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时代的话语危机：偏坡布依族乡布依语的存与亡

　　清晨，记者来到布依族乡——偏坡，一排排干净整洁的农家乐毅然挺立，时刻准备着迎接来这儿观光旅游、休闲度假的游客。现在时候尚早，游客少了些，却丝毫没有减少这青瓦花窗在山水间的秀美，这里不仅饱含民族韵味，更具现代文明的气息。

　　会说民族语言的人越来越少

　　路边，几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在一旁玩耍，他们正用流利的贵州话(汉语贵州方言)交谈着，谈得兴高采烈。当叫他们说几句布依话时，他们都摇摇头说不会，只懂“吃饭”、“上学”这几个简单的词语，再难的就不会了。问他们能不能听懂布依话，他们都回答听不懂。再问问乡里有其他小孩会不会说布依话，他们还是摇摇头，最后一个小男孩说他们村的陈伟会说布依话，是他爷爷教他的。

　　商铺里，五十多岁的陈老爹正忙着给顾客结账，他用贵州话算着“饼干三块五，面包五块钱，水两块五……”，经询问后，了解到他对布依话的掌握限于“只可会意，不可言传”的阶段，因为从小耳濡目染，只能听懂些布依话说的是什么，自己不会说。陈老爹透露，在他们乡能说布依话的人并不多，乡里的陈廷超和陈金堂两个人最会说。

　　陈廷超，现年75岁，偏颇布依族老人，曾任乌当区偏坡布依族乡乡人大主席。找到陈廷超后，他介绍到，由于从小家庭条件比较好，看的书和学的东西多，接触到的人也比较多，所以自己还会说布依话。还有一些人也会说，但都是六十岁以上的人了，四五十岁的人能听懂，二十以下的人只懂几个生活中的日常用语。

　　陈金堂老人的回答也证实了这一点。他说现在很多人都听不懂布依话了，布依话更不会说，只有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上了七十岁的人才会说。陈金堂还是个非常风趣的老人，他说自己不但会说，而且还会翻译和唱，于是便用布依语言“东方红，太阳升，东方出了个……”地引吭高歌起来。陈金堂，偏坡乡布依族老人，老年大学副会长，乌当区书法协会会员。

　　当说到布依族古歌的时侯，陈廷超老人非常自豪地告诉记者：“我们的古歌唱三天三夜唱不完。”但遗憾的是，这里会唱古歌的人并不多，在偏坡最多有二十个人。陈廷超说自己的年纪算是大的了，他也只是能唱几首。

　　民族语言为什么会逐步丢失？

　　“我看这个语言快要失传了”，说到布依族语言这个问题时，本来谈笑风生的陈金堂的表情开始变得些许无奈。陈金堂又说，“我随时都在关注一些新的东西，随着社会、科技的发展，我们的语言越来越跟不上时代了”。说到这里，他打了一个比方，“电灯”是个新词，在布依族语言中没有，那么应该叫它什么。布依族语言中有“闪电”，“电灯”和“闪电”的最大区别是一个是持久的，一个是一闪而过，难不成在布依语“闪电”的叫法前面加上个表示“固定”的词就是“电灯”了？首先是这样叫很不科学，用的人少，如此与人交流，别人会不知你所云为何；其次是这样变换来用很麻烦，时代在发展，新事物不断，如果都要这样去转变成生搬硬套的布依语很麻烦，也不实用。

　　对此，在黔东南凯里市歌舞团工作的苗族演员刘清华表示反对：“比如汉语的可口可乐原本是英文名称Coca-Cola，而坦克(tank)也是，像这样的词语太多。语言甚至文字，就看你是怎么用了。”他认为，语言真正走向消失的原因是，文化大环境的需要，也就是与外界沟通的时候，我们的这些民族语言到底有什么用；虽然未必说是汉化，但是在中国，我们得讲汉语，也未必说是英化，但如果到国外去，我们一般都得说英语的，除非是你只跟你的民族同胞接触。

　　难怪面对语言的困境，陈廷超如是说：“语言最不好传承，因为它受到各方面的影响，受到社会的影响，受到各民族的影响，还加上现在旅游沟通等的影响。比如有人进来旅游，讲的话是汉语，这样我们也要讲汉语。”

　　如何设立课堂来拯救民族语言？

　　陈金堂深感布依族语言传承的困难重重，他说，许多人建议他教孙子学习布依语，刚开始孙子都学得好，在学校唱布依族歌表演还得过奖，但自从孙子成绩下降后，本来需要学好的各科都学不好，学布依语更是受到各方面的阻力，他后来就寒心了。

　　而陈廷超表示，要进行布依语的学习，还需要保护好老一辈的布依族语言守护者。这些人会说布依话，如果民族语言培训班能办下来，他们可以去当老师，可以作指导，可以去牵线。“如果不这样，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们的语言可能就没有了，到我儿子他们那一代是没有办法的，他们听都听不懂，说也说不上，喊他们去教去辅导也是冤枉的。”为此，村里的老人们也多次建议学校每周设一至两节布依族语言教学课，他们都愿为人师，主动去传授民族文化传统。陈廷超明确表态说，“请不到老师我可以来担任，我不要钱，我的目的就是把我们布依族的这个语言传承下去，使我们的偏坡乡的文化传统发扬起来。”学校方面也一直在考虑此事。

　　但实际上，正如贵州省布依学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白明政所说：“很多人觉得我学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相反，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人学英语？因为中考要考，高考要考，大学过级要考，工作评职称也要考。” 是的，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少数民族民族语言的无用。如果在民族自治地区招考公务员，而这些考生又是少数民族，如果他懂民族语言、文字，能不能考虑给他加10分20分，这样他就觉得有用了，就有人去办学校，有人去学习，有人去交流。现在有些汉族，为什么想方设法改民族为少数民族呢？因为有个政策，少数民族高考有加分。所以，如果保护民族语言文字也要采取这个办法，国家有政策来支持它，并拿出一些切实可行的政策措施出来。

　　“语言是个严峻的问题，如果随它自生自灭，那么很快，也就是几年十几年的光景就没有了，到时候要研究这些民族语言文字，要到国外去研究……”白明政这样说。他还透露，由于全球化的进程和经济的迅猛发展，一些少数民族觉得说民族语言没有用，穿民族服装不方便。而且，现在很多年轻的少数民族出外打工，他们闭口不说少数民族语言，害怕被认出自己的少数民族身份来，出现了文化上的不自信，这些都不利于民族语言的传承、保护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