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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时代》:艰难时世下的女人花(李浩瑜)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2月13日09:55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浩瑜

  叶莲娜·奇若娃的《女性时代》很容易让人想起伊莎贝拉·阿连德的《幽灵之家》。同样是女性视角下时代变迁中的家族史,阿连德以《幽灵之家》致敬家族里非凡的女性,奇若娃则以《女性时代》缅怀逝去的同胞。

  相较于《幽灵之家》的恢弘复杂,《女性时代》的故事显得单调琐碎:一个年轻女人和3个老太太,围着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孩,每天的生活就是工作、购 物,洗洗涮涮。当此书进入2009年俄语布克奖决选的时候,评论界并不看好,普遍认为它定位尴尬:对于习惯于后现代的高端读者来说,它太朴素直白,太过感 情化;对于普通读者而言,尽管风格平易,但主题却过于沉重。最终,《女性时代》打动了布克奖评委会获奖。布克奖评委会主席谢尔盖·甘德列夫斯基就坦言,这 本书唤起了他早已忘却的情感,令他喉头哽咽。俄罗斯新闻通讯社这样评价,《女性时代》里的故事虽然发生在上世纪中叶,但是对于今天具有非凡的现实意义,因 为人们可以在几个女主人公身上学会如何有尊严地度过复杂纷繁的时代。

  叶莲娜·奇若娃1957年生于圣彼得堡,拥有经济学学位,做过老师,上世纪80年代苏联经济体制改革之后,为了养家又被迫经商。1996年的一 次游轮失火事故中,奇若娃在紧闭的客舱内熬了6个小时最终获救,就在那6个小时里,她意识到自己此前做过的一切都是错的,决定获救之后丢下一切专心写作。 奇若娃出道虽晚,但写作生涯却顺风顺水,仅用了短短十几年,就成为俄罗斯文坛享有盛名的女作家:出版5部小说,获得7项文学大奖的提名,三进俄语布克奖决 选名单(《大寺院》《女犯人》和《女性时代》),还凭借《女性时代》获得布克奖。谈及为什么开始写作,她说20岁时就开始写诗了,著书出版一直是她的梦 想。直到经商时,她意识到自己对写作的渴望已经迫切到无法抑制。她觉得,除非投身写作,否则之前的生活都不是她自己的,只能属于一个陌生人。

  俄罗斯在上个世纪经历了许多深刻的社会变迁,时局的纷繁多变丝毫不逊于同时期的拉美国家。动荡复杂的成长背景为奇若娃的写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她以自身的家庭经历,写下颇具自传色彩的小说——《女性时代》,并将这部并非完全意义上的自传称之为“家族历史遗产”。故事发生在上世纪50年代满目疮痍 的列宁格勒(现在的圣彼得堡),一个在二战中经历了近代史上耗时最长、死亡人数最多的包围战的城市。农村姑娘安东尼娜进城务工,邂逅了一位城市青年。青年 邀请她去他家,姑娘惊叹于这个家庭的富裕堂皇,或许是为男子的魅力所吸引,或许是对于这种生活方式的崇拜,糊里糊涂地就和他发生了关系。次日,一场电影之 后,青年挥挥手,从此消失在安东尼娜的生活之外,而她的生活却也由此彻底改变了,因为这次邂逅给她留下了一个孩子秀赞娜。在工厂工作的安东尼娜无暇照顾时 常生病的秀赞娜,3个失去亲人的老太太主动要求照顾孩子,于是5个人组成了一个奇特的家庭,3个老太太也就成为秀赞娜口中的“外婆们”。 秀赞娜是个聪明的孩子,却一直不会说话,这成为外婆们和妈妈的秘密。她们以这个家为秀赞娜画出了一个与外界隔离的保护圈,秀赞娜在外婆们的精心呵护下学画 画、学法语,去教堂、去戏院。

  工友尼古拉对安东尼娜一直抱有好感。两人交往不久,企盼着新生活的安东尼娜又一次被命运关闭在大门之外。妇女委员会的干涉令原本私人化的事情变 了味儿,工会威胁尼古拉必须与安东尼娜结婚,否则就不予分房。尼古拉误认为是安东尼娜做了手脚,恼怒地勒令她找个生理上的借口主动拒绝这门婚事。在医院检 查中,安东尼娜被诊断出子宫癌晚期,接受了手术治疗。而癌症手术却被工厂里的人误认为是堕胎,为了争取秀赞娜的监护权,老太太们利用这个误会想出一个两全 的办法,逼尼古拉和安东尼娜结婚。这样尼古拉可以分到房子,而秀赞娜也有了一个名义上的监护人,再也不用担心被送到孤儿院了。婚礼后不久,安东尼娜去世, 秀赞娜跟着外婆们,直到她们离世,那时秀赞娜已经上大一了。长大后的秀赞娜成为一位优秀的画家,她的哑症早已在母亲去世后不知不觉地好了。

  小说清晰地映照出奇若娃生活的痕迹,秀赞娜更是投射出作者童年时代的影子。奇若娃自己也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我在写我的童年。我没有上过幼儿 园,我的妈妈和曾祖母总是在讲她们经历的大封锁,讲我的祖父母是怎么死的……这就是我童年的背景。”列宁格勒保卫战长达近900天的围困作战,给这座城 市、这一代人留下了永不褪去的伤疤。也就是在这场战役中,奇若娃的家族失去了大部分家庭成员,她的母亲就曾亲眼目睹两位哥哥被活活饿死,而她的曾祖母也谈 起过封锁期间人吃人的惨状。

  茶歇时分的家常谈话也被延续到故事里,风云变幻的历史中普通人多舛的命运经由外婆们的聊天缓缓道出。3个老太太都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和新旧制度 的交替。“她们没有任何亲人,丈夫和孩子都失踪或死去了。连孙子们也不在人世了。”阿里阿德娜出身富贵,丈夫和儿子分别战死在一战、二战中,孙子们和儿媳 死在封锁中。格利克里娅出身农奴,却与伯爵相爱。伯爵向她求婚之时发生了革命,伯爵逃到国外,格利克里娅坚持先去农村接回和伯爵的私生女,然而等她到了那 里,得知女儿已经死去,并从此与伯爵失散。后来,她在二战期间遇到一位优秀的犹太医生,却因为犹太人在二战中的命运一再犹豫,错失良机。叶夫多基娅的儿子 曾在内战中追随过布尔什维克党人,在后来的大清洗中夫妇俩被枪决;侥幸逃脱的孙子却没逃过列宁格勒保卫战,和一起撤离的外婆都被炸死在卢加河边。

  如果说外婆们代表着过去,那么妈妈安东尼娜则代表着当下。二战之后,破败的列宁格勒急需重建,安东尼娜就是随着务工潮进入城市的。作为农村姑 娘,安东尼娜对城市生活始终是向往的,从开始对陌生城市青年的一见倾心,到称赞女儿秀赞娜“很聪明——一句话,就是城里的孩子”,更不必说对去剧院、看电 视这些新的城市生活方式的追求和模仿。故事的视角除了在妈妈和外婆们之间不断转换,还夹杂着秀赞娜讲述的大段童话。秀赞娜把从大人那里听来的闲言碎语以孩 童懵懂的思维糅进外婆讲述的古老童话中,这些变形走样的童话暗讽着现实的失真和荒谬。正如童年的奇若娃认为曾祖母口中人吃人的事件“就是个童话”,曾祖母 讲得平静,她也听得平静。

  长大后的秀赞娜“曾努力回忆过去,记忆却撞在密不透风的墙上”,童年时代记忆的空白显得意味深长。奇若娃认为,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历史的延续 性,对他们而言一切都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好像他们出生于那个年代。她希望俄罗斯的艺术家开始反省苏联时期的善与恶。对于她,这本书不仅是家族的记 忆,也是她那代人的命运,是这个国家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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