,因为从古到今,人、神、兽从未联盟过。人类就像一盘散沙,互不信任,互相残杀,就让我们借助神与兽的力量拯救人类吧!”圣孔冷冷地言道。“圣孔,我一向仰慕春秋国是礼仪之邦,为了对付神、人、兽三界共同的敌人,我和法慧这就去星月国和圣母国走一趟。”狼王从容道。“好吧!二位果然能制止人类之间的杀戮,我将相信你们是和平的使者,狼王水幕示给我们的景象我将信以为真。子路送客。”圣孔深深地长叹一声说道。“二位,请!”子路客气地将手一让说道。狼王和法慧阔步走出大殿。

  让我不知所措的是顾文白家里根本没有人,我几乎敲了半个小时的门,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就犹如灵风带着心爱的英桃落离开了夜山。由于胡思乱想的狂澜无法从我体内排出去,我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刚才那一男一女像囚徒一样被塞进车时的情景不断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预感到顾文白和张欣的处境要比那一男一女糟得多,怎么办?我感觉我心灵上一个个灼热的细胞正在爆裂,我恨不得像咳血一样将胸中的郁闷倾吐出来,如果现在我手中有一把古琴,我会像俞伯牙一样毫不犹豫地摔在楼梯上,“摔得玉珍抛残,金微零乱”。正所谓:“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我用右手抚慰着左胸,尽量让自己焦虑的心平静下来,我暗下决心,要助顾文白和张欣逃离魔爪,可是眼下最要紧的是打探到他俩的下落。他们会在哪儿呢?看来只有向官场中人打探了,可是我平时是个视权贵如粪土的人,很少与戴乌纱帽的人来往,向谁打听呢?就在我站在楼梯口搜肠刮肚的时候,从楼下上来一位年龄和顾文白差不多的大姐,体态丰腴,目光明丽,面容和蔼,干净利落。她见我站在顾文白家门口打转,便试探着问:“是画家朱老师吧?”我惊异地问:“大姐,你认识我?”她和善地笑道:“我一看你的气质就断定,你准是顾文白说的那个女画家朱老师。”我喜出望外地问:“大姐,这么说你肯定知道文白两口子的下落?”“唉,这年头好人没好报啊!”她一边说,一边掏出钥匙开门,原来她是顾文白家的对门。“朱老师,到家坐吧。”她热情地招呼我,我像遇上救星似的走进她的家门。她把我让进客厅,又要沏茶又要洗水果,我心里有事,连忙阻止,迫不及待地问:“大姐,我怎么也找不到文白和张欣,这两口子到底怎么了?”“朱老师,你别着急,急也没有用,你先喝口水,消消汗,听我慢慢跟你说,”她一边说一边在饮水机前给我接了杯白水,然后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叹着气说,“一个月前,文白陪张欣到市妇婴医院生孩子……”她话一出口,我的心顿时像雷击了一般,就感觉血管里流的不是鲜血,而是来自地核最深、最不可及、最能置人于死地的深处的炽热的岩浆,我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却又像被五雷轰顶一般蒙了。我极力地从几乎憋死人的内心困境中挣脱出来,难以置信地问:“怎么,张欣怀孕了?”“对呀,怎么你不知道?”她吃惊地问。“一个月前,在市妇婴生的孩子?”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继续追问道。“是呀,不去市妇婴生孩子还不会有这场灾难呢!”她无限悲凉地说。天哪,我原以为这两口子只不过是见义勇为者,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场悲剧的主角。我的神经电压开始微微震颤,内心的不安犹如雪崩一波高过一波地爆发出来,感觉脚下的地板仿佛蹦床般绷得紧紧的,甚至听到了木板互相挤压的声响,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惊骇,语气悲怆地问:“孩子没了?”大姐痛楚地说:“我老公最喜欢看文白的小说,文白新写的小说叫《神话》,还没出版,他就要来打印稿看,一下子就迷上了,据我老公讲,文白写了一个魔幻世界,里面有一个无恶不作的黑魔,依我看文白写的不是小说,而是现实,不然孩子不会一出生就遭到灭顶之灾,除了魔,谁会一下子夺走二十多个婴儿的生命啊!”听了大姐的话,我脑子乱极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那死掉的二十多个婴儿里竟然会有文白和张欣的孩子,然而这就是摆在我面前的事实,这事实犹如晴天霹雳,我现在似乎对他俩所陷的深渊一览无遗,可我却束手无策,只感到有一股冰冷的寒噤传遍我的四肢百骸。我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无限悲凉地问:“大姐,他们的孩子真的被黑魔夺走了生命吗?”她悲悯地点了点头,用回忆的口吻说:“一个月前的一天半夜,我和我老公都睡下了,突然有人敲门,我赶紧起来开门,竟然是文白,他既激动又略显焦急地说,大姐,张欣要生了,我现在想送她去医院,她有些紧张,我想麻烦你陪陪她。我说没问题,让你大哥一起陪着去吧,也好有个照应。就这样,我和老公陪着张欣和文白一起去了市妇婴医院。想不到生产得非常顺利,到医院不到两个小时,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别提多招人喜欢了。忙到快天亮,一切顺利,文白催我和老公回家休息,我说回家也行,好给张欣熬点小米粥,就这样,我们两口子就回家了。没想到,早晨我刚熬完粥,文白就带着哭腔打来电话,说孩子出事了,正在急救室抢救。我赶紧喊上老公往医院赶,心想,孩子生出来时可精神了,怎么突然就进抢救室了呢?等我们到医院时,孩子已经七窍流血地死在了急救台上。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别说张欣和文白无法接受,连我和我老公也无法接受,好在他们俩经历过风雨,尽管悲痛欲绝,但头脑还算清醒,当时文白搀着张欣正在院长办公室要求解释死因,没想到院长的解释竟然是正常死亡,我们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欣痛不欲生地质问道,正常死亡的孩子能七窍流血吗?就在这时,一名医生突然闯进来脸色煞白地说:院长,又死了三个!院长一听,呼地站起身撇下我们,随那位医生急匆匆地走了。这时张欣一下子瘫在了文白的怀里,嘴里喃喃地说,文白,咱儿子一定是冤死的!说完泣不成声。”大姐说到这儿,情不自禁地抹了抹眼泪,我也被悲痛的尖刀刺透了心脏的中央,我恨不得我的心脏像炸弹一样瞬间炸开我的胸膛,着实地透一口气,然而我却觉得我的胸膛像一个地下的囚笼,胸中的妖魔紧紧抓住我的灵魂不放,恶狠狠地塞进了囚笼,我猜想这个世界的胸膛也一定和我的一样,里面藏着一个地下的囚笼,凡是人性的,凡是灵魂的,一律被黑魔附体,像小魔头的母亲灿若一样惨遭罪恶的蹂躏。我多么希望文白和张欣的孩子能变成小魔头逃出地狱啊!然而这样的奇遇只能出现在像《神话》那样的小说里,在现实当中人是永远也无法战胜魔的。我想,文白在创作《神话》时也一定不会想到黑魔的黑手会伸向他的生活。我见大姐的情绪舒缓了一些,便辛酸地问:“后来呢?”她哀叹道:“得知又死了三个孩子后,张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为了引起上面的关注,以便查明真相,她忍着痛失爱子的巨大悲痛和产后的虚弱,给报社写了一份新闻稿,并让文白陪着她拖着羸弱的身子亲自送到了报社,报社总编得知死婴事件后十分重视,答应她第二天就见报,可是第二天报纸上并没有报道,这时又有四个孩子七窍流血地死在了急救台上,连续死了八个孩子,她躺在病床上打电话给报社总编质问他,为什么不发稿,如果及时发稿,那四个孩子就不会死了!报社总编无奈地说,他接到省市领导的指令,他们认为死婴事件有损清江省和东州市的形象,因此,绝不允许报道这次死婴事件!这是原则,是纪律!我们媒体绝对是一支纪律部队,所以省市领导的指令必须服从!张欣听了总编的话几乎失去了理智,她声嘶力竭地吼道,狗屁指令,这是在草菅人命!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让世人知道真相。总编威胁道,你如果一意孤行,小心后果!朱老师,你应该了解张欣的性格,她上来倔犟劲,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想到了网络,她想把消息发到网上,可是还没等她来得及采取行动,他和文白就从医院被带走了。我老公是铁路警察,他告诉我,看来上面是要封他俩的嘴呀,我焦急地问,这可怎么办?我老公说,通过关系打听打听再说。一连几天没有文白和张欣的消息,我老公打听到,医院里又死了十几个孩子。”我实在忍不住了,义愤填膺地插嘴问:“根据法律规定,在同一家医院因为同样症状死亡五人以上的,就应该立即上报并立即封锁医院,他们怎么在死了八个孩子后,还不采取措施,还在开门营业?”大姐用唾弃的口吻说:“利欲熏心了呗!”我关心文白和张欣的安危,便用催促的口吻问:“他们到底把文白和张欣怎么了?”大姐长叹一声说:“后来那些死婴父母抱成团到市里上访,结果都被带走了。大约过了一个多星期,文白和张欣被放了出来,我和老公总算松了口气,原来他们是被逼着写了封嘴保证书后才被放出来的。当然这是他俩的缓兵之计,他俩是想出来后进京上访。我老公毕竟是警察,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说文白和张欣很可能被监控了,劝他俩别轻举妄动,他打探一番再说,果然他在市公安局的朋友告诉他,文白和张欣的电话、电脑都被监控了,连这两口子的每日行踪都有人监控,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乃至当天穿了什么衣服都记录在案。”大姐这番话听得我后脖颈子直冒凉风,就感觉灿若忍受的地狱之火正在煎熬我的心,耳朵里充斥着逍遥国奸后则姬的狞笑,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些在天空中锐啸着的恶禽,心里着实为文白和张欣今后的命运捏着一把汗。以文白和张欣的性格,他们是一定要进京的,然而他们走得了吗?如果走成了,路上会不会像灵风和桃落一样在寻找世外桃源的路上遭遇种种生死磨难?最可怕的是灵风和桃落寻找的世外桃源是黑魔的魔窟,那文白和张欣进京后真的就能讨回公道吗?这些问题扰得我五味杂陈,我很想往好的方向想,但我做不到,因为文白和张欣以及那二十多个失去孩子的父母们的遭遇让我对现实不敢寄予厚望,我觉得以文白和张欣的聪明,他们不会想不到这些问题,何况他们是经受过心灵苦难的人,那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应该让他们对现实看得更清楚,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他们的行为,与灵风和桃落必须寻找世外桃源一样,那就是两个字:责任。是“责任”二字提醒我,文白和张欣不仅仅是痛失爱子的父母,他们更是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一个是作家,一个是记者,如果他们不行动,他们的良知会与他们过不去,他们的灵魂会搅得他们一刻也别想得到安宁,然而那些戴着乌纱帽行平庸之恶的人,以及那些拜金的“白衣天使”们,何尝不是知识分子呢?可是他们都被黑魔施了魔咒,心智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这样的知识分子正在变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高智商、世俗、老道、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正是不屑与这些人为伍,顾文白才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官场,并且勇敢地拿起笔向一切黑暗势力说“不”!我终于明白了他常说“文学是火”的真正内涵,只有火才能烧尽黑暗。这么一想,我倒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们俩是怎么突破了重围,前往北京的。看大姐的神情似乎又回到了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和她老公的善良着实让我感动,我动情地问:“大姐,他们是怎么脱离魔爪的?”大姐的心似乎仍然被黑暗笼罩着,她慨然长叹道:“本来文白想和张欣一起走,可是张欣说文白目标太大,再说,家里也需要有人和她保持联系,随时通报东州的情况,我老公也是这个意见,文白只好同意了。我跟你说过,我老公是铁路警察,是我老公想办法将张欣送上火车的,如果没有我老公,张欣插翅也去不了京城,机场、火车站、长途客车站等所有重要路口都是他们的人。可是,张欣一走就杳无音信了,文白急得整日坐立不安,吃不好,睡不着,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张欣仍然没有消息,文白再也受不了了,便跟我老公商量能不能也把他带上火车,我老公说上次冒了很大的风险,文白不比张欣,名气太大,认识他的人又多,我老公实在没有把握。文白说只好求助灵宣住持了,他说灵宣住持刚好要参加全国佛教文化交流团到日本去,交流团成员先到京城集合,我老公问他,灵宣住持如何帮忙?文白说,他可以化装成和尚随灵宣进京。我老公说这个办法好,到时候我会全力配合你们。事情定好后,文白就去了慈恩寺了。”我听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儿,担心地问:“他去慈恩寺一定有尾巴跟踪他吧?”大姐机智地说:“反正他的工作室在慈恩寺,平时每天都要在工作室创作,也没有太引起他们的警觉。当然肯定有尾巴跟踪他,不过文白还是在灵宣法师的掩护下装扮成和尚,在我老公的配合下,顺利地登上了进京的火车。对了,我还差一点忘了,文白去慈恩寺前还给你写了封信,放在我这儿了,他断定你会来找他。你等一下,我去拿信。”得知文白顺利逃离东州的消息,我悬着的心有了些许宽慰,但是仍然悬在半空,因为我知道那些人最怕的就是他进京,他们怎么可能放过他呢!张欣一去杳无音信就不是吉兆,如果张欣躲开了他们的魔爪,他们定然会发疯的,可是张欣走后,他们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竟然没有登门骚扰文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淡定?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期盼着文白的信能给我一线希望。可是当我看到文白的信后,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小丹:你好!

  收到这封信时,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我们是知音,我失踪了,你一定会像俞伯牙寻找钟子期一样寻找我的,所以我给你留下这封信。我万万没有想到,现实会比《神话》更离奇,我们是搞艺术的,艺术除了探索美,当然也要探索真理,可是当我们接近真理时,真理却让我们非常绝望,为什么?原因很简单,真理已经成为权力的傀儡。但是我坚信不管希望多么非理性,毕竟比绝望强大。这也是我坚守唯心现实主义的根本原因。唯物现实主义者以现实的名义,为历史寻回肉体,但他们的心灵必然屈从于肉体的死亡,而肉体的死亡意味着心灵的死亡。相反,唯心现实主义是千方百计为现实与历史甚至是未来寻回心灵,怎么寻回?就是对人类的精神进行反思!因此唯心现实主义是追求一颗比我们自己的心灵更原创的心灵。我一直认为,没有心灵就没有现实,只有魔幻。别为我担心,生活或许是一次语无伦次的玩笑,但经验告诉我,玩笑有时候会十分狰狞恐怖,它可以使二十多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遭受灭顶之灾,它可以把现实变成魔幻世界,它可以扭转历史的方向和时代的车轮。这样的玩笑谁也开不起,当然黑魔除外。当正义四处溃散时,我听见假扮成正义的邪恶却在开怀大笑!小丹,我记得你用你的组画诅咒过这种笑声,当然我用我的小说也鞭挞过这种笑声,然而这种笑声却越来越和谐了!为什么?我这次进京一定要找到答案!绝不能让真理成为粉饰世界的油彩!多保重!

  愚兄:文白

  ×年×月×日

  这封信写得很从容、很理智、很淡定,我却被其中所透露出来的冷深深震撼了,原来我们心中的恐惧竟然来自邪恶的笑声,我不知道这是暴力,还是幽默,但是我们的确被和谐世界如此深刻地娱乐着,娱乐的结果是,刚刚出世的孩子被抛入了地狱,谁会拿下地狱当玩笑?我们似乎心知肚明,我们又似乎一无所知!毫无疑问,文白豁出去了,他心里非常清楚,他寻找的答案或许是万丈深渊,但他刚出生的儿子就在渊底,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我问大姐,文白走后有没有和她或者她老公联系过?大姐叹着气说,和张欣一样杳无音讯。大姐的话让我嗅到了黑魔的气息,即使我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也只能是自我安慰。和大姐告别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楼道时,外面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钻进车里,感觉四周隐藏着无数双眼睛,院子里有几个人影像鬼魂一样飘动,我把车开上马路时,就感觉在地狱里穿行。这一天我太累了,也承受了太多的恐惧,我记得博尔赫斯说:“生命是纯粹的火焰,我们靠我们体内一个看不见的太阳活着。”此时此刻,我感觉我体内的太阳已经陨落了,而一个活灵活现的小魔头正在我脑海里翻腾。

  灵风一行辞别森林国,一路上跋山涉水,走了三天,在月亮刚刚爬上树梢时,发现一汪碧湖,呈扇面状舒展开去,月光下,碧波荡漾的湖水显得妩媚辽阔,阵阵微波涟漪舒徐有致,有一种意态丰满、婉顺柔从的慵怠之美,看了叫人心扉顿开。“落儿,这里风光不错,我们就在这湖畔休息一晚吧。”灵风颇有兴致地言道。“风哥,要是再弄几条烤鱼吃就更好了!”桃落咯咯笑着说道。“好啊,今晚我们就吃烤鱼!”灵风莞尔一笑说道。剑士们各施绝技兴高采烈地下湖捕鱼,桃落围着灵风拽着衣裙如斑斓的蝴蝶咯咯笑个不停,灵风觉得桃落的眼神像长长的丝线,继而一弯,弯成了一个弧形的钩,自己的心早就被钩走了。“风哥,鱼!鱼!”桃落高喊道,然后是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剑士用剑尖儿戳到一条大鱼,大鱼的尾鳍拍打着水面,躯体在抽搐、扭动……此时,皓月当空,微风吹拂着灵风的白色长袍,他紧锁双眉凝视远方,桃落依偎在灵风的身旁,身上散发着桃花的馨香,这馨香让灵风紧锁的双眉渐渐舒展,因为桃落的快乐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信仰,他要用生命保护桃落,就像父亲保护母亲一样。然而,桃落银铃般的笑声戛然而止,仿佛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灵风知道她准是又想起了世外桃源。桃落一直无法接受世外桃源会变成黑魔的魔窟这一事实,不过,一路上,她已经嗅到呛人的魔气,黑魔的探子恶禽玄冥鸟不时从天空掠过,怪兽四处游荡,桃落惦记父母和兄长,所以一直心神不宁,今晚是剑士们捕鱼的嬉戏,让她暂时忘记了痛苦,银铃般的笑声也让大家的心头舒坦了许多。眼前的湖水升起淡淡的雾气,雾气伴着清凉的月光舔着桃落的秀发,并且轻轻打湿了她的头发。灵风环顾四周,扶桃落轻轻坐在一棵树下,并把自己的白袍脱下给桃落披上。桃落望着心上人,眼神中仿佛在倾诉凄美动人的故事。这时,楚雅和辞颂已经烤好了鲜鱼,鱼香缭绕,诱人垂涎,剑士们打开了从夜山带来的玫酒,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刚要享受美味,突然听到一阵婴儿般的痴笑,这笑声鬼精鬼灵的,一眨眼的工夫,在火堆上烤好的鲜鱼不见了。大家正在狐疑时,在一棵大树上传来男孩儿吧嗒嘴儿的声音:“好香啊,真好吃!”众人向那棵大树望去,只见一个鬼精鬼灵的小男孩正坐在树上大嚼刚刚烤好的鲜鱼。这小男孩长得与普通孩子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长了一双翅膀,只见他长得鬼头鬼脑,一副蹦精蹦灵的样子,嘴巴是扁圆形的,向两腮边弯出尖尖的嘴角,连着泉眼般的深酒窝,正优哉游哉地吐着鱼刺儿。“小东西,你是谁?为什么抢我们的东西?”灵风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大东西,你是谁?抢了你的东西你又能怎样?”小男孩嬉皮笑脸地反驳道。“小东西,我最讨厌贼,想吃,你就下来一起吃吧!”灵风被气笑了,他从心里觉得这个鬼头鬼脑的小家伙怪甜津人的。“别骗我了,我一下去你们就动手抓我,说不定把我当野味烤着吃了呢!”小男孩警觉地说道。“这小小的年纪怎么这么诡道?”桃落用大姐姐的语气问道。“小妹妹,你多大了?”小男孩不屑地反问道。众人听后哈哈大笑,因为小男孩看上去也就五六岁。“小东西,下来吧,我看你不像神界的人,但也不是凡人。”楚雅用一根枯树枝一边挑着篝火一边淡淡地笑着说道。小男孩嗖地从树上飞下来落到火堆旁神神秘秘地问道:“那你们猜猜我是什么界的?”“看你一肚子坏水,你大概是个小魔头。”辞颂没好脸地说道。“大个子,恭喜你,答对了,我就是魔界的小魔头,怎么着,怕了吧!”小男孩嬉皮笑脸地说道。小男孩话音刚落,剑士们呼地站起来,纷纷拔出宝剑,小魔头一惊,嗖的一声,又飞身落到树上。“怎么着,要打架呀?有本事一对一。”小魔头一边撇嘴一边拍着胸脯叫道。辞颂哈哈大笑,他随手甩出宽带,一条白练像一道闪电似的飞出,小魔头躲闪不及,被紧紧捆住,辞颂轻轻一带,小魔头已经摔在眼前。“小东西,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说实话,小心要你的狗命。”辞颂目露凶光恐吓道。小魔头哪里肯服,默诵魔咒,驱动魔火,妄想烧断宽带。魔火一起,众人更加惊讶!“小东西,你果真是魔界的人?”楚雅肃然问道。小魔头的魔火根本烧不断辞颂的宽带,他气得大哭起来,“你们仗着人多,竟欺负人。”灵风拔出光明之剑,剑锋一指,魔火当即灭了。“我确实是魔界中人,”小男孩一边哭一边喊道,“我爹是魔尊黑魔,我娘是阎王爷的妃子灿若。”众人被小魔头的回答弄愣了,灵风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什么?你娘是阎罗的妃子?”辞颂说完,“喷”地大笑起来。“你笑什么?我是为救我娘才逃出地狱的。”小魔头认真地说道。“小魔头,你娘是阎罗的老婆,怎么会和黑魔生出你来呀!”辞颂忍住笑问道。小魔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原来,灿若生前原本是逍遥国的凤凰公主,是逍遥国国王殇旦的女儿。殇旦由于整日沉迷于炼丹,不理朝政,致使皇后则姬专权,则姬不但专权,而且荒淫。有一次灿若去拜见母后,不巧,正赶上则姬与一位大臣淫乱,灿若惊慌失措碰碎了花瓶,被则姬发现,她怕事情败露,被殇旦发现,则姬心如蛇蝎,她命人用毒酒将女儿赐死。灿若之死,惊动了阎罗,他早闻灿若是逍遥国第一美女,群芳之首,奇艳娇花,阎罗慕名已久,所以灿若死后,魂魄顺利通过鬼门关,直接到了地府,阎罗大喜,爱若明珠,被其收为妃子。新婚之夜,阎罗因高兴喝醉了。被压在地狱之下的黑魔也早就对灿若心怀艳羡,想收为魔府的镇府夫人,怎奈自己被压在地狱之下,处处受到阎罗和小鬼们的牵制,不得下手。正好阎罗在新婚之夜大醉,黑魔开始蠢蠢欲动,他偷偷溜出地狱的第十九层,潜入阎罗的新房,将灿若用魔咒迷醉抢走,灿若在阎罗的新婚之夜却成了黑魔的镇府夫人。气急败坏的阎罗哪肯戴这顶绿帽子,为雪奇耻大辱率领魑魅魍魉四大护法及众小鬼杀到魔府欲抢回灿若,怎奈此时的黑魔虽无力冲出女娲在地狱设下的层层镇压,但是由于黑魔卷土人间之心不死,一直在暗中蓄积的黑势力,足以与阎罗抗衡,阎罗与黑魔大战了五百回合,终因势均力敌不能占先,只好鸣金收兵。不久,灿若生下了小魔头,黑魔大喜,欲杀出地狱大战夜山为黑龙报仇。然而灿若心系阎罗,痛恨黑魔,在黑魔率众魔杀出地狱之时,抱着小魔头躲进了阎罗殿,并没有和黑魔去夜山。灿若和小魔头躲在阎罗殿被小鬼们发现,阎王把黑魔的夺妻之恨都发泄在灿若母子身上,天天用地狱之火煎熬这母子俩。其实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心中万分痛苦的阎罗,为驱除灿若母子俩身上的魔毒,必须用地狱之火煎熬她们,但是痛苦的阎罗救他们并不明说,看上去倒像是在折磨他们。小魔头似乎并不畏惧地狱之火,因为他有魔火护身,整日在地狱中窜来窜去。灿若却被地狱之火折磨得痛苦不堪。有一天,小魔头趁小鬼们熟睡之际,想救出母亲,可是无论如何,也扑不灭地狱之火。“儿呀,想救母亲只有一个办法,只有杀死黑魔,这地狱的大火才可扑灭。”灿若在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中,痛苦地扭曲着依旧美丽的脸,垂着眼帘低沉地说道。“娘,那我就杀了那个大魔头。”小魔头望着在地狱之火中备受煎熬,几近绝望的母亲抹着眼泪义愤地说道。“儿呀,没那么容易,”灿若微微睁开眼无力地催促道,“你快逃出这地狱,娘听小鬼们私下议论,黑魔在夜山大败后,已经逃到一个叫世外桃源的地方。他在那里建立了魔窟,黑魔迟早要涂炭生灵,人类将大难临头,去夜山,快去夜山,只有找到人神灵风,才能找到消灭黑魔的办法,娘才有救,快,快逃出地狱!”小魔头就这样告别了母亲,逃出了地狱。也不知他走了多少时日,发现林子边有一个碧绿的湖泊,他又累又饿,湖边长着又高又粗的苇草,天气燥热,成群的苍蝇与飞虫嗡嗡不绝于耳,小魔头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瞌睡虫似乎从地下钻了出来,叮在他的眼皮上,他不但困,还渴得很,这时,眼前闪出一棵大树,粗大的树根伸进了水里,就像盘龙探身汲水,小魔头骑坐在一条粗壮的树枝上,探身喝足了水,然后他便趴在树枝上呼呼大睡起来。没想到睡着睡着,一股烤鱼的香味窜入他的鼻中,小魔头醒后顺着香味嗅去,这才遇上了灵风等人……众人听完小魔头的诉说,不禁心生同情,桃落甚至落了泪,就在这时,一名剑士去湖边喝水,突然一头硕大的湖怪浮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咬住剑士的左臂瞬间吞掉,剑士大叫一声窜出老远,疼得满地打滚嗷嗷乱叫。众人大惊,月光下却见湖中又浮出几十只硕大的湖怪向岸上爬来,那些湖怪身子像鳄鱼却长着龙头,一个个正张着血盆大口凶猛地向众人扑来,剑士们拔出宝剑迎头砍杀。“大家莫惊,看我的。”小魔头喊道。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摇头,口中的魔火向众湖怪喷去,众湖怪来不及回到湖里,便化作缕缕青烟散去,湖岸上留下了几十具白骨。“风哥,这是不是黑魔搞的鬼?”桃落心有余悸地问道。“不是,他们是小鬼变的,是阎罗派来抓我的追兵。”小魔头幽幽地插嘴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趁夜色上路吧。”灵风望了一眼湖面沉吟道。楚雅和辞颂都点点头,众人收拾行囊再次踏上寻找世外桃源的征程。

  逍遥国王后则姬不仅跋扈专权操纵朝政,而且野心勃勃,妄想成为逍遥国的女王。她依仗其弟千命金是逍遥国的大将军执掌兵权,为所欲为。数月以来,星月国为了抵御圣母国的进攻,派使者阿齐兹奔走各国游说,想与诸国结成联盟共同抵御圣母国的进攻。然而,均遭到须弥国、春秋国的婉拒,无奈阿齐兹又来到逍遥国。逍遥国国王殇旦沉湎于炼丹术根本不见,阿齐兹失望之余,私下买通了则姬的丫鬟,终于得到王后则姬的谒见,阿齐兹喜出望外。午夜时分,阿齐兹随则姬的心腹宫女溜进后宫,夜空如洗,弯月如钩,后宫里庑廊檐角吊着一盏盏昏黄的宫灯,地上临清砖路曲折婉转,都镀着淡淡的银灰色。垂帘之后,斜躺在大迎枕上的则姬傲慢地说道:“阿齐兹先生,请坐吧。”“王后,久闻您巾帼威名,再配上我们星月国的翡翠王,真是相得益彰,神采照人!”阿齐兹恭维道。“不错,你们星月国的宝石就是稀罕个人儿!”则姬贪婪地把玩着手中价值连城的翡翠王手镯幽幽道。此时,心腹宫女进来禀报:“启禀王后,大将军千命金到了。”“快请!”则姬从大迎枕上站起来催促道。“属下拜见王后娘娘。”大将军千命金身披亮锃锃的铠甲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起来吧,”则姬悠然地介绍道,“这位是逍遥国的使臣阿齐兹,阿齐兹,这是我国大将军千命金,也是我的胞弟。”千命金傲慢地向阿齐兹抱拳施礼,阿齐兹也微鞠一躬。“久闻大将军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阿齐兹阴笑着恭维道。“星月国与我国联盟共同抗击圣母国,我国能得到什么好处?”千命金傲慢地问道。“我们星月国盛产美女,逍遥国需要多少我们就送多少。”阿齐兹笑容可掬地说道。千命金听后哈哈大笑。“本宫早就知道星月国的白山城盛产宝石,这宝石能不能我们需要多少就送我们多少啊?”则姬阴险而诡谲地问道。“那当然,王后娘娘如果配饰上我国的宝石,一定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阿齐兹违心地说道。“本宫想要白山城全部宝石,贵国舍不舍得?”则姬得寸进尺地淫笑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王后娘娘是想让我国割让白山城方可出兵。”阿齐兹扭曲的脸青白不定地问道。“阿齐兹,这笔交易很划算的,你想啊,如果逍遥国不帮贵国,贵国只能独自抵御圣母国,以贵国的实力,肯定不是圣母国的对手,以一城保一国划算得很呀!”千命金贪婪地说道。“是啊!失去一城总比亡国好呀!”则姬变本加厉地说道。“我也只好相忍为国了,军情紧急,还望贵国速速发兵,告辞了。”阿齐兹无奈地说道。阿齐兹走后,则姬从垂帘后走出来诡谲地问道:“大将军心中可有退敌之计?”“娘娘,圣母国兵强马壮,如狼似虎,即使我国与星月国联手恐怕也不是对手。臣弟有一计不知娘娘能否应允?”千命金阴冷地说道。“有什么计?快说吧!”则姬的杏目放着幽幽绿光悠然道。“我们一方面发兵星月国,另一方面选一些强悍的敢死队趁圣母国国内兵力空虚之际,快速偷袭,一定能大获全胜。”千命金得意地说道。“此计甚好,快去准备吧!”则姬沉吟片刻,眼中闪着鬼火一样的光幽幽道。“娘娘,臣弟走后,你要千万当心,我听说,太子无为正联合相国等人要废黜你,你把无为的母亲废为‘人彘’,他怀恨在心,一心要为母报仇啊!”千命金忧心忡忡地提醒道。“让他们来吧,本宫正等着呢。”则姬说完,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样子狰狞可怖。“姐姐,你将无为的母亲手脚砍断,眼睛挖掉,耳朵震聋,喉咙弄哑,太残忍了,弄得满朝文武愤愤不平。如此下去,必然引起公愤呀!”千命金苦口婆心地劝慰道。“都说无毒不丈夫,大将军怎么变得心慈手软了呢?还不如我这个女流之辈,如此下去怎么能成就未来的霸业?”则姬恶狠狠地说道。“王后说得极是,臣弟告辞了。”千命金还不敢与这个权倾朝野的王后姐姐抗衡,知趣地说道。“大将军,到了星月国不要沉湎女色,误了抗敌大事。”则姬又睨了千命金一眼冷冷地扔了一句。千命金红着脸退了出去。

  油画二∶梦魇

  作者:朱小丹

  创作时间:2005年

  材质:布面油画

  尺寸:205×299 cm

  画面上,黑色的群山仿佛魔影般张牙舞爪地从远方压过来,一群被扭曲变形的男男女女无助地、惊恐地、绝望地站在血河中声嘶力竭地哀号,凄惨的尖叫在画家的描绘下变成了可见的震动,像声波一样四处扩散,仿佛从地狱深处传出了响彻天地、令人毛骨悚然的呐喊声。画面中的人物一个个双眼空洞而苍白,面部严重扭曲,身躯模糊变形,天空中的云彩如流动的血水弥漫在他们的头顶,云彩与河流的血色与群山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压得让人呼吸困难,几近窒息。扭曲的造型和夸张的色彩使画面宛如梦魇,具有让人惊恐万分的视觉冲击力。

  我觉得应该把我对死婴事件的心灵感悟画下来,所以从大姐家回来的第二天清晨,我就来到了我的画室。昨天晚上我一宿也没睡好,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印象最深的是一张巨大的圆形餐桌四周摆着二十一个像盆一样大的高脚玻璃酒杯,酒杯是倒过来的乌纱帽形状,酒杯里倒满了红酒,每杯红酒上都漂浮着一个婴儿的头,就像泡在福尔马林里似的,最令人恐怖的是,这些头颅在不停地哭嚎,餐桌旁边还站着一位女士,服务员的打扮,可能是被哭嚎声吓呆了,惊恐万分地抱着头,无助地尖叫着,面部由于恐惧而严重扭曲,双眼空洞而苍白,头发令人毛骨悚然地蓬蓬着,最可怕的是我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幻影,而是我自己,我大喊:“快跑!快跑!”却一动也不能动,因为我的手正压在胸口上,我魇住了,幸亏我养的金毛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叫了两声,我才被惊醒,否则我怕是活不过来了。还有一个噩梦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梦见一座金山上像旗杆一样插着一柄权杖,权杖很像一棵枯死的大树,枝干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却挂满了婴儿的头颅,那些鲜红的头颅随风摇摆像《神话》中世外桃源桃树上的黑桃一样鲜活,就在我试图寻找爬上金山的台阶时,我听到了一声令我魂飞魄散的叫声:“小丹阿姨,快来救我!”我惊得心都快吐出来了,大叫而醒!类似的梦一晚上我不知做了多少个,醒来后,我极力回忆这些梦,觉得这些梦其实就是我对死婴事件的心灵感悟,我想把这些梦画下来,或许可以作为文白下一部作品的插图。我有一个预感,一旦这场劫难过去了,文白一定会以死婴事件为素材写一部长篇小说的,一旦写出来,要比《神话》更为魔幻。就在我站在画框前默想沉思之际,门外有人按画室的门铃,很少有人来我的画室打扰我,朋友找我一般都事先打手机,会是谁呢?我在镜子前简单修饰了一下,才去开门。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但从衣着和气质上看,我断定他们是官员。男的一见我便用严肃的口气问:“是朱小丹同志吗?”我丈二和尚地点了点头。女的也用同样严肃的口吻说:“鉴于你和顾文白、张欣非同一般的关系,我们代表组织和你谈一谈,可以进去吗?”尽管我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找我,但我还是不情愿地将他们请进了画室。这真是一对不速之客,看样子他们对我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很显然,是我昨天的行动触碰了他们敏感的神经,我猜想是我去慈恩寺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由于心里抵触,我既没有给他们沏茶,更没有洗水果,只是在饮水机前为他们每人接了一杯白水。我请他们坐在沙发上,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他们对面,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审讯的犯人,但还是耐着性子客气地问:“二位想找我谈什么?”男的开门见山地说:“朱小丹同志,我们注意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一天晚上你把车停在市妇婴医院大门对面,你离开时我们的警车就跟上了你。我们知道你一直在关注死婴事件,我们也了解顾文白非常喜欢你的画,你也非常喜欢他的小说,可谓是艺术上的知音,正因为你们有这样一份友谊,组织上对你对顾文白、张欣痛失爱子表现出来的关心表示理解,可是你又似乎表现得过于关心了,这就不能不引起我们的警觉。”我觉得他的话既滑稽又可气,不客气地插嘴问:“警觉?为什么要警觉?”女的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朱小丹同志,想必你早就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句俗语,对于东州来说,死婴事件无疑是家丑,张扬出去必然有损城市形象,顾文白是作家,张欣是记者,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可是他们完全忘记了他们是喝黑水河水成长起来的,无论组织上如何好言相劝就是听不进去,一意孤行,非要往家乡的脸上抹黑,甚至闹到进京上访的地步,你和这样的人来往密切,难道还不值得警觉吗?”听了她这番话,我对汉娜·阿伦特所说的“平庸之恶”又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我恨不得敲开她的脑壳看一看她的大脑是不是结构有问题,但我没有动怒,因为不值得,而是用戏谑的口吻说:“这么说,在您二位看来,维护东州形象比孩子们的生命更重要喽?!”女的似乎听出来我话里有话,竟然引用一位著名诗人的诗句一脸幸福地说:“党疼国爱,纵做鬼,也幸福。”我的胃顿时痉挛了,我想起了在《神话》里世外桃源那些吃了黑桃花的山民,我也理解了文白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部怪诞的小说的苦衷,与现实比较起来,《神话》里的世界倒相形见绌了,我不得不由衷地佩服顾文白的精神洞见。我心想,和眼前的二位不会有什么道理可讲了,不如将计就计套出点死婴事件的实情来,我决定先给他们一颗定心丸,便用周旋的口吻说:“那么你们能不能对死婴事件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你们的解释说得过去我一定配合你们的工作。”两个人听我这么一说,脸上严肃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男的用肯定的口吻说:“你能端正态度,我们很欣慰,艺术家也要讲政治嘛!什么是讲政治?其实很简单,就是到什么时候都要全力配合组织。”女的用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用教诲的口吻说:“在我看来,无论是工人、农民、商人、记者,还是艺术家、作家,人人都离不开政治,所以人人都是公务员。既然我们都是公务员,当然要对组织负责,组织是什么?就是我们每个人的灵魂,谁脱离组织谁就等于失去了灵魂。像顾文白、张欣这种脱离组织的人,无异于行尸走肉。”接着男的用平易近人的口吻说:“至于婴儿死亡的原因嘛,目前还在调查中,不过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结论,当然这个结论目前还处于绝密状态,按照组织原则是不应该告诉你的,但是鉴于你配合组织心切,也不妨向你透露一点,省得你疑神疑鬼的。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死婴事件都是老鼠惹的祸。”我惊异地问:“老鼠?”女的乖戾地瞥了我一眼,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插嘴说:“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市妇婴医院闹老鼠,老鼠咬伤了一名出血热婴儿的脚趾后,病毒在医院里传播开来,经调查,我们发现那些死亡婴儿的尿布、奶瓶等物品上都有老鼠的踪迹。”一瞬间,我听得目瞪口呆,像僵尸一样僵坐在那里。男的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深恶痛绝的口吻说:“该死的老鼠竟然夺去了那么多孩子的生命!”然后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女的一眼,仿佛要把她拖入泥潭似的,接着用迷茫的口吻说:“也不知为什么,这些年咱们机关里鼠患成灾,越灭越多,想不到医院里的鼠患比机关还厉害,连鼠疫都闹出来了,再不想点办法,怕是整个东州城都要成为老鼠的天下了!”我觉得这两个人耽误我这么长时间,就这句话说得有一定道理。女的听了男的话似乎颇有些同感,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一圈,仿佛在寻找老鼠,然后巧言令色地说:“鼠患不可怕,可怕的是病毒传播,我们为什么要阻止顾文白、张欣以及那些死婴的父母进京,就是怕他们将病毒传到京城去,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病毒携带者,病毒要是在京城肆虐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啊!”我听着这些奇谈怪论心里又可气又好笑,更觉得他们既可怜又可悲,但是我必须再和他们周旋一会儿,因为我想从他们嘴里套出文白和张欣的下落,便用一种挑衅的口吻说:“可是顾文白和张欣已经进京了!”女的听了我的话像是被捅了腰眼儿似的,嗓音尖厉地说:“你以为他们进了京城就能逃出我们的手心吗?实话告诉你,鸟儿已经自投罗网了!”她话音未落,我就感觉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窒息,在我内心深处,比梦魇还要幽深的内心深处,一道闪电,惊得我感觉心脏瞬间裂成了碎块,我迫不及待地问:“这么说顾文白和张欣出事了?”男的诡谲地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他们俩的确应该好好反省反省了!”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背着手闲庭信步地走到我挂在墙上的画作前,一幅一幅地欣赏起来,接着女的也起身走到画作前审视起来,好像他们不是组织上派来找我谈话的官员,倒像是我请来参观画展的客人。我也只好跟着他俩耐着性子一幅一幅地看,突然两个人都在一幅名为《诞生》的画作前站住了,仿佛眼前挂着的不是一幅油画,而是从墙上长出来的毒草。画面描绘了一张铺着白布的手术台上,放着一个硕大的已经裂开的蛋壳,蛋壳上方悬挂着一把手术刀,一个婴儿正挣扎着从裂缝里往外钻,蛋壳下面的白布已经染上了一滴殷红的鲜血,画面右下角,一只蹲坐着的老鼠正瞪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贪婪地望着婴儿。看完画,男的和女的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转向我,用质疑的目光看着我说:“朱小丹同志,对不起,这幅画我们得带走。”我疑惑地问:“为什么?”女的嘴一撇,不客气地说:“主题有问题。”我不解地问:“有什么问题?”男的换了一副笑脸,显得城府颇深,他一边抽搐着笑容一边温声说:“小丹同志,这种画婴儿的画有影射死婴事件的嫌疑,一旦展出来,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还是由组织替你保存一段时间吧,我保证,一旦死婴事件的风头过去,组织上一定完璧归赵。”看来我想拦也拦不住了,而且我恨不得他们赶紧离开我的画室,只好顺从地答应了他们,他们心满意足地从墙上摘下画,临走前女的还酸溜溜地扔了一句:“朱小丹,这段时间组织上还会关注你,希望你能谨言慎行!”总算把这两个瘟神送走了,我感觉他俩就像《神话》里的土魔和水魔,很显然,文白和张欣进京并不顺利,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由于担心,我心中的焦虑像海水一样汹涌澎湃,我再也没有心情作画,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看我为《神话》配的插图,不夸张地说,这段时间,《神话》已经成了我的《光阴真经》。翻着翻着,一个想法闪过心头,何不去京城帮帮文白和张欣!我为这个想法激动起来,猛一起身,一张插图掉在地上,我捡起来一看,刚好画的是小魔头将黑甲校尉的头一脚踢了出去。

  灵风一行日夜兼程,傍晚时分,来到一处逍遥国的小镇,叫三岔镇,这是一处深埋在大山深腹却离逍遥国国都名城只有两日路程的热闹小镇。这个镇子山清水绿,是众山环抱之中的一箭平滩,无数山峰在这里减缓了陡峭。灵风环顾四周,五彩缤纷的晚霞一朵朵、一条条由西向东延伸,越来越淡,把附近渐渐发暗的村树笼罩在无与伦比的美丽华盖之下,众人疲惫地走到一处搭着席棚的酒馆旁准备打尖,刚刚坐在席棚下,忽然听见骤起的马蹄声,几乎将人的胸膛击碎。土路上,黑甲骑兵成千上万排着整齐的方队,从小镇疾驶而过。马蹄狂奔,卷起腾腾白烟,真可谓旌旗招展,铁马金戈。锋利的戈刃熠熠闪光,队首掌旗官高举一面白色大旗,大旗中央写着三个黑色的大字:“逍遥国”。“小二,这莫非是逍遥国的军队?”灵风凝眉问道。“客官,这正是我们逍遥国的军队。”店小二随和地应酬道。“小二,可知道逍遥国的军队要去哪里?”灵风疑惑地问道。“去星月国打仗。”店小二摇摇头苦叹道。“为什么要打星月国?”灵风与楚雅、辞颂互相觑了一眼问道。“是圣母国要打星月国的,我们逍遥国去帮星月国。”店小二抱怨道。“你们逍遥国国王殇旦一向讲究无为而治,并不喜战,怎么会参与这种见利忘义的战争?”楚雅意味深长地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逍遥国是国王有道,王后无德,则姬与其弟大将军千命金把持朝政,祸乱朝纲,小百姓苦不堪言呀。这不,我的儿子也在军中,这一去说不定有去无回呀!”店小二无可奈何地拉着长脸小声抱怨道。众人正在说话之际,一阵马蹄敲击石板路的声音,一位黑甲校尉骑马过来,命手下将水囊、干粮袋、干肉袋往店小二的几案上一堆命令道:“全都装满。”店小二不敢怠慢,赶紧准备。“看样子,这位将军不与大队人马走?”辞颂端着酒,瞳仁中闪着阴冷的光信口问道。“喝你的酒,少管闲事。”黑甲校尉怒气冲冲地喝道。“问问何妨?”小魔头鬼头鬼脑地顶了一句。“小兔崽子,找死呀?”黑甲校尉骂道。桃落怕小魔头惹事,节外生枝,连忙制止道:“小魔头,煮肉凉了,赶紧吃!”“校尉,这位姑娘如花似玉,何不送给大将军?”一位士兵嬉皮笑脸地说道。黑甲校尉嘿嘿一阵淫笑,向兵士命令道:“将这姑娘带走。”“小魔头,给我教训教训这帮畜生!”灵风拍案大怒喊道。“看我的。”小魔头话音未落,黑甲校尉血淋淋的人头已提在小魔头的手中,几个兵士见一个小男孩瞬间可以取下黑甲校尉的人头,吓得魂飞魄散,眨眼工夫逃得无影无踪。“别跑,带上你们的将军。”小魔头冲着逃跑的兵士喊道,然后他飞起一脚将黑甲校尉的人头踢出,那人头从空中像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上路吧。”灵风让剑士们将水囊和干粮袋装满警觉地说道。此时逍遥国的军队已经穿过三岔镇,暮霭之中,大军卷起的尘烟,迷蒙着,起伏着,涌动着,翻滚向前……“灵风,我觉得那小队人马甚是蹊跷,他们好像另有任务。”辞颂皱眉说道。“再走两日就到逍遥国国都名城了,我们去会会逍遥国国王殇旦。”灵风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听店小二的话里话外,好像王后则姬已经篡夺了国王的权力。”楚雅粗重地喘了一口气叹道。“风哥,看来黑魔祸乱天下之事,逍遥国并不知晓。”桃落忧郁地说道。“如此我们更应该去逍遥国走一趟了。”灵风淡淡地笑道。

  逍遥国国都名城气氛紧张,街巷内黑甲骑兵你来我往,杀气腾腾,百姓们紧闭店门、家门,无人敢轻易上街,灵风等人来到逍遥国王宫大殿前,王宫已经被黑甲兵士团团围住,而王宫城墙上也站满了兵士剑拔弩张。灵风制服一位小校打听后才得知真情。原来国王殇旦长期服用丹药,身体越来越虚,夜里与王后则姬同榻时,则姬趁殇旦熟睡时,用枕头将殇旦活活闷死,并且密不发丧,此事被太子无为安插在宫中的宫女发现后告发,无为随即与相国商议发动宫廷政变。则姬既然敢对国王下毒手,自然做好了应付突变的一切准备,她早就命近卫军在宫墙四周做好埋伏,只等太子出现就将其斩杀。让则姬没有想到的是太子无为在则姬害其母后为“人彘”之后,便暗自招兵买马,在一个山洞里训练敢死队,以备来日之需。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只是近卫军训练有素,以保卫王宫为荣,无为指挥敢死队数次攻城都未攻下。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空中黑云翻滚,嘶吼锐啸哀鸣四起,飞来大批龙头巨翅的怪鸟,宫内宫外的兵士大惊,正在不知所措之时,怪鸟向所有人发起了攻击。“不好,黑魔的玄冥鸟兵团!”灵风大喝一声。这时,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死腐的臭气,恶禽玄冥鸟不停地俯冲攻击,将兵士们一个一个叼到空中然后将他们抛出活活摔死。宫内宫外乱作一团。太子无为骑在马上正在不知所措之际,一头巨大的玄冥鸟向他俯冲下来,战马吓得昂首一声嘶鸣,披散的鬃毛像云一样翻滚,无为险些掉下马来。“快救太子!”与玄冥鸟正在激战的灵风大喝一声。只见楚雅和辞颂分别使出杀手锏,那头巨大的玄冥鸟被楚雅的闪电之剑的剑芒和辞颂的宽带分别击中,恶禽哀号着摔落在地上化作一摊黑水。此时,小魔头、桃落和众剑士也各施本领和玄冥鸟兵团战在一起。很显然,黑魔是趁逍遥国内乱之际来趁火打劫的。玄冥鸟遮天数日,逍遥国士兵死伤无数。混战中,小魔头不见了,众人也顾不上找他,灵风率众剑士边打边往城内撤。这时城门早已打开,城门周围堆满了死伤兵士的尸体,众人退往王宫大殿,已然退到数百级台阶上,身后就是威严漆黑的王殿。殿前广场,灵风、桃落、楚雅和辞颂指挥众剑士保护无为与不断俯冲下来的玄冥鸟进行殊死搏斗。此时的无为已吓得瑟瑟发抖,宫廷政变变成了人魔大战。就在双方战得焦灼之际,宫门外传来了震耳的马蹄声,那马蹄声犹如焦雷击打着峭壁,迸着火星,转眼已经逼近宫门。宫门外狂风大作,大地震撼,第一道宫门,第二道宫门,马队铁蹄不停,转眼间已然到了第三道宫门,那马队如风暴般向殿前广场狂扑。铁蹄嘶鸣处,众人定睛一看,一匹白马电闪一般嘶鸣,扯着一道白光,打马狂奔身披白袍的正是法慧,另一匹青鬃马上身披金袍的正是狼王。灵风大喜,援兵一到,众人杀敌兴起。法慧和狼王率领传真、白狼等弟子旋即投入战斗。这时的逍遥国国都早已火光四起,一片妇孺的哭声。此时,城墙箭楼之上立着一只比其他恶禽大两倍的家伙,昂首喷火,不可一世,这家伙所到之处横尸遍野,一片哀号。“法慧,那个大家伙像是首领。”狼王双目射出绿幽幽的凶光大喊道。“狼兄,擒贼先擒王。”法慧打马向箭楼冲去。与此同时,灵风、楚雅、辞颂也已腾身而起冲向那巨大的恶禽。众神各施法力向那只巨大的玄冥鸟首领击去,那家伙没想到众神会一起向它发起攻击,猝不及防,龙头已被灵风的光阴之剑剑芒击中,左翅膀被楚雅的闪电之剑击下,右翅膀被法慧的狼头禅杖击碎,只剩下一具肉身正在摔落之际,狼王口吐神火已将它化为灰烬。漫天飞舞的玄冥鸟见兵团首领阵亡,纷纷发出凄厉的嘶鸣。群龙无首,玄冥鸟在哀鸣声中向远方逃去。众人望着黑压压远去的玄冥鸟都松了一口气。灵风收起光阴之剑,连忙抱拳向法慧和狼王施礼。“不知两位因何赶来?”灵风含笑问道。“我本想去星月国,路上听说逍遥国已经出兵援助星月国抵御圣母国的进攻,我想逍遥国国王殇旦一定不知黑魔作乱的事,便往逍遥国赶,路上遇到黑魔的怪兽兵团伏击,正在激战之时,狼王率白狼等弟子赶到,这才解了围。”法慧温声说道。“我和法慧从春秋国分手后,本应去圣母国,半路上听说圣母国已经兵发星月国,我想法慧去了星月国,我何不先稳住逍遥国,在去逍遥国的路上,发现法慧被怪兽军团伏击,便上前解围,然后我们共同赴逍遥国,没想到逍遥国遭此大劫。”狼王一拱手爽朗地说道。众人正在寒暄,一位剑士突然喊道:“屋脊上有人!”只见远处屋脊上,一个人影晃动,众人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小魔头。只见小魔头左手拖着一个妇人,从屋脊上飞身而下,身后大殿如大鹏展翅,笼罩四方,殿门深沉,深不可测,更显得小魔头身影娇小矫健。小魔头来到众人面前,将手中的妇人扔在地上,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则姬。太子无为看见害死自己父王和母后的奸后,祸国殃民的则姬,血灌瞳仁,他大嚎一声,挥刀向则姬砍去。“慢着!这是毒死我母亲的妖后,应当由我来处置。”小魔头喝道。“你的母亲是谁?”无为被小魔头喝愣了,他疑惑地问道。“我的母亲就是逍遥国的凤凰公主灿若。”小魔头趾高气扬地说道。“胡说,我亡妹灿若早就被奸后毒死了,怎么会有儿子?”无为怒道。“殿下有所不知,小魔头确是灿若的儿子。”灵风解释道。于是灵风把小魔头的身世讲给无为听。无为听后半信半疑。“小魔头还不拜见太子殿下?他可是你的舅舅。”辞颂绷着脸目光中却忍着笑说道。“胡说,凭什么让我叫他舅舅?”小魔头梗着脖子说道。“小魔头,你母亲如果还活在阳间得称你舅舅为兄长,你说应该叫他什么?”灵风微笑着拍了拍小魔头的脑袋说道。众人听后哈哈大笑。“家有家法,国有国规。这奸后祸国殃民,还是由太子无为按逍遥国的法律惩治吧。”法慧怒视则姬说道。“来人哪,把这奸后打入死牢,听候发落。”无为大喝一声。几个兵士将则姬拖了下去。无为感谢灵风等人的救命之恩,当晚设宴款待。三天后无为为父王殇旦发丧,并将奸后则姬推出午门外斩首示众。灵风等人告别太子无为重新上路,狼王率白狼等弟子继续前往圣母国。法慧为结盟诸国伐魔之事留下来与无为商议。无为目前最头痛的事是则姬的弟弟逍遥国大将军千命金,一旦他在星月国得知逍遥国的时局必然回师夺权。“法慧大国师,逍遥国无兵如何御敌呀?”无为皱着眉头问道。“你现在已经是逍遥国的国王了,你赐我尚方宝剑,我去星月国见机行事想办法除掉千命金,为逍遥国夺回兵权。”法慧凛然说道。“果然如此,大国师便是我无为的恩人,更是逍遥国百姓的恩人,请受无为一拜!”无为说完伏地便拜。“使不得,使不得!”法慧双手扶起无为。翌日,法慧辞别无为,率领传真等弟子策马向星月国飞奔而去。

  灵风一行上路之时,却不见了小魔头,这小东西因没有亲手杀死则姬而愤恨不已。一气之下,与灵风一行分道扬镳,不知去向。灵风无暇顾及小魔头,一行人马继续往东行进,骄阳似火,炎腾腾烤着滚热的大地,一丝风也没有,阵阵热浪扑面而来,热得人透不过气来。大约走了一月有余,天气更是燥热难耐,剑士们口干舌燥,众人盼着眼前呈现一眼甘泉或者一条大河,可眼前却陡然出现了一望无垠的大沙漠。大沙漠浩浩渺渺,荒寂而苍凉,人在其间,顿时显得那么渺小。沙丘连绵不断,黄沙在太阳的照射下,像耀眼的黄金,烤得人喘不上气来。仿佛大自然在这里把汹涌的波涛、排空的怒浪,刹那间凝固了起来,让它永远静止不动。已经有两匹马倒下了,灵风预感到危险就要临近。“灵风,往东走,不应该有沙漠呀!”楚雅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疑惑地说道。灵风未置可否。“灵风,还是看看《光阴真经》吧!”辞颂用担心的口吻说道。桃落打开包袱,拿出那卷竹简递给灵风,这本神书,可以随灵风的感应变换所需的文字,灵风想知道什么,宝典就会呈现什么内容。“我们没有走错路,按书上记载,这里应该是一片山谷地带,怎么会变成了沙漠?”灵风紧锁眉头看了半天自言自语道。“听老人常说,沧海桑田,是不是这里发生了什么?”桃落温声问道。“不可能,女娲娘娘记下的事情不会错的。”灵风毫不怀疑地说道。“那为什么我们走进了大漠?”桃落不解地问道。“反正走进来了,再往前走一程再说吧。”灵风心下也是扑朔迷离,他略微迟疑地说道。众人继续前行,翻过一座大沙丘,突然天暗了下来,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像恶魔似的横冲直撞,狂风中还透着一股魔气。“大家小心!”灵风大声喊道。话音未落,整个人向下陷去。“风哥快抓住我!”桃落伸出手要拽灵风,随着灵风也陷了下去。紧接着所有人纷纷陷入沙海,越陷越深,仿佛地下有巨大的吸力,不能自拔。“辞颂,我们八成是中了土魔的陷阱了。”楚雅一边抵抗着沙漠巨大的吸力一边说道。“也可能是迷障,黑魔在这里有魔咒。”辞颂话音刚落,头已被沙海埋没。此时所有的人无不被沙海吞没。一段漆黑过后,灵风率先摔在地上,紧接着众人一个个扑通扑通地都摔在了地上,周围漆黑一片,仿佛到了地狱,空气中充满了死腐的臭气,无为赠送的所有马匹全部被闷死了,灵风用驱沙咒护住桃落,桃落才躲过一劫。楚雅、辞颂和众剑士也都各施绝技安然无恙。灵风命剑士点着火把,腾腾腾,几支火把点亮了,众人借着火光一看大吃一惊,大家是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并且站在一座利陡利崖的山顶上,周围是漆黑的万丈深渊,简直是到了绝境。众人正在彷徨之际,从对面黑漆漆的深处发出了咯咯的巨响,像是一道尘封千年的石门被推开了,紧接着万箭齐发射向绝壁。众人赶紧用手中的武器拨打飞箭,眼看几个剑士有些抵挡不住,辞颂的箫声响起,那箫声浑厚低沉,宛如一扇巨大的盾牌,飞箭随着箫声掉头向巨门飞去。只听见嗷嗷几声怪叫,几头怪兽哀号着摔下万丈深渊。这时,几只巨大的玄冥鸟扑打着翅膀从石门处向绝壁一字排开搭了一座空中飞桥。一头巨大的怪兽迈着像熊一样的脚步向绝壁逼近,他的鼻子、眼睛、嘴都喷着火,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链球锤。“欢迎来到魔狱之门,你们跑不了了。”怪兽瓮声瓮气地说完,又嘿嘿地大笑起来,一股煞气扑向绝壁。怪兽突然收住笑声抡起巨大的链球锤卷着黑气呼啸着以势不可当之力向绝壁砸下来,说时迟,那时快,灵风腾空跃起,避过风头,光阴之剑划过一道白光,侧身劈了下去,那巨锤还未碰到光阴之剑,只是剑光就将锤头劈落。怪兽大惊,狂啸着喷出一团魔火,他就像一座火山一样向绝壁挪过来,一边走一边吐出几个字:“孩儿们,上来吧!”顿时,漆黑的万丈深渊变成了火海,那火苗发出嘶嘶的声音,仿佛是成千上万的幽灵发出的冷笑声。那怪兽的身影伴着火光飘动起来,越飘动越高大,从里到外透着一股令人恐怖的力量。“楚雅,《光阴真经》上有这家伙,他是黑魔的五大护法之一,叫火魔。”灵风手握光阴之剑,脸上像挂了一层严霜一样冷峻,咬着牙说道。还未等楚雅答话,火魔手中的铁链化作一条火棍横扫过来,一名剑士惨叫着坠入火海。“看我的!”楚雅话音落处,人已在空中,他挥舞闪电之剑,如霹雳,似惊雷,剑芒像巨大的瀑布一般扑向火魔,火魔用火棍相迎,由于用力过猛,一时收不住,重重地摔倒,砸向一字排开悬在空中的玄冥鸟肉桥。那些玄冥鸟经不住火魔重重的一砸,卷着火团纷纷落进深渊。此时,辞颂一抖宽带,宽带化作瀑布倾泻而下,火魔也变成了巨大的黑影,摔向火海。火海渐渐熄灭了,辞颂一边挥舞宽带甩向巨石门嘴,一边催促道:“快,大家快点过去!”那宽带如一座玉桥横亘过去。辞颂话音刚落,灵风怀抱桃落第一个踩着宽带向前冲去,巨石门前的怪兽们发出嗷嗷的叫声,灵风挥舞光阴之剑奋力砍杀,终于杀入巨石门。进入巨石门,狭窄而悠长,四周全是幽灵般的眼睛。密密麻麻,不计其数。有些眼睛闪着让人恐惧的绿光,有些眼睛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血光。“风哥,这里太恐怖了,我有些害怕。”桃落偎缩在灵风怀中颤声说道。“落儿,别怕!这只不过是黑魔的把戏而已,这些绿眼睛、红眼睛伤不了你。”灵风几乎将桃落夹在腋下从容说道。众人没走多远,洞中嗡嗡的声音开始鼓噪起来,声音越来越响,四周的绿眼睛、红眼睛也越来越亮,突然所有的眼睛都嗡嗡地飞了起来,旋即变成无数大马蜂势如破竹地向众人叮来。“快跑!”灵风喊完一把拉起桃落就跑,众人紧随其后。成群的大马蜂嗡嗡地在后面狂追,几个跑在后面的剑士不一会儿就被蜇得遍体鳞伤。灵风几乎夹着桃落奔跑,终于见到光了,灵风心里一阵兴奋,想不到一脚踏出去,竟踩空了,直挺挺地摔了下去。“扑通,扑通”,随后众人像下饺子似的全都摔到了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泊里,好在因祸得福,大家都将头藏在湖水里,蜂群围着湖水转了几圈嗡嗡地逃回了黑洞。众人刚刚把头露出湖面,一个巨浪就将他们举到了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在岸上。正在大家惊魂未定之时,那巨浪飘忽着,越涨越高,似人非人,还发出恐怖的怪笑,像一股烟一样向众人走来。灵风拔出光阴之剑向着水怪劈去,但无济于事,那宝剑就像在水中划了一下一样,楚雅也用闪电之剑劈去,效果和灵风一样,水怪哈哈大笑,他掀起巨浪向人们砸来,众人又被巨浪高高举起,扔了出去。“大家别慌,这是水魔,也是黑魔的五大护法之一,我在《光阴真经》上看过,辞颂,你是雪神,给他点厉害瞧瞧!”灵风护住桃落肃然说道。就在这时,水魔抛出若长臂一样的巨浪击向灵风,灵风挥剑舞出巨芒如墙一般将巨浪挡住,只听见浪芒相撞,轰然巨响,却不知是计,水魔虚晃一招,将灵风引开,另一条水臂早已将桃落抓住高高举起。“投降吧,灵风,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水魔哈哈大笑,如此猖狂桀骜,如此不可一世,如此睥睨苍生!灵风情急之下挥起光阴之剑想斩断水魔的水臂,但又怕伤着桃落,急得灵风青筋暴跳。此时,桃落在水魔的两只由巨浪形成的水臂之间抛来抛去,宛若玩物。“风哥,快救我!”桃落惊恐地呼喊道。“灵风,莫急!看我的!”辞颂慌忙将宽带抛出想缠住水魔的水臂,但被水魔轻轻一拂就化解了。“投降吧,不然,我摔死她。”水魔威胁的吼声若奔腾咆哮的巨流。惊骇之中,辞颂幽幽吹起长箫,湖面顿时波涛汹涌,白浪滔天,竟比水魔掀起的巨浪还险恶。“灵风,你带领大家快离开水面,我倒要看看这水魔有什么魔力。”辞颂说完霍然拔地而起,声动天地,长箫发出的豪光灿烂无比。灵风和楚雅用剑芒将众人托住抛向山崖。剑士们刚刚离开,辞颂的长箫悠悠,天空突然下起鹅毛大雪,只见他白袍猎猎,沐浴在璀璨的箫芒之中,宛若天尊,漫天箫芒,如长鲸吸水,将湖水尽收箫内,只剩下如烟若雾的水魔冻在湖面上寸步难行。“雪神,好手段啊!”水魔绝望地低吼道。吼音刚落,水魔就像一座冰山一样被冻在了那里。桃落却毫发无损,孤零零立于冰山之上,望过去楚楚动人!辞颂抛出宽带缠在桃落纤纤细腰上,然后轻轻一带,桃落便回到岸上,这时,灵风和楚雅赶紧跑过来,却见桃落冻得粉面可人瑟瑟发抖,灵风赶紧脱下长袍披在桃落的身上,紧紧抱着她。“灵风,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离开这摊魔水。”辞颂决然道。众人腾空而起跃上山崖。

  我正在民航售票处购买去京城的飞机票的时候,接到了车夫的电话,他说他到东州了,要见我,我只好退掉机票,请他到家中做客。在京城,车夫是一位颇有分量的画商,他的画廊捧红了许多画家,我的画大多是经他的手售出的。按理说,车夫也是搞油画的,却是一个不高明的画家,不过他对艺术却有敏锐的鉴赏力,又极具经营头脑,似乎天生就是个做画商的料。他特别善于发掘有才能的新人,因此生意一直做得有声有色。车夫的年龄和文白差不多,丧妻,有一个儿子,为了追求我一直未婚。第一次他向我表白爱意是在他位于北京郊外的别墅,我去那里做客,当时他半开玩笑地对我说:“小丹,你看我这栋别墅周围的环境不亚于曼德·霍贝玛笔下的风景画吧,可惜就缺一位女主人了。”我也开玩笑地回敬他:“你看我像一只金丝雀吗?”他听后尴尬地笑了。还有一次我在他的画廊办画展,他把我领到一面镜子前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动情地说:“小丹,你看我们是不是天生的一对,如果你肯嫁给我,我的事业一定会如虎添翼。”我莞尔一笑,幽默地说:“可惜我不想做别人的翅膀!”他不死心地说:“那就让我做你的翅膀,好不好?”我只好坦诚地说:“车夫,谢谢你,被爱的感觉的确很好,但是我更喜欢爱的感觉。”他听了我的话虽然有些伤心,但还是充满希望地说:“小丹,我一定会努力让你爱上我的!”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但仅仅是朋友而已。因为我一直向往的爱情是爱与被爱的完美融合。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在车夫身上我一点也找不到,但在顾文白身上似乎有了一些感觉,或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对他的失踪如此上心。车夫一进我家就看出我有心事,便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小丹,我觉得你不太对劲儿,是不是想我了?”这段时间我内心确实很郁闷,车夫是个乐天派,又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所以他的到来真的让我很开心,便喜滋滋地回答道:“你永远都是个梦想家。”他笑眯眯地摇晃着大脑袋,眨着极具穿透力的小眼睛,仿佛他的头脑比天空还要辽阔似的,右手伸出食指,一边点着一边眉舒目展地说:“你真是一个相信爱情的怀疑主义者。”我似乎被他说到了痛处,便顾影自怜地说:“三毛有几句诗,我很喜欢,她说,爱情的滋味复杂,绝对值得一试二尝三醉,三次以后,就不大会再有人勇于痛饮了。”车夫不依不饶地说:“可是小丹,你才试了一次,便没有勇气痛饮了!我觉得你什么都可以拒绝,就是不能拒绝阳光,为了你,我愿在漫无尽头的黑夜中永远等你。”我看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一边捂着嘴一边说:“车夫,几天不见,你什么时候变成诗人了?”他用大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脑袋,也嘿嘿地笑着说:“我这个人身上铜臭味太浓,永远都成不了诗人,但有一套在梦态时使用的语言。”我逗趣地问:“那么你现在是梦态还是醒态?”他脸上挂着古怪的微笑,双眸闪耀着诡谲的欢欣说:“小丹,我只有见到你时才会情不自禁地使用梦态语言,我甚至怀疑你的灵魂中孕育着我的灵魂,在你没把我的灵魂生出来之前,我俩的灵魂必须在一起。”我又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指责他油嘴滑舌。他竟一脸庄重地靠近我,庄重得让人有些感动,他用深沉的目光看着我说:“小丹,正因为我对你的爱深沉,所以每次见到你便情不自禁地进入梦态,你知道这梦态给我的最大收获是什么吗?”我装作不经意地摇了摇头。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说:“就是你让我产生了一个伟大的想法。你知道有信仰的民族都是善于做梦的民族,这恰恰是中华民族当下所缺失的。我的想法是有朝一日写一部和《圣经》相媲美的《梦经》,汇集天下人做的美梦,创立梦教,以《梦经》为图腾,号召所有中国人不再信仰权力、崇拜权力,而是信仰美梦,崇拜美梦,你觉得我这个想法伟大不伟大?”说完他虔诚地看着我,仿佛我就是他的教主似的。尽管车夫的话几近梦呓,却让我深受启发,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来自头脑和心灵的话语,便用赞赏的口吻说:“行啊,车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他听了美滋滋的,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灼灼的小眼睛闪烁着奇妙的光,得寸进尺地说:“小丹,你觉得《梦经》有没有可能成为一部伟大的作品呢?”我莞尔一笑,宛如在和谐的旋律中加了一个重音,用将军的口气问:“那么请问,衡量伟大作品的标准是什么?”他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机,故而采取了迂回策略,避重就轻地说:“托尔斯泰在他的《安娜·卡列尼娜》的开篇讲了一句发人深省的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套用他老人家的话说就是,低劣的作品都是相似的,优秀的作品各有各的不同。对了小丹,有一个人的作品让我刮目相看。”我好奇地问:“谁?”他不假思索地说:“顾文白。”我惊愕地问:“为什么?”他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口吻说:“顾文白的每一部小说都会给我带来新的激动,就仿佛在迷宫中迷失了很久,突然找到了出口似的。小丹,不知道你注没注意到,顾文白的文字和你的画有异曲同工之妙,就仿佛他窃取了你的想象力似的,我敢断言,你们俩是天生的知音,对了小丹,我这次到东州很想见见顾文白,也不知道你俩认识不认识?”车夫这番话说得我心里五味杂陈的,自从得知文白和张欣出事以后,噩梦就成了我的迷宫,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逃出这迷宫,可是我似乎才刚刚被抛入梦中。我知道车夫做事功利心很强,他绝不会仅仅为了喜欢一个作家的作品而专程拜访的,他想见顾文白一定有他的打算,便用试探的口吻问:“你一定又有什么鬼主意了,说,见顾文白想干什么?”车夫听了我的话好像悟出了什么,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我说:“小丹,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和顾文白很熟嘛!莫非你们俩真成了知音?”车夫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很善于洞察别人的心思,此时此刻,我感觉他体内正缱绻着一个窃笑的小魔头,不知是让他说中了心事,还是油然而生对顾文白的牵挂之情,我竟情不自禁地抹起了眼泪,他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收紧肥硕的下巴,谨慎而机敏地问:“小丹,实话告诉我吧,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看见了久别的亲人似的,一股脑地将文白和张欣两口子的遭遇向他和盘托出,也许是太久没有找人倾诉了,也许是文白两口子的事太沉重了,向车夫和盘托出后,我竟然觉得自己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给推开了似的,轻松了许多。车夫听罢沉默良久才叹息道:“小丹,顾文白的遭遇让我想起了托马斯·曼在《魔山》里的人物纳夫塔的一句话:我们时代的神秘性和准则,不是自我的解放和发展,我们时代所需要的,它所要求的,它将为自己创造的,是——恐怖。其实这是顾文白全部作品所要揭示的主题。可惜,本来我想……”“你想什么?”我就知道车夫想见顾文白一定有目的,便警觉地问。车夫像是被人突然在头顶上泼了一盆凉水似的沮丧地说:“本来我想聘请顾文白为我的画展当顾问呢,可是……”“画展?什么画展?”我丈二和尚地问,“顾文白是作家,如何为你的画展当顾问?”他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像一个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获得角色的演员,用遗憾的口吻说:“自从顾文白开唯心现实主义之先河后,尽管引起了文学圈子里很多人的嘲笑和攻击,但在艺术界却掀起了一股崭新的思潮,特别是在绘画界诞生了一大批唯心现实主义的追随者,他们的画作主题非常特别,基本上是前无古人的,艺术手法也颇具创造性,追求一种离奇的效果,他们善于通过直觉抓住易逝的幻觉,再通过理性表达出来。仿佛幻觉已经成为他们自我的一部分,那种割破现实的自我伤害给人心灵的震撼,即使用我独创的梦态语言也无法描述,顾文白在他的长篇小说《历史》中有一句话令人印象深刻:真实需要创造。我觉得唯心现实主义者的根本目的就是想创造一个真实的自我。当前这种思潮暗潮涌动,特别需要一个好的平台来展示自己,我认为一旦将唯心现实主义画作集中展示,一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顾文白是唯心现实主义的首创者,你想一想我的画展要想成功,怎么可能离开他的智慧,我这次到东州就是专程为他来的,可是……唉!”他这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就仿佛一个令人着迷的梦想像气球一样破灭了似的,我非常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便劝慰道:“干吗这么悲观,就好像我们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顾文白了似的,我坚信文白和张欣一定能闯过这一劫的!不瞒你说,你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买去北京的飞机票呢。”“你要去北京?”车夫换了一副喜忧参半的神情,用意想不到的语气问。我既忧郁又语气坚定地说:“对,我准备去北京寻找顾文白,你愿意帮我吗?”车夫没有马上回答,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空灰白的金色云层,良久才所答非所问地说:“小丹,你一定读过他的《历史》,里面有一句很典型的唯心现实主义箴言:我们认为思想存在于头脑中,这是唯物主义者的错觉,其实我们连同头脑一起都存在于思想之中,因为思想是宇宙,是天空。郁达夫有一句送给每一个中国人的话,他说,没有伟大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我觉得你和文白都属于值得拥护、爱戴、崇仰的人,我这个凡夫俗子有什么理由不帮你呢?”我万万没有想到车夫会说出一番这样的话,他着实感动了我,我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胖乎乎的男人,我甚至产生了一头扎进他怀里的冲动,但我还是理智地抑制住了自己,因为我太了解车夫了,他做事做人永远像做生意那样,要讲投入产出的,这也是我无法接受他的爱的根本原因。我知道他答应帮我一定有条件,所以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并未露声色。果然,他突然转过身,眨着诡谲的小眼睛,心机深沉地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说完,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犹如丝绸般油滑。我用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幅肖像画,脸上挂着揶揄的微笑说:“只要不让我嫁给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他苦笑着摇摇头,咬了咬薄薄的嘴唇,仿佛舌根突然莫名其妙地涌出了酸水似的,扯了扯嘴角说:“我听说顾文白做人非常低调,从不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请他出山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小丹,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帮你找到顾文白后,你帮我说服他做‘唯心现实主义画展’的总策划,怎么样?”我还以为车夫会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呢,想不到这么容易,便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想,要是文白在的话,他和车夫一定能谈得来,因为车夫对艺术的鉴赏力一定会令他刮目相看的。我向车夫简单介绍了文白的性格,车夫听了大有相识恨晚之感,我又向他介绍了顾文白的新作——长篇小说《神话》,他迫不及待地想看我为《神话》配的插图,当我把插图交给他后,他看得如醉如痴,一边看一边惊叹道:“小丹,这些插图如果画成油画,每一幅都可称得上是唯心现实主义的精品,可以说每一幅都是你的心灵图景啊,你务必答应我,把这些插图画成油画,到时候参加我主办的唯心现实主义画展,我敢保证,这些作品一定会引起画坛轰动的。”我得意地问:“你最喜欢哪一幅?”他仔细斟酌后说:“英冰澈在魔窟坐牢这幅画很震撼,灵风助英桃落大战花魔这幅画得摄人魂魄,总而言之,每一张都充满着艺术的张力,太难得了,我都喜欢。”得到他如此高的评价,我心里美滋滋的,但想起文白的遭遇,心情一下子又忧郁起来,应该说这些画是我献给文白的《高山流水》,可是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向他展示我的心灵图景,这可真应了蓝姬那句歌词:“皆因萧墙暗天起,愁煞断肠妹!”

  自从黑魔霸占了蓝姬以后,英仓建一直被关在地牢中,他毕竟是世外桃源的源主,属于半人半神之体,黑魔虽然也给他吃了黑桃花,但是仍然不能控制英仓建的灵魂,黑魔没办法,只好将他关在地牢中。蓝姬多次想死,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黑魔的监视之下,想死比登天还难,再加上心中放不下丈夫和儿子,只好委身于黑魔,黑魔为了满足淫欲,对她百般蹂躏,蓝姬只能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不过,蓝姬可以经常去地牢看望丈夫,黑魔并不阻拦,黑魔特别欢喜蓝姬每次看完英仓建痛苦无奈的表情,每当看到美人落泪,都会勾起黑魔的淫欲,于是蓝姬会再被蹂躏,痛上加痛。英仓建在地牢中被铁索锁住手脚,他每次见到痛苦的蓝姬都心如刀绞,自己无力救出自己的爱妻,更不知女儿现在是生是死。夫妻俩每次见面都痛哭不已。最近,蓝姬总是做一个梦,梦见女儿桃落跋涉在青山绿水之间,不知是凶是吉。她趁探望英仓建之时,把这个梦告诉了他。“蓝姬,最近我也经常做这个梦。不过女儿周围有很多人,这些人保护着女儿在跋山涉水。”英仓建虽然蓬头垢面,而且被折磨得瘦骨嶙峋,但是双眼仍然灼然有光,他望着凄楚的蓝姬徐徐说道。“仓建,会不会是女儿托梦给我们,她已经找到能打败黑魔的神,领着神仙救我们来了?”蓝姬企盼地说道。“但愿如此吧。”英仓建喟然长叹道。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就听见地牢外玄冥鸟的哀号。“蓝姬,黑魔又派人监视你了,你快回去吧!”英仓建痛苦地说道。“这个恶魔,不仅蹂躏我,而且糟蹋了桃源所有的美女,自己玩够了玩腻了,就赏给那些怪兽,真是惨极了。”蓝姬掩面啜泣道。“儿子怎么样?”英仓建见蓝姬如此悲痛,转移话题问道。“冰澈的心智已经完全被魔咒所控制,成了恶魔的帮凶。”蓝姬呜咽着拭泪说道。“苍天哪,谁来救救我的世外桃源!”英仓建痛苦地把双手举过头顶,缚手的铁索哗哗山响,嘶哑着喉咙像一头困兽一样绝望地哀号着。在魔窟,男人们因吞了黑桃花,他们的心智都被黑魔控制了,成了魔兵;只有女人们没有吃黑桃花,专供恶魔们享乐。因为黑魔不喜欢听话的女人,吞了黑桃花的女人会百依百顺,像傀儡一样,这样的女人不合黑魔的口味,他喜欢征服和占有,包括征服和占有女人。蓝姬巍巍颤颤地回到了仙桃居,黑魔仍然化作英黄炎的形象坐在大殿宝座上,宫女们正翩翩起舞,黑魔见蓝姬如一缕缠绵不去的幽魂哀哀怨怨地踽踽而入,心下大喜,他一见到蓝姬悲切迷离之色便神魂颠倒。“爱妃,本尊今天高兴,何不抚琴一曲为本尊祝祝酒兴。”黑魔狞笑道。蓝姬知道,黑魔的话是不能违逆的,与其被蹂躏,不如抚琴敷衍更好。打定主意踽步走到琴台,理弦调音,勾抹挑拨,娓娓而歌:嗟呀!一夜东风恶,春去何时归。桃花弱,女儿悲,怎堪禁狂飙疾雷催!心藏风云世莫知,盼只盼春回大地桃花醉。桃花醉,女儿泪,皆因萧墙暗天起,愁煞断肠妹!蓝姬拂琴歌唱,黑魔饮酒作乐之际,怪兽军团长急急冲冲进来报告。“启禀魔尊,土魔、火魔、水魔三大护法大败。”斜躺在魔椅上的黑魔一下子坐起,摔了酒斛,大怒骂道:“浑蛋!都是些无用的废物。”正在翩翩起舞的众宫女吓得连忙退出了大殿,蓝姬也借机悄然离开。“灵风是不是已经闯出魔阵了?”黑魔颓然问道。“尚未闯出,不过,已经到了花护法的地界。”怪兽军团长怯生生地说道。“好了,通知小花,一定要把灵风等人消灭在花迷障之中。”黑魔阴郁地说道。

  灵风率众一路遇险,终于冲出水魔的阻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驻足远望,将阳光收入眼帘,一条溪水静静流过,绿丛中浮动着一片姹紫嫣红,就像天边飘落的云霭!赭色的泥土,碧绿的溪流,如黛的青山,暗灰的卵石……斑驳陆离之中,燃烧着天边的彩虹。这一片娇艳的花海,灿烂而耀目,惹得桃落恬然欢笑,银铃般的笑声伴着微风,荡得花海漾出阵阵涟漪。花朵随涟漪在枝头颤动,野蜂嗡嗡飘飞的声音在花丛间流泻,在人们的血管中搏动,冲去了恐慌和疲乏,那透绿的声音流过花茎的弦索飘上野蜂的薄翼,扇动得每个人的头仿佛都变成了花朵。“怪异!”灵风心下骇然,自言自语道。只见艳丽的花海中,五彩缤纷,却不是玫瑰、牡丹、野菊……那花朵从来没见过,娇嫩妖邪,所有的花朵都呈现出一种龙头形态,竞相开放,花香诱人,让人嗅后心旷神怡,飘飘欲醉,乐不思蜀。众人惊诧之际,花海中隐隐飘浮出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宫殿彩虹为穹,鲜花为柱,美女如云,欢声笑语。宫殿之上长裙及地的美女摇步嬉戏,妩媚动人,她们逐蝶捉蜂,摄魂吸魄,让人觉得仿佛进入了华丽而奢侈的梦境。这时,花宫大殿之上怡人心魄的琴声响起,真可谓高山流水,悦耳穿云。一位清艳绝伦的美女目送秋鸿,抚琴弹唱,靡靡之音悠扬悦耳,如梦如幻:烟云美女入梦来,酒酣歌罢情窦开。良宵千金若流水,垂罗摇舞离人哀。醉忘归,醉忘归,花香似海几人回?莫不如,莫不如,今宵贳酒与君倾,柔情一夜送泉明。歌声缭绕,缠缠绵绵,空气中的花香伴随着歌声浓浓鼓荡,剑士们仿佛喝醉了酒,迷离恍惚,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就连灵风、楚雅、辞颂也感到梦呓一般的恍惚,头晕眼花,摇摇欲坠,只有桃落头脑非常清醒,惊厥地看着众人,觉得匪夷所思!因为桃落生在世外桃源,天生就是花仙子,她可以抵抗住任何鲜花的诱惑。这时,五彩缤纷的鲜花随着琴音歌声全都飘逸起来,宛若漫天花雨,在空气中像蒲公英一样飘荡。“风哥,你们这是怎么了?!”桃落微带讶异地温声问道。“不好,我们进入了花魔的迷障。”灵风霍然变色道。“你怎么知道是花魔的迷障?”桃落不知所措地问道。“女娲娘娘的《光阴真经》中有记载,花魔是黑魔的五大护法之一,会使摄魂术。”灵风有气无力地说道。“风哥,我们怎么办?”桃落焦急地问道。这时,辞颂试图用箫声与花魔对抗,然而因为花魔先发制人,谁都猝不及防,辞颂已被花香诱惑得无力抵抗,长箫颓然滑落在地。而此时的灵风和楚雅也已无力使用兵器。“落儿,莫慌,”灵风沉着冷静地说道,“你喝过玫酒后,已经有了灵力,快捡起辞颂的长箫,用箫声与花魔对抗,你一定能战胜她!”桃落捡起辞颂的长箫,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哥哥英冰澈的音容笑貌,从小英冰澈就爱带着桃落在桃花盛开的树下吹箫,许多小伙伴围着英俊潇洒的英冰澈听箫赏花,想着想着,耳畔仿佛传来了哥哥那魂牵梦绕的箫声,眼前闪烁着爹和娘慈祥的目光,血海深仇在心间鼓荡,桃落宁神静气地将辞颂的长箫对准自己的樱唇,一曲《桃源情》悠悠响起,浑厚舒缓,深沉悠扬,与花魔的魔琴胶着碰撞,此起彼伏,斗得不可开交。花魔是一位能幻化出绝世容颜的大魔头,此时,五根琴弦在花魔的纤纤玉手间翻飞跳动,无数艳丽无比的龙头花瓣在空气中飘舞游荡。花魔的表情似笑非笑,充满贪婪的诱惑,她巧笑嫣然,笑容如湖中涟漪幽幽荡漾。其实遍地野花只是迷障,不过是花魔用魔琴弹出的琴咒,那些在空气中上下飘逸的花瓣随着琴音激荡,仿佛积蓄了越来越大的能量,突然,花魔琴弦挑拨急促如雨,所有的花瓣像离弦的箭一样向灵风等人攻击。灵风等人被打得头昏脑涨,如万针扎心,桃落见灵风等人受到攻击,竟一时乱了方寸,箫声杂乱无章,露出意乱情迷的破绽,花魔身边的花娇们咯咯咯发出柔媚的笑容,那笑容动人心扉,慑人魂魄,几名剑士的魂魄已经脱离肉体在空气中弥漫。“落儿,沉住气,别慌,你能行!”灵风面无血色沉声说道。英桃落望着灵风强作欢颜的笑容,知道遇上了强劲的对手,她宁心静气,调整情绪,悠悠箫音低沉婉转,直逼花魔,刹那间,双方的乐律撞击在一起,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气团。这个气团在空中蒸腾旋转,将空中飘逸的花瓣聚作一团,形成一个巨大的花球,随着桃落灵力与花魔魔力的较量,那个花球在空中或上下翻腾,或左右飘逸,或定格不动,或旋转不止,真可谓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由于桃落扼住了花魔的魔力,花魔幻化出一些花妖美女开始化作各色烟尘缓缓消散,几个魂魄离体的剑士由于魂魄的回归又恢复了知觉,灵风和楚雅逐渐摆脱迷离,分别拔出光阴之剑和闪电之剑,辞颂也抖出了宽带,三件法宝在悦耳的音律作用下,跃跃欲试。此时,桃落将对灵风的一片深情已经幻化成璀璨的梦境,那梦境感天动地,催人泪下,缠缠绵绵,凄凄切切,低回徘徊,曲调华美而灿烂,面容悦目而惊心。这正是“生如夏花之绚烂,死若秋叶之静美”。桃落显然占了上风,花球不断地推向花宫大殿,花魔显然因为轻敌而陷入困境,她一向幻化作魔界第一美女,从来都傲视群花,目空一切,此时她做梦也未想到世外桃源的一个普通女子会有这份灵力,真是匪夷所思!今天本来想让灵风等人葬身花海,没想到桃落竟用对灵风的挚爱通过箫声幻化作梦境抑制住了自己的魔力,正是以爱化恨,以道降魔。花魔难以抵挡桃落梦境的诱惑,琴声渐弱,梦境像阳光一样一点点驱散她内心的魔力,她几番努力想将内心的魔力再度凝聚起来,凝聚成更大的魔力袭击桃落,然而凝聚起来却无法将魔力发出。桃落与花魔正在胶着之际,灵风在桃落的梦境感召下,渐渐恢复了灵力,他盘膝打坐凝神静气,突然凌空而起,一道白芒划过,光阴之剑借助桃落梦境的力量增强了近十倍的灵力,将一团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向那空中的花球。花魔和桃落的力量一下子失衡了,花球被剑芒击散后,掉头射向花魔,成千上万的花瓣如万箭齐发,花魔魔力凌乱,无力抵挡,娇嗔尖叫一声,化作一缕彩色的香魂向远方逃去。漫天花瓣随着花宫大殿的坍塌,化作漫天尘土,腾起阵阵尘埃,尘埃落定,一张巨大的膜状物脱离众人,如柳絮一样随风飘去,众人浑身上下黏黏糊糊的,正当不知所措之际,周围突现出巨大的山谷和森林。“落儿,你打败了花魔,我们冲出黑魔设置的魔障了!”灵风紧紧抱起桃落欣喜地喊道。此时的桃落已经是筋疲力尽,她温暖地瘫在灵风的怀中。

  法慧率众弟子离开逍遥国后,日夜兼程地往星月国赶,路上遇到许多逃难的星月国百姓,都说逍遥国的大将军千命金叛投圣母国,星月国国都阿拉城已经被千命金的十万大军团团围住,万分危急。法慧知道必须与时间赛跑,才有可能解救星月国的危机。前面是广袤无垠的沙海,法慧一马当先,几十骑人马在星月国的大沙漠上呈扇形突进。法慧的长袍随风猎猎飘荡,手中的狼头禅杖熠熠生辉,胯下战神云一样的鬃毛在风中翻卷,单调又枯燥的马蹄声在黄沙中发出千篇一律的嘚嘚声,疾驰而去。望山跑死马,人马急驰了一整天也没跑到山脚下,只是山的轮廓大了些。黄昏时分,一条小河拦住去路。“人困马乏,就在这河边歇一夜再走吧。”法慧勒住马,对弟子们摆摆手说道。“师傅,见到山就快到星月国了吧?”大弟子传真喘着粗气问道。“是啊,星月国被群山所围,群山之外是沙漠,我们看见山就说明很快就到星月国了。”法慧深邃的目光忧郁中带着茫然说道。“师傅,那边飞过来一只恶禽玄冥鸟,好像背上还坐着一个人!”传真惊呼道。法慧抬头望去,一个人骑着一只玄冥鸟正向西飞行,忽然一只苍鹰在玄冥鸟的前方飞过,那恶禽口吐魔火,苍鹰顿时化作火团烧成灰烬。众弟子唏嘘不已。“看来黑魔对星月国也要下手了。”法慧神色忧郁地缓缓叹道。其实,玄冥鸟背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代表黑魔出使地狱的魔兵军团长英冰澈。天渐渐黑了下来,一轮明月在云中时隐时现,万籁俱寂,只能听见河水哗哗地流淌和篝火噼噼啪啪的声音,众人围坐在篝火旁休息,法慧的目光透过火光随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投向远方。远处沙丘之上稀稀落落地生长着沙棘,在夜幕中像是魔鬼的踪迹。弟子们渐渐睡去了,法慧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不知道前面的路有多艰险,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无数场恶仗在等待着他们。大弟子传真见师傅枯坐着,又心疼又担心,也没睡着,他坐在师傅身边默默地望着幽幽篝火发愣。“传真,想什么呢?”法慧温声问道。“师傅,我在想圣母国与星月国之间的干戈尚未化解,又杀出来个千命金,这个乱摊子够收拾的。”传真茫然说道。“只要夺下千命金的兵权,控制住逍遥国的十万人马,为师就有把握取胜圣母国。”法慧笃定地说道。其实,法慧心里非常清楚,化解圣母国与星月国之间的干戈非常艰难,圣母国的野心从某种程度上说,不亚于黑魔,圣母国国王大帝早就有吞并诸国的野心,他梦寐以求的是做人类的主宰。多年以来,圣母国与星月国摩擦不断,无非是星月国物产丰富,富得流油,圣母国垂涎欲滴,多次出兵掠夺。星月国为了报复,一直在秘密研制一种能大规模杀伤敌人的火弹,星月国的百姓复仇心切,经常潜入圣母国滥杀无辜,两国百姓互相敌视,恩怨已成痼疾。师徒俩枯坐一宿,分析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此时在传真眼里面永远是慈爱和温馨的师傅,眼睛却深邃得像一口古井。东方的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星星正渐次隐退,白蒙蒙的光亮慢慢露出,古铜色的云一抹一抹地夹杂着金黄和红色,太阳隐在地平线后就要升起来了。早晨是沙漠中的空气最轻柔的时辰,轻柔得有些温暖,稀稀落落的沙生植物清香袭人,让人蒙蒙眬眬的睡意瞬间消散。弟子们在清凉的河水边洗罢脸后,正要烧火做饭,忽然一位弟子喊道:“师傅,好像有马蹄声。”互相嬉闹的弟子们一下子静了下来,传真指着远处一团弥漫的黄雾喊道:“师傅,看,有一队人马,好像朝我们这边来了。”其实,法慧早就听到了远处奔驰而来的马蹄声,一开始还是看不太清的小点点,一转眼就是全副武装的马队了。马队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大有来者不善的意味,领头的银盔银甲,身披白袍,腰挎弯刀,满脸络腮大胡子,众人正在迟疑之际,飞驰而来的马队瞬间就到了眼前。领头的大汉突然勒住马头,几十匹马腾空嘶鸣,马上的壮士们个个身披铠甲,银光闪闪,不仅人高大魁梧,强健威武,动作迅猛,而且马匹也魁伟健壮,四肢匀称,好不壮观。骑士们以惊人的骑术,迅速地勒住马头,拨转坐骑,一圈一圈地将法慧师徒团团围住,马蹄杂沓起的黄尘呼啸盘旋,迷得地上的人睁不开眼,透不过气来。骑士们不停地呐喊,密集的长短兵器直指这些陌生人。传真率众师弟各执兵器,围成一个圆圈,将师傅法慧护在中间,法慧手执狼头禅杖,微闭双目,手捋长髯,神宁气定。“你们是什么人?来星月国干什么?”领头的将军眼睛射出阴毒的光,如临大敌地质问道。“将军,该不是圣母国的探子吧?”一位副将不怀好意地插嘴道。“胡说,须弥国大国师在此,还不下马!”传真怒气冲冲地断喝道。“你说什么?是须弥国的法慧大国师吗?”领头的军官喜出望外地问道。“正是老朽。”法慧目光霍地一跳徐徐答道。“快他妈的下马!咱们的救星到了。”领头的军官一边滚鞍下马一边骂道。众骑士立即从马上跳了下来,齐刷刷单腿跪地,搞得法慧师徒蒙了一般。“大国师,在下是星月国国王古兰御前统领穆萨,是连夜冲出重围,去须弥国求援的。”领头的军官哽咽着说道。“星月国发生了什么事?”法慧滚热焦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厉声问道。“逍遥国大将军千命金叛乱,已经重兵包围了星月国国都阿拉城,逼国王古兰交出阿拉城,他要拿白山城的宝石作为投降圣母国的见面礼,好联合圣母国一起发兵逍遥国,给他姐姐逍遥国王后则姬报仇,掠夺太子无为的王位。”很显然愤怒像一团驱赶不散的阴云压迫着穆萨,使他说话时盯着法慧的眼神就像盯着仇人一样。“我早料到千命金会叛乱,所以日夜兼程地赶往星月国,不料还是迟了一步。”法慧颓然说道。“大国师,千命金有十万人马,就凭你们几十个人怎么对付得了十万大军?”穆萨用失望的目光询问道。“擒贼先擒王。我手上有逍遥国国王无为亲赐的令牌和尚方宝剑。穆萨统领,现在阿拉城里你们的人马有多少?”法慧清癯的面颊轻轻一抖问道。“只有三万。”穆萨方寸大乱粗声粗气地说道。“怎么会只有三万?我没记错的话,星月国的人马也有五六十万之众啊!”法慧悚然动容道。“大国师,大部分人马都驻守在边城,千命金把国都包围得水泄不通,边城驻军根本得不到军令,不可能发兵救驾。”穆萨凄惶地说道。“看来,你们的古兰国王处境十分危险。徒儿们,上马!跟随穆萨将军前往阿拉城。”法慧双眸炯然生光,顾盼之间显得神采照人,他一声断喝,弟子们宝剑入鞘,纷纷跃上战马。

  本来我是想坐飞机去京城的,可是车夫非要坐火车,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坐火车可以和我多待一会儿。我开玩笑地说:“任凭你怎么编织情网,我都不会上当的。”他却自信地说:“哪怕你是一块冰,我也会用爱焐化的,对此,我充满信心!”他的执着确实让我的心弦时常有一种颤动的感觉,但是一想到文白我的心绪更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车夫不来,我还无法判断自己的心境;车夫一来,我才清醒地意识到,其实在我倾注心血为《神话》配插图时,已经无意识地爱上了顾文白,那些插图之所以宛如色彩的交响曲,完全是由爱激发出来的,我是将爱注入到了色彩的语言中,其实这些插图犹如我献给他的一封封情书,每一幅都代表着我爱他的心曲。我之所以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愿意承认我已经爱上了顾文白,是因为潜意识一直在告诫我,爱上顾文白将注定是虚妄的。因为在他心里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取代张欣。自从车祸夺走我丈夫的生命之后,我就给自己的心上了一把锁。此后,有太多的男人追求我,他们当中有艺术家,有企业家,也有高官显贵,我却从来不曾动心过。即使像车夫这么执着真诚的男人,我也从未给过他机会。在法国,我有一位好朋友,是著名的作曲家,从未结过婚,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组建家庭,他说艺术家太强调自我,不适合结婚。但不结婚既不意味着没有爱情,更不意味着滥情。而且他特别强调艺术家必须有爱情,他说他的每一首曲子都是因为爱情激发出来的灵感。其实我骨子里和这位作曲家一样,是渴望爱情的,但是我并不渴望婚姻。不过不知为什么,对于顾文白我似乎两者都渴望。我知道我中毒了,那种不可救药的魔毒。其实车夫也中了这种毒,他对我的爱恰如我对文白的。我甚至想,恰恰是因为车夫爱着我,才会痴迷文白的小说的。此时,他一上火车就手不释卷地读起了《神话》的打印稿。我问他读到哪儿了,他说灵风发现了“爱”的秘密。这是最能触动我的一个段落,于是我便问他,看了这段有什么感想?他感佩地说:“顾文白在创作时必定有魔力附身。”坐在对面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本来目光一直凝重地看着窗外,听我俩讨论顾文白,便将目光收回来,冷静地倾听着我们的观点。这时我才意外地发现,原来她手里一直拿着一本书,正是顾文白的长篇小说《历史》。她长着令人怜爱的心形脸蛋,宛如皮草般光亮柔顺的短发,文雅的眼镜后面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拿书的手看上去细小冰凉,她长得太精巧了,就像一只珍贵而又胆怯的小动物。在听到车夫的观点后,她情不自禁地插嘴道:“顾文白创作时靠的并不是什么魔力,而是像输血一样,将自己的灵魂注入到语言的脉络中,其实顾文白的每一部作品都是他心灵的受难所。”车夫的注意力本来都在我身上,没想到小女人的一番话一下子吸引了他,他竟用顾文白粉丝的口吻反驳说:“真正的艺术家在创作时,都不可避免地与他的魔性展开较量,所不同的是,有的成功征服了他的魔性,有的却做了魔的奴仆,顾文白显然是前者。”小女人显然不敢苟同,她用崇拜者的语气说:“顾文白的作品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每一位读者都可以借助他的指点而看到心灵图景,不管这个心灵图景已变得怎样的破碎。顾文白是天使,绝不会与魔共舞的。”车夫显然小看了这个小女人,他坐直身子,看样子想重新审视她,却发现她手里拿着一本顾文白的《历史》,便兴奋地问:“这么说你也喜欢顾文白的作品?”小女人纤巧的指关节紧紧扣住书的边缘,就好像生怕被谁一把夺过去似的,不过表情却淡定而自信,她看车夫的目光就仿佛在审视她内心深处的黑暗,脸上却挂着高贵的微笑说:“我读过顾文白的每一部作品,他的笔端蕴含着无奈的反讽,比如他在《历史》中就断言:为了善与爱,人不应该让偶像来统治他的思想。”然而我从她的语气中明显感觉到顾文白显然已经成了她的偶像,她对偶像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味蕾,一股酸溜溜的醋味从胃里涌上来,嘴里喷着老陈醋的气息问道:“那么你在《历史》中看到了怎样的反讽?”问完我感觉自己就像个醋海翻波的老处女。小女人看我的眼神仿佛来自眼睛之后的某处,我却觉得她给了我一个谴责式的白眼,仿佛我是和她争夺顾文白的情敌,我有一种担心被她看穿心思的惶恐,尽量用微笑掩饰着,她也显得略微有些拘谨,脸上挂着冰凉的笑容说:“其实顾文白作品的意义全都体现在他的长篇小说《历史》中最兴之所至的一句话里:当我与狗玩耍时,有谁知道是狗在耍我,还是我在耍狗?这是对国人苟且生存的激烈讽刺。毫无疑问,国人的处境无疑是难以逃脱却又无法生存。”车夫显然被小女人的深刻给镇住了,他眨着一对圆溜溜的小眼睛,像是看见美杜莎似的惶恐不安地问:“那么你认为是体制上出了问题,还是文化上出了问题?”小女人的表情像是在清洗自己的梦,好像她的梦是被黑云遮蔽的一弯月牙儿,秀美微蹙的样子又像是一幅肖像画,只不过是在半明半暗中绘制的,她用深思熟虑的语气说:“按照顾文白的《历史》中的观点,尽管体制、文化等因素对中国现实有影响,但不是根本性的。根本性原因是思维僵化,致使人们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历史上有那么多次的王朝更替,后朝始终重复前朝,就是最好的证明。正因为我们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所以两千多年来中国人一直忍辱负重地活着,从来就没有普罗米修斯式的反抗精神,文学作品中更是鲜有‘我要揍扁太阳,要是它胆敢欺侮我!’这种发自肺腑的呐喊,我们不乏大学问家,却鲜有思想的创造者,什么是思想?尼采振聋发聩地说,在所有写就的著作里,我只喜爱作者用鲜血写成的。用鲜血写成的著作,你将体验到,鲜血就是思想。”听了小女人的这番话,我和车夫被镇住了,我俩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似乎谁都无言以对,我自认为是顾文白的知音,但是在这个小女人面前却有些自惭形秽,车夫更是流露出肃然起敬的表情,用赞赏的语气问:“妹妹,看你的气质就不一般,你也是搞艺术的吧?”小女人谦逊地笑了笑,温文尔雅地说:“别误会,我只是个普通记者。我倒觉得你们俩是搞艺术的。”“让你猜着了,”车夫不谦虚地说,“我俩不仅是搞艺术的,而且还是顾文白的好朋友。”小女人听罢仿佛在地狱里突然瞥见了天堂,目光顿时明亮起来,但仍不失谨慎,用将信将疑的口吻问:“那么怎么证明你们是顾文白的好朋友呢?”车夫将《神话》的打印稿推到小女人的面前,目光中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用吹嘘的口吻说:“这是顾文白最新完成的长篇小说《神话》的打印稿,你瞧,我刚好看到这儿,《光阴真经》显示黑魔要复活黑龙,这本书还没出版,如果不是好朋友怎么可能在我手里?”说完,他还诡秘地冲我微微一笑。小女人右手拿着打印稿,但左手指仍然紧扣着《历史》,她一边翻看一边兴奋地说:“还真是顾文白的新作,黑魔要复活黑龙,其实黑龙一直活着,不然黑魔不会如此猖獗,有意思,连坟墓都能跟踪我们的行踪,这种意象是顾文白常用的,典型的唯心现实主义,他的作品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就是让我们时常有可能在幻觉中看到他尚未写的书,这是他全部作品的美学尊严。不过这部《神话》似乎与以往的作品有所不同,表面看上去很魔幻,实际上是对现实的一次戏仿,其实黑魔就是心魔,心魔不光依附于个人身上,更依附于民族、国家身上,你们说是不是?”她说话的样子就像一只快要冻僵的百灵鸟,但站在树枝间仍然顽强地鸣唱着,那楚楚动人的样子感动得我竟然随手给她画了一张素描肖像,本想送给她作为这次愉快旅途的纪念,可是就在火车即将进入京城站时,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壮实的人,高个子见了小女人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严厉地问:“你就是《京报》记者沈丹娜吧?”小女人的气息顿时凝重起来,很显然她在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惶恐,不过她好像很快就从梦魇中挣脱出来,神情镇定地回答道:“是我。”矮个子双臂交叠于魁梧的胸前,语气强硬地说:“别像没事儿人似的,跟我们走吧。”小女人流露出一种坚定的神情,随手将顾文白的《历史》塞给我,从容地说:“大姐,这本书真好看,还给你吧。”说完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我接过《历史》,发现里面夹着几张纸,于是迅速地抽出来打开,竟然是一篇题为《东州死婴事件:不能让正义迟到》的文章,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紧接着几行关键性的文字映入我的眼帘:“……我当即前往医院进行采访,但医院的领导却三缄其口,坚决否认医院里有婴儿死亡。两个多小时的采访里,医院领导先是红包奉上,再是软硬兼施,最后是恐吓威胁!但我始终坚持要看看孩子的尸体,终于院长对我的坚持恼羞成怒了,他喝令我滚蛋,我并没有被他的淫威所吓倒,质问道:‘此刻如果我七窍流血地死在你面前,是不是也要被定义为正常死亡?’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当然不是,但你要是胆敢报道此事,我怕你也会正常死亡!’就在这时,一位医生推门进来,惊慌失措地说:“不好了,院长,又死了八个!”听到这个噩耗,我的眼前顿时天旋地转起来,我和院长一起冲出办公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救孩子!绝不能再让孩子们无辜地死去!……”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你们不能把人带走!”此时两个人夹着沈丹娜已经走到车门前,火车正在徐徐驶入站内,正在议论纷纷的乘客全都被我这一嗓子给喊愣了,两个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呐喊给镇住了,车夫反应最快,他拎着行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车门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力量和勇气,我慷慨激昂地说:“那位《京报》记者是为东州死婴事件讨公道的,快拦住那两个人,绝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说完我高举着顾文白那本《历史》,拼命挤过人群,乘客们听了我的话顿时沸腾了,他们一边斥责那两个人,一边将他们与沈丹娜隔开,这时车停了,我立即将夹着文稿的《历史》连同我随手为她画的肖像素描一起塞给了沈丹娜,然后一把将她推下车去,两个人无奈地看着沈丹娜跑了,人们仍然不依不饶地将他们夹在中间,我见沈丹娜已经安全了,向车夫递了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地和我一起溜下了车,一只手拎着行李,另一只手还攥着《神话》的打印稿,他异常兴奋地说:“小丹,我们终于冲出魔障了!”看他傻乎乎的样子,我动情地瞥了他一眼。

  眼前的河流像一条忧郁的古歌,这是灵风率众人冲出花魔迷障后,遇到的第一条河流,河流静静地在大草原上伏行、扭动,好像是满腹心事的少年,寂寞忧伤,有一肚子不可告人无法诉说的痛苦。这正符合此时灵风的心境。大家走了一天一夜,终于离开了峡谷,却在这茫茫苍苍的山地草原上迷失了方向,只好就地宿营。灵风陷入极度苦恼之中,自从离开夜山后,长途跋涉,日夜兼程地寻找世外桃源,虽历经艰险,却一无所获,不能再这样盲目地走下去了,他决定在这片山地草原上休整几日,自己要潜心研读女娲娘娘传下来的《光阴真经》。他知道,答案肯定在《光阴真经》中,只是这是一本神书,虽然只是一卷竹简,却永远也看不完。竹简上的文字也在随时变化,内容不断更新。他突然领悟到,《光阴真经》是有生命的,它除了不能走以外,每天都在新陈代谢。他甚至想,这本圣书说不定哪天就会开口说话。灵风虽然生下来就对《光阴真经》无师自通,但从未认真研读过它,他忽然意识到,光阴之剑和《光阴真经》说不定会有什么联系呢!他取下后背的包袱,从包袱中取出圣书,《光阴真经》上的文字都是用刀雕刻的,他却从未想过是用什么刀刻上去的。他将竹简轻轻打开,仔细看时,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见竹简之上,了无痕迹,过去常见的刀雕文字像蒸发了一样,字迹全无。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竹简,却发现竹简微微泛起金黄的光,他仰头望了一眼天空中大朵大朵爆裂在阳光下的云,喟然长叹一声。“风哥,你怎么了?”桃落觉得灵风不太对劲,走过来温柔地问道。“圣书上居然一个字也没有,让我一头雾水,理不清思路。”灵风苦笑着摇摇头说道。“风哥,《光阴真经》既然是一本神书,必然充满灵性,参透这本书一靠悟性,二靠智慧。哪是随随便便就能看懂的!”桃落娇嗔道,阵阵淡淡的幽香飘入灵风鼻子中,使他顿觉神清气爽。“看来我没看见经文,是自己过于沉迷于本心了。”灵风凄然一笑惭愧地说道。“风哥,竹简上的文字不是用笔写上去的,就是用刀剑刻上去的,《光阴真经》和光阴之剑既然都是女娲娘娘传下来的,说不定当年女娲娘娘就是用光阴之剑写下的这本神书。”桃落的秀发从她白皙的脖子披下,明眸晶莹流转地嫣然说道。“有道理,说不定当年光阴之剑与《光阴真经》是书剑合一的。”灵风兴奋地说道。“风哥,你的意思是说,光阴之剑有可能是用《光阴真经》上的竹简锻造而成。”桃落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唇,抿嘴笑道。“落儿,你真聪明,不过,《光阴真经》上的文字不轻易显现,一定是绝密的内容。”灵风说完,拔出光阴之剑用剑芒照亮圣书,竹简的金光与剑芒交相辉映,文字顿时显现出来。“落儿,文字出现了。”灵风哂然一笑说道。“风哥,我怎么没看见?”桃落嗔道。“别着急,让我仔细看看,看完我告诉你。”灵风诡谲地说道。他越看越惊诧,脸冷得像结了冰,竟咬金断玉地读出声来:“黑魔复活黑龙之心不死,正纠集黑龙的阴魂将魂魄储存在世外桃源黑桃核中,消灭黑龙必须找到女娲娘娘沐浴过的圣盆,用圣盆竭泽血海之水,驱散黑暗势力,压黑魔于山下,使其永世不得超生。然而,取圣盆必须闯过蜥蜴人国、蜘蛛兽国和飞狮国三道大关,才可抵达福地圣境,路途非常艰险,只有人神可以完成……”读到这里,文字不见了,灵风赶紧用光阴之剑的剑芒与竹简上微微泛起的金光辉映,竹简上微微泛起的金光却渐渐散去,就连光阴之剑的剑芒也像自惭形秽似的失去了光辉,暗淡下来。“为什么、为什么神书不告诉我们获取圣盆的路线?”灵风不知所措地喊道,气急败坏地将《光阴真经》重重地摔在地上。“风哥,我知道你心里急,可是你不能拿女娲娘娘传给你的宝书出气呀!”桃落赶紧将《光阴真经》捡起来,轻轻地将竹简卷起,用包袱包好,背在灵风的肩上。灵风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脸红红地将光阴之剑插入剑鞘。“风哥,我陪你走走,散散心吧。”桃落理解灵风此时的心情,她挽起灵风的手臂柔情似水地轻轻说道。灵风望着桃落眼中欲滴的柔情,忍不住心头一跳。“你呀……”桃落口中低低一声娇嗔,两个人手挽着手走向不远处的一片山林。默默地走进这片山林就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没有鸟语虫鸣,只有陈年的腐叶在脚下沙沙地响着,仿佛生命在这里搁浅,冷酷而死寂。眼前突现出一片坟地,还有几处灵幡是新插上去的,让人心中陡生狐疑,这里四野茫茫,杳无人烟,竟会有这么一大片坟地,而且像是有人刚刚上过坟,灵风的胸膛中突然感到一丝痛楚,仿佛刚有点明白什么旋即又跌进更大更深的困惑之中。坟地带着一番落寞的敌视,静静地卧在乱草丛中,一股股幽怨之气,从那些坟头间氤氲升起。“风哥,想陪你在这林子里散散心,却不曾想是一片坟地,真晦气,我们还是离开吧!”桃落扫兴地抱怨道。“就陪这些孤魂野鬼坐会儿吧,这片坟地出现得过于蹊跷,看来地狱的阎罗也在关注着我们的行踪啊!”灵风说完,拉着桃落走到一块石头前,坐在石头上,天空是没有破绽的蓝。“风哥,你是说这些孤魂野鬼是阎罗的探子?阎罗为什么跟踪我们?”桃落不解地问道。“阎罗与黑魔有夺妻之恨,这口恶气阎罗是不会咽下的!”灵风望了一眼心神不宁的桃落,苍白的面孔绽出一丝笑容淡淡说道。“这么说,阎罗会成为我们灭魔的盟友。”桃落轻轻笑道,样子妩媚至极。“也许是吧。”灵风沉吟片刻说道。“太好了,有阎罗加盟,看黑魔还能猖狂几日!”桃落咬着细细的白牙说道。“落儿,我们一定要找到桃源,打败黑魔,救出你的父母和兄长。”灵风决然说道。“风哥,越是遇到困难时,就越要冷静,记住,只要我们的爱在,就没有不可战胜的困难!”桃落紧握灵风的手深情地说道。灵风听了桃落的话,内心涌出幸福的忧郁,是啊,莫非寻找圣盆的路线就在“爱”的秘诀中,对,一切都在爱中。女娲娘娘就是爱神,也是人类的媒神,应该在爱中寻找。“落儿,答案找到了,寻找圣盆的路线就在‘爱’字中。”灵风一下子跳起来抱起桃落激动不已地说道。灵风放下桃落,拔出光阴之剑在刚刚坐过的平板石头上刻了一个大大的“爱”字。“落儿,‘爱’字就是我们的地图,‘爱’中间的心字就是福地圣境,我们只要将‘爱’周围的所有困难都克服了就能到达福地圣境。”灵风傲然说道。“风哥,这个‘爱’字有许多断裂之处,并不像地图呀!”桃落见灵风兴奋得像一个孩子似的,扑哧一笑说道。“我们的困难就在这些断裂处,我们每战胜一次困难,就将‘爱’字的断裂处连起来一些,等我们将‘爱’字的所有笔画都连在一起了,地图就完成了,那时,福地圣境就找到了。”灵风得意地说道。“风哥,那怎么才能拿到圣盆呢?”桃落凝视着灵风问道。“我们只要找到福地圣境,如何拿到圣盆自然就知道了。走,落儿,找楚雅和辞颂商量商量去。”灵风掩饰不住兴奋的心情,拉起桃落的手一阵风似的跑出林子。楚雅打了一头鹿,辞颂打了一头野猪,两个人和剑士们一起正在篝火上烤着野味,楚雅见灵风和桃落跑过来,打趣地说道:“悄悄话说完了?”桃落秀美清丽的脸庞上掠过一丝绯红,露出淡淡的羞涩嗔道:“有好吃的也堵不住你的嘴!”辞颂瞥了楚雅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楚雅、辞颂,寻找圣盆的路线找到了,我们应该往南走。”灵风迫不及待地说道。“为什么要往南走?《光阴真经》上显示路线图了吗?”辞颂一边嚼着半生不熟的鹿肉一边问道。“寻找圣盆的目的地是一个叫福地圣境的地方,要闯过蜥蜴人国、蜘蛛兽国和飞狮国,正是‘爱’字头上的三个点,闯过这三关,就是‘爱’字中间的心字,那就是福地圣境。所以,我断定,只有向南走才能找到圣盆。”灵风目光炯炯地说道。“灵风,不愧是爱神女娲的后裔!”辞颂赞许地夸道。“这才是真正的人神,智慧不在你父亲孤寂之下。”楚雅跷足坐在一块石头上眯着眼睛笑道。“看来女娲娘娘留给人类的这本《光阴真经》是为了告诉人们爱的真谛呀!”辞颂颇为感慨地叹道。“可是人类从诞生那天起就为了欲望和利益互相残杀,否则,也不会让黑魔乘虚而入。”桃落的话让众人沉默良久。“好了,弟兄们吃饱喝足,咱们好好在这里休整一天,明日一早出发!”灵风眼中灼然生光声如洪钟地笑道。灵风话音刚落,划破长空的一声厉啸,一头巨大的玄冥鸟从头顶飞过,那只恶禽背上端坐一人,桃落见了大惊失色!“灵风,那是我哥哥!哥哥!”桃落仰天大喊,像疯了一样。望着失魂落魄的桃落,灵风心中像撒了辣椒面一般,五内俱焚,他像被雷击死的老树呆呆地望着天空,一时束手无策。辞颂情急之下,抖出宽带,想擒住大恶禽,救下英冰澈,怎奈恶禽已经飞远了,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风哥,我哥哥一定是出事了,”桃落梨花带雨地哭诉道,“他怎么会坐在玄冥鸟的背上呢?他怎么会听到我的声音不理我呢?”“看来,你哥哥的心智已经被黑魔所控制,不知他骑着那恶禽干什么去?”灵风紧紧地搂着桃落幽幽说道。“不会干什么好事,要不是怕伤着英冰澈,我定将那恶禽击毙。”辞颂厉声说道。“灵风,英冰澈能从这儿过,说明我们离桃源很近了。”楚雅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就是说,我们离魔窟很近了?”辞颂插嘴问。“没那么简单,不过,大家还是小心为妙,我们明日仍然按原计划行事!”灵风冷然说道。此时墨色的雨云从山林上空压下来,风从树梢上掠过,带着几分煞气,灰黑色的云在人们头顶上缓缓地飘动,像一团团乱发,闷雷在低低的云层中滚过之后,滂沱大雨就铺天盖地地泻了下来。

  我非常高兴我画的那张素描肖像和沈丹娜写的那篇文章一起夹在《历史》书里了,遗憾的是我没来得及在画上签名,不过即使我现在躺在了宾馆的大床上,我仍然为我在火车上那瞬间的正义感而激动,此时此刻,我回味着当时的情景,就好像篝火突然被点燃,大火腾地燃起那样妙不可言。我甚至想,如果文白得知我和车夫在火车上的义举后,一定会将当时的场面写进下一部作品里,而且会像我用画笔描绘心灵图景一样将他的激情像闪电一样植入作品,使其成为撼天动地的绝响,正如他在《神话》中写的那样,掐住黑魔的喉咙并把它整个拽进文字中,任由刀片般的文字对其进行凌迟。届时,我会为这个情节配上一幅惊心动魄的插图,让每一块色彩都像交响音符一样跳动起来。此时,我的内心视觉显示了卓尔不群的戏剧力量,恨不得现在就支起画板,画个痛快!然而对文白牵念的情愫让我的激情宛若一根相思的琴弦,如同弹奏古琴一样倾诉着忧郁的旋律,我发现我的孤独是灾难性的,因为我即使点亮了满屋子的灯也无法照亮自己,对文白的担心与思念不仅让我辗转反侧,更让我痛苦不堪,我甚至觉得被这种痛苦抛进了自己内心的苦难深渊。我的心灵越是疲惫不堪,就越是牵念文白,因为我知道他是个深渊里的航行者,他有本事在深渊里航行而不沉入其中,不仅如此,他还有能力将心中的魔鬼化为乐章,正如我手捧着的《神话》,这哪是顾文白的长篇小说,根本就是一碗阎罗赐予的还魂汤,我喝了,感觉在梦中已经坠入悠悠冥界,因为我清醒地听到了窗外的雷鸣,就仿佛魔火与冥火相撞时发出的轰响,紧接着地狱之门轰然打开,不,不是地狱之门,分明是房间的门,对,是我住的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那种令人恐怖的感觉就仿佛地狱突然张开了嘴巴,一下子吞噬了我的灵魂,是谁?是谁像鬼魂似的站在我的门前,她长发披肩,白裙拖地,脸色像月亮一样惨白,她一定是一个冤死鬼,不然她身上不会弥漫着令人同情的悲伤之气,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就知道她一定冤深似海,我恐惧极了,全身蜷缩着瑟瑟发抖,两眼惊骇地看着她,借着窗外的闪电我发现,她的眼泪竟然是红色的,不,她的眼睛里流出来的不是眼泪,而是鲜血,她似乎对我并无恶意,缓缓飘到我的床前,用十分温和而悠远的声音说:“小丹,别怕,我是张欣,深夜打扰是因为我有要事相托。”我望着她的眼睛,脑海中顿时闪过波德莱尔的一句诗:“这眼睛是无数泪滴汇成的深井,一滴泪水泣下足以流成长河。”想不到,我和张欣的第一面竟是如此的情景,一种发自肺腑的不计后果的大胆促使我终于鼓足勇气问:“你真的是张欣?”她凄然地点了点头,用纤弱的白蝴蝶般的玉手抹了抹血色的眼泪,她苍白的脸顿时宛若映照在银镜中的一朵白莲花。可是她的白裙却像一块裹尸布似的紧紧地裹着她,让人不得不想到“死亡”二字,莫非她是个已经死亡的女人?不可能,张欣怎么可能……我不敢深想,只是两眼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盼她说出她想说的话。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房间里顿时充满了怨气,她幽幽地说:“小丹,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孩子们死得太惨了,我不能容忍他们一出生就被阎罗夺去生命,我要去地狱保护他们,我要像维吉尔引导但丁一样,引导孩子们去天堂。小丹,我把文白托付给你了,我知道你们不仅是知音,你爱文白,不然你也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北京寻找他,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但是我知道他只能去世外桃源,因为黑魔是不会放过他的。小丹,快去救救他,答应我千万不要像我一样辜负他,我能感觉到他已经被黑魔撕扯得支离破碎,唯有爱可以救他出苦海,不要为我难过,我解脱了,从此我不会在尘世间出现了,我会带着孩子们在天堂里翱翔,祈祷太阳保佑你们,答应我绝不能让孩子们白死,一定要用你的笔为他们讨个公道!小丹,天边已经发白了,我该去陪孩子们了,再见,你多保重!”说完她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这无疑是我平生最接近死亡的一次睡眠,那缕青烟充满灵性的暗示,让我用沉睡航行到了心灵的尽头,但我并没有沉入黑夜,反倒有一种黎明般的复苏感,我被内心的火焚烧着,渐渐地化作灰烬,然后又从自己的灰烬中升起来张开巨大的翅膀,降向黑暗。此时我才从死亡的睡眠中惊醒,我呼喊着张欣的名字,情不自禁地扑向窗前,一把推开窗户,企盼着一把抓住那刚刚消逝的青烟,然而我抓住的除了冰凉的夜色,便是从指缝间流失的清风。我仰望着天空中那轮冰清玉洁的月亮,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一个怀抱婴儿的天使从月亮上飞落而来,我耳畔甚至听到了婴儿咯咯咯的笑声,我知道这是我心灵尽头的幻象,但这幻象却给我的心灵无可匹比的力量,很快那幻象就被乌云遮蔽了,因为一场雷阵雨刚过,天空还没有完全放晴。今晚的一切都太奇怪了,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即使确认现在的我是绝对清醒的,我心中也难以抑制难以言表的不安与神秘感,我怕刚才的一切天亮以后便会沉入慷慨的遗忘,连忙拿起笔将所梦、所思、所想、所幻画在纸上,然而即便如此,我的心仍然感到躁动不安,一种不祥的预感搅得我再也无法入睡,如果不马上找人倾诉,我怕我会冲到窗前歇斯底里地大喊,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正常人都已沉入梦乡,除了车夫这个甘愿被我折磨的男人,谁还会从梦乡中醒来听我倾诉呢?说不定这个胖乎乎的家伙正在梦中和我约会呢,如此一想,我毫不犹豫地拨通了车夫的电话……好半天才听到他半梦半醒的一声:“喂。”我用抱歉的口吻说:“对不起,车夫,把你的美梦搅了吧,可是我实在睡不着了,就想找你聊聊。”车夫一听是我的声音,顿时精神起来,他用一种得意的口吻说:“该不会是想我想的吧?”我用娇嗔的语气说:“美得你!”他嘿嘿笑道:“那为什么睡不着呢?”我六神无主地说:“我梦见一个人。”他不以为然地问:“梦见谁了?”我一五一十地将刚才的梦境复述了一遍,然后惴惴不安地问:“车夫,我从未见过张欣,她怎么会托梦给我?你觉得这个梦是真的吗?”车夫酸溜溜地说:“我也纳闷,按理说你心里最惦记的是顾文白,理所当然应该梦见他,就像我在梦中始终梦到的是你一样,你知道我刚才梦见你在干什么吗?”我好奇地问:“我在干什么?”他笑嘻嘻地说:“你让我摆成米开朗琪罗雕塑的《大卫》的姿态,你正在聚精会神地画我,那种幸福的场面即使顾文白看了也会感动的!”别看他说得文绉绉的,其实他在发坏,因为《大卫》雕塑的是一位健壮的裸体青年,而且是正面的,我认为这尊雕塑的灵魂就是健美的男性生殖器,车夫如此褒扬自己,根本就是对顾文白的性嫉妒,我一想到他那肉球一般的躯体摆弄成《大卫》的姿态,我就觉得好笑,不过我还真觉得这是一幅极具反讽意味的油画,便不依不饶地说:“既然你对这种幸福场面那么向往,等找到文白后我一定满足你成为大卫的愿望,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许反悔。”他像是打了强心剂似的说:“太好了,我做梦都想给你当模特,不过,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因为当你看到我灵魂里的大卫后,我怕你不爱我都不行了。”我无心和他打情骂俏,因为张欣长发披肩、白裙拖地的样子始终在我眼前晃荡,便一脸惆怅地问:“车夫,你说张欣会不会出事了?不然,我为什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呢?”车夫言归正传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我俩像英冰澈和小白那样到地狱里走一趟。”车夫的仗义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我时常被他的仗义所感动,甚至很感激。但是我也非常清醒,感激不是爱,却是友谊的基石,总之我对车夫的感情非常复杂,但从未像爱那样复杂过,我觉得真正的爱总是给人以悲伤,比如我死去的丈夫,比如让我牵念的文白,思来想去,还是车夫最让我开心,可我却对他没有爱的感觉,也不知他在爱我的苦狱中是如何消解自己的。此时此刻,车夫肥硕的大脑袋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诡谲的小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让正在我全身蔓延的不安感觉渐渐消退,我得寸进尺地问:“那么你有没有胆量像英冰澈那样深入魔窟呢。”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这话很容易让他钻空子,果然他不失时机地说:“有像小白那样纯洁漂亮的姑娘陪着我,我哪儿都敢去!”我一直以为车夫的诡谲是商人的本性决定的,但他诡谲得可爱、智慧,这也恰恰是他最有趣的地方。我开玩笑地说:“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画一张小白。”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我记得文白的《历史》中有一句话:梦是魔鬼的花园。我现在就有一种误闯魔鬼花园的感觉,又仿佛迷失在《历史》的字里行间,我有些后怕,心想,如果我迷失在那个梦中,结果会怎样?这么一想,我又神魂不定起来,脑海中浮现出车夫坐在白天鹅的背上扶摇在天际间的情景,我情不自禁地拿起《神话》的打印稿,随手翻到六十五页读了起来。

  黑云之上,英冰澈端坐在玄冥鸟的背上,一副傲视天下的表情,那大鸟不可一世地扶摇在天际之间,仿佛它是黑云的主宰。英冰澈骑着这只恶禽,遥遥听到英桃落声嘶力竭的喊声,那凄厉而绝望的喊声传到他的耳边化作了苍茫的雾气,他心中既失落又向往,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见过那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就像干渴的人喝了一杯清水,但不是沁人心脾,而是撕心裂肺。他竭力回想让自己如此难过的喊声在什么地方听过,记忆却既模糊,又遥远而渺茫。英冰澈半人半魔地想着,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波光潋滟的梦,这梦的所有美好都被雾气化掉了。那雾气围绕着自己痒痒的,湿湿的,有一种忧伤的感觉。英冰澈茫然了,心想,我是一个魔鬼,怎么会有凄恻的感觉?忽然,围绕着自己蒸腾的雾气化成了充满戾煞的黑烟,他的表情顿时充满了诡谲的邪气。英冰澈龇牙咧嘴地狰狞而笑,心想,我是魔鬼,我是魔鬼!于是,他的两眼像樱桃一般火红起来。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火山喷口都是地狱之门,魔界有火魔,神界有火神,冥界有火冥。把守地狱之门的就是火冥。在茫茫大海之上,一座火山正在无情地喷发,那是火冥在舞蹈,火冥聚集了太多幽灵的力量,只有通过舞蹈消灭掉。火冥正在舞蹈之际,发现一只大鸟向地狱之门飞来,他凝聚冥力向天空奋力舞蹈,巨大的火焰带着岩浆喷薄而出。那怪鸟毫无畏惧,口喷巨大的魔火,直射向地狱之门,魔火与冥火相撞发出雷鸣般的轰响,火山喷口的火势更凶猛了,烈烈火团蒸腾而上,露出两个黑洞,从黑洞中不时射出两股黑烟,这就是火冥的眼睛。“来者是何方妖孽?”火冥用沙哑而低沉的吼声问道。英冰澈端坐在玄冥鸟上,将手中的魔牌高高举起喊道:“魔国使者英冰澈在此,奉魔尊之命拜见阎罗。”阎罗是统治地狱的冥界界尊,他统治着所有死去生命的亡灵。阎罗统治着幽灵军团、恶鬼军团、骷髅军团和僵尸军团,分别由魑魅魍魉四大护法统帅。“你说的是那位从地狱第十九层逃脱的囚徒吧?我们界尊正找他呢!想不到他竟敢派爪牙寻上门来!”火冥听罢英冰澈的话嘿嘿大笑道。“那就请火冥速速通报。”英冰澈傲慢地言道。“没那么容易,你得先闯过我的火冥湖。”火冥鼓荡着如山如海的漫天火焰诡异地吼道。“火冥,你忘了吧,当年魔尊虽然被压在地狱的第十九层,却在那里建立了魔府,这地下不仅仅是你们这些恶鬼的乐园,也是我们魔国的老家。当年魔尊率众魔杀出地狱之时,你们地狱的十八层鬼门关就已经不是障碍了。”英冰澈端坐在玄冥鸟上揶揄大笑道。此时玄冥鸟口吐黑烟,黑烟蒸腾缭绕,缓缓散开,化作巨大的黑桃状雾气,将英冰澈和玄冥鸟罩住,同时巨大的黑桃状雾气底部还生出两片巨大的黑桃叶片,宛如翅膀,在空中缓缓振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扎进火山喷口,那是地狱之门,也是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又名火冥湖。当巨大的黑桃呼啸着投入火冥湖时,宛如天外陨石砸向火海,炽热的岩浆咆哮着涌向天空,暴怒的火冥妄想积聚冥力将巨大的黑桃抛出地狱之门,然而巨大的黑桃早已施过闭火魔咒,宛如异兽的火焰遇到飞奔的黑桃,咝咝怪叫着四散奔逃。“浑蛋!”气急败坏的火冥望着闯过火冥湖越来越小的黑桃颓然低吼道。英冰澈骑着玄冥鸟一连闯过了火冥湖,恶鬼谷,幽灵峡,僵尸海,骷髅阵,腐臭沼,尸骨山,葬魔墙,怨魂洞,聚泪塔,含恨峰,冥血河,冷酷林,血肉桥,诅咒庙,绝望梦十七道关,终于来到地狱的第十八层阎罗殿。阎罗殿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银光闪闪,鬼气森森,大殿之上无数由冥火点燃的死魂灵将大殿照得明如白昼。拾阶而上是三百六十级白骨台阶,仰头望去,大殿中央用白骨架起一座平台,平台中央一把豪华的白骨鬼椅上端坐的正是冥界界尊阎罗。阎罗两侧站立的正是魑魅魍魉四大护法和幽灵军团、恶鬼军团、骷髅军团、僵尸军团的大小头目以及数不清的小鬼,一个个青面獠牙,赤须血口,龇牙咧嘴,嬉皮笑脸。正所谓毛发毡毯铺地,人筋绕柱缠梁,骷髅若岭,骸骨如林。英冰澈和恶禽玄冥鸟踏毛发毡毯缓缓拾阶而上,傲视群鬼,不可一世。大小鬼魅见英冰澈如此傲慢,纷纷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叫骂声。“你闯过十七层地狱不会是来送死的吧?”阎罗阴森森地问道。“英冰澈奉魔国界尊之命,前来拜会阎罗,魔尊希望阎罗摒弃过去的误会,共同讨伐人类,共享黑暗文明。”英冰澈趾高气扬地说道。“魔国?黑魔被女娲压在地狱第十九层时,不过是个永世不得超生的囚徒,怎么逃出去没几天就建立魔国了?你们魔国建在哪儿呀?”阎罗揶揄着幽幽问道。“魔国建都在人类的最后一块净土世外桃源,将来整个世界皆为魔国。”英冰澈狂傲地说道。“黑魔的野心不小啊!想统治整个世界,从女娲创造人类开始,黑暗势力就从未战胜过光明,我看黑魔是活得不耐烦了,又想到我这地狱来报到呀!”阎罗嘿然笑道。魑魅魍魉四大护法看着口出狂言的英冰澈如提线木偶般的表情,知道他不过是心智被黑魔控制的活僵尸,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众小鬼更是鼓噪嬉笑不止。阎罗看过黑魔的帖子后,随手将帖子扔到了火盆里,那帖子在火中被烤得乱蹦一气后化作一颗黑桃核。“世外桃源被黑魔所占,人类难免一场浩劫,看来又要有无数亡灵到我这儿报到了,我与黑魔有夺妻之恨,让我出兵与黑魔为伍打击人类,简直是痴心妄想。”阎罗狰狞地说道。“现在魔国兵强马壮,越来越多的黑暗势力向魔国集结,魔尊有话,如果地狱阎罗不听调遣,魔尊将派兵踏平地狱。”英冰澈威胁道。阎罗听后哈哈大笑,魑魅魍魉四大护法青面獠牙地怒目而视,众小鬼齐声喝道:“捣了他,磨了他!煎了他!”“英冰澈,你在我阎罗的死亡簿上还没挂号,你本不该亡,不过,你不顾生死闯入我阎罗殿,就只剩半条命了,我知道你是世外桃源源主英仓建的儿子,世外桃源遭此大难,想必你的心智已经被黑魔所控制,今天我就破破例,救救你。小的们,把还魂汤拿上来给他灌上。”阎罗冷笑着说道。“一派胡言,难道你们就不怕魔尊踏平地狱。”还没等英冰澈说完,众小鬼已经把他按在地上,捏鼻子撬嘴,灌入还魂汤。英冰澈喝下还魂汤后,顿时昏死过去,旁边的玄冥鸟一声凄厉的锐啸,暴怒地口吐魔火。“小的们,给这个畜生也灌一碗。”阎罗幽幽说道。“是!”众小鬼又将玄冥鸟打翻在地,掰开龙嘴,灌入还魂汤,玄冥鸟也顿时昏死过去。过了一会儿,英冰澈和玄冥鸟嘴中分别窜出一缕黑烟,两缕黑烟看上去似龙非龙,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妄想逃窜,阎罗一挥手一缕冥火宛如绳索将两缕黑烟缚住,两缕黑烟垂死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化作两摊黑水。英冰澈和玄冥鸟慢慢苏醒过来,那玄冥鸟竟然现了原形,原来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我这是在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英冰澈惶惑地问道。“英冰澈,你是在地狱里,正在和我阎王爷讲话。”阎罗鬼气森森地笑道。“这么说,我已经死了?”英冰澈像是压抑了很久长叹一声说道。众小鬼嘿嘿大笑。“你还没有死,不过,你到我这里来,就只剩下半条命了。”阎罗幽幽说道。“阎王爷,我怎么会来到地狱呢?”英冰澈瘫在地上无精打采地问道。“你吃了黑魔的魔桃,心智被控制,现在我已经将魔桃给你驱除了,你现在是个正常的人了。”阎罗阴冷地笑道。阎罗这么一提醒,英冰澈一下子想起了在爷爷生日那天世外桃源惨遭大难,“哎哟”一声又晕厥过去。阎罗诡异地笑了笑,吹了一口冥气,英冰澈“哎呀”一声再次苏醒过来。“阎王爷,您大慈大悲,救救世外桃源的百姓吧!”英冰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我阎罗是地狱之王,一向保持中立,从不管人间和天上的事。既然黑魔公然向我挑衅,我阎王爷也破破例,管一管这人间不平之事。”阎罗愤然说道。英冰澈头磕得如捣蒜一般,震得地面嗡嗡山响。“不用谢我,消灭黑魔,光靠我冥界还不行,还需要神界、人界和冥界的共同努力。驱除黑暗势力,甚至是人类永恒的任务。因为人类的欲望太强烈了,争权夺势,自私自利,无休止地贪婪,一盘散沙,只剩下世外桃源一块净土,还被黑魔所占,人类要躲过这场浩劫,必须控制欲望。”阎王爷挥挥手说道。“阎王爷,可眼下怎么办?”英冰澈愁容满面地问道。“我的探子告诉我,圣母国即将攻打星月国,须弥国的法慧大国师正在游说各国,要采取合纵的策略抗击魔国。人神灵风,也就是你的妹夫,联合众神正在寻找世外桃源的路上,想必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呀!”阎罗喟然说道。“阎王爷,你是说我的妹妹没有死,她嫁给了灵风?还是个神?”英冰澈悲喜交加地问道。“正是。而且英桃落喝了夜山玫酒后,已经成为一位花神,这都是前世注定的。人神与黑魔的战争也是前世注定的。”阎罗双目鬼火幽幽闪烁着说道。“阎王爷,我现在该怎么办?如何才能拯救世外桃源?”英冰澈颓然问道。“好办,”阎罗无所谓地说道,“你现在就回世外桃源,佯装心智仍然被控制,迷惑黑魔,等大军一到,好里应外合,你走后,我会派地使寻找法慧和灵风,我相信神、人、冥三股力量团结起来,一定能打败黑魔,还人类一片净土。”“可是,我怎么回去呀?”英冰澈无可奈何地问道。“这个不难,”阎罗轻蔑地一笑说道,“你和白天鹅吃下我地狱之火炼的鬼丹,不仅可以恢复你们以前的样子,而且你和白天鹅就成了冥神,灵力足可以应付黑魔,只要你们谨慎行事,是不会被看破的。你们按原路返回,见到黑魔就说我阎罗保持中立,既不与黑魔为敌,也不与人类为友。”此时,白天鹅痛苦地在地上扭动着,挣扎着,仿佛要脱胎换骨一般,英冰澈不解地望了一眼阎罗,意思是询问白天鹅这是怎么了?“想不到,这还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白天鹅,”阎罗惊异地说道,“英冰澈,不要紧,她这是被黑魔压抑的灵力一下子释放出来,所以很痛苦,痛苦过后她就要现出人形了。”阎罗的话刚说完,扭动着的白天鹅缓缓站起,一抖身上的污秽,竟现出了人形。英冰澈定睛一看,刚才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白天鹅,一下子变成了个绝世美女,只见她肌肤若雪,眉目如画,更有万种风情,千般温柔,尽在婉约身姿之中。英冰澈几乎看痴了。阎罗看了一眼白天鹅,哈哈大笑道:“白天鹅,想不到以你千年的修行,竟也抵不住黑魔的魔咒,看来我小看黑魔了。”“阎罗君,多谢搭救小女!黑魔已将天地间所有生灵的欲望集于一身,魔力已经出神入化,即使神、人、冥三界联手也未必就有取胜的把握,我们应该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白天鹅行色嫣然,娓娓而谈,眉宇间却带着千年的沧桑和悲凉。“这一点,本尊已然料到了,你们回去,深入魔窟,势单力薄,危险重重,万望小心啊!”阎罗谆谆嘱咐道。此时,小鬼们已将鬼丹呈在阎罗面前,阎罗看了看轻轻地点了点头,小鬼郑重地将鬼丹递给英冰澈和白天鹅,两个人用还魂汤吞下,白天鹅立刻化作玄冥鸟的模样。英冰澈给阎罗磕了头后,旋即骑上白天鹅幻化的玄冥鸟,风驰电掣般冲出十八层地狱。

  我一觉睡到上午十点,车夫打电话来,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想吃面,他说我住的酒店东边有一家山西刀削面馆,味道纯正,可以到那儿吃,我同意了。他说开车来接我,我说不用了,我想走一走,分头去面馆即可。我简单梳妆打扮后,便步行去了面馆。刚坐下点了面,车夫就兴冲冲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我开玩笑地问:“干吗这么兴奋,好像刚刚艳遇了似的。”他用卖关子的语气说:“你看看报纸就知道了。”我接过报纸,原来是份《京报》,我好奇地问:“登什么好消息了,让你这么高兴?”他点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喜滋滋地看着我,我只好自己翻阅,翻着翻着,我惊喜地发现一张素描肖像,正是我在火车上为沈丹娜画的那张,旁边登的恰恰是那篇题为《东州死婴事件:不能让正义迟到》的文章,我手捧着这篇文章,激动得手都微微抖动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感觉有一缕清风吹入我的心里,吹得我心头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重新又升腾起呐喊式的火苗,这心头之火不仅有高傲的渴望,而且给我一个不灭的启示,那就是生命必须向前走!我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幻觉,接下来我和车夫会进行一次《神曲》式的旅行,看来寻找一个更新奇的世界还为时不晚。我把我的幻觉告诉了车夫,他却认为我太乐观了,还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有但丁那种幸运,因此我俩不可能进行《神曲》式的旅行,只能进行《神话》式的探险。我觉得他太悲观了,看着报纸上那张沈丹娜的肖像,我信心十足地说:“车夫,我敢跟你打赌,文白和张欣很快就会有消息的。”车夫深吸一口烟,眨巴着一双城府颇深的小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小丹,我非常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其实我和你的心情一样,也盼着顾文白两口子早点有消息,这篇文章虽然可以引起舆论的关注,但是关注和真相之间还有相当大的距离,我们还是务实一点,踏踏实实地到信访部门寻找顾文白和张欣。”车夫是个老江湖,命运耗损了他太多的锐气,这恰恰是我不喜欢他的地方;文白同样很城府,但文白身上永远保存着一股不屈服的锐气,这恰恰是文白最吸引我的地方。我记得他在《历史》中引用撒旦提出的那个大问题:“绝不屈服绝不顺从的勇气,除了这个是不败的,还有别的么?”我觉得文白就是和谐社会的撒旦,不然他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被和谐的地步。看来车夫的建议是对的,我竟忘了和谐的本质就是专政。但是那天在火车上乘客们团结一致解救沈丹娜时的情景再次激动着我,而且沈丹娜的文章在我心里暗示了某种美好的东西,哪怕这种美好只是一种幻觉,我也从未放弃从内心寻找心灵图景这一野心,正因为如此,我才用反驳的语气说:“车夫,我记得爱默生说过,我们是什么,我们便只能看见什么,也就是说,我们是奴才,便只能看见主子;我们是艺术家,便会看到心灵图景,那么我们是公民呢?”车夫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微笑,眨巴着如蜥蜴皮般坚韧的眼睑,黠慧地说:“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我们的社会只有人民,没有公民!”说完他闪烁着老狐狸般的眼神,微笑地看着我,好像他掌控了真理,得意地往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不知为什么,我心底竟涌起一丝轻蔑之情,反唇相讥道:“谁说没有公民?顾文白、张欣、沈丹娜都是公民,我也是,火车上那些挺身保护沈丹娜的人都是公民。”说这话时我感觉脚下似乎流动着沙子,遍布每一个角落。车夫无意与我争辩,他讨好地笑着,胖乎乎的一张大脸凑过来,满嘴烟气地问:“那我是不是公民,在火车上,我可是第一个冲到警察面前的。”我顿时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了,瞥了他一眼,微嗔道:“你嘛,只能算半个公民。”他嘿嘿笑道,逗趣地说:“这么说,我的身体里只有半个我了,我说我怎么成不了像你那样的大画家呢,原来我身体里有半个主子半个奴才,那半个奴才整天向半个主子卑躬屈膝,搞得那半个主子整天作威作福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当然就更不知道什么是灵魂了,如此一来,半个主子被半个奴才惯坏了,无法做信仰的一跃,又怎么可能看清心灵图景呢?看不清心灵图景,当然就与艺术家无缘了。看来我命中注定只能做个商人了。”我吃惊地发现,原来车夫对自己认识得如此透彻,怪不得他对艺术品鉴赏慧眼独具呢!便用一种欣赏的口吻说:“看来你与你的灵魂之间的关系是有希望的,那么你为什么不把你身体里的半个奴才赶走呢?”车夫像个监考老师似的盯着我说:“小丹,你能分清莎士比亚是隐藏在哈姆雷特的躯体里,还是隐藏在福斯塔夫的灵魂中吗?或许你能,但是我不能,因为我躯体里的半个主子与半个奴才是无法分清的。”说完,他皱着眉头,挠了挠柔软的下颌。这时我点的两碗刀削面和四个小菜上来了,车夫往碗里放了一勺辣椒,又拿起醋罐子淋了淋,用筷子拌巴拌巴,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我见他吃得香,也学着他的样子往碗里放了辣椒淋了陈醋,一边吃一边说:“你躯体里的主子和奴才分不清,《京报》为什么登我给沈丹娜画的这张肖像,你总该清楚吧?”他一边吃着面一边说:“《京报》在向你致敬。”他吃得肉乎乎的鼻头上满是细汗,眼神里似乎有一些诡异的东西闪烁着。不过他的话让我很受用,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打开了,对了,是一扇窗户,此时此刻,这扇窗户正面对着广阔、遥远、黑暗而荒凉的平原,我一边回味着喉咙深处老陈醋的酸味,一边加重语气说:“不是向我致敬,是向公民致敬!”浮动的黄铜色的阳光照在餐桌上,让人心里暖洋洋的,车夫一脸憨笑地说:“有道理,这么说也包括半个公民的我了。”他的神态就像刚被牵入草场的羔羊。这时我突然被《京报》的另一篇文章吸引住了,题目是《进京上访人员神秘失踪调查》,文章称,《京报》不断接到进京上访人员家属求助,反映他们的亲人进京上访后神秘失踪,这些失踪人员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到京城各信访部门登记后,不久便失踪了,据目击者称,他们看见访民模样的人被一些彪形大汉粗暴地塞进一辆依维柯车内强行带走了,最让我吃惊的是,到《京报》求助的还有两名东州进京上访人员的家属,文章称,这两名上访人员是为东州死婴事件而进京上访的,进京不久就与家人失去了联系。看到这儿,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两名失踪的访民会不会就是顾文白和张欣呢?这么一想,我竟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将报纸递给车夫,车夫看后也一脸吃惊地看着我,不可思议地问:“莫非顾文白和张欣被绑架了?”然后他又耸了耸厚厚的肩膀说:“这怎么可能呢?”车夫的话让我一下子想到了《神话》中的魔,我觉得这些魔无处不在,像窥视狂一样盯着我们。怪不得魔鬼总是出现在顾文白的作品中,他笔下的魔鬼似乎要多少就有多少,我原以为那些魔鬼来自他的想象,其实它们就来自现实,可也是,像他这种对魔鬼不遗余力地穷追猛打的人,魔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呢?想到这儿,我长叹一声反驳道:“怎么不可能?当今中国,一切皆有可能!”车夫似乎意识到了寻找顾文白和张欣的危险性,他一脸愁苦地看着我,小眼睛焦虑地转动着,就仿佛我身后站满了魔鬼似的,然后勉强地笑了笑,一边挠着柔软的下巴,一边皱着眉说:“小丹,我有一个担心。”我感觉他说话的样子很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大白兔,那种怯懦的眼神就好像是我把他骗进笼子里的,我讨厌他现在的神情,用挑衅的冷淡口气问:“你担心什么?”他用一种嘲弄的口吻说:“我担心如果我们不放弃寻找顾文白和张欣,也会像他俩一样神秘失踪的,你不觉得这太可怕了吗?”他的神情太幽默了,我情不自禁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一头雾水地问:“你笑什么?”我一边笑一边说:“有什么可怕的,我巴不得神秘失踪呢,果真如此,我就有机会看到黑暗的真相,我如果有幸画出黑暗的本相,那一定是我一生的杰作。”车夫古怪而可笑地摇摇头,一脸回味老陈醋的表情,眼睛里有些可怕的东西闪烁着,仿佛我是那四肢张开的标本,而他是解剖者,用一种旁观者的口吻说:“小丹,你可真是天真得可爱,人都消失了,还怎么作画?”我生气地白了他一眼,心情烦乱地说:“反正我坚信我一定能找到文白。”这时进来四五个农民工打扮的人,坐在了我们的邻桌,他们每人要了一碗刀削面,一边吃一边议论一位老乡失踪的事,我侧耳细听,原来这几位农民工的一位老乡因代表乡亲们进京反映县里领导将修水库的钱修了水上乐园,进京没几天就神秘失踪了,几个人凑在一起一边吃面一边商议寻找失踪老乡的办法。很显然,车夫也听明白了几位农民工议论的事,他虽然面带笑容地看我,但在笑容背后,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颤抖。我更是觉得咽喉里像有块大理石似的,我惆怅地问:“车夫,那些失踪的访民该不会也像法慧一样遭遇魔兽了吧?”车夫默不作声地看着我,然后无助地点上一支烟,淡蓝色的烟雾缭绕而上,那烟气如此复杂,像是一个颤动的问号。

  法慧率众弟子随穆萨策马急驰到一处小山崖,突然勒住了马头。山崖之下是茂密沧桑的灌木丛,崎岖阡陌迤逦而去。“大国师,为什么不走了?”穆萨莫名地问道。“穆萨将军莫急,我发现一些奇怪的脚印,不像是人类的。”法慧说完率先滚鞍下马,众人也纷纷下马步行。“大国师,是不是我们来时留下的马蹄印?”穆萨谨慎地问道。“不是,像是魔怪的脚印。”法慧肃然说道。“我早就耳闻,大国师法术高明,但也不用拿魔怪吓唬我们,再说,人世间哪儿有什么魔怪呀?”穆萨笑着说道,语气中似有揶揄之意。“我这次就是因为魔怪之事来拜访贵国国王古兰的,你们只知道圣母国和千命金的厉害,哪里知道整个人类都将面临灭顶之灾!”法慧无声地透了一口气说道。“大国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比圣母国和千命金更可恶的?”穆萨越发不解地问道。“将军有所不知,”法慧神情憔悴地徐徐说道,“这世界上不光生存着人类,还有神界、魔界和冥界。魔界的大魔头叫黑魔,是被女娲打败的黑龙的后代,他一直对人类恨之入骨,不仅想毁灭人类,而且还想统治世界。现在已经积蓄了足够的黑暗势力,即将对人类大举进攻,从眼下的怪兽脚印来看,他们已经盯上贵国了。”穆萨和众骑士第一次听说如此骇人耸听的奇闻,都半信半疑。“大国师,难道这世界上真有魔鬼?”穆萨疑惑地问道。“魔是魔,鬼是鬼,鬼生存在地下,归阎罗管,属于冥界,魔却可上天入地,无恶不作。”法慧对眼前这位不开窍的将军有点不耐烦,他剜筋剔骨地解释道。“大国师,那我们人类该怎么应对?”穆萨将信将疑地问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团结。”法慧斩钉截铁地说道。“团结?圣母国无缘无故来攻打我们星月国,还有什么团结可言?”穆萨压着一脑门子火气反诘道。“总会找到办法的,”法慧踌躇地说道,“黑魔是不会放过圣母国的,如果圣母国不与诸国团结,必然被黑魔所灭。你们跟着我,我们沿着这些脚印走,一定会发现怪兽的踪迹。”众人牵着马跟在法慧后面沿着乱七八糟的脚印往前走,走了几里路后,连绵起伏的山路突然变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两边的灌木更茂密了,小道上的脚印也更集中更清晰了。“穆萨将军,你看,这些脚印既不是人类的,也不是兽类的,这必定是黑魔的怪兽来刺探贵国军情的。”法慧语气肯定地说道。“大国师,一旦动起手来,我们是不是这些怪兽的对手?”穆萨手握弯刀面容紧张地问道。“但愿是小股怪兽。”法慧黯然说道。“弟兄们,操家伙,准备战斗!”穆萨回头对自己的骑兵命令道。众人沿着羊肠小道登上山坡,发现山下是一片洼地,点缀着簇簇灌木丛,渐渐融入远处褐色林地的苍茫烟岚之中。“穆萨将军,前面的那片山地十分危险,我们要加倍小心。”法慧说完率先沿着羊肠小道走下去,穆萨的士兵已经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因为他们不知道即将遇上的敌人有多强大,既跃跃欲试,又心惊胆战。地势越来越平缓了,空气更加凝重起来,这里的山林都一人多高,全是灌木,而且密集、盘根错节,众人牵着马在这里走起来十分吃力。“快看!一具尸体!”一个骑兵突然惊叫道。众人赶紧围上去,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长着龙头,人身,龙爪,死相十分恐怖,是被扭断了脖子,肉和筋还连在身体上,一摊黑血浸了满地,恶臭难闻。“大国师,这就是你说的魔界怪兽?”穆萨用弯刀指着尸体问道。“正是,这家伙打起仗来十分凶猛。”法慧脸色阴沉地说道。两个人正在说着话,传真大喊道:“师傅,这里也有一头!”众人呼地一下子围了过去。“大国师,这家伙也是被扭断了脖子。”穆萨惊叹道。“谁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扭断怪兽的脖子?”法慧心下也暗自惊叹,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众人小心翼翼地往前搜寻,他们走到山林的尽头,开阔的草地突然展现在面前,在草地中间地带,上百头怪兽正围着一个长着翅膀的小男孩发威,那小男孩力大无穷,揪住一头怪兽的耳朵和前爪用力一甩,那头怪兽大头冲地摔了出去。法慧一眼认出了那个小男孩,他暗自一喜喝道:“小魔头!你怎么在这儿?”小魔头一看来了援兵欣喜若狂,他用力扔出一头怪兽,然后大声喊道:“大国师,快来帮我!”众怪兽见来了许多人,也嗷嗷叫着冲向人群,法慧抡起狼头禅杖冲向怪兽群,传真和师弟们也都纷纷抽出宝剑杀了上去。穆萨见法慧率弟子杀进了重围,也一声令下,率众骑兵各操兵器冲进怪兽群,霎时间杀声阵阵,人魔大战,杀得是血肉横飞。本来穆萨的骑兵中有些是弓箭手,善于策马挽弓,但是由于众人与怪兽混战在一起,弓箭一时发挥不了威力,只能用弯刀肉搏,损失惨重。小魔头见众人与怪兽们混战在一起,他拍着双手喜滋滋地跳到一棵树上看起了热闹。“小魔头,你怎么不帮忙呀?”传真生气地问道。“我打累了,先歇一会儿。”小魔头笑嘻嘻地答道。“小魔头,你可太滑头了,穆萨将军快撑不住了,还不快下来帮忙!”正说着,一头怪兽向树上喷了一团魔火,小魔头张嘴吸了进去,然后又反吐出来,喷向那怪兽,怪兽顿时变成了火团,被烧得嗷嗷怪叫,不一会儿就化成了一摊恶臭的黑水。此时,怪兽纷纷向对手喷射魔火,几个星月国的骑兵被烧得火人一般,没来得及惨叫就化作了焦土。“小魔头,还不来帮忙!”法慧看情况不好,大喝道。在这群人中,能对付魔火的只有法慧和小魔头。法慧喝罢举起狼头禅杖扑向敌人,那狼头喷出的是神火,神火遇魔火相当勇猛,两种火在空中厮打扭曲,发出咝咝的怪叫。小魔头坐不住了,从树上飞了起来,大喊一声,“看我的。”好一个小魔头,猛然喷射出一道火龙,张牙舞爪,声势震天,烧得怪兽纷纷化作一摊恶臭的黑水。“师傅,为什么你和小魔头杀死的怪兽都化成了一摊恶臭的黑水?而我们杀死的只变成尸体?”传真不服气地问道。“因为师傅和小魔头的法力比你们深厚。”法慧杖毙一头怪兽后傲然说道。“为什么我们一开始发现的那两具尸体没变成恶臭的黑水?”传真诡谲地问道。“那是小魔头一个人孤军奋战大概不愿意伤元气吧。”师徒俩一边打一边说着话,不远处的小魔头扔出一头怪兽问道:“你们俩说我什么呢?”“小魔头,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我还以为你和灵风在一起。”法慧错愕地问道。“我离开逍遥国的时候,发现有怪兽脚印,就尾随着这帮家伙,后来听他们说,魔国要攻打圣母国,而圣母国的军队正在攻打星月国,这些家伙是来窥探星月国情况的,我跟着跟着就被发现了,于是就打了起来。”小魔头手舞足蹈地说道。“小魔头,你还是去追灵风吧,他们更需要你!”法慧手中的禅杖舞得呼呼生风,苍凉地说道。“消灭了这帮浑蛋再说吧。”小魔头桀骜地一哂说道。众人与怪兽激战了三个时辰才结束战斗,穆萨的骑兵死伤近半,法慧的徒弟也有几个受了轻伤,上百头怪兽全部被歼。穆萨浑身溅满了黑血,他感慨地叹道:“大国师,看来人类真的要大难临头了。”“根据小魔头说的情况,”法慧寒声说道,“圣母国目前最危险,穆萨将军前面带路,我们火速赶往星月国,争取早些时间化解星月国的危机,然后我们将赶往圣母国。”“师傅,好在狼王已经去了圣母国。”传真插嘴说道。“虽然狼王在,但是我听说圣母国国王大帝是个十分顽固的人,一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再加上狼王不太了解这边发生的情况,我怕生出意外来。”法慧沉声低吟道。此时,残阳似血,黄沙若金,萧瑟的田野在回光返照下显得无比璀璨,落日却凄清冷峻且庄严沉肃。一场战斗让法慧深深地陷入沉思,他的目光辽阔而深远,凝望了一会儿远方的山峰,深沉地命令道:“上马,出发!”

  烈日当空,火热的太阳像一团在天地间四溅的水流,映得山壁闪烁着耀眼的白光。天色蔚蓝夺目,耀得山体从浓艳的绿野中分离出来,耸立并插进蔚蓝的天空,带着那种即将变成火红的橙黄,就像金属过于接近炉火时一样。远处蹒跚而行一队人马,看上去由于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已经疲惫至极。有几个弟子骑在马上几乎昏昏欲睡,但他们仍然强打起精神跟在不知疲倦的师傅后面跑着,除了马蹄的嘚嘚声,周围静极了,连一丝儿风也没有,只有炎热的暑气,战栗地跳跃着。这位师傅正是率领弟子们风餐露宿赶往圣母国的狼王。“看,前面有一座巨大的雪山。”狼王的大弟子白狼突然高声喊道。“你瞎了,那不是一座巨大的雪山,而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宫殿,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圣母国国都列顿城。”狼王笑着骂道。“好家伙!这么伟大的国都!”白狼赞叹道。只见远处半山腰的绿树丛中,耸立着一座银光闪闪的城堡,那城堡中央的宏大宫殿好像全是用汉白玉建成的,在阳光的映照下,仿佛雪峰一样刺眼。“白狼,圣母国的士兵很强悍,也很傲慢,我们是为和平而来,不是为了挑衅,所以见了圣母国的士兵要忍耐,无论他们如何傲慢和粗鲁,也要忍耐,听清楚了吗?”狼王不放心地扫视了一眼弟子们叮嘱道。“师傅,您是兽界界尊,是兽神,我们怕过谁呀?”白狼大大咧咧地嘟囔道。“小子,别忘了我们的使命,只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战胜黑魔。”狼王瞪了一眼白狼说道。“师傅,圣母国的国王大帝四处发动侵略战争,与黑魔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就让黑魔铲平圣母国。”白狼愤愤不平地说道。“混账话,大帝是魔王不等于百姓也是魔王,百姓是无辜的,我们就是为了无辜的百姓而来的。”狼王训斥道。他和白狼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突然从城堡中冲出一哨人马,向山下俯冲而来,马上的士兵个个身披闪闪发光的铠甲,手持长矛,呈扇形排开,如一只张开双翼的鹰,从山上滑了下来,不一会儿,他们就来到狼王面前拦住了去路。“看你们长得人不人兽不兽的,莫非是星月国的奸细?”领头的百夫长傲慢无礼地问道。“放肆!这是兽界界尊兽神狼王,小小的百夫长也敢如此无礼,殊不知圣母国快大难临头了!”白狼揶揄道。“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兽神,更没有人敢妄言圣母国大难临头,我们圣母国兵强马壮,所向披靡,轮得上你们这帮野兽来指手画脚吗?”领头的百夫长狂笑着说道。白狼怒火中烧,早忘了狼王刚才嘱咐的话,心想,非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之徒不可。他从马上如鬼魅一般飞身跃起,卷起一阵旋风,瞬间,圣母国十几个士兵的长矛就被白狼夺下。“你们蠢得连兵器都拿不住,有什么强悍的?”白狼将兵器扔在地上轻蔑地说道。百夫长和圣母国的士兵被白狼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傻了,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快的身手,瞬间可以夺下十几个士兵的长矛,如果要取他们的性命易如反掌。“对不起,请原谅我等冒失。因为我国正在与星月国交战,国王让我们加强盘查,怕星月国的士兵们袭击我国。”百夫长率兵士们滚鞍下马毕恭毕敬地说道。“好了,不知者不怪,百夫长,请给我们带路,我要拜访你们国王大帝,通报重要事情。”狼王威严而温和地说道。“狼王,请!”百夫长率领众骑兵重新上马,然后礼貌地将手一让说道。几名守城的士兵提起沉重的门闩,慢慢地推开大门,巨大的铰链随之发出隆隆声,城门内显现出豪华的大殿,用雕凿精美的大理石砌成的台阶足有几百级。狼王让众弟子在石阶下休息,自己带大弟子白狼随百夫长顺台阶向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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