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谅:草湖人家

　　因为有草湖派出所李教导员的引路，不费任何周折，就找着了草湖深处老公安干警张新民的新居，一个数十亩的苹果园。

　　刚迁入不久，园中走道上，零乱地堆放着杂物，不过，园子里的苹果树仍有模有样。虽然三月里，苹果树几乎一叶不剩，只20多年树龄的树木，也多少带点千年胡杨的沧桑和古朴，但树杈依然蓬勃，向天地展示它们的自信和阳光。多条狗或悠然迈步、或躺卧在地。那条毛色金黄的苏格兰牧羊犬，竟像羊一样温顺。

　　男主人不在。夫人与李教导员挺熟，迎我进门，拿出两盒茶叶罐，征询李教导员意见，龙井、毛峰哪个好些。李教导员也粗声粗气地：“都可以，人家是上海来的，都见过。”

　　夫人身体壮实，从眉眼间看，我以为她是维吾尔族人。但被告知，她是回族人。她说她是马步芳一个干将的外甥女，外公也姓马，叫马元海，网上也查得到。当年外公因兵败不得不把外婆和母亲遗留在了莎车。上世纪60年代，舅舅还专程来喀，认领母亲。那时，外婆已经去世，母亲嫁了汉族人。舅舅让她离婚，母亲不依。舅舅怒气冲冲地走了，从此再也没见过。

　　多年后，她在兵团农三师43团当护士，嫁给了在41团的张新民，也转到了41团工作。他们的婚姻全无阻碍。原来张新民的父亲是汉族人，母亲是维吾尔族人。张新民的父亲曾是王震的一个通讯员。这也算是神奇的家庭了。

　　张新民的儿子进得门来，小伙子黑而健硕，长得像他妈妈。头发剃得几近光洁了，一副眼镜却透出几分斯文。他也不怕生，插话说：“我外婆是回族人，奶奶是维吾尔族人，外公和爷爷都是汉族人！”而他活脱脱巴郎子(维吾尔族小伙子)的模样儿。

　　正攀谈间，张新民回家了。

　　他是被从苹果园叫回来的。正是果树大忙时节，开埂、锄草、剪枝……他在田头忙乎着。

　　只抿了口茶的功夫，就感觉到这位汉子的爽直脾性和热情好客，再聊下去，更觉出他对当地社会情况的见地。他14岁当兵，转业后一直在公安部门工作。

　　还让我惊奇的是，他写诗，写对联。夫人从里屋拿出一本笔记本，诗写了好几页，钢笔字写得工工整整。有一副对联是他自身写照：情洒盖河两岸坦荡人生五十载大爱无疆，名扬喀什大地驰骋警界二十年铮铮铁骨。

　　这与黑脸膛，粗身材，衣衫沾满尘土的他，还真不相匹配。

　　更令我惊讶的是，他一开始只说上海有他的战友，他们有的在徐家汇、有的在闵行区、有的在黄浦区……他还为老排长春节前寄过剔骨的全羊，后来吐露，在上海呆过，差点就一直呆在那儿了！而这缘于上海知青对他的关爱。

　　他对上海充满真挚的感情。上海知青多半从事中小学教育，他就是他们教大的，学到了开放、胸怀和知识。他们还时不时给他送衣送鞋的。他的父母当年也常常邀请知青到家吃饭，打打牙祭。那年上海知青返沪，也把他带回去了，他呆了有一年多。

　　他很健谈，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起先坐在桌前的板凳上，后来紧挨着我坐在了沙发上。这汉子的神情话语，让我不由得回想起了我时常思念的一个长辈。虽然，他只比我大七岁，但那种熟悉的亲切和关爱感，却是如此浓烈。

　　草湖，他说原来是一片芦苇荡。

　　清朝年间，有一个姓马的道台，将这片土地视为自己的花园，夏天常来此避暑。新疆解放，兵团战士放下武器，拿起了坎土曼，在这里开垦创业。沧海桑田，如今这里粮食满仓、工农商学兵、五湖四海汇一流。

　　他说他们是草湖三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