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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文字记录民族文化的变迁——新疆当代锡伯族作家访谈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1月06日10:26 来源:中国作家网
佘吐肯          阿苏          贺元秀         郭晓亮佘吐肯          阿苏          贺元秀         郭晓亮

  佘吐肯、阿苏、贺元秀、郭晓亮都是新疆锡伯族作家,但他们对锡伯族的历史、现实及前景却有着不同的理解。这么多年来,他们执著地进行文学创作,通过作品表达自己对民族文化的思考。近期,中央民族大学教授杨春等人对他们进行了采访。

  提    问:请简单介绍您们的创作情况。

  佘吐肯:我大学毕业以后到伊犁工作,当时州里准备搞一个文艺汇演,我就写了一些东西。我主要创作的是诗歌。我觉得,在创作中,要表达出自己独特的感情,而且表达的方式尽量和别人不一样。我试图让我的作品真正表达出锡伯族人民的心声,真正具有本民族的风格特色。后来开始做翻译,翻译了史诗《西迁之歌》。我正在写的作品是长诗《察布查尔畅想曲》,表现的是锡伯族西迁过程中涌现的许多可歌可泣的人和事。我准备写五章,第一章是“图伯特颂”,第二章是“额尔古伦传”,第三章是“哭德可图”,第四章是“悼卡尔马纳”,第五章是“咏素花”。现在,第一章已经发表了,第二章也快完成了。

  阿    苏:我发表的第一篇作品是诗作《唱晚》,当时发表在《伊犁日报》上,诗中描写了村庄夜晚的一些景象。我后来主要写诗,写了有300多首吧。我觉得,写诗也是在娱乐自己,不是为了写诗而写诗,为了创作而创作,是自己想写了才写。写诗的时候,我总是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因为当时的那种场景没有了。我很想在那些场景里感受自己的童年和自己所经历过的。在旷野里、在草滩上,独自一人聆听虫鸣,太阳火辣辣地在头上照着,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我经常在诗歌中寻觅这种安静、缓慢的场景。我也写了一些别的作品,1984年,我的电影文学剧本《鹦鹉和美尔根枝》发表,这是根据锡伯族民间故事改编而来的。

  贺元秀:我1978年进入新疆师范大学中文系读书,并在那里开始尝试文学写作。我正式发表的第一篇作品是诗歌《冬麦地》。当时我工作的单位宿舍门前有一块冬麦地,秋天播种后,晚秋时节绿油油一片,即便是下雪天还是绿绿的,充满了勃勃生机。于是就有了这首诗。之后一发而不可收拾,一首接着一首。我早期的作品主要与爱情有关,后来以伊犁本土和锡伯族题材为主。比如,诗作《醉了,锡伯的太阳》就是以我们族人从东北西迁至新疆伊犁屯垦戍边的壮举为背景,抒发了锡伯族人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写了这么多年的诗歌,我有一个感想:要想成为一个诗人,就要具有强烈真挚的情感和敏感知美的心灵。

  郭晓亮:受父亲的影响,我从小就对文学感兴趣了。后来觉得诗歌的文字排列方式很特别,就逐渐喜欢上诗歌。我从1985年开始写诗歌,发表了一些东西,一直到1994年还在写。后来,我的写作停止了,一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太好,二是觉得再这么写下去也难出新意。到了2008年,又开始慢慢写。现在看来,以前写的东西还是比较单纯,很可能是积累不够的原因。都说诗歌要有使命,诗人要有担当。但是,我们通常只是把诗歌写得很漂亮、流畅、优美,却不太关注人性的东西。因此,我尝试着去转变自己的视角,加大对于现实与人生的关注。

  提    问:哪些作家、作品影响了您的创作?

  佘吐肯:年轻的时候,读唐诗、宋词比较多。当代的,我喜欢郭小川和贺敬之的作品,比如《将军三部曲》《西去列车的窗口》等,我印象都很深刻。外国的诗歌,我读得比较多的则是歌德、普希金、莱蒙托夫、拜伦、雪莱的作品。我比较喜欢浪漫型的、抒情性的。这些作品对我的创作影响都很大。

  阿    苏:我记得小时候就听过锡伯族民间文学“念说”,锡伯语叫“朱伦呼兰比”。也许是受“念说”的影响,我特别喜欢看古典名著,也喜欢宋词、元曲,所以我的诗歌创作感觉很好。于是,我就开始重点写诗歌。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好多内地的大学生到新疆来,其中有不少是文学专业的毕业生,他们带来了一些比较新的文学理论和思潮,像西方现代主义的文学。他们也给我推荐了马克思、艾略特、佛洛伊德等人的书。于是,我的眼界开阔了,思考问题的方式也不一样了。但就创作而言,我觉得民间文学滋养了我的创作,锡伯族的民间故事丰富了我对民族生活的理解,我喜欢用诗歌来表达这种理解。

  贺元秀:我在上大学前,接触得比较多的是马克思、恩格斯、鲁迅的书籍。后来因为读中文系,又读了很多的文学作品。我比较喜欢的古代诗人是李白,佩服其诗作中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和自由。当代诗人中,雷抒雁的作品我也很喜欢。我在电视上听了《小草在歌唱》这首诗的朗诵,内心就特别感动。当然,和其他很多锡伯族作家一样,我也是听民间故事、民歌长大的,我的创作也是从民间文学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

  郭晓亮:上世纪80年代,我当兵复员后,到新华书店工作,接触了很多的外国文学作品。特别是普希金、涅克拉索夫、叶赛宁等俄国作家的作品,一下子把我的视野打开了。我认为作者首先应该是一个读者,写作应该从阅读开始,读书应该读最好的,把它当成一个标准,来衡量自己的创作,由此发现自己写作上的不足。多多、翟永明、海子、顾城的作品对我都产生过影响。特别是顾城和海子,他们都是很纯粹的诗人,写作就是他们的生命,他们的作品能把读者带到不同的世界。我也经常读理论方面的东西,比如阿多尼斯、苏珊·桑塔格、博尔赫斯、米沃什等人写的理论文章。

  提    问:“民族身份”对创作有没有影响?

  佘吐肯:少数民族作家用汉语创作,从大的方面来讲,这是一种必然趋势。但是,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化,如果我们不注重保护和利用,那将是一种“民族的悲哀”。所以,我提倡少数民族作家尽量用双语进行创作。有人说过,诗歌是不能翻译的,你翻译得再好,也会失去原作的民族味道。因此,如果能够用双语写作,作者自己来“翻译”,这种缺憾就会少一些。我觉得要实现这一点,作家要不断积极地学习,增强自己的文学修养,提升自己的表达能力。

  阿    苏:我的诗,别人看了以后,就知道它是不同于其他人的,因为我的诗歌意象中有锡伯族历史中存在但现在已经没有的东西,比如说“牛录”,它是清朝八旗最基层的单位。我还注意书写一些富有民族特色的意象,比如萨满、黄昏的落日、喇嘛庙等。这些意象经常在我的诗中出现,它们承载着我情感的表达,构成了我诗歌的内容。 我前期是用汉语创作,后来开始尝试用母语写诗。我认为,母语创作就是完全按照母语的规律、思维来写作。我们的母语一个字可以表达很多东西,可以充分地表达自己的想象。可是,我用母语创作的能力,不如用汉语创作的能力。我们不像有些老一辈作家,他们的锡伯语完全没有问题,可以娴熟地进行表达。在我看来,语言是民族文化的载体,语言消失,民族文化也就不存在了。就像是一条船进水了,你能做什么呢?我只能是本能地把水往外舀,但是于事无补。作为锡伯族的诗人,看着自己民族的文化在逐渐消失,内心肯定有一种焦虑,有一种痛苦。所以,有时候我们写出来的东西有一种苍凉的意味在里面。

  贺元秀:似乎每一个作家都应该有一个民族文化身份,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比如萨曼·拉什迪,他在印度出生,后在英国长大,2000年定居纽约。很多人说他是世界文化主义者,他似乎没有文化身份,但又有大文化身份。就我自己来说,我当然是锡伯族作家,但是随着民族之间的交流不断深入,民族之间的差别会越来越小。这是一种趋势,你不能说它是好还是坏。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保住我们应该继承的优秀传统。

  郭晓亮:虽然我是一个少数民族诗人,但是我在写作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是一个民族诗人,我觉得这种不带特殊身份的写作更适合我,可以在一种更大的文化背景、语境下写作。这可能跟自己之前受到国内外的一些文学经典的影响有关系。我跟很多锡伯族的前辈作家不一样,他们创作的地域性特别明显。强调地域性是有必要的,但并不是说每个人都必须去写具有地域性的作品。一个锡伯族诗人就一定要写锡伯族的东西吗?写什么不应是问题,如何在一种自然状态下写作才是个问题。我认为应该写一些自己熟悉的东西、感觉到的东西。

  我们作为边疆诗人,一味只称自己是边疆的,不跟其他文化融合到一块儿也不好。在写作上,我认为作家还是应该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但是不要因此而封闭自我。可能各个民族的存在,是一个不断融合的过程,汉族人民也有很多少数民族的血统。民族之间是一个融合的关系,而不是排斥的关系。虽属于不同的地域和民族,但大家有一种共通的东西,这就是人性的东西,这必须高于一切。因此,写作要努力表现出一种人性的东西,通过内心表达一些真实的东西,这是有难度的。

  提    问:如何评价自己的创作?有什么写作计划?

  佘吐肯:我对自己的创作情况很不满意。我平时的教学任务比较重,只能业余进行写作。在各种因素的影响下,自己有些想写的没写出来。我经常正准备写时,突然有些不能忍受的状况出现,灵感就消失了。而且,在大学里,评职称是看你写的论文和研究著作,不是看你的文学作品,所以主要精力放在了理论研究上。总之,我的创作成绩太渺小了,我得更加努力地去写作。

  阿    苏:就一直写下去吧。生命不息,写作不止。写作已经成为我的信仰,它不是我生活的惟一,但已经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诗歌是一种很高贵的东西,我对它充满敬畏。

  郭晓亮:多争取一些写作的时间,因为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希望早一点有机会到处走走看看。写作是一个不断向内行进,同时也是一个向外拓展的过程,能多写就多写,另外就是多看书,然后努力写出一些满意的作品。但是,我写作的速度很慢,一直处于慢的状态。慢,说明我的天分不够,同时需要不断调整自己。

  (采访人:杨春、钟进文、姜可欣、马金龙、张楠、王亚楠、杨金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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