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鑫森：灯火沱江夜

　　白天，在湘西凤凰观山赏水，叩访陈宝箴、熊希龄、沈从文诸先贤的故居，毫无倦色。入夜，同行的作曲兼指挥家周频文小友，告诉我们：“沱江的夜景不可不看，酒吧的歌不可不听，美景、美酒、美歌，岂能枉失？我做东请大家！”

　　我们的住处离沱江不过数步之遥，于是，在华灯初上时，我们欣然前往。

　　澄碧的沱江，在两岸层层叠叠灯火的映照之下，宛若一条缀满珠宝钻石的长花带，熠熠生辉地系在凤凰城的腰间。两岸的酒吧、歌厅、店铺，比肩而立，灯火与星月争辉，歌声与酒香杂糅。临河的石板街道上，人如蜂拥，笑语纷至沓来。码头边停着排排游船，路灯下摆着卖小吃的摊子。土家族的汉子肩挑水果，沿途叫卖；苗家小姑娘捧着鲜花，向少男少女兜售表达爱情的浪漫。我想起十里歌吹的扬州瘦西湖，想起南京笙箫喧闹的秦淮河，想起宋代词人柳永吟咏杭州的《望海潮》：“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此情此景，与其何其神形毕肖。

　　周频文引我们来到“守望者”酒吧。两层小楼，格局不大，但清幽可人。奇怪的是大门边的台阶上，露天安放小巧的一桌二椅，大约是专为情侣所设，可近距离听江声观灯景，亦可听屋内传出的吉他声与歌声，再加上两个人的款款情语，会浪漫得让人发痴发呆。一楼的小厅里，有小歌台、吧台、酒柜、书刊架，还有四五张小桌及相配的椅子。我们由店主引导上到二楼，长条桌临窗，十几个人各就各位。啤酒、香茶、水果、点心，一一摆上了桌，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楼下的小厅，传来歌手优美的吉他声和歌声。周频文说：“这个歌手乐感很好，我过会儿把他请上来。”

　　酒酣耳热，茶沸舌甜。

　　年轻的歌手，拿着吉他上来了。一问，他叫小龙，是苗族人，二十三岁，完全是自学成才，应聘于斯。他蓄着长发，脸白净，眉清目秀，穿着也很时尚。

　　他问：“你们想听什么歌？”

　　周频文说：“你喜欢唱什么就唱什么。”

　　吉他声响起来了，好听的歌声也随之而起：“姑娘姑娘我想你，太阳为你燃烧，月亮为你升起……”

　　小伙子弹得很动情，唱得也很投入。一曲刚完，掌声响成一片。

　　接着，他又唱了两支歌，才挥手告辞下楼去了。

　　有人提议，我们都到一楼去，那里人多、热闹。摄影家可以拍照，画家可以画速写，还可以即兴唱歌、跳舞。

　　“好。”大家都很赞同。

　　小龙坐在歌台上，周频文也在旁边坐下来，并和小龙小声交谈，大概是从专业的角度提出建议。

　　书法家刘国泉对我说：“周先生是闻乐而动，诲人不倦。”

　　摄影家李晓英说：“我抢拍了几张照片，表现周老师的草根精神。”

　　我听人说过，沱江两岸的酒吧，歌手的队伍很庞大，真有人遇到伯乐，唱红了歌坛。也许小龙是个幸运儿，今夜会让他终生难忘。

　　小龙唱了好多支歌，此中的《织毛衣》最让我惊诧，歌词中夹杂不少粗俗的语句，但却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底层人的情感。

　　周频文也引吭高歌一曲，由小龙弹吉他伴奏。接着，同来的夏练武及另外的客人，也纷纷上台献艺，真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快意无比。

　　萍水相逢，短暂旅途亦如家。

　　夜渐深，明日还有采风任务，告别“守望者”，我们回到宾馆。在当天的日记中，我即兴写了一首《凤凰沱江夜酒吧听歌》的五律：“灯火沱江夜，歌吹沸酒吧。吉他声迸醉，远客脸飞霞。曲岸停游舫，娇娃唤卖花。边城如世外，缱绻亦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