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和他的丹青生涯

　　结识陈岩是一次偶然的机会。

　　大概是两年前的一天，北京雍和国际版权交易中心总经理殷秩松告诉我，他们研发出一种可以鉴定字画真伪的技术，绝对是百分之百的可靠。希望我去看看。由于近年来，国内字画市场赝品泛滥，字画造假手法多样，花样迭出，呈蔓延之态。对此，许多著名艺术家多次表达他们的愤慨和无奈。所以得此信息，我迅速地答应下来，并前往观看。说来也不复杂，这是一种通过对书画纸张的鉴定，来确保其真伪的一种技术。在确定了某书画家的某一作品的真实性后，即通过对该作品纸张上的纹路予以提取和保存，对其作品纸张上的纹路提取和保存的数据信息即为认证和鉴真的依据。即使这位书画家又在同样尺寸纸张上创作了同一题材的作品，也会因两幅作品纸张纹路的不同而做出清晰的区分。的确是可靠的鉴真技术。

　　在这里，我见到了陈岩和他设在雍和国际版权交易中心大楼内的画室“蓝色山居”。当殷秩松向我介绍陈岩时，他友善地看了我一眼，打了个招呼，便一直默默地跟着我们一行。陈岩没有引起我们一行的特别注意。那是一个春天，北京难得的好天气，观摩书画鉴真技术也带来了好心情，我们的话挺多，竟从较为熟悉的著作权领域，扯到了书画艺术，虽只是一些皮毛，但我们于艺术是圈外人，知道不多，胆子不小，无知无畏，评头论足。陈岩依旧是淡然地跟着我们，几乎一言不发。

　　辞行前，陈岩送我一本由三联书店出版的他的著作《往事丹青》，当我阅读完这本书，便知道了陈岩这个名字的分量。黄永玉为此书专门写了一个很长的序，既讲了陈岩，更多地讲了黄永玉与陈岩几十年交往的友情。序的标题是“活到当今的六朝人”。何谓六朝人，说的是陈岩的秉性，黄永玉评价他：对自己的事情懒散，对朋友的事情积极，浑身本领，只有在汉魏六朝才有。“他读的书，脑子里面的东西，眼睛练出来的本事，他稀有的感觉，难得的文物经历，像我们湘西人讲的话：手里捏得不算宝，沉香当做烂柴烧。”

　　陈岩上世纪60年代初便从事书画艺术鉴定工作，迄今已有50多年了。在这漫长的50多年里，前二三十年，他以鉴定为主，书画创作为次；后二三十年，先生反了过来，以创作为主，书画鉴定为辅。与陈岩的年龄比较，他在书画领域的传奇经历，既便是当下一些显赫的艺术家也断难企及。当我读完《往事丹青》，唏嘘之余，心中发出这样的感叹。他交往过的艺术家都是当之无愧的大家，如：傅抱石、李可染、李苦禅、启功、黄胄、蒋兆和、程十发、白雪石、徐邦达、黄永玉、王世襄、范曾、黄苗子等等。陈岩是鉴定大家，早在上世纪60年代，他就是启功、徐邦达、王世襄等大家的亲授学生，班小人少，讲的悉心，听的倾心，得到真传。在《往事丹青》中，他平淡地讲述了有关书画、文物等许许多多真实的事情，平淡地讲述了他和上述大家交往的生动而又感人的事情。讲一个例子：“文革”期间，陈岩所在单位北京市对外贸易局以20万元的价格收购近20万件字画，存放在北京通县的三间仓库。在《往事丹青》中这样描述：“三间仓库是成排的，有三四层楼房那么高，门一打开，‘好家伙！’我不由得喊了一声。我们面前是小山一样高的大堆字画。这堆字画的顶部几乎快挨到库房的房顶了。”黄宾虹的山水，汪士慎的梅花，傅抱石、齐白石、岭南派代表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的作品，任何一件，现在都价值不菲。20万件书画作品经他和几位同事整理，进入了文物市场有秩流转，为国家在经济和文化上作出了双重贡献。窥一斑知全豹。书画艺术品当年远没有像现在这么热闹，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寂寞的行业，陈岩在其中浸淫几十年，鉴定整理的文物无数，接触过当时几乎所有的著名艺术家，其中与刘继卣、周昌谷、程十发、黄永玉等结有深厚友谊。在这篇文章还没写完时，我又收到陈岩刚出版的新书《丹青余韵》，李瑞环题写了书名。该书再现了陈岩在琉璃厂宝古斋当经理时与几十位著名艺术大家的书信交往原貌，极为难得，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和观赏性。也可作为上述一段评价的佐证。

　　第二次和陈岩见面是我有求于他。还是因字画造假、真伪不辨缘起。当下的书画造假猖獗，这要细究起来原因很多，既有历史原因，也有现实原因，既有查处打击造假字画不力，也有人们对假字画的观念问题。要根治必须双管齐下，既要严厉打击，也要让人们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伪，我想到能不能在电视里专门办一个栏目，讲解字画的真伪与鉴定，因刚读完《往事丹青》，我便想到了陈岩，他是鉴定和讲解的最佳人选了。朋友又帮我联系到一位著名的电视主持人，约定了在陈岩的“蓝色山居”一块聊聊。我按时到达了位居北二环的“蓝色山居”，但那位主持人没来，因堵车，主持人临时提议改到离他近的东三环一处茶室，朋友为难，我也为难。朋友为难的是这位主持人并不是随时随意可约到的。我为难的是已约定在陈岩的“蓝色山居”，临时改变地点，如何向陈岩解释？短暂考虑后，我做出了一个比较功利的选择，搁下陈岩，赶去会这位主持人。当我把这个改变尽可能委婉地告诉陈岩时，他依如上次见面一般平静、淡然送我出门。

　　过了一年多，殷秩松送来了一张陈岩署名的邀请函，在“蓝色山居”举办一个小型画展。这个画展是上世纪90年代在巴黎举办的中国书画展中部分精品的回顾展。为了弥补上次的失礼，我不假思索地应邀前往。上世纪90年代初，在法国巴黎举办的这个书画展当时是一场慈善活动。书画都是陈岩组织征集来的，其中很多人现在都是大家，有何家英、刘大为、沈鹏等人。这可能是改革开放之后，最早“走出去”的书画展。据陈岩讲，这个书画展后没有人认购，当时国家没有钱，怎么办？按陈岩的话：“我强请了一位朋友凑了15万元了事。”展览结束不久，这位朋友没想到的是，陈岩把所有参展的作品都送给了他，而事前并没有这样的约定。令我没想到的是，当年为陈岩慷慨资助的这位朋友，现在已是中国工程院院士，还兼任了“蓝色山居”的董事长。“蓝色山居”举办的这个回顾展，展品都是他的。真是善行有善报。回顾展周国泰院士也来了，他和我讲了这个真实故事。接下来是开幕、致辞、嘉宾发言，我坐在台上，突然觉得少了什么。主席台左右前后一看，怎么不见陈岩先生，目光在人堆中寻找，终于看到了他，坐在台下后几排的一个边上，看着嘉宾发言，好像在参加一个和他自己没什么关系的活动。

　　从陈岩的人生阅历和他的《往事丹青》《丹青余韵》，能感受到他的魅力所在，能判断出他的价值。

　　这一次陈岩终于改变多年之低调，他要出山，将在“蓝色山居”举办他的画展，之后还计划到广州、厦门、南昌等大城市巡展。一坛珍藏几十年的陈酿打开了泥封，正散发出浓浓的芳香。